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南城县男
长安县,县衙。
裴行俭有点焦头烂额,万分疲惫坐在后宅书房里发呆。
长安县接连发生变故,先是灵宝寺杀人案,死了一个先帝身前的美人,而嫌疑人却是先帝身前的才人;紧跟着,在已经有证据证明嫌疑人清白的情况下,宗正寺却坚持要处死嫌疑人,让裴行俭颇感困惑。当然,他并没有反对宗正寺的决定。
说来说去,这都是皇室内部的事情。
从入仕的那一天起,他就恪守一个原则,不要掺和到皇室之中的是非。
至于宗正寺为什么要处死明空?
他并不在意,因为他从没有在意过一个过气才人的死活。
明空没有过气的话,自有皇帝决断;明空既然已经过气,那她的死活与他何干?
可是没想到在这之后,却引发出一连串的变故。
先是长安狱女牢被焚烧,左卫中郎将,也就是他恩师苏定方的女儿重伤。
虽然裴行俭不清楚苏庆芳怎么就成了内侍省掖庭局的典事,但他的态度很认真。
之后,灵宝寺再出案件。
先有聂苏失踪,后有德容失踪。
没等这两个案子有结果,有发生了弥勒大殿被毁,似有诡异出没。
案子呈报了太史局,原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但紧跟着,苏庆节发现了苏大为的行踪。
双方在万年县的通善坊芙蓉巷发生激战,苏大为逃匿无踪。
苏庆节则被苏定方召回家里,好一顿训斥。
之后,苏庆节跑去昆明池和尉迟宝琳比武,虽大获全胜,但也受了一点轻伤……
这一连串的事情,足以让裴行俭手忙脚乱。
他接连被上官斥责,回到县衙,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这也让裴行俭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是继续追查?亦或者是不管不问?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苏庆节却跑来告诉他,他怀疑灵宝寺的僧人明真是真凶,要求入灵宝寺进行调查。我的个小爷啊,那灵宝寺虽然是佛寺,却是皇家佛寺。
里面的僧人,也都是以先帝生前的嫔妃为主。
已经接连出事,这个时候再大张旗鼓去灵宝寺调查,那不是调查,是打皇室的脸。
而且这个时候,估计灵宝寺方面也不会同意他们入寺。
苏庆节还没有安抚下来,灵宝寺又传来消息:明真法师,失踪了!
我的个亲爷,这灵宝寺也太邪门了。
从明空明慧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五个人出事。
“狮子,你可以去调查,但是绝不能惊扰了寺里贵人的修行?否则你爹都保不住你。”
苏庆节道:“大兄放心,我晓得轻重。”
你要真晓得轻重,就不会在昆明池打得尉迟宝琳满头包了。
也亏得是这几年鄂国公,老尉迟恭开始修身养性,没有出来提尉迟宝琳讨公道。否则的话,不仅是长安县衙这边鸡飞狗跳,怕就连苏定方那边,也是不得安生。
可如果不让他去,这小子说不定会偷偷摸摸跑去。
既然如此,那索性让他去看一下。
裴行俭还派了陈十一郎和周良两个人陪同。这两人,一个沉稳干练,一个机灵,至少能避免苏庆节惹是生非。即便如此,裴行俭还是提心吊胆,有点不放心。
“郎君,外面有人求见。”
“谁?”
裴行俭正心烦意乱,所以说话也就没什么好口气。
“说是南城县男府上的人,请郎君过府一叙。”
南城县男?
裴行俭一愣,抬头看过去。
来报信的人,是他的心腹,王升。
“南城县男请我做什么?我与他似乎不认识啊。”
裴行俭之所以这种反应,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南城县男,姓王,名叫王敬直。
听着,是不是有点陌生呢?
不过如果提起王敬直的父亲,那么在贞观年间绝对是大名鼎鼎。
王敬直的父亲,名叫王珪,字叔玠,太原人氏,南梁尚书令王僧辩的孙子,初唐四大名相之一。
隋开皇十三年,王珪入召秘书内省,授太常治礼郎。
唐建立之后,历任世子府谘议参军,太子中舍人,太子中允,是隐太子李建成心腹。后因杨文干事件被流放。李世民登基之后,王珪被再次召回长安,历任谏议大夫,黄门侍郎,侍中,礼部尚书,封永宁郡公。贞观十三年兵事,谥号为懿。
怎么样,是不是很牛逼?
不过还有更牛逼的。
王珪和太宗皇帝是亲家,太宗皇帝的第三个女儿南平公主,就是王珪的儿媳妇。
当时南平公主嫁到王家之后,王珪才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坚持要南平公职对他夫妇行公婆跪拜之礼。要知道,自五胡乱华以来,礼乐崩坏。李唐皇室虽名为五姓七大家陇西李氏族人,但身体里实际上流淌有胡人的血脉。李世民一直想要恢复礼乐,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王珪的坚持,让他看到了失传已久的礼法,也非常高兴。他不但没有责怪王珪,反而对王珪大加赞赏。也就是这以后,李唐皇室家的闺女出嫁,都要对公婆行跪拜之礼,并渐渐演变成了一种习俗。
王敬直,就是南平公主的夫君,也是王珪的小儿子。
不过,王敬直很倒霉。
他老爹王珪贞观十三年病逝,他在贞观十七年,因为太子李承乾造反的事情被牵连,不但流放岭南,与南平公主的婚姻也随之中断。太宗皇帝驾崩前,因念及王珪的贡献,加之王敬直此前的确无辜,于是就下旨赦免王敬直,让他返回长安。
王敬直回到长安后,恢复了爵位,也就是南城县男。
但,也仅止于此。
裴行俭考中明经的时候,王敬直还在岭南。
他成为长安县令之后,与王敬直也没有任何联系。
“去告诉来人,本县公务繁忙,多谢南城县男美意,过府一事改日再说吧。”
“喏!”
王升转身往外走。
“慢着!”
就在他准备要出门的时候,裴行俭突然又唤住了他。
王敬直自从回京以来,深居简出,从不与人联络,也很少请人到他府上去做客。
突然间邀请自己过府一叙,又是何故?
“有没有问清楚,请我过府有什么事情?”
“哦,说是南城县男准备迎娶新妇,所以请郎君前去饮酒。”
不对!
王敬直迎娶新妇不足为奇。
他毕竟和南平公主已经离婚,且南平公主后来嫁给了刘玄意,并且在年初时病故身亡。
皇帝李治是个仁厚之人。
南平公主是他姐姐,所以南平公主活着的时候,王敬直当然不能结婚。
可现在,南平公主已经死了。想必也有南平公主临死前的托付,毕竟两人在离婚之前,夫妻关系很和睦。况且,王敬直是王珪之子,至今单身,终究不是好事。
所以,李治也就准许了王敬直再婚。
我和王敬直没什么交集,他迎娶新妇,与我也没有关系。
他是王珪之子,最终礼数。突然请我过府,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他应该很清楚。
那么,他还要派人请我前去?
裴行俭的脑海中,骤然就闪过一个念头。
他对王升道:“敬直娶新,确是一桩好事,我不能不去祝贺。
把请帖放下,告诉来人,就说我会按时前去。对了,你再去买些礼物,我总不好空手前往。”
“小人明白。”
王升说完,躬身离去。
裴行俭看着王升离去的背影,突然间眉头一蹙。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自心头涌起。
他也不知道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只看着王升的背影,很不舒服。
王升可是从河东开始就跟随他左右的心腹,以前没有觉得,怎么今天会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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