658【东海有圣人出焉】
宋维扬终究还是没逃开俗务，被刘台长死皮赖脸的缠着录了一期节目。
这天上午，宋维扬打算陪陈桃去迪士尼游玩。怎奈港城迪士尼乐园刚刚开业不久，游客多到爆炸，甚至还有专门从内地过来尝鲜的。
大名鼎鼎的宋首富，总不可能傻乎乎站那儿排队吧？他也懒得花钱去插队，因为即便额外出钱，也还是需要排队的，只不过排队时间更短而已。望着那排队的长龙，宋维扬转身就带着陈桃去了海洋公园，海底动物可比迪士尼公主有趣多了。
在外面吃过午饭，刚回到他送给小舅那套别墅，《名人面对面》的摄制团队就登门造访了。
这节目近几年很火，接受采访的对象牛津、耶鲁的校长，星云大师和静空法师，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高尔夫巨星泰格伍兹，人类首位登月宇航员奥尔德林……等等等等。如此多各行业的巨擘，自然不可能请到电视台，都是主持人带领团队上门录制。
“宋先生，冒昧来访，真是打扰了！”许大美女微笑着上前握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
宋维扬笑道：“许小姐好事成双，恭喜恭喜！”
“感谢宋先生的祝福。”许大美女特别高兴，她是年初才奉子成婚的。
不过这桩婚事曝光之后，铺天盖地的全是负面舆论，因为她丈夫跟前妻离婚时，前妻所生的孩子才5个月大。而她又宣称跟丈夫在一起已经三年了，等于是在别人前妻怀孕的时候就……
许大美女的丈夫也是IT界人士，北大化学系毕业，相传是一位神童。这位老兄在读本科时，线性代数课从来没上过，考前三天把教科书学一遍，期末考试就拿了满分。公司刚成立时请不起律师，他就花时间自己学法律，创业前几年一直由自己负责法律问题。
但不管如何神童，宋维扬都没兴趣认识，因为这位老兄去年跟联想互换股份，已经成了联想互联网业务的战略伙伴。
同属凤凰台三大女主持人，许大美女的采访主持风格，跟鲁豫相比完全迥异。她没有固定的采访流程，也不跟受访者协商采访内容，而是通过自己掌握的资料，用东拉西扯的闲谈串起来。
说实话，这种类似闲谈的采访方式，对各界名人大腕来说，是非常舒服的，可以毫无拘束的跟一个大美女聊天。
许大美女边走边问：“听说，宋先生这次来港城，参加了邓闻笛女士的派对？”
宋维扬道：“主要是想跟默多克聊聊。”
许大美女问：“跟默多克先生的交流还愉快吗？”
“谈不上愉快，也谈不上不愉快，”宋维扬笑道，“反正鸡同鸭讲，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就搁那儿瞎扯淡了。”
“怎么会？”许大美女略显惊讶。
宋维扬说：“特别正常啊。他的商业思维偏传统和西方，我的商业思维偏现代和东方，犹如两条平行线，实在找不到共同交点。”
许大美女又说：“你在派对上的一句话，让恒生指数大涨，已经有港城财经媒体造出‘宋维扬效应’一词了。对此你怎么看？”
宋维扬说：“还能怎么看？谁把我捧得越厉害，其背后的动机性就越强，无非是想借机拉升股价。”
宋维扬连续回答了好几个问题，其“坦率”程度让许大美女震惊，明显有些不适应宋大炮这种风格。她笑着说：“宋先生的意思是，现在的大盘是被有心人拉升的？”
“谁有那个能力拉升港股大盘？没有，一个都没有，李超人都不行，”宋维扬摇头道，“我也不行，不可能一句话拉动港股。”
许大美女问：“那恒生指数这几天为什么暴涨呢？”
宋维扬道：“港股前几年持续大跌，都是由于外部因素导致的。先是互联网泡沫破裂，接着又遇到911、非典和禽流感，房市又因为特殊原因要死不活。这些不利因素都已经过去，去年港城经济增幅就很快，股市也在缓慢回暖当中。我看好港股的消息曝光，有心人士趁机推波助澜，各种利好因素与经济大势相叠加，港股的潜力就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你觉得这种涨势能够持续多久？”许大美女问。
宋维扬笑道：“我感觉是在录制财经类节目，《名人面对面》都问这种专业问题吗？”
许大美女说：“不同的受访者，我们会问不同的问题。”
“港股涨势能持续多久，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港股受外部因素的影响太大，”宋维扬笑道，“指不定哪天美国的帝国大厦让人撞了，港股这边立马就要应声大跌。”
许大美女换了个角度提问：“那港城经济呢？”
宋维扬说：“远的我不敢说，五年之内肯定一直高增涨。今年世界经济增长放缓了，但中国大陆却在高速发展，港城作为中国大陆主要的转口贸易城市之一，经济增长速度是肯定快于世界经济形势的。”
许大美女道：“有人说大陆制造业的成功，摧毁了港城制造业。”
宋维扬笑道：“这种话不止在港城能听到，全世界都能听到。以港城的人力成本，是不足以支撑低端制造业的，即便没有中国大陆，也有东南亚其他国家冒出来抢市场。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无非是把港城这些年的经济衰退，都一股脑儿的安在大陆头上。港片还被好莱坞摧毁了呢，怎么不去好莱坞抗议一下？”
许大美女转换话题：“宋先生好像很喜欢做出各种预言？而且大部分预言都应验了。”
宋维扬开始瞎扯淡：“对，其实我是一个未来学家。”
“你做出预言的依据是什么？”许大美女问。
“瞎说呗，爱信不信。”宋维扬道。
许大美女道：“每次瞎说都能猜中？”
宋维扬笑道：“我运气好啊。02年韩日世界杯，我赌球赢了1亿多美金，这话你相信吗？”
“不信。”许大美女摇头。
“哈哈哈哈，”宋维扬大笑，“这是真事儿，我一般不跟人讲。”
许大美女有些动摇：“真的？”
宋维扬模棱两可道：“有些事情，你相信就是真的。”
许大美女彻底搞不清真假了，只能继续转换话题。她做采访节目就是这样，天南海北的瞎聊，引导受访者自己发表观点，然后通过后期剪辑来让节目更紧凑。当即，她跳开说：“我接触过很多大陆企业家，你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宋维扬道：“这话有点万金油，你跟谁说都不会错，人人都以为自己不一样。”
许大美女忍俊不禁，吐槽道：“宋先生，你这样是会把话题聊死的。”
“无所谓啊，反正你是主持人，大不了接下来尬聊就是。”宋维扬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一副神在在的模样。
许大美女笑道：“尬聊这个词用得不错，我刚当主持人那会儿经常尬聊。”
宋维扬又在满嘴跑火车：“没事儿，美女是有特权的。只要受访者是男人，你怎么尬聊他们都愿意配合。我听说许小姐魅力大得很，前两年主持企业家论坛，一堆大老板排着队追你。”
这是真事儿，许大美女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谈吐气质俱佳，身上那股子知性味道，对企业家们特别有吸引力。
许大美女明显不想谈这茬，问道：“我连续主持了三届大陆企业家论坛，宋先生怎么一直都没参加？是因为性格低调，还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
“去年参加了啊。”宋维扬说。
许大美女说：“去年我刚好没有再主持。”
“那真是可惜了，”宋维扬吐槽道，“去年那个主持人不行，长得不如许小姐漂亮。”
许大美女颇为无语：“去年的主持人是男的……”
“男的吗？我都快忘了。”宋维扬没有说谎，他是真忘了。
许大美女平时采访的都是成功人士，还没见过这么无厘头的大富豪。再任由宋维扬发挥，这次采访肯定越聊越散，她只能迅速收拢主线：“宋先生现在是全球第七大富豪，您觉得是什么品质，支撑着您一步步走向成功？”
“可能是运气特别好吧。”宋维扬一本正经道。
许大美女非常郁闷，只能继续追问：“除了运气呢？”
宋维扬喝着果汁儿，皱眉道：“我一向觉得，成功人士总结出的成功经验，都是用来忽悠人的。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我懒得再去忽悠谁。”
许大美女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容：“那金牛商学院的校训，通术、驭势、合道，也是在忽悠人吗？”
宋维扬面不改色道：“我前面都说过了，有些事情你相信就存在。通术、驭势、合道这三点属于大道理，颠扑不破，就像孝敬长辈一样肯定是对的。但你不仅要相信，还要学得会，学会了还要灵活运用。接受电视采访的时候，我是不会讲这种话的，说了也白说，说出来还会被人以为我在装逼。脏话不用消音，反正也没人审查你们的节目。”
“宋先生说话特别真实。”许大美女只能这样讲。
宋维扬笑道：“凤凰台喜欢做历史、科学、哲学、文学、宗教之类的节目，你们的格调很高，受众大都是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这类节目特别适合吹牛逼，随便甩出来几个观点，就把电视机前的小朋友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吧，我觉得有些东西需要返璞归真，没必要扯得那么玄乎。我有能力、有眼界，又去做了，所以我就成功了，哪用得着归纳什么成功品质？我要是跟你扯陆王心学，话题还聊得下去吗？”
“能啊，我也看过《传习录》。”许大美女有些不忿，她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宋维扬突然说：“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同也。”
许大美女有些愣住了，她知道宋维扬崇尚心学，因此事先做了一番功课，把《传习录》相关书籍都看了一遍。但她真没听说过这几句话啊，只能从字面意思理解道：“宋先生的意思是说，世上的成功者都有相同品质？”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宋维扬说，“这段话出自陆九渊的《象山全集》。新中国成立之后，大陆地区没有《象山全集》，只出版过《陆九渊集》，正好有学生送了我一本清代手抄本。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这段话，比如哲学专业，生生把苏格拉底扯进来，探讨什么西方人文精神的起源。”
许大美女很喜欢聊这种话题，虽然她不怎么懂，但也不妨碍她附庸风雅啊。当初她跟秋雨老师一起做全球文化之旅，就是天天探讨哲学历史，等节目播出后，秋雨老师的《文化苦旅》出版后，许大美女可是因此成为文学界的女神级人物。
“宋先生自己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许大美女问。
宋维扬说：“先从陆九渊讲起吧，心学有时候又被称为陆王心学，陆九渊属于心学的源头人物。他晚年一直住在象山，有几千人慕名拜访，有学生劝他著书立说，陆九渊说：‘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学荀知道，六经皆我注脚。’这是一种大气魄。关于圣人的言论也是如此，我就是圣人，圣人就是我，我思我想，圣人想必也是此思此想。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大美女笑道：“宋先生也自比圣人？”
宋维扬说：“真正的心学门徒，哪个不自比圣人？没有目空一切的气魄谈心学，那都是一些假心学。做企业也是一样，必须有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才能把事业做大做强。”
“但我也听一些大企业家说，做生意需要谨小慎微。”许大美女道。
宋维扬说：“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并不冲突的。”
反正许大美女喜欢高端格调嘛，宋维扬最擅长的就是装逼，引经据典一通瞎扯就行了，绝对让电视机前的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佩服之至。
顺便说一句，凤凰台的主流收视群体在大陆，属于电视业的出口转内销产品，本质上跟什么“达芬奇床垫”、“马可波罗瓷砖”没啥区别。从凤凰台对弯弯干部的称谓，就知道他们屁股坐在哪边，其他港媒都称“总统”、“院长”，凤凰台则是“当局领导人”。
大部分港人，都认为凤凰台是大陆电视台。而大陆观众呢，又觉得凤凰台是港城电视台。
宋维扬这次装的逼，也基本上是装给大陆观众看，港岛只有极少数会收看——因为收费频道要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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