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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华阳 下


阳第一模范监狱本是华阳县狱,共和军将之接管后建,不仅加高了围墙,同时也对监舍进行了加固,无论是甲区还是乙区,所有的监舍都换成了钢制监槛,看守之严密,足以让关在里头的人犯放弃任何逃跑的企图。

        与前清时候不同,现在的县狱里既听不见人犯的哀号声,也听不见狱卒们喝酒猜拳、番摊赌钱的吆喝声,现在的第一模范监狱禁止狱卒折磨人犯,也禁止狱卒在工作期间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用那位监督狱政的政宣员的话来讲,这就叫做“除旧布新”。

        不过监舍里还是可以听见别的声音的,比如说人犯的谩骂声,比如说哼哼小曲的嗡嗡声。

        现在,就在甲区的其一间监舍里,传出小曲的哼哼声。

        “上面坐下杨姐,满满斟上酒一杯,叫声‘将军’,与你接个风。……满洲将军心最好,红红果儿,绿绿叶儿……自古道:胆小难把将军做,贪生怕死是庸人。”

        一曲尚未哼完,听那走道对面的监舍传来几声叱骂。

        “额勒登布,你小子穷快活啥?把你那张穷嘴闭上,别打搅老子做梦!”

        那小曲声顿,但很快又继续哼了起来,而且声音比上一次更响,唱得也更走调了。

        “额勒登布,消停消停!一天就喝两稀饭,啃一个窝头,你小子哪里来得劲头,这深更半夜嚎个啥啊?”

        隔壁监舍里有人喊了嗓子,虽然没有开骂,不过那口气也不怎么客气。

        哼小曲地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安静片刻之后。就是破口大骂。

        “贵山小子甭跟老子嚷嚷!要不是小子。老子现在还在成都城里逛茶馆呢!”

        “逛茶馆?你小子都快穷死了。哪个茶馆让你进?”那个最先叫这个人犯闭嘴地人接了一句。

        “老子把那杆洋枪拿去夜市卖了。至少挣个二百大洋。别说逛茶馆了是去京城盖间茶馆也没问题!哲森。你小子甭跟老子顶牛。要不是你跟贵山上了那端锦老贼地贼船子又怎么会被你们拖累?你们几个死不足惜。可是老子冤啊。连端锦许诺地那些个大洋地毛都没瞧见。就跟着你们一块儿到这华阳城发霉来了。”

        “额勒登布小子既然知道老子地这条船是贼船。你小子咋还往上跳?我可没拿枪逼着你小子上船啊。还不是你自个儿掉到了钱眼里拔不出来。你小子要是当初没有将那杆‘李恩飞’黑了。你小子哪里会有今天?”

        “端锦!你这王蛋倒还有理了!明明是你派贵山、尼克通阿去讹我地洋枪。那哪里是‘买’啊分明就是抢么!我当时要不是跟着他们去见你。只怕老子早就被他们地插子插死在旗营里了!你说你这王蛋咋就没长眼呢?派谁不好那尼克通阿过去。那就是个旗奸啊!早知道尼克通阿是共和军地奸细子说什么也不会跟贵山去见你啊!”

        “老子怎么知道那尼克通阿吃里爬外?他好歹也是个巡检!咋就会给革命党卖命?”

        “巡检咋了?咱旗人早就没啥骨气了!别说尼克通阿是个小小的巡检,就算他是成都将军只要革命党给的好处多,他也要做旗奸的!他出卖咱们得了多少好处?一万大洋啊!”

        “咋了?看着眼红?看着眼红,你咋就不做这个旗奸?”

        “你小子还别说,要知道革命党这么大方,老子早就投奔过去了!这大清国就是该完!忠臣穷死,奸臣发财,我额勒登布现在是看明白了,这做奸臣可比做忠臣舒坦得多!”

        “额勒登布!你小子能耐了啊!你说这话的时候就不心虚?你说这话的时候就不怕那些死在旗营的忠臣来找你?那革命军的大炮咋就没把你这孬种炸死?”

        “端锦,你这王蛋跟老子咋呼个啥?有本事跟革命军咋呼去!有本事你把你那帮‘江湖好汉’、‘大清义士’都叫过来劫狱,把咱们这些忠臣都救出去啊!”

        ……

        这帮正在监舍里吵吵嚷嚷的人犯都是旗人,端锦、贵山、哲森、额勒登布,这些旗人的名字那都是上了共和军督政处黑名单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的罪行非常严重,这帮旗人妄图刺杀总司令,而且计划颇为周详,仅仅只是因为总司令的先见之明,这帮满清顽固派才落入法网,经过初审之后,这些人就被押到第一模范监狱关押,与他们一同押到这里的还有那个日本人西泽公雄,只不过西泽公雄并没有关在甲区,而是关押在乙区,交由一帮袍哥人犯看管,以免他自杀,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串供。

        至于这帮旗人嫌犯,已不必担心他们串供,贵山、额勒登布、哲森早已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们的罪行,只有端锦死硬到底,不过这是因为总司令不许动刑,否则的话,这个旗人的嘴也早就撬开了,“三木之下无铁汉”,这个道理狱卒们都很清楚。

        自从关押到这里之后,这帮旗人每日总是要吵上一吵,互相埋怨,同监区的人犯早就习以为常,监狱的看守也都是见怪不怪,起初还过来干涉一下,不过后来也懒得管了,只是对这旗人嘴皮子的工夫又加深了认识。

        这帮旗人吵了半天,不见有人来管,也不见有人喝彩,渐渐的也就失去了兴趣,于是自觉的闭上了嘴,其他人躺在漆黑的号房里闭目养神,额勒登布则继续哼他的小曲。

        但没等哼上几句,额勒登布听见监区槛门打开的声音,于是停了下来,走到监槛边,抓

        制栅栏,四下张望。

        片刻之后只马灯被人提了过来,那是一名狱卒身后跟着一队士兵,也提了几盏马灯,押解着五个人犯走了过来。

        额勒登布定睛一瞧,走在最后的那个人犯有些眼熟。

        “赵……赵尔巽!”

        那人犯听到额勒登布的叫喊,扭头望去然问道:“阁下是谁?”

        “哈!真是你赵尔赵宪台啊。怎么,不认得我了?也是,你是四川总督只是个小小的卫队戈什哈,你记不住我却也不算什么。

        不过,你不是投降了革命么?怎么也被押到华阳县了?咋了,那川汉路款亏空案把你陷进去了?”

        那人犯正是四川总督赵尔巽时他见额勒登布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却也不与他争论,冷哼一声继续朝前走。

        听到额勒登布的叫嚷,另外几个人也急忙走到槛边,朝赵尔巽望去。

        “赵尔巽!你想不到吧,当你若是没有投降是战死在成都的城墙根下,好歹也能落个忠臣的封赏。可现在看看你是降了,可不照样成了革命党的阶下囚了?”

        端锦也是一副幸乐祸的模样冲着正走过来的赵尔巽喊了几嗓子,心里却是无比悲凉。

        “端锦?”

        赵尔巽认出端锦头望了他一眼,后又看了看前头那四个“人犯”,发现他们正侧着身瞪着自己。

        “你倒还记得爷。”

        端锦冷笑几声,拍了拍胸脯,昂然说道:“爷不是你这样的软骨头!爷是为了复辟大清国才进来的!可不是贪墨了人家的银子进来的。”

        赵尔巽本欲分辩几句,但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一名士兵猛得将他推了个踉跄。

        “少罗嗦!往前走!”士兵呵斥道。

        赵尔巽继续前行,走过一间监舍,就在端锦监舍斜对面停了下来,士兵们给人犯戴上了脚镣,并将绳索解开,那前头领路的狱卒将那间空着的号房打开,先把前头那四个“人犯”踢了进去,然后拎着赵尔巽的衣领将他也扔进了号房,“咣啷”一声将监槛又关上了。

        “这五个人犯都是路款亏空案的被告,暂时关押在这里,过几天再转走。”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接过狱卒递过去的一本登记册,向那狱卒叮嘱几句之后便带领士兵们离开了监区,那名狱卒也提着马灯走了,周围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传来额勒登布的叫嚷。

        “大家都听好了!堂堂四川总督,赵尔巽赵大人,赵宪台,现在也是华阳县狱的人犯了!从现在起,赵宪台就要跟咱们吃一样的饭,住一样的号房了!赵尔巽,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这叫嚷声很高,赵尔巽听得清楚,不过并没有理会,他连额勒登布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哪里会有心思去跟这个穷旗丁一般见识,何况,刚才与赵北的那场会面让他心神不定,哪里有心思理会别的事情。

        倒是那端锦呵斥了几声,虽然没有让额勒登布立即闭嘴,不过他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所以并没有在意额勒登布接下来的破口大骂。

        “赵尔巽,你怎么也关到这里了?在成都的时候,不是听说你被软禁在总督衙门么?”端锦问道。

        赵尔巽看了看围坐在身边的这四个“人犯”,又寻声向端锦那边望去,说道:“审理‘川汉路款亏空案’的法庭就设在华阳县,将老夫关在这里,是方便提审。”

        “何不在成都审理此案?”

        “成都百姓群情汹汹,军政府有所顾忌。”

        听到赵尔巽与端锦的对话,那一直骂骂咧咧的额勒登布兴致高涨,插嘴问道:“赵尔巽,说实话,你在那川汉路款里得了多少银子?没记错的话,军政府说有近一半的路款不知去向,川汉路款总共不过一千余万两,一半就是五百万两,你赵尔巽倒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千里做官只为财,你贪心我明白,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已贪了那么多银子,咋就不逃走呢?”

        “老夫没有贪墨一两路款银子,那些短缺部分,一些是前任川督挪用的,另一些是此次军兴之后被我用做了军饷。老夫虽然自问不是两袖清风,可是这川汉路款老夫确实没有一两银子装进私囊。”赵尔巽辩解道。

        “放屁!你赵尔巽若是个清官,老子哲森就随你姓!”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哲森啐了一口,骂了几句,然后又沉默不语。

        黑暗后脚跟被人踢了一脚,赵尔巽猛然醒悟,长叹一声,不再言语,摸黑坐到了角落里,任凭那几个旗人怎么叫嚷,就是不再搭理。

        想起刚才赵北的威胁,再看看身边那四个“人犯”,赵尔巽心颇为踌躇。

        “赵北此举必有奸谋,老夫到底如何措置?若不照他的意思去办,只怕赵府上下数十口死无葬身之地,可若照他说的去做,谁又能保证他能信守诺言?真叫人难以决断,难以琢磨。”

        身心俱疲之下,赵尔巽躺到了地上,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窖里,只是心境却全然不同了,那种“大彻大悟”的觉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强烈的患得患失感让他焦虑不堪。

        或许,这就是棋子的悲哀所在,身不由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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