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疑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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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少听了杨浩调侃的问话,气极败坏地道:“谁眼神那么差,连公母都分不出来?”
杨浩失笑道:“是你这么说,我才这么问,我还以为某些强人yu火攻心,也便将就了呢。”
叶大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一分乱发,悻悻地道:“说起来真是晦气,我本来是到汴梁去见你的……”
杨浩插嘴道:“你不知道我随官家西巡么?”
叶大少道:“官家西巡我知道啊,我还知道晋王、三宰相、枢密使、三司使……全都跟来了,可是没听说你的名字。”
杨浩糗糗地道:“跟他们比起来,我的官儿的确是小了些。好吧,你说,去汴梁找我,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叶大少一听,苦笑道:“本来好端端的,到了开封我就去找你,正走在路上,就看到满街的官兵。二话不说就向我扑来,我还以为泄露了身份,让皇城司给盯上了,吓得我跳下车就跑,大人你也晓得嘛,我用的可是自家的车子,如果让他们抓到了我,证实了我的身份,那就把我叶家一勺烩了。”
杨浩紧张地道:“他们怎么盯上你的,不曾被他们确认你的真实身份吧?”
叶大少一拍大腿道:“晦气之极,待我跑开了,才晓得他们抓的不是我,而是所有如我一般书生打扮的人,私下里一打听,才晓得是有位大将军刚刚遇刺,凶手就是如我一般书生打扮的一个人,那些官兵一时分辨不得,只好一一抓去,再由那位见过凶手的人进行辨认,整个东京城大乱,太学院的夫子学生们都跑去向魏王抗议了。”
杨浩奇道:“是哪位大将军遇刺了?”
叶大少道:“就是刚刚在灭唐一战中立下大功的曹翰曹大将军。曹大将军押运着五百尊铁罗汉,刚刚到了汴梁码头,就有一位士子高举一副画轴,说是祝贺曹大将军开疆拓土,战功赫赫,是以绘了一副《黄沙百战黄金甲》的图,并题诗一首。赠送予曹大将军,为他贺功。
曹将军甚是欢喜,就让那书生上前献画,那书生在众目睽瞪之下献图于曹将军面前时,却自画轴中抽出一柄短刃,一剑便刺入曹将军左颈,随即就像一只大鸟儿似的,穿墙走壁,跑了个无影无踪。可怜那曹大将军身边扈从如云、又有一身好武功,死的忒也冤枉……”
杨浩吃惊地道:“曹翰受人行刺了?”
叶大少道:“是啊,满大街的人都在传,有人说,那位书生一身轻功可日行千里,手中一口飞剑乃大唐时的剑侠空空儿真传,用的行刺之计是荆轲刺秦王的手段,嗨,反正传的沸沸扬扬,那人倒是跑了,我们这些书生打扮的人可就倒了霉。旁人不怕被抓,我可心里有鬼啊,一个人东躲西藏。趁夜才赶到你府上,这时才晓得你也随皇驾来洛阳了。于是我便赶紧赶来,这一路上,画影图形,到处都在缉拿那书生,我一身书生打扮真是寸步难行,灵机一动,这才换了女装……”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辛苦了。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干了这一行,你不能只靠别人护卫,自己多少也该练些功夫,以后抽时间得找位师傅学学功夫……”
杨浩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若有所思地道:“曹翰死了?我就知道他杀孽太重,老天不报,也自会有人来报复,江州一战,屠灭满城六万生灵,这一定是江湖上的人物看不过他的手段,这才替天行道。”
叶大少道:“他死他的,关咱们什么事儿呀。大人急着让小的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杨浩回过神来,说道:“嗯,芦州那边情形如何,你要详细说与我听。还有,你训练的神鹰,也要尽快想办法给我弄一只来,从现在起。得留人在我身边,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另外,你还须迅速传消息回去,让义父派一支人马赴雁门关外听候穆羽吩咐。对了,义父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
“唉,木老爷子的身体……够呛啊,丁大爷延请了名医为他诊治也无法让他痊愈,谁都不让他喝酒,木恩他们都跪下相求了,可他就是怎么劝都不听……”
车轮辘辘,渐渐消失在洛阳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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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行宫内,赵匡胤徘徊在御花园中,此时冬雪消尽,春芽初萌,檐下的冰柱儿不停地滴着融化的水珠,初春的气氛让人心浮气燥。
赵匡胤穿着一袭葛黄色的便袍,额头系了一条同色的布巾,脚下一双布履,阔口浓眉、龙行虎步,漫步御花园内,就像一位致仕还乡的武夫。
他的确是病了,不过只是小恙。以他的强健体魄,根本不是问题,连着几天不上朝,一方面的确是心情不太好,二来也是正在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他调虎离山、笼络洛阳守军,只是习惯性地防患手段,事实上他也不相信二弟会对他不利,敢对他不利,从一开始,他就想用柔和的手段来解决兄弟间的这个分岐。想不到二弟并没有被他摆出的阵势吓倒,而且满朝文武所有重臣几乎一边倒的反对迁都。他也不能置若罔闻,迁都这招从眼前来说是釜底抽薪、从长远来说利在千秋的大计只得暂时搁置。
他还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手段,何必着急呢?
自从两百多年前安史之乱后,中原渐渐开始沦丧,异族入侵,诸侯割据,不断地改朝换代,不停地厮杀掠夺,可是他,洛阳夹马营出生的一个武官之子,横空出世的香孩儿,只用了十几年的功夫,就让中原大地重新统一,建立了一个稳定的强大的霸业政权,这样的大事他都做得来,还有什么是他办不了的?
他不着急,既然二弟仍然不肯放弃,他可以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消磨二弟的壮志。二弟是没有反他的胆量的,也不会反他,二弟只是想创造在朝中无人可比的声望,迫使他考虑一旦选择了皇子来继承大统,那么他驾崩之后,大宋必会出现主弱臣强的危险局面,迫使他不得不把兄弟也纳入立储的选择目标。
没关系,不就是主弱臣强么?二弟这一手又怎能难得住我?
赵匡胤晒然一笑,停住脚步,把目光遥遥投向了西北天空……
那儿还有一个王国,一个摇摇欲坠的王国。
中原已经在手,接下来,他要灭掉北汉国,夺回幽云十六州,在他有生之年,让九州重新一统。但是天下初定,现在宋国需要休养生息,重新积聚力量。才能发动北伐,他清楚地意识到,契丹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它远比蜀、汉、荆、湖、唐更加强大,经它们加起来还要强大,甚至比现在的宋国强大,北伐之战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样的话,一定得谋而后动,否则一旦败了,很可能从此挫伤宋国的士气,再次北伐将将更加困难。
因此,托庇于契丹的北汉国,在决定与契丹正面开战前也就动不得它。但是现在机会来了,契丹弱主登基,引得野心家纷纷登场,庆王暗斗之后终于撕破脸面发动叛乱,引致契丹诸族大决裂。如今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发兵抄了他们的老家,庆王虽自上京仓惶退兵,但是他的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这样的话,如果要发兵征讨北汉国,契丹正被庆王拖着后腿,很难予以帮助。没有契丹人撑腰,北汉又岂堪一击,何不趁此机会把它拿下来呢?
赵匡胤微笑起来:“此番回京之后,就让德昭亲自率兵北伐,朝中善战之将尽可供他驱策,那些此番南征未得到战功的将领必纷纷响应,再使赵普为参赞,随军辅战,待皇儿功成归来,便是以王爷之尊,有了灭国之功;光义是晋王,同样有灭国之功,两人算是打平。
那时朕再藉战功,让赵普还朝,受过这次教训,赵普应该能收敛一些,有他制衡二弟,此后朕将国事多多交予德昭去办,有朕一手扶持着,三年五年、十载八载之后,德昭之威望权势还怕不在光义之上么?
光义,你就算是一棵参天大树,如今也已长到尽头了,而德昭,还只是这初春季节刚刚吐绿的一截枝芽,待到你们并驾齐驱的时候,到那时,你自然晓得收手,纵不肯收手,那时你也无力回天了,润物无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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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骑在马上,意兴萧索地道:“趁兴而去,败兴而归。唉,记得小时候和大哥去洛河边游玩,风光无限,美不胜收,如今再看,怎么就觉得毫无兴致了呢。”
慕容求醉微笑道:“千岁,如今积雪初消,尚未到春暖花开时节,洛河边上自然没有什么风光可看了。”
赵光义摇头一叹道:“那时候,也是天气刚刚放暖……”
慕容求醉笑道:“少年时的情趣,与成年后自然不同。呵呵,那时千岁去洛河边上,想来破冰钓上一尾肥鱼,便是最大乐事了。如今却不然,要是此去洛河,能有洛神来迎,那才是无上之喜吧?”
赵光义仰首大笑:“不错,不错,少年时的乐趣,与成年后自然是大大的不同。唔……,洛神……,本王幼年时便听说,洛神宓妃原是伏羲氏的女儿,她定居洛神之畔,被黄河河伯所觊觎,将她抓入水府,要迫她为妻,这时妻子偷了灵药返回天宫,独自一人留在人间的后羿听说此事,便打败河伯,将她救回人间,两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天帝便封后羿为宗布神,宓妃为洛神。”
慕容求醉道:“是啊,后来曹子建暗恋大嫂甄氏,还曾藉口在洛水边遇到了洛神宓妃,写下一篇《洛神赋》,以寄托对甄氏的迷恋之情。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远而望之……远而……”
赵光义接口笑道:“怎么,慕容先生记不起词来了么?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
“王爷,并非下官忘词,你看那位女子,可算得上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赵光义闪目望去,只见前方路上一位白衣女子,身材高挑,素带缠腰,走起路来袅袅娜娜,不禁双眼一亮,赞道:“风姿翩跹,果然不俗……”
两个人品头论足,步伐就慢了下来,行至那白衣女子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回首看去,想看看那女子姿容是否也如背影一般惊艳,这扭头一看两人双眼顿时就是一亮,眼前这女子果然姿容婉丽,赵光义只觉那女子一双桃花眼媚气逼人,还未及露出惊艳神色,那白衣女子突地云袖一扬,寒光乍闪,身影跃起,迅若闪电地惊艳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啊!”慕容求醉惊呼一声,身形一动便欲跃起,心中忽地一闪,不觉又顿了一顿,这一刹那的功夫,剑光已至赵光义咽喉,赵光义仰身而起,双腿已然脱镫,用力在马背上一踹,魁伟的身子竟然极为灵巧地避开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剑。
那白衣女子柳眉一扬,似乎有些诧异于他的身手,她伸手在马鞍上一按,又是一剑逼来,仍是刺向他咽喉,赵光义刚刚落地,蹬蹬蹬连退几步,大袖一卷,裹住了那白衣女子的剑刃,只听“嗤啦”一声,袍袖碎裂如漫天蝴蝶,那女子手中剑也被带得扬向半空,赵光义吐气开声,一掌便拍向那女子贲起的**,出手狠辣,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这时晋王侍卫全都扑了上来,赵光义甫一交手,就发觉这女子剑术实在算不得高明,方才她那惊艳的一剑,完全是仗着奇快的身法这才对自己构成了威胁,所以大声喝道:“一旁站下,待本王擒她!”
赵光义屈指如钩,连施擒拿,那白衣女子剑法果然很烂,只能仗着奇妙无比的身法且战且退,慕容求醉缓缓下马,目光闪动,看着大战的双方,忽地伸手一探,自一亲兵肋下抽出佩剑,扬手一掷,高喊道:“千岁,接剑!”
赵光义腾身退了一步,接剑在手,忽地一声,风雷大作,这剑在他的手中,较那女子强了不知多少,那女子疾退,赵光义仗剑直追,那女子与他交手几合,手中短剑几欲脱手飞去,眼见不敌,仗着身法奇妙,便欲脱身离去,赵光义哪里肯放,使剑将她拦了下来,眼看那白衣女子渐渐不支,路边矮墙外忽地跃出一人,也着一身女子衣衫,脸上却蒙了一块布帕,手中使一口剑,夭矫若天外飞仙般一剑驰来。
“铿铿铿”,二人剑刃相交,赵光义被迫得连退三步。赵光义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蒙面人,既惊于此人剑法的高妙,又惊于他所使的剑,两人所用俱是军中所用的阔剑,可以双手把握,如刀斧般削劈。
“你是什么人?”一见对方用的是军中大剑,赵光义又惊又怒,厉声喝问。
那人脸上蒙着面巾,头上压着一顶毡帽,帽檐儿低低压至眉头,头微微低下,并不与他对视,却去一把拉住了那白衣女子,赵光义大喝一声,双手握剑,向那人连劈三剑,都被那人单手使剑,以极巧妙的手法化解,赵光义本不擅剑术,一见那人剑术明显高于自己,猛地一剑脱手劈去,抽身便自一名侍卫手中夺过了缨枪。
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然而棍端装尖即为枪,枪若去尖即为棍,所以枪棍相通,枪也可以抽、打、劈、砸,棍也可以戳、挑、撩、滑。这条枪到了赵光义手中,真个是虎虎生风,时而用枪法、时而用棍法,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条大枪到了赵光义手中,那人使剑便有些吃力了。
赵光义枪如游龙扎一点,棍似疯魔扫一片,把枪棍的技艺发挥的淋漓尽致,那人似乎要扯着白衣女子离去,眼见赵光义棍法厉害,抽身不得,忽然松开那白衣女子,双手握大剑反击过来。
赵光义冷笑一声,大枪一摇,霍地点向那人前胸。枪怕摇头棍怕点,大枪一摇,扑愣愣来了个凤凰三点头,枪尖被抖成一个又圆又小的圈,忽然快逾闪电地向那人咽喉及两肩扎去,哪一枪是实,哪一枪是虚,让人着实难测。
他这一枪搬、扣、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不想那人剑法实也高妙,手中一口重剑,居然使得极为轻灵,这必杀的一枪竟被他破解,而且反手一剑贴着枪柄向他手掌削来。
枪似游龙,捉摸不定,那枪杆儿不是直来直去的,锋利的枪尖刺出,枪杆抖颤,犹如一条蜿蜒前进的龙蛇,这一剑削来,赵光义振腕一挑,一磕一崩之间,便用枪杆儿将那柄剑弹开,大枪一翻,使枪柄扎向那人下阴,那人一剑逼退了他的攻势,已趁势一扯那白衣女子,低喝一声:“走!”便双双跃向墙头。
赵光义大枪一振,如一条飞龙脱手向那人追去,那人身在空中,挥剑一格,反借这一枪反震之力,更快地闪向墙后。
赵光义堂堂王爷,自然没有当街狂追的道理,他大喝一声道:“追!给我追!”那些士兵便立即纷纷扑向墙头。
“千岁……”慕容求醉走上前来,赵光义一摆手制止了他,看看四下已围拢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阴沉着脸道:“回去再说。”
他扳鞍上马,侍卫们立刻围拢上来,将他护在中间,又有人驱散百姓,赵光义快马加鞭向前驰去,行不多远,便见前方一乘车轿,车辕上站着一人,正向远方眺望。那人一回头,瞧见疾驰而来的赵光义,连忙跳下马来长揖道:“千岁。”
赵光义一看这人正是杨浩,只有一乘车轿,也无侍卫相随,看他模样似乎也正游览归来,赵光义忙一勒马缰,说道:“杨左使,这是从哪里来?”
杨浩道:“哦,下官今日去游白马寺,刚刚归来,方才见到几名王府的士卒急匆匆赶往前去,不知……”
赵光义目光一闪,忙问道:“方才你可曾见到两个女子匆匆行过?”
杨浩道:“的确见过,不过……其中一人虽着女装,看其身形步态,却似一个男子呀,她们走的飞快,下官正在纳闷儿,就见王府的亲兵赶来,见了下官,也曾问起她们下落,下官刚刚指明方向,他们就匆匆谢过追去了,千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下官可有效劳之处?”
赵光义强自一笑道:“没甚么大事,只是两个民女冲撞了本王的仪仗,侍卫们小题大作罢了,杨左使自去忙吧。”说罢挥鞭向前驰去,杨浩忙避过一步,拱手让行,待赵光义一行人去远了,杨浩暗暗吁了口气,他急急返身上车,一进车厢,就见叶大少和那白衣女子正并肩而坐。
杨浩匆匆放下轿帘,沉声问道:“壁宿,你这是做什么?”
原来,那白衣女子正是壁宿乔装改扮,巷中行刺一幕,都落入恰恰经过此处的杨浩眼中,杨浩一眼认出壁宿,不禁大为惊骇,眼见壁宿不敌,左支右绌行将被捕,情急之下杨浩汲多想,他一面命车子继续前行,一面匆匆换上叶大少的女装,取布帕蒙了面,又从随行的两名亲信侍卫手中取了一口大剑,命他们两个独自归去,然后急急赶去救了壁宿回来,还来不及问他缘由,支走了那些追捕的官兵之后,便站在车头作戏。
听他一问,壁宿血贯瞳仁,咬着牙根恨声说道:“我要……杀了赵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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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
赵光义转来转去,转得慕容求醉眼都花了,赵光义这才止住脚步,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不会是他,他不会派人杀我,不会……”
慕容求醉目光一闪,连忙追问道:“千岁可是知道是什么人指派了那刺客么?”
赵光义瞟了他一眼,脸色更显阴霾,他沉吟半晌,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吩咐道:“你自去休息吧。寻常百姓不会自生事端前去举告的,这事儿尽量压下来,如果真的有人问起,此事也不宜声张,。”
“是,慕容告退。”慕容求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拱手退了下去。
赵光义颓然坐到椅上,喃喃自语地道:“那人使的是军中的大剑……,会是谁要杀我呢?不会,不会是他,绝不会是他,大哥纵然恼我觊觎皇位,以大哥的脾性为人,也不会对我起了杀心。这场搏奕,是实力的较量。谁能得立储君,谁便能得承大宝,大哥以至尊身份,断不会行此下三滥的手段。”
仔细想想,他又动摇了自己的判断:“可是……皇兄会不会以为百官反对迁都,都是因为被我收买,所以才心生忌惮?”
他负起双手,又在厅中踱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我自灭唐归来,声势一时无两,李汉琼、曹翰、田钦祚这些肯不折不扣执行我军令的禁军大将,我都大加褒奖为他们请功,示恩邀好的动作太过明显,他们也投桃报李,对我颇为亲近,走动的密切了些,曹翰掳掠金银无数,还惦着送我一份厚礼,如今又有百官与我众口一辞阻止迁都,大哥会不会听到了这些消息,对我……,可是……他会因此狠下心来对我下手么?”
想到赵匡胤一向的为人,和对自家兄弟的深厚感情,赵光义犹疑难决,正沉吟间,厅口忽地有人悄悄禀道:“千岁,京里有人,带来了紧急消息。”
赵光义霍地抬起头来,吩咐道:“着他进来。”
那人是南衙一个小吏,亦是赵光义的心腹,一见大厅,见到赵光义立即施了一礼,赵光义问道:“京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道:“千岁,曹翰将军还京之日,于汴河码头遇刺身亡。”
“什么?”
赵光义听了顿时一呆,那人又道:“此事与我南衙本无甚关碍,不过千岁吩咐过,京中如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管与我南衙有无干系,都须禀报千岁,所以程判官令属下前来禀报。”
赵光义微微眯起眼睛,问道:“曹翰将军遇刺,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禀道:“三天之前,因为并非涉及我南衙的急事,又因处处缉捕凶手,恐引起有心人注意,所以属下并未借用官驿快马,也不敢亮明南衙身份,只以商贾身份赶来,行路不敢匆忙,所以今日方赶到洛阳。”,
赵光义面色攸变:“三天?已经三天了,堂堂朝中重臣遇刺,第二天就该禀报官家的,为什么洛阳这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那人讶异地道:“什么?魏王千岁和权知开封府尹皇三弟不曾将此事上奏官家么?这个……属下不知……”
魏王德昭和赵光美的确把此事压了下来,因为皇帝此番西巡,是一统中原之后,欢欢喜喜去祭祖先的,这时匆匆报告朝中大臣遇刺身亡于事无补,徒惹官家不快。再者,二人是头一回担任留守汴梁的大事,马上就在自己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官家面前如何交待?二人想着也抓凶手,若能抢在禀报赵匡胤之前抓到凶手,面子上也好看一些,有此顾虑,所以作为监国,暂且压下了此事,不想这却引得本就多疑且心中有鬼的赵光义猜忌起来。
赵光义眼睛转动了几下,又问:“曹将军怎生遇刺?”
那人道:“当日曹将军押运五百铁罗汉返京,在汴河码头时,忽有一位书生持书画献上……”
那小吏源源本本说了一遍,赵光义将经过问了个仔细,挥手让他退下,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诸将之中,如今和他过从最密切的就是曹翰。曹翰杀神一般的作风甚合赵光义的胃口,请功簿上,他为曹翰的美言也最多,曹翰投桃报李,早已使人送回消息,说是携了大批财物回京,内中精挑细选了十船宝物,是赠与晋王的。
如今他死了,监国竟然不予公开,紧接着就是自己遇刺,行刺的凶手手法相近,都是乔装打扮,藉故近身,都是轻如灵猿,来去如风,这岂不是一桩奇事?
大臣遇刺,十年不遇的大事,三日之内在东京、西京接连发生,两个遇刺者之间又有这许多关系,再想到那刺客失手,仓促跃出一身女装,却是男儿身形的人所使的军中大剑,赵光义心中便是一沉:“大哥,为了把皇位留给你的儿子,你真要把兄弟置之于死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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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暂住的官邸,听着壁宿含泪述及别后经过,说出水月姑娘惨死的经过,想起那个只会含蓄温柔地向他轻笑的小姑娘,竟然就此身死,杨浩心如针扎,叶大少在一旁嗫着嘴巴,有心想劝壁宿几句,可是瞧见他模样,竟然说不出话来。
壁宿说罢,含泪起身道:“多承大人慨施援手,此恩此德,壁宿铭记心中,壁宿一个刺客,不宜留此为大人招灾,就此告辞。”
杨浩沉声道:“你要去哪里?”
壁宿站住脚步,亢声道:“不杀赵光义此贼,壁宿枉为人也。我会择机,再次行刺!”
杨浩淡淡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一次偷袭不成,更难再得机会下手,不想找我帮忙吗?”
壁宿慢慢回身,向他长揖一礼,缓缓地道:“袭杀皇族重臣,塌天之罪。壁宿孤独一人,无牵无挂,大人自有家眷和锦绣前程,有许多兄弟要赖你同图大事,壁宿怎能连累大人?壁宿只恨当初未听大人之言,未与大郎同行,如今遭此无妄之灾,能得大人冒死相救,已是感念不尽,不能再拖大人下水了。”
杨浩一步步向他走去,沉声说道:“昔**我渡口相逢,两个亡命,奔走西北,如何相依为命,你忘了么?”
“草原上,杨某为毒蛇所噬,命在旦夕,是仗你蛇药才救回一命,你忘了么?”
“自到芦州,我做官也罢、做民也罢、做匪也罢,你鞍前马后,为我奔走,毫无一句怨尤,你忘了么?”
“你忘了,我却没忘,我视你如兄弟,岂是待如走狗?这天下,不差一个晋王,我杨浩,却不想少了你这个兄弟!”
壁宿感动的热泪盈眶,颤声道:“不,大人所图甚大,岂可为壁宿一己之仇轻身赴死,壁宿不敢答应,不能答应。”
杨浩走到面前,举手搭在他的肩上,直视着他道:“你错了,我知道你如今恨比天高,但是我并未想马上与你去报仇。他的武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今日我使的剑不趁手,但是他的枪也并非他擅使的武器,以我方才交手情形来看,若是单打独斗,以我现在的武功,还奈何不了他,何况经此一事,他的护卫必然森严,我们纵能得手,也再难全身而退了。我会帮你对付你的仇人,却不是要把我们两个的性命也搭进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想一击成功,你现在要能等。”
壁宿重重地一点头,沉声道:“我能等,穷我一生一世,我有的是耐心!”
杨浩展颜笑道:“那就成了,你现在切不可露面,先潜居在此,过几日风声平息,我才送你离开。”
他转首望向厅外一角天空,轻轻地道:“这世界改变了许多,但是有许多东西并没有改变,哪怕沧海桑田,人心、人性、欲望……,这些东西没有变,有些人的选择就不会变,只要他的选择不会变,他的行动就未必无迹可循。我答应你,一定会找一个最恰当的机会,让你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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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要起驾回京了。
他缓缓行于旧时居处,看着那未变的屋檐,曾经爬过的墙头,偷过枣儿的邻家枣树,依稀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一代帝君,也不禁柔肠百结。
往事仍是历历在目,可他已从一个孑然一身,提一条棍子走出家门闯荡天下的汉子,变成了九五至尊,中原人主。无数众臣环绕,身处人世之巅,心中却有无限寂寞的感觉。
在一条陋巷中站住,若有所思半晌,赵匡胤微笑起来:“朕记得,小时候曾经得到过一匹小石马,爱逾珍宝,常被玩伴所窃,所以就埋在这里,也不知它如今还在吗?”
当即就有禁军大汉上前抛挖,在他所指之地附近刨出好大一个坑来,果真找到一匹小小石马,赵匡胤接在手中,也不顾上面满是泥土,轻轻地抚摸着,脸上露出无限温馨的光辉。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走吧,走吧……”
车辘辘,马萧萧,大队人马又一次去了他父母坟前,向二老辞行。
哭祭双亲之后,赵匡胤登上陵园角楼,四处观望,只见南有少室、太室诸山;东有青龙、石人诸峰,西临伊河、洛水,北靠滔滔黄河。
“多好的地方呀,就算关中凋蔽,至少也该选择这里做我帝都,这里,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忽地唤过一名禁军侍卫,取过他的劲弓,搭一枝箭,向西北方向奋力射出一剑,振声吩咐道:“此箭所停处,即朕之皇堂。朕千秋之后,当葬于此!”
他取出那匹小石马,令人埋在落箭处做为记号,立即有亲信大将接过石马,率百余名侍卫急驰而去,寻那落箭之下。
赵匡胤再望一眼这青山绿水,概然说道:“走吧,回京!”
此时,杨浩正在北行路上,带一千八百禁军,招摇北向,直趋上京。
昨日朝会,晋王赵光义忽然称病,未来上朝。这是寻常小事,初春时节,人反而易生病,朝中文武大臣们这些时日偶患小疾的并不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以为今日朝会无甚要事,正要例行结束的时候,忽然收到军情急报,雁门关外有北人打草谷,劫掠烧杀一番,祸害百姓无数,雁门守军闻讯赶去,双方一场大战,各有死伤。
百官闻之哗然,杨浩也大为惊诧,他正准备安排人在雁门关外制造摩擦,为自己赴契丹出使制造机会,可是叶大少的消息还没传递出去,不可能是他的人干的。如今北国情形,只怕宋国干扰,他们还会来招惹宋人么?
朝中文武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北人此时还敢生事,当予严惩,有老成持重者则认为我朝连番做战,征南伐北,此时宜修养生息,积蓄国力,此事说不定只是某个穷苦部落初春时节没有食物,举族都要饿死,迫于无奈这才行险劫掠,当和平解决。
杨浩抓住这个机会,请求出使契丹,用外交手段解决争端。赵匡胤正打算回京之后便派皇子去伐北汉国,这是一定要摘到手的一枚桃子,虽然预料契丹正闹内乱,不会派兵阻挠,若能藉此事派使者对契丹安抚一番,显然更加妥当,于是与杨浩一拍即和,当即应允。
朝会之后,赵匡胤秘召杨浩,面授机宜,两人叙谈良久,次日赵匡胤再次祭扫祖宗陵墓,回返汴梁,而杨浩则率队赶赴契丹。
出关在即,杨浩怀揣国书一封,这一封国书是赵匡胤亲笔写就,却非他来草拟的,国书中软硬兼施,要求契丹休管汉国之事,则契丹平乱,宋国亦予支持,内有豪语:“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则亲和如故;不然,惟有战耳!”
赵匡胤,真豪杰也。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的兄弟,我就冒险对付对付那位晋王千岁吧。不过,此事并非眼下就可图谋的,我要出使契丹了,此一去,先接回那苦命的冬儿再说。
“冬儿,冬儿……”
杨浩默念着她的名字,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种种,双眼渐渐湿润,轻抚怀中的那封国书,杨浩在心中暗道:“冬儿我妻,理当携回。若萧后玉成其事,则万事皆休。不然,我一定大闹上京,扰你个焦头烂额,不得娇妻,誓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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