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罗元杰X贺言青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 罗元杰仿佛听到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然而当他再次睁眼,耳边却只剩下一片嘈杂声。
“别发呆了, 马上就到你了。”有人推了推他胳膊,语气兴奋道, “你可是第一个大一就拿奖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
大一?拿奖?
他不是在医院病死了吗?现在又在哪里?
罗元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礼堂中, 台上站着一位女主持,穿着大垫肩红色裙子, 烫着一头蓬松的卷发,年代感扑面而来。
“1990年‘金手指’最佳个人短片获奖影片为《孤独者》, 导演为京大电影学院导演系大一新生罗元杰。”主持人的声音在台上传来,“让我们欢迎罗元杰同学上台领奖,也期待罗同学能分享一下他的灵感来源和创作想法。”
1990年?孤独者?
这不是他大一那年,第一部个人作品拿奖现场吗?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罗元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原本苍老的双手光洁白皙,胳膊劲瘦紧实,脸上的皮肤紧致光滑, 摸上去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
怎么回事?他变年轻了?
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 罗元杰立刻抓着旁边人问:“洗手间, 洗手间在哪里?”
“啊?”同学战战兢兢,抬手指了舞台后的一个方向。
主持人还在叫罗元杰上台,罗元杰却头也不回, 一头冲进了洗手间。
主持人惊讶道:“罗元杰同学怎么往外面跑了?”
台下同学替他回答:“他去洗手间了!”
“这……”主持人有片刻语塞, 又很快笑道, “看样子罗同学很兴奋啊。”
洗手间, 罗元杰站在镜子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青年,不,或者说少年更适合。
镜子里映照出他18岁的脸,苍白的皮肤,孱弱的身体,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
罗元杰抬手揉了揉脸颊,镜子里的他也跟着做出同款表情。他揪了一把自己大腿,疼痛透过大腿传递而上,让他大脑顿时轰的一声响。
所以他竟然没死?他重新回到了18岁?
18岁的他还是电影学院的新人,还不曾遇见贺言青,也就是……说贺言青现在还活着?
这个消息宛如一支高速射来的箭,瞬间击中了罗元杰的心脏。他双手紧紧抓着洗手池边缘,因为用力而手背青筋暴起。
“元杰,”同学进来叫他,“该走了,都等着你上台呢。”
该走了……
罗元杰猛地回过神,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
周围的一切在他脚边飞速后退,罗元杰越跑越快,几乎想要飞起来一般。
罗元杰打车一路飞奔到美术学院门口。
似乎是有艺术展,美院门口人声鼎沸,立着一张张展示牌,全都写着贺言青的名字。
这是贺言青的个人展,也就是说,贺言青就在前面吗?
罗元杰仰起头,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大厅里的人更多了,人们西装革履,看着墙上的油画,充满了赞叹和崇敬。
紧接着,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轰响——画展的主角贺言青出现在了展厅。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笑容干净爽朗,微长的卷发别在耳后,被人群簇拥着走向展厅,意气风发。
罗元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屏住呼吸,几乎被定在原地。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贺言青了。
贺言青刚去世时,他还能经常在梦中见到他,然而渐渐的,贺言青出现在梦中的频率越来越低,他告诉他不要沉湎过去,要选择向前看。自那之后,他甚至连梦都无法梦见他了。
你能记住一个人多久?
一年、两年可以,五年、十年也可以。
那么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呢?
时间一点点往后,罗元杰对贺言青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直到有一天他起床,发现自己不看照片,竟然想不起贺言青的脸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在阳台上坐了一整夜,最后决定把他和贺言青的经历拍成电影。就当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最后一丝慰藉。
然而罗元杰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竟然还能看到贺言青这张脸。
曾经他也想过,和贺言青重逢时,自己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要问。然而直到现在贺言青真的站在他面前,他这才知道,原来仅仅是看到他,就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罗元杰站在原地,满眼都是贺言青的身影。
看着看着,眼泪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而他却在笑,几乎喜极而泣。
旁边一个同学被吓到了,递了张纸巾给他:“同学你没事儿吧?”
“抱歉,”罗元杰低头抹了把眼泪,“我太激动了。”
“哎呀,我懂,”同学点点头,笑了起来,“你也是贺言青粉丝吧?不过我见过那么多他的粉丝,你是头一个激动到哭的呢。”
“嗯,”罗元杰点点头,“我太喜欢他了。”
“是啊,贺老师真的太厉害了。”同学喃喃道,开始细数贺言青的一系列成就。
罗元杰听得很认真,虽然在一起这么多年,但贺言青从不在他面前提这些。那段时间里,他们只是抛去性别和身份的,两个相爱的普通的人。
但毫无疑问,贺言青确实很受欢迎。
画展现场,学生、教授、艺术品收藏家、甚至还有很多刚下海富起来的商人……他们兴奋地来到贺言青面前,和他说上一句话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看着这一幕,罗元杰脚步突然一滞,不由得迟疑起来。
现在过去找他是正确的决定吗?
上辈子贺言青因为他丧命,这一世,自己还要去找他吗?
罗元杰双脚被死死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漫长的纠结后,他转身离开了展览室。
他依旧喜欢贺言青,但他再也不想贺言青因他而丧命了。
人群中,贺言青突然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罗元杰刚才消失的地方。
“贺老师?贺老师?”旁边有人唤回了他的神志,一个穿着礼服裙的年轻女人看着他。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失陪了。”贺言青放下酒杯,急匆匆走了出去。
室外人声鼎沸,然而贺言青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想见的人。
“怎么了?”身后有细小的交谈声传来。
“不知道,可能看到熟人了?”
贺言青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
最终罗元杰还是没去找贺言青,但是他也无法离开。
对贺言青的渴望已经写进了他生命,成为他身体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罗元杰买通了一个美术系学生,拿到了贺言青的课表,打算假装美术学院的学生去偷偷上课。
他又不做什么,偷偷看一眼不会犯法吧?
没想到第一节课就是室外写生。
罗元杰背着他完全不会用的画布和颜料,端着小马扎,跟着大部队来到了一棵开满白花的树下。
这棵树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白色繁花挂满枝头,宛如片片飞雪。
罗元杰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那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槐花绽放的小院中。梦中的贺言青站在树下,任由洁白的花絮落满肩头。
梦中的情景和现实交叠,让罗元杰无法抑制地往前走,就在他快要走到贺言青面前时,一声惊叹突然拉回了他的思绪。
“哇!这就是流苏树吗?也太漂亮了!”
流苏树?
罗元杰猛地回神,再次眨眼时,眼前的画面却变了。
都是绿树开白花,但这棵树不是槐树的一串串花穗,而是伞状圆锥花序,细细小小的白色花瓣,像彩带一般飘在枝头,故被称为流苏树。
“这是京市现存三颗流苏古树中的其中一棵,”贺言青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道,“你们可以自行找角度创作,创作主题不限,但元素必须要和流苏树相关。画完后找我点评。”
听他这么说,学生哗啦一下全散开了,只剩下罗元杰一个人背着画板立在原地,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他、他也要画画吗?
周围人都坐下了,罗元杰一个人站着就显得格格不入。
在贺言青注意到他的前一刻,罗元杰立刻转身,胡乱找了个地方放下小马扎,跟着旁边同学的动作开始画画。
可惜他对油画一窍不通,连颜料都认不全。幸运的是他对构图和色彩还有一定了解,毕竟画了几十年的分镜本,还有一双对色彩和光线敏感的眼睛。
罗元杰拿起铅笔描结构,偶尔抬起头看前方的流苏树。这一看才发现,贺言青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在小马扎上开始创作。
不知不觉中,罗元杰手下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他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正专注地创作着……
日头渐渐西斜,写生的同学也逐渐完成画作,一幅幅交给贺言青点评。
罗元杰全程在摸鱼,自然不可能真的把画给贺言青点评。趁着有同学去找贺言青,罗元杰收东西准备偷偷离开。
“这位同学。”然而就在他收起小板凳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罗元杰身体一滞,捞起板凳就要跑。
却不曾想身前突然多了一堵高大的身影,罗元杰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调色盘上的颜料全都洒在了贺言青身上,红的白的,绿的黄的……直接把贺言青的白衬衫染成了一块大花布。
罗元杰脸色顿时就变了。
“对不起,”罗元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是我自己挡在你面前,”贺言青后退一步,温和地笑了一下,“有受伤吗?”
罗元杰缓缓摇头。
出现这个意外,周围学生全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呀?他怎么弄了老师一身?”
“不知道,突然就撞了上去。”
“不是,是老师突然挡住了他的路。”
“只是这人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贺老师这么受欢迎,来蹭课的吧?”
“那贺老师找他做什么?之前也没见他搭理过蹭课的人。”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罗元杰脑袋越来越低,贺言青抬眼轻飘飘一扫,学生们的讨论声霎时小了起来。
贺言青收回视线,抬手看了眼手表,扬声道:“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点评过的同学可以离开了,没点评的过来找我。”
大部分学生都指导过了,只剩下两个同学举手说自己的画还没被看。
贺言青主动走了过去给他们讲解。
周围的同学陆续离开,意识到没自己的事情后,罗元杰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先别走,”贺言青却突然抬头叫住了他,“再等我五分钟。”
罗元杰一怔,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可他太渴望和贺言青的亲近了,仅仅是说上几句话就让他激动不已。
他最终也没有再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贺言青给同学们讲课。
贺言青说五分钟,就真的只有五分钟。四分三十秒,他就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走了过来。
一阵风吹过,流苏树的白色花絮如雪花飘落,罗元杰拎着画架站在树下等他。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涠海岛,第一次遇见贺言青的那一刻。
“抱歉,久等了。”贺言青很快打发学生走了过来。
“没。”罗元杰摇头,莫名有些心虚。
他垂着眼不敢看他的脸,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脸颊一热。
下一刻,他茫然地仰起头,看到了贺言青放大的手掌。
贺言青正在抚摸他的脸颊。
意识到这一点后,罗元杰脸腾一下就红了,瞳孔难以置信地紧缩。
他、他怎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做这种事情?在遇见他之前,贺言青竟是这样的浪子吗?
罗元杰震惊不已,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时,贺言青却已经松开了手,指间捏着一朵细小的流苏花。
“有花瓣。”贺言青说,眼神坦坦荡荡。
罗元杰脸颊一热,随即尴尬地低下了头。
所以只是误会吗?他、他刚才竟以为贺言青是在和他调情……
那一刻,罗元杰突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更像是某种宿命的必然。
他没有想到,时至今日,贺言青依旧能如此牵动他的心。
哪怕他已经多活了一辈子,可是再次见到贺言青,他依旧笨拙又无措,忍不住心跳慌乱,仿佛什么都不懂的十八岁。
罗元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沉默了好久,这才低声道:“谢谢。”
贺言青把手插进裤兜,闲聊一般问他:“你画的什么?”
画的什么?满满一张画布,画的全都是贺言青。
罗元杰把画挡在身后,语气生硬道:“没什么,随便画的。”
贺言青:“给我看看,我帮你改一下。”
罗元杰:“我不用改。”
贺言青挑了挑眉:“你不让老师改作业?”
“我不是你的学生。”罗元杰脱口而出。
“不是我学生?”贺言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笑了起来,“那你也不是美术学院的?”
“不是,”罗元杰摇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过来旁听而已。”
说到这里,罗元杰心头顿时一阵钝痛。
他没想到旁听第一节课就被贺言青抓住了把柄,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学生,甚至都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贺言青肯定不会再让他继续来上课了吧?
“你是校外的学生?”贺言青又重复问了一遍。
罗元杰满脸沮丧地点头:“旁边电影学院的。”
算了,实在不行,以后远远看他一眼就满足了。
罗元杰低着头,几乎自暴自弃地想。
“既然如此,”然而下一刻,贺言青突然笑了一下,男人微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让他耳朵都苏了,“那我能追你吗?”
罗元杰猛地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贺言青刚刚说什么?他要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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