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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两个小时之前,芬里尔细心地给桑晚捻好被角,有些犹豫地问道:“要不今晚还是睡我的尾巴吧,不然你睡不着怎么办?”

        桑晚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总是给小芬添麻烦。”

        芬里尔只好无奈地关上房门退出去,一眼便看见在楼梯间暗中观察,满脸不自在的琥珀。

        芬里尔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琥珀,从储物囊取出一套被褥,直接粗暴地扔在了琥珀的头上:“自己在一楼随便找个空房间。”

        琥珀不高兴地眯起金色的竖瞳,盛气凌人地逼问:“为什么你们都睡在二楼相邻的房间,我却只能睡一楼?”

        “因为我不想闻见你这头臭老虎的气味。”芬里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骄纵跋扈的琥珀哪里肯咽下这口气,眼见琥珀的周身气流涌动火星流窜,芬里尔冷冷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偃旗息鼓。

        “幼崽已经睡了。”

        琥珀身上的异能波动消解,周身火芒转瞬飞散成了灰烬。

        他看着芬里尔自顾自地打开一扇空房间的门欲要走进去,有些迟疑地问道:“今晚……”

        琥珀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很大,怕吵到入睡的幼崽他连忙咬住舌头,压低了声音:“今晚你不和小屁孩一起睡?”

        “空房间很多,不比之前山洞条件艰苦。她说怕麻烦我,要自己一个人睡。”

        琥珀的目光闻言游移到了幼崽所在的房间门,金色的竖瞳在夜色中泛着碧莹荧光,显得有几分兴奋和跃跃欲试。

        这头臭老虎想干什么,芬里尔一清二楚。

        芬里尔眉头紧锁:“城门口的那一幕,对于她来说还是过于残忍了。今天自她回来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洗了个热水澡好不容易入睡,你又要吵醒她吗?”

        琥珀身后的黄底黑纹的粗尾巴恹恹地垂下,他的两只虎耳也没精打采地耸拉着:“知道了。”

        看见琥珀萎靡不振地拖着尾巴走下楼去,芬里尔这才放了心,缓缓踱步走进和幼崽相邻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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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晚猛然一个激灵惊醒,直直地坐起来。

        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一捋捋地贴在额头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惊疑不定地瞪着虚空,身体微颤,还有些回不过神。

        桑晚梦到了今天那城门口被活活剥皮的人类,那年轻男人的脊椎被刀尖慢慢划开皮肤,模糊的血肉翻飞,两块薄如蝉翼的人皮犹如蝴蝶展翅般被撕开,伴随着人类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她突然惊醒。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抚了抚胸口跳动剧烈的心脏,夜色沉寂,窗外坠兔收光,月凉如水,屋后的涛声浩荡。

        忽然桑晚的双眸一紧。

        浓重的黑暗之中,房间的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像是什么动物的尖爪在刨门一般。

        她掌心全是冷汗,掀开还带着热气的被褥,裸赤的双脚轻轻地踩在了木质地板上,桑晚小心翼翼地趴开了一条门缝,一个黑影匍匐在门前,蜷缩成一团趴着。

        于此同时,桑晚的双脚正好踩在了一条软乎乎,像是没有骨头的肢体之上。

        桑晚张开嘴下意识地就要惊叫,欲要张开的嘴却被一条肌肉紧实的手臂使劲地捂住,下一瞬她便被揪着后颈提了起来,被炙热体温的人形抱在了怀里。

        “别叫。”

        这人用气声低低说道,单手抱着幼崽,另一只手则动作迅速地关上了幼崽的房门。

        桑晚眨了眨眼睛,借着月色看清楚眼前人的脸庞,忍不住奇怪道:“琥珀,你大半夜地不睡觉,趴在我门口干什么?”

        被起夜的幼崽逮了个正着,这让向来高傲骄纵的琥珀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自己也觉得趴在门口的行为很是丢脸,他尴尬地垂下眼睛,毛茸茸的虎耳尖耸拉着,双颊滚烫地低声解释道:“芬里尔不让我进来吵到你。”

        可他就实在是忍不住,幼崽异能的气息就像是可以让他上瘾的毒药一般,忍不住便爬上来想要嗅嗅幼崽的气息,可却又怕吵到她安眠,就趴在了她的门口。

        所以在幼崽差点发出尖叫的时候,琥珀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如果被死对头芬里尔发现他这么丢脸的一幕,琥珀这辈子都别想在芬里尔面前抬起头了。

        桑晚听了琥珀的解释也是哭笑不得,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询问道:“刚才我听到有爪子挠门的声音,是你吗?”

        琥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面红耳赤地嗫嚅道:“可能……是我高兴的时候……忍不住踩奶……”

        对此桑晚早已见怪不怪,之前异能催动的时候,因为对猫科动物独特气味的影响,她已经多次沦落为琥珀的踩奶对象了。

        桑晚的目光看向了琥珀软软的垂在身后的尾巴,有些犹疑地问道:“我是不是踩到了你的尾巴?”

        琥珀双腿盘坐在木质地板上,两只手揣着交叠,像是只大猫般蹲在地上,紧抿双唇,带着几分委屈地幽幽张嘴,说出来的话却仍旧是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一点也不疼。”

        幼崽黝黑的眸子的在夜色中安静地注视着他,随即琥珀听到幼崽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神色放在幼崽那副稚嫩的面孔,显得十分违和。

        幼崽蹲下身子,掌中孔雀翎一般的绿芒升腾跳跃,在暗沉的夜色中犹如碧玺流光飞过,缠绕着他的尾巴,有酥麻的痒意从尾后跟传来,琥珀有些不自在地微微翘起尾巴。

        尾巴的踩伤并不重,只不过那是琥珀比较敏感的部位,桑晚的目光游移到琥珀的手臂,真正严重的是被尾环的异能所侵蚀腐烂的伤口。

        琥珀小麦色的手臂肌线流畅,却多了一道骇人的伤口,腐肉狰狞地流脓淌血,皮肉模糊翻飞,黑斑丛生的皮肤堪堪连接着下面腐烂生淤的肌肉。

        桑晚没想到琥珀的伤口既然已经这么严重,她失声问道:“你怎么不叫我给你治疗?”

        琥珀没料到幼崽的情绪这么激动,他撇撇嘴:“没事,算不了什么,一点也不痛。”

        桑晚紧抿着嘴唇伸出手掌,指尖微颤,碧翠的芒光如星屑般渗入琥珀手臂腐烂的伤口,深黑色的腐疮犹如墨渍般缓缓游移缩小,然而这种比较严重的外伤很是耗费魔力,桑晚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已经用空了,琥珀的伤口也只缩小了一小半。

        她有些挫败地收回掌中萎靡的幼苗,疲惫不堪地坐回床上,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夜色中的天花板:“明明很痛,为什么还要强撑着不开口?”

        “我一点都不痛……”琥珀猛然噤声。

        幼崽有气无力地走到他的面前,垫着脚摸了摸他金发卷乱的脑袋,琥珀双颊滚烫地垂下眼睛,却没有挣扎。毛茸茸的虎耳在桑晚的指腹中摩挲着,耳尖颤巍巍的抖动着。

        桑晚看着琥珀手臂那道狰狞的伤疤,目光复杂地轻声说:“你这三次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必须得给你说声谢谢。”

        桑晚最开始很讨厌这头嚣张跋扈,差点吃掉她的老虎,可这头嘴臭傲娇的老虎,这三次大大小小的受伤却都是因为她。

        琥珀有些受不了幼崽这副小题大做的模样,双手枕在后脑勺懒懒地说:“反正你都会给我治好,伤再多次也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幼崽板着脸抬眸,一股违和的严肃在她稚嫩的五官上显现:“就算伤口可以恢复如初,可是你每次受伤的那些疼痛感却是货真价实的。”

        “以后受了伤,痛的话就要乖乖告诉我。”

        琥珀怔了怔,一时失语。

        他金色的竖瞳在夜色中也仿若一轮金乌般炙热,犹如灼灼烈阳般不可直视,却似乎有什么汹涌的情绪一闪而逝,恍若错觉。

        琥珀身为君王阶级强者子嗣的出身注定了他的骄纵跋扈,睥睨而不可一世,可他所背负的血海深仇又让他浑身长满了保护自己的尖刺,这些年更是靠着自己独自腥风血雨地漂泊,不肯轻易卸下自己内在的柔软。

        可是却突然有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拍了怕他的脑袋,告诉他可以在她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痛楚和伤疤。

        琥珀觉得很可笑。他嗤之以鼻地偏过了眼睛,浅金色的睫毛犹如金裳凤蝶的翅膀轻抖。

        但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幼崽明明已经收了异能,自己却仍旧像是中了邪一般,忍受不住地想要用脑袋蹭蹭她,用尾巴贴贴她,让她摸摸自己的肚皮?

        几乎是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琥珀的脑袋已经伸过去蹭了蹭幼崽的小腿,幼崽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没有叠整齐的被褥缠住她的另一只腿,眼看整个小团子就要头朝下地栽倒,琥珀连忙扑过去保住她,地板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

        “你没事吧”琥珀捏住幼崽的肩膀,幼崽摇了摇头,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便被阴沉着脸的芬里尔猛然打开。

        “琥珀,你答应过我什么?”芬里尔原本以为分开之后幼崽会睡不着觉,可没想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人是他,此时看见琥珀竟然偷溜进幼崽的屋子里,忍不住一字一顿侵着寒气地逼问道。

        琥珀的尾巴高高竖起,傲慢地瞥了一眼芬里尔,也不屑于解释,眼看两个人又要开始掐架,芬里尔的右手小拇指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勾住。

        “小芬,你还没睡吗?”幼崽细声细气地问道。

        芬里尔紧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否认,便听到幼崽问道:“那小芬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芬里尔摇了摇头准备拒绝,便眼见那头臭老虎化作了原型,懒洋洋地匍匐躺下,黄底黑纹的粗尾巴慵懒地扫了扫地面:“小屁孩,睡我的肚皮,特别软。”

        芬里尔立即也变为了原型,据理力争地摊开自己蓬松厚实的长毛尾巴:“明明我的尾巴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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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淡却又舒坦的日子过了几天,芬里尔却没料到他和琥珀突然接到了波蒂斯一年一度的征军传召,而这一次他们不能带着幼崽同去。

        “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幼崽歪了歪头。

        芬里尔解释道:“波蒂斯的领主也会出现在那里,他因为自幼残疾,性格偏激,手段残忍毒辣,上次那些人类俘虏被折磨的办法都是他提出来的,所以如果被他看见你……”

        桑晚不解地抬眸:“他是残疾为什么还能修炼到领主晋阶,成为波蒂斯的管辖者呢?”

        琥珀低嗤一声:“还不是拜他那得天独厚的异能。只要比他低的境界,所有异能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桑晚听得新奇,还想要追问,芬里尔却已经披上了外衫:“我已经嘱托了隔壁的罗纳德和阿蜜莉雅过来陪你,你乖乖地待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芬里尔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记得不要喝凉水,会拉肚子。”

        “罗纳德给你做的午餐会有青藤菜,不能挑食。”

        “不要一直和阿蜜莉雅玩,忘记了睡午觉。”

        琥珀听着芬里尔老妈子地对幼崽一遍遍的嘱托,不耐烦地催促道:“芬里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我们晚上就回来。”

        然而琥珀走了几步,却又急匆匆地返回撂下一句话:“我警告你,不许摸别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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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乌西沉,银蟾东攀。

        那座熟悉的别院坐落在河边,被水波声携裹着笼在了夜色里,遥遥便能看见深寥的轮廓。

        芬里尔和琥珀脚步急促地返回,两个人在看见染血的长阶后却脸色剧变。

        芬里尔眼见罗纳德浑身是伤地倒在血泊中,连忙扶起他,罗纳德动了动狗耳朵,艰难地蠕动双唇:“……阿蜜莉雅?”

        琥珀从屋内大步流星地出来:“她还活着,但也伤得很重。”琥珀顿了顿,眸光阴鸷地逼问道:“可小屁孩不见了。”

        罗纳德嘴唇嗡动,吐出几口血沫,断断续续地说道:“是……红琮……抓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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