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周念南疯了。
周念南疯了。
谢渺脑中唯有这一个法。
还疯的不轻。
她遭受到惊吓的野猫, 瞬时竖起全身戒备,使足力推开他,疾言厉『色』道:“周念南, 有病就去找太医, 多找几个, 叫他们多方会诊后给你好好医治,你说不定还有得救。”
周念南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扶住桌角才站稳身子,“瞎说什么呢, 小爷我吃得香睡得美,好的不能再好。”
说到睡得美时,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有点飘乎。
梦做得好, 可不就睡得美。
谢渺不欲和他多做纠缠, 僵脸道:“我要走了。”
周念南横身一挡,不依不饶,“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没?”
“什么话?我没听到。”谢渺装聋作哑, “走了, 周三公子,您慢慢逛。”
周念南被她笑, 直接附在她耳边大声喊道:“我愿意娶你!”
谢渺:……
“周念南, 你今年到底是十九, 还是倒个数,高龄九十?”谢渺冷眼看他,硬邦邦地问:“几日你说过的话,要不要我来重复一遍?”
周念南心虚地道:“这个嘛……”
谢渺没打算放过他, 字字清晰地道:“你说我心『性』了得,攀不上崔表哥这枚高枝,转头便能勾搭其他人,能屈能伸的很。你说我习惯了崔府的锦衣玉食,虽与穷书门当户对,但定受不得贫苦,话里话外都在贬低孙公子的出身!”
周念南脸上有羞愧一闪而逝,随即敛容正『色』,无辜地眨眨眼,“我那是冲动言,你无需放在心上。”事后他派人查过那书的底细,得知与他有私情的是崔二小姐,谢渺跟他的确清清白白。
冲动言,无需放在心上。
谢渺无声地重复数遍,再开口时,眉间俱是漠然,“周三公子,无论你言是真心或冲动,都与我无关,你大可坚持自己的法,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周念南见她冥顽不灵,不禁出几分恼,“谢渺,你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与其纠结过去,倒不展望展望将来。”
谢渺品出他的意有指,点明道:“什么将来,你愿意娶我的将来?”
周念南轻抬颚,姿态虽高,却无谑意,“是,我愿意许你正妻位,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谢渺本以他是在玩笑,此刻见他正经许诺,深感荒谬,“你……你当真疯了?”
周念南只当她是难情,自得笑道:“你在京城寻贵婿,而我到了年纪,恰好需要一门婚事。你嫁给我,我便给你要的一切,对你而言,这笔买卖只赚不赔。”
谢渺的神『色』逐渐变冷,许久才找回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你给我滚。”
周念南皱眉,“谢渺,你——”
“周念南!”谢渺攥手掌,再忍不住心中悲愤,红眼道:“你出身尊贵,我出身低微,便该受你一次次的侮辱,一次次的轻视吗?你以你是谁?你以你是谁!”
周念南笑容一顿,怀疑她是否听错了什么,“谢渺,我都说了,是八抬大轿娶你进侯府,并非纳你作妾。”
谢渺怒极而笑,反问:“怎么,你愿意娶,我便该欢天喜地嫁吗?”
周念南的俊容霎时阴沉,“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疯了才会——不,我便是疯了也不会嫁给你!”
额际青筋隐隐跳动,周念南捉住她的手,急败坏地质问:“那你嫁给谁?崔二还是其他人?!”
谢渺甩开他,『揉』手腕道:“什么要嫁人?你和崔慕礼也好,其他人也罢,我通通都不稀罕。”
周念南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这话何意?”
谢渺道:“我要出家当姑子。”
周念南愣了愣,勉强笑道:“谢渺,别开玩笑。”
谢渺麻木地看他一眼,“等我姑母的孩儿满百天,我便去清心庵正式落发,以周三公子,你大可不必再等看我的笑话。”
*
侧室里二人的对话,不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三公子求娶谢表小姐,谢表小姐不仅不嫁,还说要去清心庵落发当姑子。
天啦噜,谢表小姐是个傻子吗!
侍卫们怪异地看向拂绿和揽霞,仿佛在问:你们家小姐是不是脑子坏了,放周三公子的正室不当,竟然要去劳什子尼姑?
拂绿和揽霞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眼光,惶然道:小姐果然出家当姑子!
怪不得每日吃斋念佛,无事就去清心庵里住一住!她们要告诉二夫人,绝对要告诉二夫人!
回程马车里,两名丫鬟一声不吭,只待回到府便去向二夫人告状。
谢渺见了,心中有数。
今日周念南的这番举动在出乎她的意料,怒急,她便将真打算脱口而出。她明白,得到旁人的理解和支持难于登天,但她太累了,累得不再去伪装。
“拂绿,揽霞。”谢渺用薄绢按按眉间,轻呼出一口郁,问道:“你们没有什么说的吗?”
见她主动询问,揽霞便有些按捺不住,哀怨地道:“小姐,您真要出家当姑子吗?那奴婢与拂绿怎么办?”
谢渺耐心道:“过两年,我便会放你们自由身,你们嫁人便嫁人,若不嫁人,我会安排你们在纸坊里做事。”
这样的安排并不差。
她们自小被卖进谢家,签的是契,无意外的话,本该一辈子都奴婢。可若拿回卖身契,去官府改回良籍,她们便能摆脱后代皆是奴籍的命运。
诱『惑』大吗?
大。
揽霞犹豫间,拂绿有话要说。
拂绿问:“小姐,您对周三公子的提议便丁点都不动心吗?”那可是定远侯府,比崔府还要勋贵的人家,多子梦寐以求的高门大户啊!周三公子虽然脾坏了点,本『性』却不差,小姐若能嫁给他,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一提到周念南,谢渺便懊悔万分——懊悔方才没扇他一耳光。
“别再跟我提他。”谢渺捂胸口,闷烦道:“便是活活打我,我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
她敬定远侯府满门忠烈,也认同周念南出类拔萃,然而两的事已经表明,他们是天的八字不合。
她怎会跟一个从心底瞧不起自己的人成亲?她又不是五行缺虐,非要找个人上赶去犯贱。
已经……她何苦又来一遭!
拂绿听出她话里的坚决,斟酌半晌,才道:“小姐,二夫人恐怕不会同意。”
“姑母马上会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已经及笄,能够选择今后的人。”谢渺疲惫地摆手,“我知道你们向姑母告状,你们不怕惊扰姑母的胎,尽管去,到时候出了差错,大不了我们主仆三人一同受罚。”
……戳人肺腑啊这是。
两名小丫鬟哪里是谢渺的对手,一颗无处安放的告状心,被谢渺的三言两语轻松化解,有再多的担忧与忐忑,都尽数憋回肚子里。
谁叫她们是小姐的丫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
周念南一脸阴沉地回到侯府,遣散侍卫,独自坐在湖心亭喝闷酒。
湖『色』潋滟,亭幔轻迎,俊美青年身在其间,犹天地精心描绘的一副画,有夺日竞月辉。
周念南却满腹心事。
佳酿入口,品不到半分香醇,只有无尽的苦涩不甘。
什么?
什么她能崔二矫『揉』造作,能对那穷书好言相向,却不能给他几分好脸『色』?他自认家相貌不输给任何人,可她偏偏——偏偏——
他眉头不展,执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什么不能是他!
他是周念南,当今皇后疼惜的侄子,定远侯府的三公子,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贵公子,他愿意娶她,她不仅拒绝,甚至还说要出家当姑子!
亭外有人走近,“南儿?”
周念南慢悠悠地抬眸,不掩薄醉,“母,母亲。”
定远侯夫人撩开纱幔,见到一桌狼藉,不禁美目染怒,“明日就要去羽林卫报道,你怎么又喝上了!”
周念南单手支额头,半真半假地道:“若是我说,我突然不入羽林卫了,母亲待何?”
定远侯夫人呼吸一滞,狠狠戳了戳他的脑门,“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你当圣上与皇后是什么人?金口玉言,既出无悔,你莫要当成儿戏来耍!”
周念南身子轻晃,又笑嘻嘻地坐直,“开个玩笑而已,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失约。”
定远侯夫人紧紧盯住他,好半天才放心,缓声劝道:“南儿,你不小了,当作出一番功绩,娶妻成家,侯府绵延子嗣。”
娶妻成家?
周念南挑起眉,笑问:“听母亲的意思,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定远侯夫人坐到他身侧的石凳上,试探地道:“庆阳郡主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经常与你一起玩耍,几年回了燕都,上个月才到京。”
周念南轻飘飘地打断,“母亲中意她当儿媳?”
定远侯夫人装作没看出他的不悦,缓声道:“庆阳郡主乃瑞王,深受太后与圣上喜爱,又与你自小相识,情分非比寻常……”
“深受太后与圣上喜爱。”周念南喃语,眼神忽地锐利,毫无避闪地望她,“那母亲当初何要见谢渺?”
定远侯夫人登时失语。
何要见谢渺?自然她是南儿特殊相待的第一位子。别看他从小纨绔嬉闹,在『色』上却从未起过心思,她一度怀疑,幼子是不是有那什么好——
她曾经,南儿若喜欢子,只要身清白,无论是谁都由他去娶。但庆阳郡主回来后,皇后不止一次提到南儿的婚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若能得到瑞王支持,定远侯府的地位定能稳磐石……
她心动了。
那谢渺不过是崔家无血缘的表小姐,而庆阳郡主是瑞王,瑞王手握西境十万兵权,两相对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按理说,这番考量合情合理,但面对南儿此时意味深的问话,她却觉得难以启齿。
“南儿,谢小姐她,她出身过低——”
“她出身过低,比不上庆阳的一根手指头,于是我便该了侯府与姑母的未来,娶个活祖宗在家供?”
定远侯夫人脸『色』尴尬,试图解释:“此言差矣,娶妻讲究门当户对,你与她——”
“母亲。”周念南摒弃平日里的玩不恭,直截了当地道:“我要娶谢渺。”
不是,而是要。
定远侯夫人闻言,心旌摇摇,思绪万千。
周念南倒上一杯酒,酒满,晶莹剔透的酒『液』溢出,顺桌沿潺潺滴落,淋湿一片青石板地砖。
他道:“间万事,盈溢,满则亏。母亲与姑母当懂得,盛极必衰,过犹而不及。”
定远侯夫人不由敛眸沉思。
周念南望向亭外,视线落在湖旁栽的樱花树林,喃喃自语:“花朝宴快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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