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比赛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纪言川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练题巩固。
一件事做久了，难免精神疲劳，产生厌倦作呕的心理。那就把自己当做一台机器，冰冷地扫过每一行文字，录入大脑，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内存告罄。
阴雨天气，昏昏沉沉的一副病态模样。寝室内亮着台灯，断断续续的键盘声在耳边尤为清晰。
纪言川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酸疼的眼里渗出一点生理盐水。她打下句点，点击交卷按钮。
评分系统启动——纪言川看见屏幕上出现的红色数字，勉强松了口气。
鼠标脱手，她困乏地把电脑往后一推，灭灯。又累又急，趴下就睡。
华炎背着包从图书馆回来，进门一片阴冷昏暗，下意识地想去开大灯。却突然瞟见累趴在写字台上的纪言川，她目光晦黯，一点一滴沉陷下去，摸上开关的手又慢慢收了回来。
纪言川手臂垫着头，脸埋在臂弯里，走近后还能听见她平缓深长的呼吸声。
睡得很熟，该是很累吧。
华炎留心放轻步子，却因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背包磨着衣服，发出簌簌的响声。她在纪言川身边停顿脚步，垂下眼，复杂的视线落在她舒展的眉宇上。
华炎深知，努力的不止她一个人，谁的成绩不是拼来的？可她控制不住去嫉妒纪言川。也许因为她和纪言川还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她一直把纪言川当做前进的目标。每一次的落后，她计较的不是纪言川考得有多好，而是那仿佛可以追上却总是无法企及的微小差距。
总归还是要靠实力啊……华炎无力地吐了口气。
就像一名优秀的运动员，从预备开始就决定最终成绩。起跑要快，但不能抢，那是犯规。
旁门左道是对品格的侮辱。
忽然，纪言川动了一下，手肘不小心触到鼠标。待机的电脑自动复苏，喷出一股气。
黑屏被点亮，原先的页面闯入华炎的视野。
华炎屏息凝神，鲜红色的数字在昏暗的环境色调里更加刺痛她的双眼。
纪言川是被强光亮醒的。她不适地眯眼，费力撑起身，抬起麻木的手臂，揉捏发疼的睛明穴。
王超旋她们回来了，在谈笑风生。
纪言川想起身，却顿住，她的目光滞留在手边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上。盒子长着一对鹿角，外壳上印着圣诞老人的卡通图像。正面是层透明塑料，里边是一只红苹果。
纪言川问：“谁的？”
王超旋挤眉弄眼，“还能谁的？”
纪言川看她一眼，转身捞过桌上的手机。无数条未接来电和信息，她拍了下脑门，不禁懊恼自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许是睡太久，纪言川的脑袋又空又沉。她快速地回信，边问：“怎么不叫我一下？”
看了短信，纪言川得知苹果是初尧让王超旋带来的，王超旋却放任她睡到天昏地暗……
王超旋叫嚷起来，表示冤枉。“我也想啊，可你家那位不让呀！”
“看你每天都这么累，好不容易睡一觉，不忍心打搅你呗。”
纪言川静了两秒，问：“平安夜……该送什么？”
季捷正巧端着盆子过来，笑得不正经，“出门右拐直走水果店，五斤红富士。”
王超旋拳头支着下巴，斜勾起嘴角笑了声，“送什么苹果啊，把你自己送过去，你看人家开不开心。”
华炎蓦然转过头，出声道：“别听她瞎扯，外面雨大着呢。”
虽说寝室里听出的只是淅淅沥沥的声响，但只要一推开阳台隔门，便是滂沱大雨砸得地面振响迭迭。
纪言川连思考的时间都省去，迈前几步，提起伞，开门出去。
王超旋登时瞠目结舌，“还真走啊……”
华炎默默地收回视线，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考题，思维却陷入挣扎。
初尧刚从公用电插处吹完头发回来，他拨了拨柔软蓬松的短发，轻飘飘的，摸着很舒服。
周西西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由于大雨天没法出去浓情蜜意，于是一直在寝室煲电话粥。胡桃在一边听得牙酸，他问初尧：“初尧，今天平安夜诶，你怎么不找纪言川？”
初尧说：“她很久没休息好了，平安夜也没什么好过的。”
胡桃狐疑地伸脖子，小声道：“我看你最近都很少和她一起，怎么，闹矛盾了？”
初尧斜他一眼，“哪有！她就是在准备比赛，忙。”
胡桃一拍大腿，招来了袁绯同的目光。
“哎呦，你可别信女生说忙。再忙也不会顾不着男朋友，忙都是借口！”
好像身经百炼，很老道的样子……
初尧有些被他说怕了，但一想到纪言川的人品，正要反驳，却又听胡桃灌输革命思想。
“人都说三个月是热恋期，是她对你最好的时候。你看西西就知道了……三个月之后甜蜜度就会下降，在某一处趋平。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像纪言川这么优秀的人，学校里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可得盯紧点，把关系搞热乎了，她这颗心才会拴在你身上。”
初尧愁眉苦脸，轻轻撅起嘴，嘀咕道：“没你说得这么严重吧。”
胡桃眼珠子一凸，“你可不知道，咱们班王雨柔前阵子就被甩啦！”
这下轮到初尧和袁绯同惊愕。袁绯同说：“不会吧，他不是秀得挺厉害的吗，就被甩了？”
胡桃夸张地叹惋，“不然呢，也就才三个多月而已。”
初尧总觉得胡桃是在危言耸听，但又不由想起，最近纪言川和自己的联络的确比以往少了许多……总不会每时每分都在做题吧，连和自己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初尧看向周西西，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有说有笑的娇羞幸福模样，他心中竟然开始乱起来。
他无声地回到写字台前，抓过手机，正想爬上床梯，却发现绿光灯一直在闪。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纪言川。他放下搁上横杠的脚，打开手机查看。
没过多久，他欣喜若狂地跑去裹上羽绒服，踩着粉拖鞋就往外冲。
袁绯同在后面喊：“尧尧，你上那儿去？”
初尧跳过身，眼笑眉飞。他摇了摇手机，得意道：“她来找我了。”
“啧……”胡桃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别上，又扫了眼黑咕隆咚的天色，悠悠感叹道，“纪言川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袁绯同晦默地垂下睫毛，迟钝地转过身子，盯了书页良久，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记不进去。
全部忧虑烟消云散，初尧脑袋有些发热。拖鞋噼里啪啦踏响过一路，在空荡寂静的楼道内格外响亮。他捏拢羽绒服两边拉链，另只手握着手机摆啊摆，小跑到宿舍楼口。
漆黑的夜晚，雨声震耳，寒气刺骨。
纪言川安静靠在偏角，一把撑开的黑伞支在她的脚边。因为视觉盲区，初尧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她。可当纪言川正想启唇唤他时，他也恰好转过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初尧毫不矜持地扑进纪言川的怀里。
纪言川单臂顺势从他咯吱窝下穿过去，搂住他，宠溺地笑了声。
拥抱在一起，好像能抵御寒冷。初尧像只餍足的小猫咪，蹭了蹭纪言川的臂膀。
他抬起下巴抵上纪言川的衣服，眼睛弯弯的，仿佛是天空里失踪的月亮。他轻轻问：“你怎么来了啊？”
纪言川扬起另一只手，微笑着将一盒德芙巧克力在初尧眼前晃了晃，继而塞入他怀中。
“给。”
初尧心里就像抹了蜜，捧着巧克力，嘴上还絮絮叨叨地责怪。“巧克力啊……巧克力明天也可以给我呀，干嘛冒这么大雨过来，多冷啊……”
纪言川的视线冷不丁地滑落，同样用着责备的语气说：“多冷啊……穿着拖鞋就下来了？”
初尧愣愣地低下头，脚掌冰冷他不在乎，而如今被纪言川特意点出来，他倒有些脸红地动起脚趾头。
“想见你嘛……”初尧说。
扭捏的尾音还未收尽，纪言川一把将他揽过，拗下背，脸颊贴于他的发侧。
纪言川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舒解心头缱绻的思念。
她说：“因为我想你啊。”
初尧安静地被她抱着，这样的乖顺让纪言川大为满足。纪言川微微侧过脸，鼻尖擦过他松软的发丝。她闭起眼，细细一嗅，“好香。”
和着吵闹的雨声，她的嗓音不浮不躁，慢慢地悠转进耳朵。平缓温热的呼吸，洒得他耳廓痒痒的。
初尧躲着脸，轻声哝哝：“这个牌子洗发水是挺好闻的。”
纪言川又笑了声，松开他，手指缓缓摩挲过他的脸颊。接着，额头与初尧相抵，略带歉意地说：“等下周初赛一结束，我就有空了，那时候再好好陪你玩。”
初尧听话地点了点下巴，声音软软的，“那你也别太累了。能过得了，别担心。”
纪言川亲昵地刮过他的鼻梁，调笑道：“你怎么比我还自信？”
初尧哼哧一声，挺起腰杆，“纪言川就是很厉害，你不服吗？”
纪言川笑咳了几下，待缓过来，她移开掩在嘴前的拳头，轻红着脸说：“……服。”
初尧笑颜生动，俏皮地冲着纪言川咧开一排莹白的牙齿。
雨势稍退，豆大的雨点却依然叫人望而却步。
纪言川往外望了望，柔声道：“快上去吧。穿得少，别感冒了。”
初尧幽怨地瞅着她，舍不得离开。最后绞着手指头，说：“那……那……亲一下。”
初尧嘟起嘴。
纪言川忍俊不禁，顺从地俯首轻啄他的粉唇。
然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回去吧，乖。”
“嗯……我要看着你走。等看不见了，我再上去。”
“那好，”纪言川无奈地执起地上的黑伞，等走下台阶的时候，她回头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初尧抱着巧克力，目送她，“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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