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纪言川进来时，王超旋感受到她身上一大股冷意。
嘴唇抿成一条线，脸部绷得生硬。她与正搓衣服的王超旋对视一眼，双眸黑沉而执拗，似在穿透眼前这具厚实的躯体，探究着另外的事物。
这种神情，王超旋只在纪言川解不出高数压轴大题的时候才见过。
王超旋与季捷的笑声戛然而止。华炎依然伏首专心致志地背题，耳朵里戴着耳塞，脑子里全是数字。
纪言川一言不发地走进来，脱去外套，将它挂上衣架。
王超旋关掉哗啦作响的水龙头，扭头悄悄瞄了瞄纪言川。手却还往摁下鼓起来的衣服，分神之间，盆里的水猛地溢了出来，打湿了她的半个鞋面。
她惊惶地跳了一下，低眼就是句脏话。
纪言川握着漱口杯过来，迈过瓷砖地上的小水滩，站到盥洗台前。
她正挤牙膏，王超旋忍不住出声：“你咋这么晚回来？”
纪言川说：“有点事情拖晚了。”
王超旋瞅着她一抬眉，贼兮兮地靠过去，“你猜，我在音乐厅碰见谁了？”
纪言川扳启手柄，打水。“谁？”
王超旋斜眼一笑，“邹远辉。”
水声截停。她拧起眉，语气不明加重几分，“她怎么会去？”
“嘿，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她看完你那个节目之后就滚蛋了。”王超旋乐呵呵道，“她不会是去看覃雯的吧？”
王超旋接着揉衣服，却发现身边没了动静。
纪言川放下漱口杯，牙刷横在杯沿滚了一圈。她盯着王超旋，格外认真地问道：“她和覃雯是什么关系？”
王超旋大为惊讶，“我去，你竟然不知道？！”
纪言川摇摇头。
想来大概是以前季捷曝光的时候，她不在场吧，而后又没人再有闲情提起邹远辉这茬。
王超旋大声说：“前任关系呀！”
前任关系……
却被她撞见亲吻。
曾在社团中心遇上邹远辉的那段记忆恰时而出，这样想来，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仿佛有根细丝将那些扎得脑仁疼的碎片串连起来，纪言川好像看到了源头，又好像没有。她烦躁地低头刷牙。
想不通问题的时候，就背题吧。
纪言川把自己埋进厚厚一沓资料里，直到寝室熄灯，还毫无困意。
王超旋撑起身，疲倦地扫过底下发愤图强的两人，随即泄力躺倒，长叹了口气。
离财经素养大赛不过两周时间，纪言川和华炎就像两支已经架在弓上的箭，只要弦还没拉断，她们就还有力气继续蓄力。
覃雯颓靡了好一阵，失眠的每个夜晚都空洞可怕得好像能将他吞噬。他曾冲动想向纪言川解释，却在打开对话框的刹那难以启齿。他不敢联系纪言川，也不敢再去话剧社。无声消失许久，直到某天，叶舒来找他。
叶舒告诉他，安心回社里吧，没人再嚼舌根了。
覃雯小心地问：真的吗？
叶舒：回来吧，社里需要你。
覃雯极度渴望却也忧心忡忡，那……纪言川呢？她也这样想吗？
覃雯不知等了多久，那双隐隐浮闪光亮的眸子却只等来四个冰冷的字眼——她退社了。
无望的人假想来的希望又被撕碎，好像全世界都对他恶意相向，简直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覃雯抖着手，发疯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是不是她发错了，是不是他看差了！
没有……
——都没有！
覃雯直愣愣地盯着惨白的墙壁，手机从手中无力地滑落，砸得床板“咚”响。
为什么……要退社呢？
覃雯害怕地蜷曲起身体。思虑重重的时候，会自发地幻想出无数种事件发生的可能性。而此刻的自作多情是最致命的。
难道是因为他，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吗？
覃雯恐惧地闭上眼，黑暗放大。一想到在纪言川心中，自己已然变成那种心机深沉、手段阴险，遭人厌恶唾弃的角色，他就痛不欲生。
这晚，正在回顾知识点的纪言川接到廖云茹的电话。廖云茹气虚却欢喜地告诉她，下周五将和孔善源去领证。
纪言川神色突然。可沉下心细想，证件是感情的保障，这是对廖云茹残缺的婚姻生活最好的慰籍和补偿。
可不知为何，她不懂该用什么言辞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最后，她只道了声，爸，恭喜你了。
愿你磋磨半生，终得幸福。今后，多一个人惦念你，多一个人爱护你，多一个人把你宠成孩子。陪你衣暖食足，陪你减压消愁，陪你一间屋，成双人，度余生。陪你把身体养好，平安长乐，等我回家。
除了祝福，我别无他法。
寒潮未退，气候寒冷，很多人都改来图书馆自习，开暖气的图书馆逢临旺季。
华炎一门心思扎在大赛上，不到闭馆时间就不回去。这次比赛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大赛罗列的知识条目涵盖更高年级的金融财经学问和企业经营案例，可以说后面大部分都是华炎还未接触过的领域。她奔走教授办公室，忙于查找资料，甚至向母亲请教，才得以将大赛涉及的所有知识点收尾。只是内容至多，难度至深，她并不能做到滚瓜烂熟，融会贯通。
华炎起初的胸有成竹在准备过程中逐渐绘成一条反比例函数，接近坐标轴的缓慢匍匐叫她费神够呛。
全国性选拔顶级人才的比赛，从一开始就并非儿戏。
华炎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脑做模拟试题，并不像高数试卷一样开头几道送分题让你信心徒增，七八道题目下来，华炎深知其中的残酷性。
磕磕绊绊地完成一套卷子，华炎摘下眼镜，疲劳地揉了揉额角。当她再次抬头时，却意外发现社科教室里人空了一大片。
华炎看了眼屏幕右下角，舒口气，重新静下心点开下一套试题。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练习。熟能生巧。
正当她滑动鼠标阅读题目的时候，桌上有轻微响动，她侧眼下视——
一根手指抵着一只银色的优盘，慢慢推了过来。
沿着那根手指和折起的袖口，华炎的视线落在邹远辉虚伪善笑的脸孔上。
嘴角拉扯，顶起两块咬肌。邹远辉朝华炎使了个眼色，收回手指。
华炎瞟了眼置于手边的优盘，“有事？”
邹远辉轻松地说：“没事，就是想送你个东西。”
华炎毫不犹豫地撇开脸，“我不需要。”
“放心，不是小电影。”邹远辉笑了声，看着华炎屏幕上的模拟试题，含蓄深远道，“会对你有帮助的东西。”
华炎瞥她一眼，冷淡道：“我怕有病毒。”
不识抬举。
邹远辉敛过假笑，微微眯起眼，使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邹远辉：“看不看随你，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别让自己追悔莫及。”
话一搁落，邹远辉阴沉着脸提步想走。华炎却冲着她的背影，兀然开口：“……到底是什么？”
邹远辉侧过小半张脸，细挑的眼角狡黠暗沉，笑藏深意。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邹远辉离开了。华炎轻拢起眉头，执起那只优盘，硬是看了良久，才放下。
她和邹远辉素来没有交集，如今却无缘无故给自己一个优盘。且不说里边是什么，华炎总觉得邹远辉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
只是……
将至闭馆时间，华炎关阖电脑，装入包里。临走之前，她迟疑地看向孤零零躺在桌上的优盘，银色的外表在晚灯的照耀下折散冷硬的光线。
华炎终究敌不过内心的好奇，将优盘捞过，掉进口袋。
自优盘被带回去之后，便一直呆在华炎的抽屉角落。
是何时再被取出来的呢？
那日，华炎结束了所有模拟试卷，一时兴起向纪言川询问进度。
纪言川回答：“昨天刚做完第一套模拟。”
华炎回想起完成第一套题的艰难，问：“你错了几道？”
纪言川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脸想了想，“选择一道吧，但是后面大题答得不是很好。”
华炎吃惊道：“一道？！”
纪言川确定地点了点头。
“哦……”华炎声音低落下去，旋过身，把脸埋进写字台上的阴影里。
总是这样，明明复习得比她快，准备得比她完备，却没她考得好。华炎真想把自己脑袋扒开，好好瞅瞅里面装满知识后，是不是死了。
就跟吃饱喝足的人一样，撑得不会动了吗！
华炎浑浑噩噩地打开电脑，面对光亮的屏幕定神发呆了会儿。她垂首，缓缓拉开抽屉。在看见那只优盘时目光停滞了下，她像着了魔似的伸手去拿。
打开神秘的移动硬盘，里边只有一个word的文档。
她提着心双击。
页面转换，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文档全部加载而出，第一页文字如疾雷般劈入眼珠。
“啪”一声，她惊恐地合上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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