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壁画有点怪。
33章
马车一路驶入尽是鬼怪邪物的坊市里。
这坊市极大, 幻境一般在战界内拔地而起，四周飘『荡』着幽蓝的火焰。
纸人姑娘沿着梅问情所指的方向前进，可进入坊市之内前行到一半, 一座巨大的庙宇横跨整个坊市, 拦阻在面前, 想要从中穿过必得进入寺庙门槛。
这座大庙的匾额上写着几个勾画得复杂崎岖的鬼文：“金身母庙”。
梅问情既然是多功能复合型人才，于外族文字自然也精通，将鬼文转化过来念一遍，道：“看来想要避开这个金身母是不现实的, 这个百鬼汇聚的坊市八成就是由主宰，人必是通过的关窍。”
贺离恨道：“这片土地战『乱』纷争，殃及的百姓不在少数, 虽然不在大国的国土境内, 但也是生灵人命, 诞生的怨邪之气足以供养出这么个地方来……规模看上去虽比许州城小, 可鬼物汇聚的密度却是高多。”
梅问情边听边点头, 两人也不愿意再多费工夫尝试绕路——这片血气冲霄之地范围广大，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绕过去。
两人在匾额前下车，梅问情抬手在纸人身上一点, 涂着红胭脂、雪白娇俏的纸人姑娘便驱使着马车，将车停到偏僻角落，一动不动地挽着缰绳守车。
短短半个时辰, 血红车辙的恐怖消息在坊市之间飞快流转着, 大多鬼物尽皆让开，这凶悍可怖的两人退避三舍，刻见这两个活人下车，便有更多双眼睛见到贺离恨腰间的刀鞘。
“好浓重的邪气……”
“光是看一眼就感觉浑身血肉都要吸进去, 这是个修魔的活人！”
“从没听说活人竟然能修魔的，他旁边个子看着美貌，却不知道有什么神通……”
“抬手便能肃清道路，诛杀几只实力不俗的鬼物……”
贺离恨听不懂这什么鬼语，梅问情也不翻译，挽着他的手跨进寺中，一进入其中，便是一座金『色』大殿，殿内香火缭绕，浓重的旃檀香气充斥在空气当中。
前方有几个排着长队参拜这金身母的鬼物，它们拖拽着贡品，经过一个俊美年少的小和尚，小和尚大概五六岁的外貌年纪，坐在桌案上拿着笔，眼眸呈现出一股极亮的灿金，他一边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道：“腐猪一头，进去吧。”
群青『色』小鬼千恩万谢地磕两个头，拉着庞大腐猪向前走去，前方是一个圆拱形的门，似乎外头都是其余的护、座下弟子的塑像，而里面才是正主金身母的身塑像。
这金眸小和尚外表酷似活人，但身上除香火气之外，没有丝毫活人气息。梅问情看一会儿，贺郎扯扯袖子，听他问：“何？”
“香火身。”梅问情道，“但跟保路仙不，不是人们幻想供奉出来的香火身，而是塑造出来的……长得倒是……”
贺离恨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嗯，没你好看。”梅问情笃定地道，“庸俗。”
贺离恨垂下眼帘，唇角却悄悄勾起，随后又掩饰下去，自然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梅问情忍不住『摸』『摸』这醋坛子的尾，仿佛养成习惯似的虚虚地绕着他的一缕丝，目光则在队伍之中梭巡，见到有一个背影没有排队献上贡品，而是背着寺门，仰头观看着些奇各异的塑像。
梅问情一眼望去，本该匆匆扫过，可顿一瞬，忽然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辨认须臾，牵着贺郎上前，状似无意地观看着塑像，忽道：“娘子身上沾香火味儿，更像是江。”
言一出，旁边的子顿时惊慌失措地望来，见到是，忽然又恢复镇定，抬手行礼道：“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两位。”
人竟然是当初在蝎娘娘宴席上，指出误食蛟珠的人族。刻蛟龙的异化征更多，额头上长出雪白双角，脸上覆盖着浅浅的浅蓝鳞片、布在眼周、眉心、乃至唇珠，在身畔停留，仿佛有海浪与风雷之音。
“昔日在许城宴会上，娘子与郎君威风凛凛，仍在眼前啊。”蛟道，“后续小鬼搜城，我化蛟入水，勉强避过一关，后来横行霸道的鬼王陨落，才得知许州城恢复安宁，全仰赖二位之手。”
贺离恨刚要客套两句，便见梅问情认真点头，似是所言颇为赞：“没错，正是在下。”
贺离恨：“……”罢，随吧。
蛟也没想到梅问情坦然，连接下来准备好继续夸奖的腹稿都打『乱』，只得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又在处碰到贤伉俪？”
梅问情的目光扫过全身，正大光明地打量一下：“这话我倒要问你，不过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一，你深藏不『露』、处处暗中观察，若不是幕后黑手、就是幕后之人的棋子，二，你也在追查跟我们样的事，三，巧合……算，没有三，请娘子选一个吧。”
蛟怔愣片刻，微微睁大双眼，向四周看看，连忙压低声线：“还请借一步说话。”
梅问情指指大堂角落的柱子后方，群鬼物全在排队进献自己的贡品，注意力全在金眸小和尚儿，倒是让出一片清净空地。
三人绕到柱子后方，与鬼物们拉开一段距离，蛟才面『露』疑『惑』，轻轻地问：“两位也遇到仙人托梦啦？”
贺离恨：“仙人……”
“。”梅问情面不改『色』地道。
贺离恨默默地看一眼，没说话。
“既是，我们便是路人！”蛟大感喜悦，压抑着兴奋道，“当初在许州城，想必也是仙人托梦，时告诉我们双方的，只是蝎娘娘身为鬼王，实在凶残可怕，我没能使得上力，全仰赖你们，今到森罗坊金身母庙，我们倒可以从长计议。”
梅问情道：“我还不知娘子有什么神通？”
“我的本事跟江娘娘们相仿，只不过是一些搅弄风雷、乘风御电的子。仙人已在梦中说，这座庙里藏着前往世外灵国的秘密，只要前往世外灵国，将仙人隔空传递给我的宝物献给国主，我们定能立地飞升。”
说得无比笃定，简直让梅问情都不忍戳破美好的幻想，只得跟着拉低智商，模拟出易蒙骗的语气：“说得正是，我们也是样受到仙人托梦来到这里，只是我们的梦境不，有一个作恶多端的幕后宵小为祸四方，我等奉命捉拿人。”
蛟兴奋过后，又无奈叹道：“纵使我琢磨大半日，也不知道何进入世外灵国，要不是有仙人赋予我力量、保佑我『性』命，这满是鬼怪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来的。”
说罢，又向金眸小和尚边看去：“人是金身母寺庙中的僧人，只是像他这样的和尚还有许多，这座庙里全都是六岁上下的少年郎，年纪轻轻就没头，皈依给金身母。他验收贡品才许人进去参拜，要过这一关，怕是很难。”
三人正望过去，边就出岔子。金眸小和尚在纸上一边记录，一边摇头道：“你过不去，这贡品没有诚意。”
赤面鬼物大叫：“何没有？我这生魂化灵根比前面头腐猪岂不是贵重得多，你这个小和尚休得骗人。”
它一边叫嚷着，一边做出青面獠牙的姿态想要恐吓面前少年，还说道：“像你这般鲜美的香火身，我若吞下——”
周遭多次参拜的鬼物不禁摇头，悄悄让开几步，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
小和尚心平气和，金眸熠熠：“就请兵解归位，侍奉我母吧。”
下一刻，他眼中金光一闪，周围的旃檀香气浓郁飘散，几乎到呛人的地步，空中开放出朵朵佛莲，飘起黄钟大吕般的低喃诵经，光华飘『荡』之间，一道醇厚、慈祥、极度温柔的声响起：“吾儿……”
声音扩散而去，赤面鬼物猛地抱头，出痛苦又愉悦的诡异嚎叫，仿佛刻正在受着两面煎熬，在金莲消失之时，鬼物也四五裂，消失在面前。
小和尚抬起手，宣一句佛号，随后低头继续记录着。
三人观看全程，蛟长叹一口气，道：“你看，我虽携带贡品，但只有一份，也只有一次进入参拜的机会，若是找不到进入世外灵国的方，恐怕就要辜负仙人的教诲。”
梅问情道：“我们头行事，看看有没有什么殊之物，若是这座大殿找不出稀奇之处来，再进入参拜。”
“有理。”蛟将当成自己人，信服点头。
率先转身，朝着另一侧的塑像望去，仔细搜寻。蛟背影离开之后，梅问情才附在贺郎耳畔轻声笑道：“仙人，还能隔着千山万水托梦传递物品，你说误食的枚蛟珠，是不是就是钓鱼的饵料？”
“有八九。”贺离恨数数能够干这事的门派，“清异门、九星宗、北斗岛……还有，暗域天魔。”
“什么时候这人间变成鱼塘，什么人都能在里头垂钓。”梅问情淡淡地道，“这帮人是把这儿当成棋盘么？”
“下棋是他们的事。”贺离恨转头看向，“但掀不掀桌子，是我们说算。”
————
这座大殿内，除旃檀香气缭绕之外，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蛟与两人重新碰头，确认线索不在外面，便暗暗打起进入参拜的主意，原想跟梅问情商量，看仙人托梦传递给的贡品能否容三人一齐进入。
而梅问情只是笑笑：“你先过去吧，我们自有办。”
蛟狐疑地看着两人，但事到临头，却也只能点头称是。缀在队列的后方，怀中紧紧地抱着什么东西，排到金眸小和尚面前，蛟便将怀中之物拿出，竟然是一只花瓶。
这花瓶外观平平无奇，看起来简直像是随手捡来糊弄的。但小和尚却丝毫没有看轻，唇间轻吐，说出一句真言来，金光闪烁，瓶中便盛开数朵香火金花，徐徐地飘散出烧香气。
小和尚面『露』讶异，记下来，边道：“请进吧。”
蛟这才抱起花瓶进入参拜，回头一望，见到夫妻仍站在原地，位美貌娘子的手中却随意地捏着什么东西。
来不及详细看清，便金眸小和尚催促，只得收回视线，进入门后。
不远处的梅问情正随手叠着一张纸，将一张看起来简朴素净的白纸叠得复杂精致，随后向这纸张吹口气，白纸便显示出一瞬淡淡金光，在手中化为一道精美神圣的灿金小塔。
贺离恨迟疑片刻：“你这个，能行吗？”
看着像什么假冒伪劣制品。
梅问情道：“咱们一试便知。”
贺离恨单手按住刀鞘，虽然梅问情颇为信任，但还是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纸折的灿金小塔摆在桌子上，小和尚先是一愣，抬起眼看看梅问情：“你……”
才出口一个字，两人四目相，他便见到人眼中升起的一轮阴阳鱼虚影，只短短一刹，大脑仿佛遭到重击，晕晕乎乎，恍惚地记录下来，道：“请进。”
梅问情牵着贺郎的手，让他放松些，两人面『色』平静地进入内殿。
刚刚跨入内殿，股浓郁的烧香味儿便更加明显。内殿广大无比，里面有数个一模一样的金眸小和尚穿行其中，在殿内最中央的位置上，一座巨大、足有几米高的金身母塑像放置其中，下方堆满无数贡品和香火。
在广大的内殿四周，墙壁、穹顶、乃至于地面，每一处角落都绘满『色』彩鲜艳、画着祥云雾『色』和数不尽人物的壁画，些壁画上的小人只有拇指大小，居然在墙壁之内行动，整座壁画活得一般。
守在门口的小和尚平声道：“奉上贡品之后可以点香，参拜金身母便能在坊市内再留一年，格外有缘者才能母赐福，留在庙中。”
说罢，小和尚笃笃地敲敲怀中的木鱼，这两声木鱼响动虽然声量不大，但却在殿中回『荡』不绝，些鬼物们仿佛受到洗涤净化一般，面『露』崇敬和痴意。
蛟也在其中，但的目光似乎比其他鬼物要清明一些。
三人在参拜的鬼物之中暗中移动，悄悄汇聚在一起，蛟抱着花瓶，小声道：“我怀疑留在庙中才能进入世外灵国，你看到这座塑像没有，每逢半个时辰，它就能收集香火，塑造出一个新的小和尚来。”
这塑像并非活物，与当初在破庙里的保路仙塑像不，这上面并没附着神念，就是一个很平常的金身雕塑，但却仿佛有种种灵异依托它而生，让人禁不住想起司天监的群物品之身的巡逻使。
像是一个还未受到封印的封印物。
梅问情点头：“要怎么才能‘格外有缘’，金身母留在庙中。”
三人俱是一静，似乎都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正在思索犹豫之时，前方便有一道金光闪烁，包裹住一个正在上香的鬼物，眨眼一瞬间鬼物就消失在原地，与时，巨大的壁画之上涌起一阵云雾形状的画样，包裹着一个线条组成的小人出现在墙壁上，正是鬼物的模样。
“世外灵国？”梅问情扫视整面墙，“够灵的啊，岂不是在里面亲热会无遮挡地展示出来？”
贺离恨一脸无语凝噎地转头看向一边，蛟则是满面茫然：“啊？”
梅问情微笑道：“我是说，我们就算进去也得掩藏行迹，不能『露』出端倪。”
蛟这才然，一脸信服地点点头，看着梅娘子的目光简直亮得要冒小星星。
道：“两位比我有本事，让我先来试试，我这贡品尽是金身母喜爱之物，说不定能得到青睐。”
说罢，蛟便上前去，将花瓶放在贡台上，然后从旁边金眸小和尚的手中取出点燃的香，将之『插』在塑像下方的鼎上。
霎时间，一股香火缭绕之气从花瓶中激出，样的金光一闪，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出现在壁画上。
“又一个！又一个！”
“这条蛟龙为什么也可以进去？”
“是蛟龙啊……金身母喜欢贡品贵重、有实力的香客，你羡慕也没用……”
周围五花八门的鬼言鬼语，有些佶屈聱牙、有一些却跟寻常官话几乎没有区别。
一阵云雾在壁画上涌起，蛟变成的壁画小人跌倒在画中世界，小人惟妙惟肖、呆坐在原地张望片刻。
贡品贵重是做不到，但有实力这几个字却是为的贺郎量身定制。梅问情放心，从金眸小和尚边取来燃香递给贺离恨，低声道：“牵着我的手。”
以免进去的时候开。
贺离恨望着的双眼，探出一只手来勾住的小指，刚碰到，就梅问情反手握紧，指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心中顿时安定。
两人别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入面前的香炉。
幸亏这金身塑像是封印物，其中并无灵体、也没有生命，若是有灵体之物，恐怕是受不奉香参拜的……这念头才浮现起一瞬间，梅问情手中却顿时一空，身侧只剩下一抹消散的金光。
抬头向上望去，见到金身塑像无波无澜，却从奉香之处，金身开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从脚、裙摆、一直裂到心口，这座巨大巍峨的塑像垂着眼眸，纹丝不动，裂纹里却渗出金『色』『液』体，流满全身。
它没有让梅问情进入壁画中。
金身母的雕塑异象，周围瞬间混『乱』不堪。而却面无表情，沉凝地望着这尊塑像，而后转过身寻找云雾，果然见到壁画上出现象征着贺离恨的红衣小人。
梅问情停留在壁画面前，一旁守候的小和尚们纷纷在身后喊道：“母旨，所有人即刻离开内殿，即刻离开内殿——”
四周鬼怪哄『乱』之际，些香火身的小和尚便冲上来想要将梅问情“请”出内殿，不等他们靠近人三步之内，便听到淡淡道：“滚开。”
小和尚们视一眼，依旧冲上前去，脚步刚刚越线，便见到紫衣人手腕上金纹一亮，一柄银光闪烁的嵌金长剑出现在手中，剑光向后一甩，光华震烁，这光芒波及到的香火身瞬间灰飞烟灭。
余下的剑光嵌入地面，但落在壁画之上，却只留下一道淡淡白痕。
梅问情转过身，见到殿内源源不断形成的香火身小和尚，又望向道开裂的母塑像，唇角微弯，『露』出一股冰凉刺骨的笑意：“你最好安一点，别惹我生气。”
声音温和初，几乎像是情人的爱语，但随着“爱语”诞生，这把万重雪便满身寒意地凿进地面，以为界，划出一道生人莫近的区域。
梅问情转过身，按照贺离恨壁画小人的高度蹲下，伸手在外面轻微摩挲一下墙壁，低声唤道：“贺郎，贺离恨？”
的声音仿佛穿过无穷时空，在壁画之内的世界里，贺离恨周身的云雾刚刚消散，就觉梅问情并不在身边。
就在他满心焦躁、心中的火气几乎旺盛到要吞没自己的时候，忽然从遥远至极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听到轻声呼唤，他扭头打量着天空、云雾，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仔细辨之后，才现这声音来自于世界之外。
梅问情进不来。
他吐出一口气，但能听到的声音，已经化解大部的焦躁痛苦。贺离恨道：“我听得到，你没办进来吗？”
壁画小人说的话，外面的人其实是无听见的，但梅问情跟他却仿佛有一种格外的联系，让方的话语心声般响起来。
道：“，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贺离恨这句话极大的安抚，他点点头，正要观察四周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柔殊的力量似乎『摸』『摸』自己，他愣一下，抬手面前虚无的空气碰碰。
壁画小人的手跟梅问情的指尖碰到一起，有一种非常诡异的热度和触感。贺离恨的小人抱住指尖的位置，很不好意思地蹭蹭，然后突然用力戳一下，让推倒在画中。
……有点怪。
梅问情也没想到一下子就把人戳倒，欲盖弥彰地收回手，轻咳一声：“没事吧？”
贺离恨道：“没事……但你，玩『性』不要么重……”
他似乎想到很糟糕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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