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这次见面会主要还是为了社团迎新晚会节目的策划。到了预计的时间点，纪言川说，刚才点到名的人留下，其他人可以散场。

        纪言川让初尧也先回去，初尧不肯，纪言川怕他等得太久，就和他讲道理。初尧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于是纪言川便送他下楼。

        覃雯闲散地倚靠在门框上，墙壁落下的小片阴影遮挡他的神色，只见亮堂的下半张脸上，红唇轻勾，竟显几分诡魅。直到两抹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覃雯转身回了会谈室。

        每个部门出两到三个节目，编导部也不例外。与此同时，编导部的会谈室内，也留下了几个人，楚唯正好在内。

        叶舒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所以积极地鼓动新成员多提意见。可是编导部人才匮匮，好久都整不出一个像样的节目。等到天色如墨，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叶舒一瞧钟，语气几分着急，“哎呀，居然晃到这么晚。走吧走吧，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回头群里联系你们。”

        新人都应好。在叶舒收拾东西的时候，楚唯望了眼窗外某处点亮的灯光。心想，不知那边结束了没。

        其他人早就想回去了，所以都急着开溜，楚唯是最后一个。楚唯从包里取出那枚书签，然后背上包，顺手关灯出去。

        出宿舍前，他心中矛盾挣扎，抽屉一拉一合，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他还是摸出了那枚书签，平平整整地装进包里。打算晚上寻个机会，把它还给纪言川。

        他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从走廊绕过去，往表演部会谈室里小心探了几眼。纪言川背对着坐在椅子上，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而对门的林琅则随意地坐在桌子上，一只脚还无聊地踢弄前面的一把椅子。不想林琅会有所感应似的朝这边扫来目光，楚唯有些心慌，跑了几步，躲到一块墙壁后边，手捏着书签附在心口，轻轻喘着气。

        纪言川喊了林琅几声，林琅才回过神来。纪言川见她脸上挂着不耐，深吸一口气，依旧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问她，“和张烨搭档怎么样？”

        林琅的心思早就被外边的小猎物吸引走了，所以她不再固执要纪言川亲自上，随口答应了下来。

        林琅突然间的听话，叫纪言川生疑。她想，大概是想快点了事回去吧。

        终于敲定了的两个节目。那时头顶灯光晃眼，方窗里黑沉一片。纪言川庆幸让初尧早些回了去，她整理着桌上的纸张，说：“辛苦你们了，这几天看看时间，如果腾不出空，大概十一回来排练。”

        话音一落，一个细声软腔的男生还想客套，林琅第一个拎包上肩走人。纪言川边将纸张分类收进文件夹，边回应着男生的话。和覃雯熟识的几个人和他道别后一起离开了。偌大的会谈室显得稍许空荡，只剩纪言川和覃雯两个人。

        覃雯也收拾好了，他准备离开。鞋子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脆响，在静默的空气中格外突兀。覃雯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回头凝视纪言川清俊的背影，流露出丝缕痴念，看似不经意地抬起手，按下了一排开关。

        所有灯都熄了。

        纪言川不解地回望：“把灯打开。”

        “我不呢？”

        覃雯平日说话便是这种语调，总有戏台上的咿咿呀呀的影子。纪言川却不觉得他像是在开什么玩笑，直觉告诉她，覃雯有话想说。

        纪言川默不作声，等着他开口。

        可覃雯始终没有说话，黑暗里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纪言川摸黑拉上包链，迈出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覃雯才出声喊住了她。

        覃雯说：“我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他了。”

        轻飘飘地脱口却好像带着千斤的重量。话语之间缠卷着无尽的困惑、无奈、懊悔，还有嫉妒。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打在纪言川的脸上，睫毛在她眼下投落了两片阴翳，她盯着楼梯上浅褐色的扶手，嘴角低抿。

        她一直以为覃雯是个聪明人，清高自持，却忽略了他毕竟是个男生这一点。

        无可置否，覃雯很优秀，优秀得让人高攀不起。记得刚进社团那些日子，他高冷得不像话，却唯独愿意和她接触。那时候免不了有人调侃她们俩之间的关系，牵红线的事情没少干。可纪言川每每听到总是一笑了之，说多了怕关系变质。

        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覃雯的态度也同她一般，这倒也让纪言川放下心来。所以渐渐地起哄的人也安分下来，一切归于风平浪静。

        而今纪言川觉得，她怕是想错了。

        “你不是说过，没有找男朋友的想法吗，那为什么大二就撑不住了呢？喜欢你的人有好多，向你表白过的人也有好多，可是我都不曾见过你动过心。所以我一直都把你的信誓旦旦当真。但是现在呢，你也变得言而无信。”

        纪言川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她曾说过的话她没有做到是她的事，她喜欢谁也是她的事。情感总是莫名其妙地牵扯出，许多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出现的纠葛。

        纪言川想掐断他所有不该有的想法。

        “一旦做了决定，那就是下了决心。在我承认他的一瞬间，我就做好了长久的准备。”

        覃雯心头泛起一抹苦涩，“你是想告诉我，你不会改变主意吗？”

        “嗯。”

        得到纪言川的回答，覃雯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纪言川不想停留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笑声明媚，仿佛刚才的阴郁状态一扫而空。他走到纪言川面前，一脸轻松坦荡。

        “好啦，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抱着手，歪了歪头，“想不到你专情起来是这副摸样，好吓人呢。”

        纪言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是你好吓人才对。”说罢便抬步下楼。

        假如说覃雯刚才是在演戏，纪言川一想到被他套了话，真的觉得有些丢脸。只是转念一想，丢脸也好过多个麻烦，心里便舒坦些。

        只是一开始，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这是纪言川最想不通的地方。

        声音越传越远，飘浮到了楼下。楚唯握着书签的手无力地垂落，他竟不想会听到这样的对话。纪言川是真的很喜欢她男朋友，那么他又在想什么呢？他想借着还书签的机会和纪言川说说话，他想让纪言川留下一点对他的印象，他在妄想着不属于他的东西。楚唯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而荒唐，可是又克制不住自己去这般想，这般做。

        要是有个万一呢。

        楚唯蔫头丧气地从墙后转出身，却不料撞上一个陌生的胸膛。他惊呼着后退一步，一抬头，只见林琅玩味地看着他。

        楚唯手忙脚乱地把书签揣进兜里，林琅瞄见他的动作，上前一步，轻慢的声调在楚唯头顶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又靠近了一点，楚唯就又后退一步。

        他的脊背抵上墙壁，林琅却还在接近。

        “偷听？”林琅低头，炽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她感慨，“都喜欢听纪言川的八卦啊。”

        楚唯心想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根本不用怕她。于是定了定心神，说：“她们聊的时候，我不适合出来。”

        林琅似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她们出来之前你怎么不走？你躲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等……”

        生怕她说出某个名字，楚唯急急道：“我在等你！”

        冷不防地，林琅冒出一声笑，“等我？”

        楚唯用力地捣头，“对，我在等你。”

        林琅显然不信，手掌撑在楚唯的脑袋旁的墙壁上，身体愈加贴近楚唯。她轻轻扳起楚唯的下颌，深邃的目光流淌进楚唯那双颤动的眸子里。

        他在害怕。

        林琅侵略性的视线在楚唯脸蛋上游走，这才发现他今天上了淡妆，似乎比平日更好看了些。

        “你等我干什么？”

        楚唯在心里狂敲警钟，她太危险了！“我、我……”楚唯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拍掉林琅擒住他下巴的手，紧接着推了她一把，闪身逃走，飞奔下楼。

        一阵急促的踢踢踏踏声。

        被他打过的手有些疼，林琅并不想出手截住他，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像挣脱陷阱的小动物，张皇窜逃、溜掉。

        林琅低声笑起来。

        真可爱，我的小猎物。

        初尧回到寝室后思来想去很久，终究放不下心来。他烦躁地拿起手机，告诉季捷自己的担忧。

        季捷秒回了段语音过来，“你说什么？开玩笑吧。覃雯会喜欢老纪？他不是和邹远辉有一腿吗？”

        初尧愣了，回复道：他和邹远辉又是什么情况？

        季捷满肚子里都装满了八卦似的，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故事。

        大一刚开学不久的时候，覃雯和邹远辉拍拖过两周，后来就分手了。这个消息很少人知道，季捷也是从邹远辉的舍友那儿偶然得知的。

        初尧躺倒在床上，头陷进软软的枕头里。他盯着白白的天花板，忽然觉得世界变得异常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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