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言双凤本来极为恐惧, 她从未见过皇帝,但对于“龙颜大怒”可并不陌生,更是没想到赵襄敏竟然一进宫就惹怒了皇帝, 她觉着自己的脑袋开始摇摇欲坠, 天都要塌下来了。
来的路上她问晋王究竟是什么原因, 赵兴良道:“还能是什么,还不是敏哥太过不知变通了, 他先前跟王公公说你是魏王妃,王公公就跟皇上说了,皇上觉着敏哥实在儿戏,放诞不羁。”
言双凤道:“实不相瞒, 我也这么觉着。”迎着晋王瞪过来的目光她问道:“王爷,你拉我去做什么?万一皇上再迁怒于我呢?”
听了这句话的晋王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赵襄敏“遇人不淑”“所托非人”的感觉:“你、你不担心魏王?”
言双凤道:“你也说是魏王了,他再怎么忤逆也是你们自家人吵闹, 皇上未必会真的要他的命, 但是我就不好说了。”
赵兴良叹为观止:“你这女子真是、没心没肺, 敏哥为了你得罪了皇上,你却只担心自己的安危。”
言双凤狡辩:“既然他是为了我得罪皇上,皇上自然不会多喜欢我, 见到我,一怒之下兴许还要砍我的头,吉祥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答应过我的……唉,总觉着那情形一定不会好看。”
晋王道:“你这人……不知该说你有点小聪明呢,还是狡诈。”
言双凤理所当然地:“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晋王道:“你也说敏哥对你很好,你能不能也对他体贴用心些?”
言双凤道:“我刚才的盘算也是为他着想嘛。”
赵兴良觉着,假如不是自己始终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恐怕言双凤真的会不顾一切的落荒而逃。
而此刻,晋王反而落在人后了。言双凤走在身前,他只能紧走几步赶上。
这会儿那边的人当然也发现了他们,原本垂首而立的方守恒转头看向此处,第一眼扫过来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地重又扭回头去,左脚往后微微撤了半步,但随着一个小小的停顿,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又回转头来瞪向了她,人也跟着僵住了。
原来第一眼的时候,方守恒只看到那身宫装,又见是个华服美人,自以为是后宫的妃嫔,便不敢多看,只想回避。
可这次,他看清楚了言双凤的脸,方守恒没法掩饰满脸的惊愕,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他睁大双眼盯前方那珠光宝气,贵不可言的美人,恍若失神。
言双凤本来就生得明艳,穿上宫装,让方守恒在一刹那有种颠倒错乱的幻觉,就仿佛面前的人不是言双凤,而真的是宫内的妃嫔,他的心里生出一点奇异的愤怒。
言双凤对于方守恒的反应很满意。
起初见方侍郎只淡淡瞥了自己一眼就毫无反应地回了头,言双凤错愕之余,倒是佩服他的定力。
谁知那完全是方守恒没看清楚而已。
此刻,言双凤竟有点感激之前的明公公跟司物监的白尚局,不然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地,岂不又让这厮看了笑话。
她坦然地迎着方守恒的目光,仪态万方地走到近前,才微微地一屈膝:“方大人。”
方守恒已经把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回,欲言又止。
言双凤笑道:“真巧啊,竟能够在宫内遇到你。”
方守恒深深呼吸,她身上的香气却随之吸入,简直让他恍神,幸亏还有个晋王跟着,他只能向着赵兴良拱手:“殿下。”
赵兴良看看这对前夫妻,咳嗽了声:“方大人,我看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你不如等皇上传你的时候再来。”
方守恒略微一停,终于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微臣只怕皇上即刻要传……所以不敢擅离。”
赵兴良本来是想给他支招让他从这复杂的局面里逃脱出去,听他这么说,晋王啧了声:“难道本王知道的不比你清楚?皇上有什么问我也是一样的。”
方守恒道:“王爷在大理寺挂职,事情又跟大理寺有关,我想王爷还是……”
赵兴良惊愕,原本想把方守恒支开,却忘了这一宗,那突然背逆刺杀的人,是大理寺的少卿,至于自己,在大理寺挂职且还是皇亲。
晋王一时哭笑不得,赶忙辩解:“不会吧,本王当然跟此事无关,本王绝不会做任何对魏王不利的事。”
言双凤在旁边听得清楚:“王爷不必多想,有的人自己黑,就把天下的人也想的跟乌鸦一样。”
晋王听出她是在骂方守恒,正不知怎么接茬,方守恒突然道:“王爷,方才王公公也给叫了进去,里间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也不敢打听,王爷毕竟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不如这会儿进去查探查探?想来皇上不会责怪。”
晋王给他提醒:“说的是。”又回头叮嘱言双凤:“你在这儿稍等,我进去看看情形,随机应变。”
言双凤不知他的随机应变到底何意,只能随他。晋王整理了一番衣袍,到门口躬身:“儿臣求见。”
里头没有动静,赵兴良鼓足勇气踏入殿内。
门口处,言双凤跟着往内打量,却听到方守恒道:“你这副打扮是什么意思?”
言双凤摸了摸在鬓边晃动的凤钗流苏:“不好看么?这可是司物监的白尚局亲自给我打理的。”她显摆似的把手往下轻轻地抚过:“瞧这身衣裙,是宫内丽嫔娘娘本来要穿的,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方守恒喉头动了动:“你倒是如鱼得水,真以为这是好事?”
不料言双凤道:“就算这一套是给我寿终正寝的,我也高兴。”
这句话把方守恒狠狠地噎住了,片刻才道:“你能说这话,可见你还不是真蠢的不可救药。”
言双凤道:“哟,你这句我可不爱听了,满天下只你是个最聪明的?别自视甚高了。”
方守恒道:“言双凤,你以为魏王殿下是真心喜欢你?”
言双凤侧目看向他,冷笑:“莫非……他跟你说了他对我是虚情假意?”
宫内的风自廊下穿来,她身上的香气一直在鼻端缭绕。
方守恒道:“总之任凭是谁都不会相信,要么是你对魏王殿下下了降头,要么……”
言双凤问:“怎么?”
“要么是王爷必须这样做,”方守恒嘴角一挑:“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污’?”
言双凤想了想:“听着是个龌龊的词。”
方守恒见左右无人,上前一步,谨慎地低语道:“你听好了,皇上器重魏王,但也忌惮魏王,如今王爷对你如此情深,甚至不惜为你逾矩出京,他若真喜欢你甚于其他,对皇上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我想魏王不是这样浅薄的人,倘若他是故意为之,有朝一日他不要你了,你想想你会是怎样的结局。”
言双凤听得颇为认真,听到最后她问:“这么说,皇上其实……不会杀我的头?”
方守恒没想到自己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话,竟得她这么一句反馈。
他被气得有点恼怒:“言双凤!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
言双凤道:“懂,方大人向来是个好老师,我又不是蠢到话都不会听。”
“那你不信?”方守恒转头盯着她,情不自禁中,满心都在她身上了,竟忽略了周围。
言双凤摇头道:“倒不是不信,就是觉着你……确实是太过以己推人自以为是了吧。你说他喜欢我便是浅薄?呵呵,其实这有什么打紧的?就算他是假装的我也愿意。”
方守恒瞠目结舌:“愿意?”
言双凤道:“毕竟你问问这京城内的女孩子,从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们,到小门小户的姑娘,问问她们,倘若能得魏王殿下垂青,她们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且是赚了呢。”
方守恒的脸都有点发绿:“言双凤、你……这些话,荒唐!无耻!你也能说出来!”
“说的跟你第一天认得我一样,”言双凤笑了起来,道:“告诉你,先前我根本不知道他是魏王的时候,我们就好的很,当初在庄子里腿都不能动被我欺负,后来被我使唤出去放马,他可从来都乖乖的,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甜着呢,你要说他都是装的,那我真的……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他简直不是人,是天神下降了。”
方守恒眼中泛出几分怒意,正要痛斥她几句,忽然一阵莫名地寒意掠过,这感觉令他浑身汗毛倒竖,牙关都在瞬间紧咬。
还没来得及分清这诡异可怕的感觉是什么,言双凤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又道:“再说了,他先前可是当着晋王跟王太监的面许给了我王妃的位子,嗯,魏王妃……这不比先前当什么四品诰命夫人要荣耀的多么?”
方守恒深吸了一口气,极艰难地:“可笑,你真以为你能坐上那个位子?就算魏王殿下年青气盛一时冲动,皇上……也不会允许。”
言双凤瞥了他一眼,道:“我也猜到了,不过你别误会,这可不是我想攀龙附凤才跟他求的,都是他自个儿的主意,先前在客栈里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当时我还不信呢。只是这魏王妃嘛,能做自然好,不能做也是意料之中,你放心,我很想得开。”
方守恒沉默,目光向着殿内的方向瞥了眼,窒息。
就在这时,只听门内一个略肃然稍微苍老的声音道:“你果然倒想得开。一个下堂妇人,竟敢奢望魏王妃之位,言双凤,你好大的胆子。”
方守恒早退后了两步,俯身:“微臣、参见皇上,”他掀了袍子,跪倒下去,颤声补充:“请皇上恕罪。”
言双凤似乎一愣,转头瞧见一道明黄的影子在门口出现,刹那间,她有些慌张地,赶忙也跟着跪倒在地:“参见皇上、皇上……饶恕。”
皇帝迈步出了养心殿,他盯着地上跪倒的女子,蹙眉。
方才一个照面,皇帝看清了言双凤的容貌,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皇帝并不觉惊奇,反而觉着理所应当,能让赵襄敏那样倾心不顾的,若是个庸脂俗粉,那才叫他大失所望呢。
目光从言双凤身上移开,又看了看方守恒:“方爱卿何罪之有。”
方守恒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匍匐:“微臣、微臣一时失言,求皇上降罪。”
方守恒觉着,皇帝未必听到了自己背后擅自妄议皇帝忌惮魏王一节,毕竟那时晋王才进去不久,而他那会儿也很警惕,曾特意看了眼殿内无人。
只要这一点没有泄露,就不算最坏。
可纵然如此,他跟言双凤刚才的那些话,也实在是太“不堪入耳”了。
事实上,他还差一点,最放肆无忌的是言双凤。
此时,方守恒不知该为自己的安危操心,还是为了言双凤……
不过事实证明他是多虑了。
就在方守恒才说完后,皇帝道:“是失言,还是背后吐真言?魏王,你觉着呢?”
方守恒的身子猛然又是一震:魏王也在?
这么说,两个人刚才的那番话,至少有一半,是给皇上跟魏王听见了。
比起皇帝的喜怒不形于色叫人琢磨不清,赵襄敏注视着地上的言双凤,淡淡一笑:“回皇上,多半是真话。”
皇帝冷哼了声:“听你的意思,并不恼怒?”
赵襄敏随着出外,转到言双凤身旁,向着皇帝俯身行礼道:“凤二向来是直言快语的性子,而且她方才所说,并无虚言。”
皇帝像是被蜂子蜇了下似的,“嘶”地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好啊,你真是……青出于蓝。你父皇泉下有知,怕不被你气活过来。”
赵襄敏道:“皇上息怒。有什么不是,都在臣的身上,莫要同个无知女子计较。”
皇帝目光沉沉地,闻言却笑道:“你竟还敢用话挤兑朕,朕若是要治她的罪,是不是也就成了跟无知女子计较的无知之人?”
赵襄敏单膝跪地:“臣不敢。”
皇帝冷笑道:“你敢的事儿还少么?”
小魏王道:“其他事,臣都听皇上的,不敢丝毫违逆。只有臣的终身这件,求皇上恩准。”他说完后,双膝跪了,伏身磕了个头。
赵襄敏就跪在言双凤的旁边,动作间,他的一角袍摆,有意无意地覆在她的贴地的手臂上,仿佛呵护。
言双凤本来低垂着头,此刻悄悄侧脸,目光所及,她看见那一点江崖海水纹的蓝白刺绣,里缎有点凉,又温柔地贴着她,她想去摸一把,又没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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