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窗外天光正好, 云卷云舒,微风不燥。
陆珏垂首望着身前近在咫尺的“小骗子”,眸中笑意终于藏不住, 渐次弥漫开来。
覆在她后腰的手掌倏忽用了点力,他掐着姑娘家的纤纤腰窝, 回过身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放在了窗台上坐着。
婉婉轻轻地吸一口气,双臂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脚上绣鞋没勾住, 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身后荷塘清风习习, 陆珏俯身轻啄她鼻尖,低笑地问:“有多想?”
莹润白嫩的玉足落进他温热的掌心里,带点粗糙的揉捏, 沿着细细的脚踝蜿蜒而上。
他的呼吸也是温热的, 徐徐洒在婉婉脸上, 蒸得她双颊霎时间悄悄染红了一层。
婉婉忙去抓他的手, 隔着裙摆锦绣堆叠的衣料用力捏紧他, 红着脸细声央求:“夫君别……还没、没好呢……”
男人那么好看的一双手, 会执笔握剑,为非作歹也惯是熟络。
“想得很就是想得很嘛,从身到心都想……”
婉婉羞得话音儿如蚊蝇, 手不敢松开他, 只瞧他唇边笑意越发深,俯身又连着在她脸颊、颈侧亲了好多下,绵绵细雨似得,直教她招架不住了这才罢休。
只是逗她玩儿的。
陆珏唇角勾起的弧度太坏, 把手拿出来, 仍记得细细抚平她裙摆的褶皱, 而后屈指敲了下婉婉光洁的脑门儿。
他话音淡然,“今日无事,就在府里陪你。”
婉婉就知道又被他戏弄了,他若当真有事,大抵是不会临着午间还回来一趟的,想想觉得气不过,便凑过去对着他脖颈啃了一口。
于是不出意外地又被他给了一巴掌,婉婉的尊臀总是无辜受害。
陆珏折腰将绣鞋捡起来给她穿上,慢悠悠地道:“今日回来路过得意楼,带了几样新出的灵州菜色,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婉婉由他又掐着腰从窗台上抱下来,拉着小手往外间桌边去。
那边云茵已招呼着将菜品摆上了桌,三素三荤、一道汤并两份甜食点心,不多,但都是婉婉先前没尝过的新鲜。
这厢两个人用膳时,外间忽然来了个延晖馆的下人。
临月来回话,说是新进府的那位小娘托人送的告门礼,因她的身份并不足以未经传召直接拜见侯府主母及世子夫人,这才有此一遭。
婉婉放才见过大嫂子伤心落泪,眼下对着延晖馆的礼,自然没有太好的脸色。
她不开口,陆珏眼里也压根儿不可能放下这些事,便只淡声吩咐茂华,“去库房里寻个东西送去延晖馆,道声贺吧。”
茂华应声是,退下办事去了。
婉婉拿筷子戳碗里的米粒,忍不住怨怨地道:“也不知那位小娘究竟是如何貌若天仙,大嫂明明那么温柔贤惠,大哥怎么还……”
话没完全说出来,云茵借着给她盛汤,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又递个眼色,示意她这会子当着世子爷的面少说两句。
人纳妾的是世子爷的大哥,他们还都是男人,那俩人才应该是一派的,她这些女人家的腹诽怨怼,要说也该换个人说去。
可婉婉并没瞧明白她眼里的意思,红唇开阖了下,片刻倒怔住了。
陆珏不用看也知道那主仆二人的眼神儿官司,垂首喝汤,慢条斯理地问:“噎住了?”
“没有啊……”婉婉从云茵面上收回目光,继续认真地感叹,“我就是觉得大嫂近来肯定很不好受。”
是不好受,哪个女人给丈夫纳妾能好受?
可陆珏并不关心周氏如何,他只瞧这小娇气包怎的就像是话里有话,沉吟片刻,轻描淡写地道:“我今后并不会纳妾,旁人的事你又何必生怨。”
他这么直白笃定的一句,霎时给婉婉猝不及防呛到了。
她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他,回过神儿,心里免不得冒出点儿欢喜。
欢喜于夫君总愿意教她安心,愿意给她满满的安全感,不教她像旁的女子那样患得患失。
但婉婉也不好喜形于色,怕显得自己不稳重,装模作样地冲他嘀咕了句:“我从没担心夫君你呀,你怎么突然提这个呢……”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先闷闷不乐提起的。
陆珏淡淡地勾唇,随手将碟子里取好的满满蟹肉放在她面前,并不去拆穿她那点儿人尽皆知的小心思。
用过膳天色还早,日光仍泛一点刺目的白。
陆珏原打算搂着她在藤椅上歇息会儿,他近来的确是有些疲累,陈王一党因祭坛大典的事损失颇重,被逼得狠了,明里暗里各种动作不断。
先前户部税务贪污一案,又牵扯进去不少官员,每逢朝局动荡之际,都是两党殊死博弈的棋局,他不能行差踏错哪怕一步。
心弦时刻紧绷地太久,一旦稍许松弛下来,便只想溺进温柔乡片刻。
但婉婉忽然有些神神秘秘地,拉着他到软榻边,先教他坐着稍等会儿,随即一溜烟儿跑进隔间里。
里头响起妆奁抽屉拉动的声响,不多时,婉婉走出来,双手先藏在背后,面上写满了期待地到他跟前。
她将一只并不陌生的锦盒递给他,“夫君,你打开来看看。”
婉婉很期待看到他欣然的模样,先夫人留下的玉佩,她拿去教老工匠给修补完好了,希望能填补夫君心里的遗憾。
锦盒打开,陆珏倒也确实极淡地笑了笑。
可他低垂着眼睫,并没有教婉婉看到眸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玉佩于他而言,并不算个遗物,也并不重要,只是那女人一辈子都没放下的执念罢了。
这事她没跟他说过,是自作主张,但若不是关心他,谁会去做这个主张?
陆珏心里无波无澜,不意外也不惊喜,这块玉佩并引不起他旁的情绪,可只是片刻没言语,婉婉却似乎察觉到一些异常。
无论在旁人眼里他是个多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她向来就是对他的情绪格外敏感。
婉婉凑到他面前,细致地问:“夫君,可是有哪里修补得不够好吗?”
陆珏闻言眼睫稍抬,正对上她有些不安的目光,他勾唇笑了笑,安抚地说:“没有,这手艺很不错。”
话是这样说,可婉婉仍觉得有某个地方不对。
因为夫君并没有将玉佩拿起来重新戴上,而只是盖上锦盒,后来前院来小厮回禀有官员因公拜访,他便顺手交给茂华重新放回了书房。
而他这一趟踏出正屋,一直忙到天黑也没回来。
*
淳如馆南边的花园里最近盛开了许多花卉,婉婉先前儿教人做了个秋千放在那里,今日原本是想在用膳后,和夫君一道在园子里散步消消食的。
可惜没成。
陆珏临走时摸了摸婉婉的头顶,仍旧温言细语,哄小孩儿似得说让她自己去玩会儿,改日再抽空陪她。
突如其来的公务,婉婉也不能拦着他不让去,可她打从心底里腾升出一股铺天盖地的失落。
兴许是被他宠坏了吧。
明明从前未曾得到他片刻眷顾时,只要看见他就很心满意足,现在想要的却越来越多,恨不得独占他所有的时间,用自己填满他所有的空缺。
但其实也不单单因为公务。
还有那块自作主张拿去修补,试图给他惊喜的玉佩,夫君却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开心,或者抱抱她。
相反,婉婉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差错,他反应平淡地让她感觉和夫君之间,那一瞬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云雾。
明明两个人已经极其亲密了。
戌时末,廊下有婢女在挂灯。
八角绣云灯,烛火照出来是极温暖的杏黄色,窗边软榻迎枕上,婉婉侧身半倚,心不在焉地将手中账册翻完了最后一页。
她压根儿看不进去,脑子里思绪万千。
“在想什么呢?都发呆大半天了。”
云茵进屋来焚香,瞧婉婉满腹心事,出声儿打断了她的思绪,站在跟前又怕她待会儿起身腿麻,顺手替她捏起了腿。
婉婉恹恹地,如实道:“我在想夫君。”
云茵乍一听还笑话她,“世子爷这才出门多大会儿,你就茶不思饭不想的,按我说啊,你就该把自己装进荷包里,每日让爷走哪儿便将你带到哪儿。”
婉婉向来依赖她,有些事自己寻不到出口,自然而然会求助她,遂拉一把云茵,教先别忙活了,两个人相对在软榻上坐着。
她摇摇头,神色颇为认真。
“不是的……我在想夫君每日在忙的事、所接触的人、他的想法、过往经历、还有他本身,”
婉婉说着看向云茵,眉尖微微蹙着,有些无能为力的迷茫,“可我越想越发现,原来我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他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可这稀奇吗?
云茵看来不稀奇,遂拍了拍她的手,说:“傻姑娘,哪怕夫妻之间也并不是全然毫无芥蒂的,男人有男人的天地,你哪儿能一一尽收眼底?”
这世上大多数夫妻不都是如此,要么为何有话说:至亲至疏是夫妻。
但婉婉略显执拗地说不对,“可夫君不止是夫君,他还是我的家人。”
她是个实心眼,认定了谁便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个人,云茵不能说这样不好,但免不得会为她担心。
世子爷若当真从一而终爱护她一辈子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若是万一没有呢,云茵很怕她到时候会失望、伤心。
可这些话并不能跟她杞人忧天的说。
云茵总是心疼她,便劝慰着:“就算要了解也不是一蹴而就,往后你与世子爷朝朝暮暮的机会还多,这才成婚多大会儿,急什么呢。”
眼见时辰不早了,云茵不想婉婉再对这事钻牛角尖,忙催着她去洗漱就寝,怕她心里堵着事睡不着,临安置前,又在房中燃了一支安神香。
但这日夜里,婉婉还是没能睡安稳。
她眼睛困倦地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男人的手臂从身后紧紧锢着她,坚实的胸膛带着滚烫的温度贴在背上,大手捏得她下意识想躲。
“嘶……好疼……”
陆珏俯身吻她后颈艳丽的朱砂痣,顿时克制了手上力道,婉婉是个纤瘦单薄的体型,并不算十分丰满,现下不过一手足可掌握的程度。
他将人转过来,她朦胧地厉害,细细的眉头微蹙着,努力分辨出他来。
“夫君,你回来了。”
陆珏嗯了声,嗓音里压抑着浓重的暗哑,贴着她红唇问:“今日食言了没能好好陪你,生气了没有?”
婉婉应得很含糊,一壁说没有,一壁伸出双臂环抱住了他,更加朝他怀中靠过去。
她若不是被安神香熏得实在太困,心里其实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此刻没什么力气,就只想舒舒服服地依偎着他睡一觉。
可陆珏的呼吸有些重,从腰上拿下她的柔荑,握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许。
纤纤玉指触之柔软细嫩,他忽然就不想放下了。
陆珏拉着她的手,垂首凑近她耳边,低低地哄着,“乖婉儿,唤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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