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几乎是在芬里尔提醒出声的瞬间, 感知到危险的琥珀同时也侧身躲过,在这道犹如鬼魅一般的黑影迎面扑来的瞬间,桑晚登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腐烂恶臭。
这股难闻的气味就像是一个巨坑里被掩埋了无数具尸体后猛然被刨开的腐烂腥臭。桑晚只觉一阵生理性不适,四肢八骸变得冰凉, 全身僵硬无比,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脑子也仿佛被冻僵了似的变得混沌浑噩起来, 强烈的晕眩感和胸闷感同时袭来,还好是被芬里尔抱在怀里才没有跌倒。
桑晚掌中的幼苗却情绪激动地攀升蔓延至她的手腕, 犹如蹑影追风的箭矢般直射而出,追击诡谲的黑影而去,幼苗这股迅猛出击的大力带动着掌心相连的桑晚,差点将她甩飞了出去,还是芬里尔手疾眼快地将幼崽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这道黑影偷袭不成, 感知到了幼苗的存在,像是有几分畏惧和忌惮似的,当即果决地逃走。
幼苗无可奈何地爬回来,有些心虚地缩成一团。
“小翠, 刚才怎么回事?”桑晚用手指戳了戳幼苗的嫩芽, 自从桑晚意识到她的异能本体有自己的意识之后,她虽然百思不得其解, 但也给幼苗取了个名字。
桑晚另一只手揪住它最顶端的嫩叶, 继续逼问道:“你刚才想要干什么, 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你带飞了?”
幼苗挣扎着摇了摇叶子,仿佛是在保证说再也不会了, 随即它恹恹地倒下装死, 任桑晚怎么戳也不动弹, 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琥珀拧起眉毛,一股难闻的烧焦气味从他的背后传来。
刚才他虽然避开了那道黑影的绝大部分攻击,侧身的腰窝处却还是不慎擦伤,留下了一道手臂粗细的伤痕。
这伤痕有几分像是烫伤和烧伤,糊透的皮肤和肌肉血肉模糊地粘黏在了一起,却又更显狰狞可怖,最顶端的皮肤变得黢黑一片,呈现着烧焦之后的碳化皮革状,犹如干涸之后的大地皲裂四散,底下却还渗着血水,散发着奇怪的难闻味道。
之前和琥珀交手过的尾环异能便带有腐蚀作用,那次琥珀留下的伤痕便已足够骇人,但跟这次的伤口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这次的伤口只是光看起来便觉得触目惊心。
桑晚吓白了脸,身体带了几分哆嗦地伸出手掌,琥珀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这副模样倒显得伤在你身上,我都没这么慌张,你有什么好怕的?”
桑晚简直忍不住怀疑琥珀这家伙是不是没有痛觉,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和自己说笑:“难道你就不觉得伤口疼痛么?”
琥珀双手叉腰,将后背的伤口靠近桑晚的手掌,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可能?”
或许是因为异能属火的原因,即便是冬天,琥珀也仍旧是那副衣着华丽却上半身裸赤的埃及风打扮,有一角系在腰间的亚麻碎布嵌进了他的伤口里,背后灼烧感和皮肉都被融化的痛觉无比真实地存在。
但即使再痛,琥珀自觉他是已经成年的雄性兽人,怎么可能因为受了伤就哭哭啼啼地叫唤个不停,实在是有失他高贵血统和强悍实力的威严。
在心比天高的琥珀心底,尊严简直比性命还要重要。
这个看似伤口不深,创面也不大的伤痕却很是诡异,桑晚只觉刚刚指挥着自己的异能的能量游走到琥珀的伤口之处,却像是被裹进了暴风雪的风口之中,浑身的魔力在刹那间被立即抽干。
桑晚的异能现在是五阶将要突破六阶的关卡,虽然内伤还没有很大的效果,但治疗一般的皮肉伤已经算是小菜一碟,也有了轻松控制其他植物的能力,但其坚韧度、持久度和爆发力都还有很高的待提升空间,刚才在和领主二阶的青岩牛魔兽的战斗中,束缚它的时间短得几近于无。
魔力几近耗光的桑晚收回手,然而琥珀的伤口却只是痊愈了一小部分,血肉横飞的伤口虽然没有最初那么骇人,但也依旧怵目惊心。
这令桑晚感到奇怪,照理说按照自己现在的等阶,一般的皮肉外伤治疗起来已经是轻而易举,然而这么一道小小的伤口,却让她耗尽了魔力也无法根治。
她忍不住将心底的异样感说出口。
“刚才那道黑影好像是从青岩牛魔兽的尸体钻出来的。”芬里尔皱着眉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具安静横亘在不远处的尸体。
芬里尔之前和青岩牛魔兽战斗的时候并未察觉到不对劲,而这道诡谲的黑影就像是附身在尸体的寄生虫那般,直到宿主死亡之后才显现本体,刚才发动那波对琥珀的攻击,就像是就近想要寻找一个新的宿主寄生。
如果琥珀刚才被那道黑影寄生了……
芬里尔眸色一深,眼底似泛着厉芒寒星,他沉声告诫着所有人:“今天先回去吧,以后你们若是再碰上这种黑影,一定要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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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波蒂斯满城都垫满了厚厚的积雪,连护城河的河面也冻住了,时常有兽人幼崽在上面嬉戏溜冰。
桑晚裹得厚厚的小身板活脱脱像个圆球,迈着小短腿刚滑了一小段距离,就被芬里尔揪着衣领,像是拎着只小鸡崽般提走。
“快开春了,冰面越来越薄,不准在上面玩。”
庭院里的绿植如今只剩枯枝,上面裹满了白糖似的冰霜,地面铺了一层厚实的缟素,片片雪花如鹅毛柳絮般飘舞在空中,白天碎碎堕琼芳。
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桑晚费力地蹲在地上,用带着毛线手套的双手刨起两个她拳头大小的雪球,然后用力地在空中丢出一个抛物线,一个掉在了芬里尔的背上,另一个则落到了琥珀的头上。
琥珀抖了抖头上的碎雪,随意地捏了一个小雪球,放轻了动作扔回去。
相处了快要三年,哪怕是粗枝大叶的琥珀也知道和娇弱的幼崽玩闹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力度别伤到了她。
被小雪球打中脊背,根本不痛不痒的芬里尔淡淡地看了一眼桑晚,直接垂下眼睛,继续专心地用双手的棒针织着毛衣,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舞出蹁跹的弧度。
正好过来帮芬里尔打下手准备晚饭的阿蜜莉雅和罗纳德,看到这个场景眼珠子都惊得快要瞪出来了。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过诡异。
平日里不苟言笑,冷峻凛肃的芬里尔竟然在一本正经地织毛衣?
罗纳德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崇拜的对象,冷酷严厉的芬里尔套上围裙洗手做羹汤,现在却又竟然撞见他织毛衣的场景,愈发感觉芬里尔高大威猛的形象在他心底变得崩塌溃散,急声质问道:“芬里尔,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芬里尔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你才知道么?”
桑晚则有些得意地抬头挺胸,露出自己身上带着毛茸茸小球的帽子,围巾,甚至还抬起双手展示自己的手套,用炫耀的口吻说道:“这些都是小芬给我织的哦。”
罗纳德一脸震惊和幻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以前那个冷漠孤高,威严得令人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的芬里尔么?
其实就连三年之前的芬里尔也无法想象,那个根本不会照顾幼崽,曾经咬伤了幼崽,将幼崽丢进河里洗澡,将病重的幼崽留在家中,三番几次地差点将幼崽养死的他,现在竟然会细心体贴到了这样的程度,在时光的洗礼之下变成了一个无比合格的男妈妈。
芬里尔则已经认真地开始思考起来,他手里这件毛衣刚织出来一个雏形,他每天晚上织半个小时,至少还要再织两三周,他计划着在开春回温之前织好毛衣,那个时候正好适合幼崽穿。
不行,一件不够。至少也要三五件不同的样式换着穿,芬里尔忍不住皱起眉毛,心底暗暗盘算着赶工。
桑晚见芬里尔只顾着织毛衣,走到琥珀的身边,只给了琥珀一个眼神,琥珀就心领神会地把她抱到了芬里尔的身边。
这对于三年前的琥珀也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现在的他在长久的相处之中,竟然和幼崽默契到只是看她的一个表情或是一个动作,就能领会她的想法。
当然,从前骄傲的他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沦为一只人类幼崽的狗腿子。
“小芬,刚才我朝你丢雪球就不能有点反应吗?先别忙着织毛衣了,来跟我们一起来打雪仗。”桑晚不满地开口。
芬里尔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毫无办法地把手里的棒针放下,虽然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眼底却带了几分隐晦的宠溺,他在地上随意地揉搓出一个小雪球,朝琥珀的方向丢过去。
琥珀横眉冷眼地质问道:“你丢我干嘛?”
芬里尔一副理所应当地开口:“不是要打雪仗么?我和她一组,你为另一组。”
“凭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琥珀正要炸毛,一架奢华的轿辇却在庭院门口停下,八个高大兽人轿夫恭敬地立在身侧,一道柔媚的声音从轿辇之中慵懒地传来:“你们幼不幼稚?真是可笑,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玩打雪仗。”
正是处理完公务,从领主府而来的紫珏。
桑晚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我叫小芬和琥珀陪我一起玩的。”
紫珏从帷幕之后探出那张妖冶魅惑的脸庞来,像是有两副面孔一样,明明刚才还一脸嘲讽,现在却是笑语盈盈,双标到了极致,他立马改口:“原来是乖崽想玩,哥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我也来加入……”
紫珏话音未落,两团比兽人脑袋还庞大的雪球被狠狠地丢到了他的身上,直接将他的脸淹没在了雪球里。
跟刚才只有幼崽拳头大小的雪球比起来,这个雪球几乎抵得上好几个铅球的大小。
……这些球属实是带了些仇恨和情绪的。
琥珀的尾巴亢奋地高竖起来,芬里尔虽然看着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手里揉搓的雪球动作却没有停,甚至还动用了异能,跟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虽然芬里尔和琥珀不对头,但两个人更加不满这只老狐狸之前仗着异能欺压他们的行为,此时他们手里硕大的雪球不停地砸到紫珏的身上,完全是公报私仇的行为。
“你们疯了——”紫珏气急败坏地拂开脸上的雪球,异常恼怒地指挥着手下发动进攻,恼羞成怒地命令道:“给我用雪球砸死他俩!谁丢得最卖力的,明天我就赏他一箱九阶晶核!”
紫珏的手下们听见有如此巨额的奖金,一个个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将手膀子甩飞。
眼看刚才还温馨的雪仗小游戏在瞬间变得粗暴可怕,几乎快要演变得血流成河。
弱小无助的桑晚缩在一边,无数大大小小的雪球在空中飞舞,密集得甚至看不清轨迹的残影。
直到交战的双方都快被落下的雪球埋在了雪堆里,精疲力竭的双方才气喘吁吁地停战。
“你们输了!”紫珏挥了挥手让下属停下,下属们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他则冷笑一声。
“放屁!你们才输了!”琥珀高高地跳起,芬里尔则是看了眼昏暗的天色:“不玩了。我要准备晚饭了。”
桑晚听到晚饭眼睛一亮,哒哒哒地跑过去,仰起头问道:“小芬,今晚我们吃什么?”
芬里尔眼底满是温和,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桑晚的脑袋:“冬天天冷,我们吃火锅暖暖身子。”
“吃火锅!好耶!”桑晚高兴地举起手,随即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吃那头青岩牛魔兽么?”
芬里尔摇了摇头,系上围裙:“那头青岩牛有古怪,就不吃它了。没关系,还有别的储存在地窖里的菜。”
桑晚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啊,可是烫火锅没有肥牛的话好可惜……”
“今天风大雪大,集市也没有开,我明天去给你买。”芬里尔安慰道。
桑晚乖巧地点了点头,紫珏却不忍看到乖崽那副失望的表情:“乖崽别扫兴,领主府里多的是你喜欢的菜,哥哥这就去给你拿。”
紫珏本来可以直接吩咐下属回去拿,但担心他们粗手笨脚地办不好事情,况且领主府来回一趟时间也不长,他便吩咐着轿夫往领主府的方向走。
回到了领主府,紫珏吩咐着属下们直接去厨房把领主府库存的肉菜都整齐地堆放好再带过去,整理需要一定的时间,紫珏便在自己的卧室小憩等待。
一个不速之客却没有经过通传,直接地推门而入走了进来。
撑着额头的紫珏从软塌之上睁开眼睛,再看清眼前之人和自己相似的容貌后,一脸震惊地喃喃道:“你,你怎么还敢回来,我说过了,你如果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杀了你……”
红琮的变化很大,也不知道是经历什么惨痛的遭遇,他不仅脸上多了一条可怖的长疤,甚至还跛了一条腿,连走路都变得一瘸一拐,他冷哼一声,一双眼睛阴毒地盯着紫珏,满是恨意地一字一顿道:“想杀我?恐怕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话音刚落,刚才还无比嚣张的红琮弯下身子退开一边,无比恭敬地行了个李:“大人,你请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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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窗外的夜色沉沉如墨,桌上的火锅热气腾腾,无数可口的食材正在里面翻滚打转,琥珀正在把新的食材倒入锅中,而罗纳德和阿蜜莉雅埋着头在大快朵颐。
芬里尔给桑晚的碗里夹了一块青藤菜:“别光吃肉。”
桑晚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蔬菜,闷闷不乐地啃了一口。
芬里尔看她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好给她夹了几块排骨,桑晚却依然没有怎么吃,芬里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桑晚心底压着事情才会食欲大减,她肉嘟嘟的包子脸皱成了一团,表情带了几分与年龄不同的担忧和凝重,心事重重地问道:“小芬,紫珏不是说去拿个菜就回来么?怎么去了久都没消息……”
“别胡思乱想,快吃吧。”芬里尔淡淡地打断:“毕竟他是波蒂斯的领主,或许是临时有要紧的政务。”
桑晚只好把那些不好的揣测从脑海里赶出去,心底却满是不安,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饭菜。
屋外夜色浓重,雪虐风饕,呼啸着凛然地重重拍打在门窗之上,玻璃窗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窗花,雾蒙蒙的让她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雪好像突然下大了。桑晚有些发冷地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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