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要看热闹
顾绮实在被他的悲伤逗笑了, 不过介于在别人过于悲伤时嘲笑不是什么好举动，因此她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很快就收敛起笑意, 并对主神说：“既然明尔顿过来侍奉您了, 那我就先离开了。”
显然她没有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和主神调-情的喜好, 于是收敛起情绪准备退下。
嫉妒也许还想叮嘱些什么，但静默了几秒，祂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平淡道：“嗯。”
反而明尔顿似乎有些情绪想表达, 他在悲伤中抬起头来，刚想说话，顾绮就眼疾手快地提前开口：“愿您与神界永存。”
然后她加快脚步离开了中央神殿，把还微张着嘴没把话说出口的明尔顿抛在了脑后。
从中央神殿出来之后，顾绮没有再离开嫉妒神殿, 她干脆去了神明寝殿, 在食用完神树的花朵之后好好睡了一觉。
当然，这次睡的是她的小床, 因为主神的床被祂封印了, 她上不去。
睡醒养足精神之后，顾绮才慢悠悠洗漱了一下, 走出嫉妒的寝殿。
因为神界没有黑夜白昼的观念，所以她的作息其实挺混乱的, 好在拥有元素力量的人基本可以忽视这一点，而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她通常间隔很久才会睡觉，而每一次都会睡很久。
这一次醒来, 顾绮感觉自己起码睡了一整天。
总之当她走出主神的‘私人区域’时, 觉得整个神殿都有些安静, 来到中央神殿区域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位神仆迎面走来，并告知她在外围区域的审判场有事情发生，希望她能现在过去。
审判场是一个顾绮很熟悉的地方，因为她开局就是从那里开始。
所以听到这位神仆说起这个地方，她稍稍顿了一下，才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来告知她的神仆看起来非常有眼色，不等她继续往下问，他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神仆克丽丝与神仆查克做了亵渎神明的事，按照神殿的规则他们将遭受审判，执政官大人说您是神殿的副手，所以让我来通知您。”
“克丽丝与查克？”
顾绮目光微愣，很快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克丽丝与查克之间的关系早就有端倪，至少那位来自精灵王庭的男性精灵喜欢克丽丝这一点非常明显，但这是在神殿，在神明殿堂，侍奉主神的神仆没有人可以私下里在一起，这是违背主神荣光的事。
当初阿丽黛只是因为向明尔顿告白就被宣布审判，而克丽丝与查克应该是双方都很亲近。
这种情况放在以前根本没有什么审判过程，直接就会被宣判结果，然后放逐到罪恶之所，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有顾绮的存在，而克丽丝是她的朋友，明尔顿显然也明白，所以他让人来通知顾绮，这位执政官对于从前的起因印象一定十分深刻，而克丽丝与顾绮交好也是他知道的事情。
他在保守神殿规则的同时，总算也没有那么死板，否则接下来他肯定会比克丽丝与查克要倒霉。
稍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顾绮微勾起唇角，略显愉快道：“看来执政官大人也学乖了。”
来通知她的神仆对此无法评价，只能在她的笑容中低下头，并向她行礼道：“阿丽黛大人，请您尽快赶往审判场，我就先退下了。”
“好，谢谢你。”
与这位神仆告别之后，顾绮就往神殿外围区域的审判场走去。
当她走到审判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神仆，就和当初审判她时一样。
不同的是克丽丝与查克的待遇看起来好上许多，明尔顿虽然站在高台之上，但手里连法典都没有拿，只是面色平静地站着，并没有以执政官的威严来压迫他们，显然在等待她。
倒是克丽丝与查克神色有些惶恐，还有一些围在周围的，他们同属于精灵族的朋友。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和阿丽黛是好朋友，而阿丽黛又受到主神宠爱，但在普通神仆眼中，亵渎神是一种大罪，堪称罪无可恕，甚至可能牵连到自己的族群，而他们无法得知主神到底有多宠爱顾绮，能否为她宽恕她的朋友这种大罪。
于是顾绮来到审判场之后，先给了惶恐不安的克丽丝一个安抚目光，才看向站在高台上的明尔顿。
明尔顿身为嫉妒的执政官，执掌嫉妒神殿，他对这种事情显然没什么容忍度，所有延迟的举动都只是因为忌惮顾绮而已，但同时他也知道，阿丽黛肯定会插手这件事情，维护亵渎主神的人。
于是他脸色并不怎么温和地询问：“你对此有什么建议。”
顾绮明白他心里对于规则崩塌的抗拒，所以没有多说什么来嘲讽他，只是微笑着说：“克丽丝与查克对主一直很忠诚，我觉得主不会责怪他们。”
“这是在神殿，神殿不允许神仆私下产生不洁的感情。”
明尔顿忍不住强调了一句，并补充道：“他们并不是你。”
他本来不想和阿丽黛产生矛盾，可有些时候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倒是顾绮并不在乎他略显冷冽的语气，她只是挑了挑眉，语气轻松道：“那很好解决，既然他们有了感情，不适合再侍奉主，那就送克丽丝与查克回精灵族好了，主神仁慈，不会忍心苛责一份真挚的感情。”
“神仆怎么能离开神殿？”
明尔顿眉头狠狠皱起。
“只要主眷顾，那就可以。”
顾绮的语气十分轻松，当着无数神仆的面，她直接对明尔顿说：“何必给自己找麻烦？明尔顿大人，我并不想为这些事去烦扰主，我想你明白，主绝不会拒绝恩赐我这种小事，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大家都轻松。”
她没有和明尔顿长篇大论的想法，直接图穷匕见，而身为被嫉妒宠溺的眷者，她的话没有任何虚假。
别人也许不清楚，可明尔顿当然明白，但明白跟接受是两件事。
阿丽黛无视规则他已经习惯甚至漠然了，但其他神仆不能也这样，这简直是他的失职。
而在他沉默的过程中，顾绮已经为这件事定下了结论。
她走到克丽丝身边，微笑宣布道：“神仆克丽丝、神仆查克，虽然你们违背了神殿的规则，但主神仁慈，不会怪罪一份真挚的感情，我宣布你们将被遣送回精灵族。”
这本该执政官宣布的口谕从她口中说出来显得非常不正式，但围观的神仆们没有谁敢反对，甚至有不少人用羡慕的目光看向克丽丝。
谁能想到阿丽黛竟然会成为主掌神殿的大人物，克丽丝真是好运。
克丽丝本人却没有露出笑容，她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唇，才看向顾绮，低声说：“阿丽黛，如果我离开了，你怎么办？虽然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我至少可以帮你探听一些消息，哪怕是其他神殿，神界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和查克留下来还可以帮你。”
并且她知道阿丽黛其实在嫉妒神殿没有什么熟悉的人，也许她们就是唯一的朋友了。
克丽丝在神界侍奉了许久，她太明白这种感觉，哪怕阿丽黛被主神眷顾，可背后的艰难与孤独谁能明白呢？
她的关心神色让顾绮微笑加深，她语气真诚道：“克丽丝，不用担心我，有时间的话我还可以去精灵族看望你和查克。”
并且略微停顿之后，她朝身后看了一眼，带着笑意和克丽丝开了个小玩笑：“万一明尔顿大人后悔就不好了，你和查克安心回去吧，我待会儿让人亲自送你们回去，然后再请明尔顿大人给你一份手谕。”
她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因此还站在高台上沉默的明尔顿很快就抬起头看向她，他唇角紧抿，显得有些沉闷。
违背了神殿的规则不说，竟然还要他给一份手谕。
明尔顿内心十分抗拒庇佑这样的渎神者，但和之前一样，他又深刻地明白，阿丽黛既然这么说了，就必定会达到，如果他坚决不同意，她甚至可能会去祈求嫉妒下达神谕，那是他更不愿看到的。
因此在凝视之后，明尔顿依然一言不发，整个人带着沉郁气息在高台上站了一会儿，他缓缓走下了高台。
顾绮看到他的举动，明白他已经妥协。
于是她看向周围来围观审判的神仆们，提高声音说：“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回去工作吧。”
尽管大家心里的想法不一，但在执政官都妥协的情况下，没有人胆敢违背，审判场很快就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顾绮、克丽丝、查克、还有他们的朋友。
当然，明尔顿站在远一点的一方，也没有离开。
顾绮没有理会他，而是十分细致地和克丽丝叮嘱了之后的事，比如要是在精灵族受了委屈可以报她的名字之类的。
毕竟查克来自精灵王庭，而克丽丝来自树精灵族。
克丽丝显得十分不舍，咬着唇角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给了顾绮一个拥抱，并坚定道：“阿丽黛，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很可惜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克丽丝会永远记住这份友情。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你看查克都要瞪我了。”
随口打趣了一句，顾绮安抚了她一会儿，拿出自己的储物装置，对她说：“我给你一些东西。”
克丽丝依然显得有些低沉，她带着依依不舍将自己的储物装置拿了出来。
以往顾绮给她东西的时候她总是推辞，但这一次她没有拒绝顾绮的馈赠，因为这是来自朋友的善意。
当然，顾绮挪动东西的时候还是把她惊讶到了。
对于克丽丝来说，那些神赐之物并不适合她，反而容易引起事故，所以顾绮把自己从神树那里薅来的树叶和花朵都给了她，这些东西对于本就亲近自然的精灵族有非常大的好处。
在神界，这只是珍贵的食物，但在智慧生命世界，这些都是宝物。
顾绮之前可是薅了相当多的分量，将她一个储物装置都装满了，此时赠予克丽丝，甚至还让查克也拿出了他的储物装置才装下。
看着装得满满的两个储物装置的神树花叶，克丽丝有些微的惶恐：“阿丽黛，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顾绮看起来不太在乎的样子，但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神仆来说，这是非常珍贵的，这是一位神明的赐予，这么多的分量摆在她眼前，让她有些不安。
“没事，你们回到精灵族以后就无法得到神树赐予了，这些东西蕴含纯净的能量，对你们精灵族最有好处的，并且是神树赐予，别人不敢来抢夺，至于神树那边不用担心，我向祂祈求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她非常细致地叮嘱了一遍，让克丽丝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她静默了很久才坚定道：“那你有时间一定要来精灵族找我和查克。”
“好。”
顾绮笑着答应她。
然后她又让冷着脸色的明尔顿当场写了一份手谕。
并且给了两个从风暴神殿带来的倒霉‘朋友’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她把克丽丝平安送回精灵族。
图塔斯与塞利尔已经将风暴神袍褪下，换上了普通的款式，虽然在嫉妒神殿依然有些显眼，不过倒是没有显得那么轰动了。
将克丽丝与查克安排妥当，一直送他们离开嫉妒神殿，顾绮才微微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了种送‘女儿出嫁’的既视感。
以后她在嫉妒神殿就真的没什么熟悉的人了，之前克丽丝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想留下来，不过他们和她不一样，能够回到精灵族是更好的选择。
顾绮望着神殿外略显黯淡虚无的天空，微微笑了笑，摒弃掉心里那一丁点儿惆怅，她很快收回视线，转身往里走。
刚刚回头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明尔顿。
这位执政官大人像个门神一样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让顾绮看到他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
然后她笑着打招呼：“执政官大人今天不忙？”
明尔顿的脸色依然冷漠，但比起之前的凌冽已经好了很多，他凝视着顾绮，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好一会儿才平静道：“既然这么不舍，为什么还要送她回去？”
虽然他更难理解这样的阿丽黛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小的精灵族普通神仆成为好朋友。
“当然是因为她更适合生活在精灵族。”
就算她能庇佑克丽丝，也能庇佑她和查克在一起，哪怕主神宽恕，在神界这种规则森严的地方也不会快乐。
顾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往前走，只是声音还缓缓传来：“不是每一个不舍都要留在身边，她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附附属品，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执政官大人，这就是智慧生命拥有的感情。”
用了一句原来世界的话来形容，顾绮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听懂，说完之后就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明尔顿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顾绮走远，良久才深深皱起眉头。
他觉得这个人类女孩真的很奇怪，很多时候她就像圣典里写的魔鬼，令人胆寒与忌惮，连蒙骗主神和亵渎神明这种事情也做得游刃有余，但有时又会为了一个弱小的朋友尽心安排一切。
在明尔顿看来，那个克丽丝除了给她添麻烦之外没有任何帮助，而他帮阿丽黛做过那么多事，连一句真诚的谢谢都没听她说过。
尽管已经不太在乎这一点，可明尔顿依然有些不平衡。
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改变不了顾绮的想法，也不可能不顾体面去迁怒一个精灵族少女，因此这些情绪他只能埋在心里。
有些沉重地深吸了口气，明尔顿微微按了按眉心，往中央神殿处理事务的殿宇走去。
他要忙的事情还很多，这种忧愁的情绪还是有时间再说吧。
与明尔顿分开之后，顾绮其实并没有往神殿里走多远，离开这位执政官的视线，她就拿出了空间圆镜。
目标定位：神树领域。
这一次倒不是去问秘或者祈求祂帮忙之类的。
顾绮纯粹是因为把神树的花朵和树叶都给了克丽丝，她没有储备粮了，所以想问神树再薅一点。
她来到神树领域时，巨大的神树没有一点儿反应，顾绮将手掌触在树干上，呼唤了好几声，甚至还往树干里注入了一些元素之力，但神树依然毫无反应，就像上次分别时祂描叙的一样，祂好像真的沉睡了。
然而顾绮不信。
神明沉睡，想什么时候醒不是看自己的意志？
于是她面色平静地对着树干开口：“您不用这样，我这次来没有任何其他目的，我的花和叶子吃完了，想找您再祈求一些而已，不会问您任何有关于主神的隐秘，也不会请您帮忙处理和主神有关的事务。”
等了一会儿，神树依然没有反应，顾绮则再次平静地说：“好吧，看来您真的沉睡了，我去请我主唤醒您一下。”
说完她拿出了空间圆镜，真的准备离开。
神树巨大的树干上陡然浮现出些许神光，然后凝聚成顾绮熟悉的身影。
神树有些虚幻而完美的面容上显得无奈而苦恼，祂按了按眉心，略显低沉道：“阿丽黛，我真的要沉睡了。”
祂之所以出来是因为祂太了解这个小眷者了。
看着很纤细、弱小、漂亮得像主神精雕细琢一样的女孩，实际上是个言出必行的狠人。
她说要去找嫉妒唤醒祂，那么很可能最后的结果是她找了好几位主神来‘唤醒’祂。
神树可不是主神，祂承受不起这种惊吓。
“您终于醒来了。”
顾绮无视祂脸上的苦恼，露出荏弱而美丽的微笑，像一朵柔弱的菟丝花，她的声音显得非常悦耳动听。
“您的叶子和花朵我都吃完了，您可以再赐予我一些吗？”
神树按着眉心的指腹更加用力了一些，祂甚至有些匪夷所思道：“你吃完了？”
如果祂没记错的话，祂好像赐予了这个小眷者整整一储物装置的花叶吧，并且还是个空间比较大的储物装置。
再怎么吃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吃完，就算不考虑其他方面，她根本无法消化这么多纯净能量。
然而顾绮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祂，并诚实道：“我有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即将远行，所以我分享了一些给她，您应该知道，您的花叶在神界是最受欢迎的。”
神树唇角微抿，静静看着她，良久才无力道：“你拿我的赐予送人？”
有那么一瞬间，祂再也不想赐予这个小眷者花叶了。
可顾绮竟然还认真地点了点头，并赞美祂：“您这么宽容，一定不会介意吧？”
而神树只是默默凝视，没有说话，但可以从这位特殊的神明脸上看到明显情绪，祂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然而这种无声谴责对于早已习惯的顾绮显然没有任何用处，哪怕主神用这种目光注视她，她也依然镇定自若地与主神对视，并且还继续询问：“您可以再次赐予我一些吗？不用太多，和上次一样多就行。”
神树抿起的唇角微颤了一下。
半响，祂的语气略显艰难道：“阿丽黛，你要明白，神明的赐予不是那么容易的，整个神界我这么多年赐予出去的花朵，还没有上次赐予你多。”
顾绮在祂的描叙中露出诧异表情。
“可您不是神界最宽容最温和的神明吗？”
这种称赞放在平时神树大概也就默认了，但今天不知道这位神明带着什么样的情绪，祂竟然罕见地反驳道：“不，神界最宽容最温和的神明是光明。”
祂指的是神明们明面上的名声。
连赞美都不肯接受，可以想象出这位神明对顾绮的举动有多头疼。
顾绮大约也感受到了，她微微皱眉，叹了口气，最后放宽了要求：“好吧，那赐予我上次一半那样多，可以吗？”
神树依然带着某种无奈情绪，对她说：“我的孩子，你知道那到底有多少吗？”
顾绮默默与祂凝视了一会儿，突然收敛起微笑，她语气冷静起来：“算了，我不要您的赐予了，我去找黑暗父神，愿您生活愉快。”
她说完转头就走。
神树是真的头疼起来。
看着顾绮往前走了几步，祂终于妥协：“好了好了，我赐予，阿丽黛，你回来。”
祂没见过脾气比神明还大的眷者，但祂今天遇见了。
而就在祂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顾绮迅速又走回了之前的位置，并露出温柔而乖巧的笑容，真诚赞美祂：“我就知道，您是神界最温和宽容的神明，光明的宽和怎能比得上您？”
神树可不敢接下她这句话，祂一边叹息一边手动使自己的本体开花，总觉得当初的自己一定是太闲了才会想看什么热闹。
这下好了，祂现在成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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