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结束了符峰的传法交流, 言落月和巫满霜即将前往丹峰。
接到消息以后,康八水师兄当即赶来送行,而且还为两位小师弟小师妹准备了一份礼物。
两捆常用符咒,用蓝线扎好, 师弟师妹一人一捆。
“谢谢康师兄!”
康八水师兄憨厚地抓了抓后脑:
“两捆符咒都是混合打包, 具体的种类和数目没有特意均分。你们有空的时候自己拆了, 私下分一下就好。”
言落月和巫满霜对视一眼,同时失笑。
“没事, 像是符咒、丹药、书本什么的,我们一般都混着用,不用特意均分。”
言落月颠了颠手中这沓符咒,感受了一下它的分量,心中感慨良多。
“有劳师兄了,一定画了很久吧。”
康八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右边的四条手臂:“我有八只手,同时画符, 不过花费一个晚上而已。”
他亲近地伸出长在前胸的两条手臂, 依次拍了拍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肩膀。
“我昨天和丹峰的传法弟子接洽过了, 常师妹个性活泼可亲,会照顾好你们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 你们也可以给师兄传音。”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 康八水忽然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只是有一点——答应我,如果常师妹想要你们的蛇蜕或者龟甲, 考虑清楚再给她,好吗?”
这份提醒有些忽如其来, 巫满霜和言落月相互看看, 表情都很茫然, 双双不解其意。
但出于这些时日里,和康师兄建立的队友情谊,两人都点头应下。
康八水一路送两人走出符峰地界,这才依依惜别。
“再见,八水师兄。”
“再见,满霜师弟。”
言落月笑眯眯:“八水师兄再见了!”
康八水同时挥舞起八条手臂:“诶,八土师妹再见了!”
言落月:“……”
无论多少次听,她还是觉得这个新的别名,简直土死她了。
站在原地,望着八水师兄摇晃触手,转身离开的背影,言落月喃喃自语。
“总有一天,我要杀回符峰,和八水师兄一起,把当初给我们起外号的人都抓出来,在他们脸上画满小章鱼和小乌龟。”
这虽然只是一句玩笑之语,但巫满霜听了以后,当即思考起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为了出师有名,我们得先找个名义,然后才能干这件事。”
“名义不是现成的吗?”言落月睁大眼睛。
“我和八水师兄都不服啊——我俩‘水土不服’啊!”
巫满霜:“……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又前行一段路,两人很快就和丹峰的传法弟子相遇。
丹峰此次派来交流的传法弟子,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这位女弟子身材高挑、衣着朴素、气质甜美。
她一双远山眉细长清秀,分外惹眼,恰到好处地映衬出了双目中的慧色。
通过之前康师兄的叮嘱,言落月一望即知,这便是丹峰的传法弟子,同时也是丹峰峰主之女,常荔荔。
两边互相见礼,互通名姓。接着,常荔荔便率先开路,带着言落月二人往丹峰的方向行去。
他们一边走路,一边说笑。无意之中,三人提起了丹峰峰主。
听见此事,常荔荔也有点遗憾。
“哦,我娘闭关去了,在传法交流期间,恐怕不能出关了。”
言落月微微一愣:她仿佛记得,自己之前和康师兄互相切磋的时候,高台观众席上,分明是见过丹峰峰主的。
“不能拜见峰主,实在是一件憾事。不知峰主何时闭关的?”。
听到这个问题,常荔荔不假思索道:“哦,前天看完言师妹你和符峰的比赛回来,我娘就直接闭关了。”
言落月:“……”
巫满霜:“……”
尽管知道可能只是巧合,但这个时间点,着实有些微妙……
言落月沉默一刻,感觉自己不便评论此事,连忙随口转移了话题。
“常师姐,我们此次前往丹峰学习,大致有哪些安排?”
常荔荔随意摆了摆手:“师妹太客气了,丹器两道是一家,说不上学习,就只是交流而已。”
“丹峰一向以炼丹辨药为主,不比剑峰有剑阵可以闯,也不像符峰撕一张符纸就能平地起风云。”
“三个月间,我有心让师弟师妹认识一下常见药材五百种,再学七八种常用丹药的炼制手法——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在经历过剑峰、符峰连续半年打打杀杀的历练以后,丹峰做出的安排,简直像是个种田小副本,堪比世外桃源了。
见言落月和巫满霜并无异议,常荔荔又是抿嘴一笑。
“实不相瞒,我除了丹道之外,还是个植修。要是师弟师妹感兴趣,关于药材土培的事情,也只管拿来问我。”
相比于其他峰头,丹峰由于要种植灵药的缘故,附属山峰显然是最多的。
常荔荔作为峰主之女,自己就包揽了一整座小山头。
比起两个粗枝大叶的师兄,常荔荔师姐显得分外贴心。
她没着急给言落月和巫满霜安排课程。
把他们接到丹峰以后,常荔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师弟师妹在自己的峰头上,单独划了一个小院子住。
“这三个月,师弟师妹就住在这儿吧。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可以让外门弟子代买,也可以来跟我说,我拿给你们。”
等常荔荔离开后,言落月在自己和巫满霜的屋子里各转了一圈。
比起巫满霜来,她的屋子里多了一张梳妆台,抽屉里还有擦脸的面脂、沐发的香膏。
或许是考虑到了她的年龄,这些瓶瓶罐罐里,倒是没有水粉胭脂。
至于小蛇,常荔荔待他也没有偏私。
巫满霜的房间里虽然没有妆台,却多放了一丛树杈,估计就是给妖形的蛇蛇缠着玩的。
言落月感慨道:“还是师姐细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全。”
尤其是丹植双修的师姐,见识又广,知识又丰富,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闻了就觉得心神安定。
温柔可爱的丹修小姐姐,谁会不喜欢呢!
——然而,言落月的这个念头,仅仅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上午,常荔荔兴致勃勃,带着言落月和巫满霜参观她的药圃。
她一边教给两人如何辨认灵药的模样,一边跟两人分享自己这些年来的种植方向。
在路过一处空荡荡的药圃时,常荔荔表情遗憾,驻足多说了几句。
那片药圃的土壤,有着新鲜的翻动痕迹,灵气浓度也很高。
很明显,常荔荔在此处特意设下了小聚灵阵,对这片药圃的种植十分上心。
——但再上心也没用!因为言落月听着听着,她的眉头就越挑越高,最后几乎要竖起来了。
“额……请问师姐,”言落月小心翼翼地请教道,“什么叫做‘去年的实验也失败了,缠枝藤上没能结出鱼来’?”
究竟是她听错了,把“芋”听成了“鱼”?
还是说,这是丹修之间的某种专业术语,用来指代完好状态的果实?
常荔荔回过头来,非常不解地看着言落月。
“鱼就就是鱼啊——你是龟妖,难道没吃过鱼吗?”
言落月:“……”
言落月有点震惊地问道:“鱼我吃过,但这好像不能用种的吧?”
起码,一点稀薄的生物知识告诉言落月,植物和动物之间无法杂交。
——毕竟光是细胞形态,就差着细胞壁、叶绿素还有大液泡呢。
这怎么可能种出来呢?完全没可能啊!
谁知,听见言落月的质疑,常荔荔反而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可能,你们知道吗,魔界有一种树叫摇幻树,可以用树枝插/入人类血肉,将人类收为树伥。”
被收为树伥的人类或动物,从此不必饮食,可以光凭主树传渡的养分存活。
言落月和巫满霜:“……”
啊这个。
他们不但听说过摇幻树,而且还亲眼见过,甚至跟树伥谈笑风生呢。
见他们理解了,常荔荔双手一拍,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
“对呀,就是这样。”
“同样,人间也有类似的植物,叫仙霖树。一旦修士重伤难治,就可以考虑将仙霖树藤接入血肉,借用仙霖树的灵气续命。”
说到这里,常荔荔十分憧憬:“既然前辈们已经证实过,血肉和植物可以相连,人类、妖族都可以靠树藤存活。那么再前进一步,让器官和生物从树上长出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呀。”
言落月:“……”
等一等,她怎么觉得这不是再前进一步的事。
这分明是直接一百八十度大劈叉好吗?
“这个……有些难度吧。”
似乎从言落月脸上看出了不信,常荔荔眼角微垂,神情显得有些气恼。
“确实有些难度,可我不是已经攻克掉第一道难关了吗。”
常荔荔随手朝另一处药圃一指:“你瞧。”
言落月顺着她手臂方向,放眼望去。下一秒钟,她当即失声叫了出来。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搭好的葡萄架上,攀爬着生机勃勃的绿色藤蔓。而在藤蔓之上,结着一二三四五六……目测至少上百串肝!
是肝!都是肝啊!
藤蔓上直接结出粉扑扑、嘟噜噜的一大串肝脏来了!
刹那之间,言落月无言以对。
此时此刻,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转头望向巫满霜,白纱之下,小蛇的脸上也布满鲜明的震撼之色。
这算什么?修仙界特有的跨物种玄学吗?动物和植物真的能杂交吗?
——话说起来,言落月这些年来,似乎都没听说过修仙界有生殖隔离啊?
那再进一步,比如兔子和青草生孩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些都是鱼肝。”
常荔荔兴冲冲道:“我用仙霖树藤和鱼肝嫁接后,单独种出来的,我一般用它提取鱼肝油炼药。”
见言落月双眼仍然紧盯着那个方向,常荔荔建议道:
“师妹的食谱里有鱼吧?你若是感兴趣,可以摘一串吃。”
言落月:“……”
还是不了,她不是很想吃生食,更不想吃这种来路有点可疑的鱼肝。
言落月咽了口口水。
她终于开始觉得,常荔荔的这个狂想,不能等闲视之。
言落月小心翼翼地请教道:“师姐,你研究这个的初衷,究竟是为了……”
“一开始,是为了朋友的委托。”
言落月:“……”
言落月心神俱颤。
——什么?哪个朋友会委托你做这种事?
你听到了这种要求,居然没有直接绝交,而是真的开始研究了吗?
常荔荔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是啊,因为我觉得,要是那些稀有材料都能种出来,岂不就不必费事寻找、花钱购买了?”
她扳着手指,念念有词道:“瞰水豹的脑花、追风鹰的眼睛、银碎鱼的鱼鳞……”
“先是部分,再是整体。最终不限于某个单独的器官,而是可以种出完整的生命……”
常荔荔每报出一样稀有材料,言落月和巫满霜的眼角就是一抽。
两人分别幻想了一下葡萄架上挂满脑花、眼球和鱼鳞的场面,纷纷感觉脑仁儿发涨。
等常荔荔说到后面,言落月已经头痛欲裂,忍不住把双眼埋进掌心。
相对于言落月二人的异常反应,常荔荔倒是信誓旦旦:
“虽然现在只能种出鱼肝来,但我终会成功的。”
言落月:“……”
她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常师姐成功。
巫满霜试探道:“常师姐,等你成功以后,你打算……?”
“那能干的事就多啦!”
常荔荔的声音欢快活泼,十分符合她的年纪,就像是娇俏的小少女终于得到了心爱的兔子灯。
“要是人类和药物都能被完整地种植出来,那矿物应该也能啊。类似的美梦,大家小时候都做过吧?像是早晨埋下去一块灵石,晚上长出了一树灵石……”
——对哦,既然生殖隔离不存在、植物动物能杂交,那种出矿石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矿物的本质,就是生物尸体经过高温高压,最终形成的化石呀。
而且像这个梦想,就非常符合言落月的审美标准。
除了大批量种植可能轻微扰乱市场经济秩序外,似乎不会造成什么更严重的影响。
听到这里,言落月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但接下来,常荔荔就用一种更加轻松的语气说道:
“哦对了还有,能种出人类的技术,这完全可以教给人间百姓一些吧。”
“这样的话,他们想要孩子,也不必自己生了。只要等爹娘过世以后,把二老原地种下去,就可以……”
之后的话,言落月没让常荔荔说完。
她终于再没有勇气听下去,果断地跳了起来,然后伸手按住了常师姐的嘴巴。
“求你了,师姐,你先别说了。”言落月痛苦地呻/吟道,“你先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这他妈已经不止突破了实验者的伦理。
这根本完全突破了人类流传至今的道德!
——已知某人在今日挖坑种下了爹妈,等到明年,树上长出了一串孩子。
请问,某人应该怎么称呼这些孩子?
他管孩子们叫爹,孩子们把自己当成他儿,两伙人各论各的?
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言落月脸都绿了。
她只能说,幸好常荔荔师姐还没成功!
常荔荔的失败,是这个世界的幸运,是整个修仙界、妖界乃至于魔界的幸运。
“唔唔唔!”
常荔荔甩开言落月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把抱住自己肩头的言落月放到地上,无奈笑道:
“言师妹,你明明年纪还小,怎么反应跟我娘一样?”
言落月心情十分震撼:“这个构想……师姐跟丹峰峰主说过?”
竟然还真敢说吗?不会妈见打吗?
“当然说过。”常荔荔轻哼一声,“可我每跟她提一次,她就揍我一回——我明明是认真的!”
言落月:“……”
巫满霜:“……”
这一刻,他们俩都很想告诉常荔荔: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之所以会挨打,就是因为你娘知道你是认真的呢?
按住自己参观了葡萄架以后,就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肝脏,言落月用十分侥幸的语气问道:
“常师姐,这些年来,你就只成功种出了这一架鱼肝吗?”
——拜托,千万只有鱼肝、千万只有鱼肝……
“哦,那倒也不是。”提到这个话题,常荔荔瞬间开心起来。
她指向更远处,之前言落月一直以为是苹果树的东西:“你们看!”
目光扫过,言落月当即陷入沉默:“……”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棵树上结的果实……那么眼熟……根本就是……
常荔荔愉快地说:“我朝八水师兄要了一截脱落的触手,以秘法滋养,精心栽培了整整十年,前不久终于开花结果了。”
而这结出的果实,自然就是许许多多条的章鱼脚啦!
——淦!还真是!
白纱之下,巫满霜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身旁,言落月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这一刻,他们终于领悟到了,为何康八水要语气凝重地叮嘱他俩,千万不要把自己的龟壳或者蛇蜕送给常荔荔。
因为常荔荔师姐,她是真的可能在某一天,就种出一个大活你来啊!
尽管言落月心中已经有了最终猜想,但她还是忍不住确定了一下。
“那个……常师姐,你试着种过你自己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种过啊。头发、指甲、牙齿、血肉、还有外出历练时被咬断的一条腿……唉,就是一直什么都没能种出来呢。”
言落月:“……”
谢天谢地!幸好没种出第二个常荔荔!
假如世上当真存在天道,那这一定是天道的意志。
毕竟,言落月充分怀疑,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承受起第二个常师姐。
此刻,言落月在心中默默发誓:她一定不会让常荔荔知道,世上还有克隆这种原理。
……
尽管常荔荔的植修方向,明显有点超出正常人的接受能力。
但她丰富的种植知识、稳如老狗的种植经验,无疑值得肯定。
所以,言落月很快就拿出一枚种子,前去请教常荔荔。
“师姐,你看这个能种出来吗?”
连鱼肝都能种出来,种出一个本来就是植物种子的灵植,一定很轻松吧。
常荔荔在看见那颗种子的第一眼,就迅速认出了这个东西。
她略微坐直了身体,将种子捧在掌心反复看了几遍:
“镜像树种?这种子实在稀有,言师妹居然能保有一颗,果然厉害。”
言落月双眼一亮:“那么,师姐知道种植方法吗?”
没错,这就是当年她在击杀摇幻树后,从一众战利品中找到的镜像树种。
言落月保留至今,除了尹忘忧曾经认出这东西的来历外,没人能对镜像树的种植说出一二三点来。
常荔荔果然知道。
她微微一笑,侃侃而谈:“你去找别人的话,他们是给不出答案的。”
“言师妹你有所不知,镜像树的第一棵母株,多半起源于魔界,所以要种植镜像术,必须有魔界的土壤才行。”
“一定得是魔界的土吗?”言落月陷入沉思,“像是封印里面的,魔界和人界交界地带的土壤,可以替代吗?”
常荔荔遗憾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不行。”
那就有点糟糕了。
言落月总不能为了种出镜像树,专门打开魔域封印,跑进魔界挖土。
除非她是疯了。
……要不然,她去魔族封印里打个一年半载的魔物,从魔物的皮毛、指缝、尾巴尖上扫点魔界专属尘土下来呢?
不是言落月执着,而是镜像果对于言落月的意义很不一样。
这种可以实时复制伤害的果实,经由言落月之手,完全能够炼制出最强的杀器——比如,一件等量扣血的法器。
不等言落月继续往深里琢磨,常荔荔又是一笑。
“不过幸好,我知道有种东西能够替代魔界的土。”
言落月猛然抬头:“是什么?”
常荔荔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地在眼下一点:“鲛人泪。”
鲛人一向有着泣泪成珠的传说,只要把鲛人泪珠磨制成粉,效果就和魔界的土壤仿佛。
具体原理,常荔荔也说不清楚。
这种意义微妙的替代物,她也是偶然得知。
言落月在心中计算了一下鲛人珠的底价。
饶是以她的富有,此刻都忍不住咂了咂舌。
毕竟,鲛人一族一向离群索居,很少和人类往来。
这是一个全部由女性构成的种族。
在传说之中,她们心地纯善,有爱无恨,对外出售的商品,通常是一种遇水不湿的白色鲛绡。
至于更加高级的彩色鲛绡,还有鲛人之泪,世上只有很少的人才能拿到。
倘若要以鲛人珠磨粉种树,言落月至少要花出去一笔天价灵石。
甚至,金钱都还只是其次。
市面上究竟有没有这么多鲛人珠,尚待商议。
但……
转眼看向常荔荔,这位师姐脸上正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笑容,仿佛就等着她在追问什么。
言落月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莫非,师姐有关于鲛人珠的线索吗?”
常荔荔双手一拍,神情灵动,就像是在说“你总算想起来问我啦”!
“我当然有。”常荔荔狡黠一笑,“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种鱼的?”
——常荔荔想要种出鱼来的最初想法,本身就是来自于鲛人族的委托呀。
……
“我还以为,鲛人都生活在海里。”言落月喃喃念道。
一开始,她还以为常师姐会掏出一枚传讯灵石或者传讯纸鹤,给远在海外的鲛人族传个消息。
没有想到,常荔荔居然说干就干。
她原地跳起来,拉着言落月的手,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直接把她和巫满霜带到了距离宗门十日之远的碧落河。
天知道,看着航行方向,言落月本以为他们要入海呢!
“哦,海里倒也有鲛人生活,但我和那种鲛人不熟。”
常荔荔不假思索地说道:“海里生活的鲛人是咸水鲛人,河里生活的是淡水鲛人——诶,师妹你为何摆出这幅表情?”
言落月:“……”
怎么说呢,听到鲛人居然区分咸水和淡水,她一边觉得有点离谱,一边又觉得还挺科学。
沿着碧落河一路逆流而上,三人很快就到了一处流泉飞瀑的瀑眼。
那瀑布目测至少也有上百丈高,飞溅的水珠织成一张天然屏障,白蒙蒙的水汽在三丈之外就像轻纱一般笼罩着人眼。
常荔荔将飞行法器在半空中停下,伸出头去张望了一会儿,很快就笑道:
“找到了,我就知道。”
“她们正在瀑布上练习跳水呢。”
言落月:“???”
啊,等等,为什么鲛人要练习跳水?
一说起这事,常荔荔可就有话说了。
“因为鲛人从来有女无男,所以为了种族延续,她们必须和外族男子联姻。”
言落月点头,这件事她知道。
按理来说,跨种族的联姻,往往会生下混血,就像是曾经建起月老庙的那批人族和妖族混血一样。
尽管混血们大多只会表现出一方的血脉特征,另一方的特征将一代代稀释下去。
但世上仅有鲛人这个种族,无论和哪一族婚配,都只会生育鲛人,而且每条鲛人都必是女性。
这样一来,鲛人们就必须得和外族婚配了。
常荔荔道:“但世上多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太多,鲛人心性纯良,天生又有爱无恨,常常会爱上一些不值得的男人。”
“——近百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品性堪忧的男人们,总喜欢逼女人跳崖/跳城楼/跳高台,仿佛不跳不足以证明清白。
“鲛人族虽然觉得外族男人都莫名其妙,但还是顺应潮流,提前训练、有备无患……”
言落月:“……”
她总感觉这番话仿佛充满了各种槽点,但想说又有点说不出来。
于是,言落月只能弱弱地表达:“但如果被逼到跳崖的话……那其实练跳水也没用吧。”
要言落月说,她们更需要练的是蹦极啊!
“……无论是瀑布还是悬崖,既然原理相通,需要掌握的本领应该也差不多吧。”常荔荔私下猜测道。
飞行法器驶进瀑布,飞瀑中的身影果然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几个身材窈窕秀美、下/身拖着一截珠光鱼尾的女子,正从瀑布顶端纵身跃下。
瀑布的激流足以撞碎骨头。
然而她们的动作,却如此灵巧,如此秀致,宛如上天的宠儿。
鲛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地被包裹在雪白的瀑布里,就像美丽的昆虫灵巧地流淌在蜂蜜之中。
常荔荔取出一只小哨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在言落月听来,哨子无声。但瀑布下游的几个鲛女却同时抬起头来。
在看清常荔荔和她飞行法器的瞬间,鲛人们便朝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这些鲛人们浸在水中,发梢自由自在地在水中铺开,像是一匹匹华美的绸缎。
她们眉心垂着足有拇指指肚大小的珍珠,各色彩珠编成发网,宛如银河倾倒,星子般点缀在发间。
鲛人不佩戴金玉首饰,因为彩色的鲛绡便已是世上最华美的妆点。
淡金色、浅紫色、月白色、银红色……
世上一切能想象到的颜色,眼睛所能见到极致光彩,尽数被织成美丽的鲛绡。
这些彩色的鲛绡,被缠绕披挂在鲛人们修长的脖颈、优美的胸脯、纤细的腰间、有力的珠光尾巴……
“荔荔,”为首的鲛人开口说话,她有一条漂亮的天蓝色尾巴,蓝得像是勿忘我的花瓣。
鲛人的嗓音也带着一股水绵绵的劲儿,听起来又轻又软:“你带了朋友过来。”
“是啊。”常荔荔道:“这是我师妹,这是我师弟,他们想向你们求购鲛人珠呢。”
天蓝尾鲛人听了,甚至问也不问。
她不假思索地摘下眉间珍珠,直接递了过来:“哝,不要买,送你们!”
价值上万甚至十万灵石的鲛人珠,就这样被她随意送出。
言落月在一旁连连眨眼:鲛人果然都心性纯良、有爱无恨。
怪不得她们要聚众练习跳水。
倘若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话,鲛女们就以这个姿态走出去和人谈恋爱,怕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吧。
常荔荔摆手:“不是一颗,她想买很多颗。”
天蓝色鱼尾的鲛人,静静地用眼睛在言落月脸上盘亘了片刻。
下一秒钟,她笑颜如花,一把扯下了自己头发上的珍珠发网:
“很多颗也可以,我喜欢她。鲛人不和朋友做生意,你要鲛珠,我都送给你们!”
随着这个动作,其他鲛人也拖着自己长长的、华丽又半透明的尾鳍游动过来,摘下自己身上各处装饰的珍珠,收集在一起,聚成好大一捧,全部递了过来。
言落月:“……”
一百万灵石、两百万灵石、三百万灵石……
算了,她数不过来了。
言落月只想说:土豪小姐姐们,你们还缺龟龟朋友吗?
懂得炼法器、能陪你们练跳水,还能给你们制作蹦极绳的那种!
对于鲛人们如此大方的做派,常荔荔显然也有点无奈。
她扶了扶额头:“泉湘在吗?我直接和她说吧。”
“在的在的。”
“你找她呀。”
“鲛珠不要了吗?”
鲛女们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答着,一边很自来熟地拉起言落月的手腕,替他们三人各自在脸上蒙上一块雪白的鲛绡。
鲛绡遇水不湿,用它蒙面以后,甚至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
然后大家手牵着手,一同往碧落河的下游浅滩游去。
……
泉湘同样是一条漂亮的鲛人。
她应该年纪较长,气韵优雅有致,轮廓十分柔和,尾巴是明亮的萱草色,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淡金色轻绡。
“荔荔,你来了,还带了客人。”
在听过了三人的来意以后,泉湘第一反应是眨了眨眼:“鲛人泪这种东西,荔荔不能种出来吗?”
常荔荔听了,表情顿时有点惭愧:“我才疏学浅,目前还做不到……”
不。言落月非常震撼地想:你能做到就有鬼了吧。
“好啊。”泉湘顿时笑意温柔如同春花,她双手牵着常荔荔的手,十分信任地看着她。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族的女孩子们,可以直接从你的树上长出来!”
常荔荔双眼发亮:“嗯!”
言落月:“……”
好家伙,破案了,原来委托她的那个朋友就是你!
但联想到鲛人族的特性,言落月居然感觉,这个委托还是挺有道理的。
幸好泉湘没有直接搬出鲛人族的库存,一箱箱地把鲛人珠送给他们。
不然,言落月真的会怀疑鲛人族是怎么存续到现在的。
泉湘的尾巴俏皮地拍打着水花,半透明的长长尾鳍像是薄纱的裙摆,一会儿自然垂落,一会儿又在水波中飘荡起来。
泉湘说道:“我们一般只卖鲛绡,从不用鲛人泪做生意。”
常荔荔耐心道:“我知道。”
泉湘又说:“如果是你想要鲛人泪,有多少我们都会凑给你多少,可你是替小落月来要。”
常荔荔点头:“是的,我也知道。”
看了言落月一眼,泉湘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小落月,也愿意送鲛人泪给她。如果小落月能帮我们一个忙,她就会是我们碧落河中,所有淡水鲛人的朋友。”
言落月道:“什么忙?”
泉湘温柔地笑了起来,声音柔柔的,不像是质疑,反而是关切:
“你的白鹤朋友曾经来过。他没能解惑,抱着遗憾飞走了。不知你们能否帮到我们呢?”
嗯?白鹤朋友?
言落月微微一愣。
她忽然想起……当年分别的时候,小凌似乎正要前往碧落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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