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上完周六最后一节课,池碌立刻背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拽着许超然就往外走。
“碌哥碌哥碌哥!”许超然拧着身子挣扎,“我东西还没收拾完呢!”
池碌不满的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慢,再晚点赶不上这班公交了。”
许超然异常疑惑,“那我们坐下一趟就好了呀,去人民医院的公交车可快了,十几分钟下一班车就来。”
池碌没理他,看了一眼时间,绕着过道来回走了一遍,见许超然还在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算了算了,你收拾好就直接回家吧,我自己去。”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许超然回过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一道从门口消失的身影。
-
一个小时以后,池碌手里提着临时买好的水果,终于踏进了人民医院的大门。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你们这有没有家属叫温茗的病人啊?”
服务台的护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听说过用病人名查病房号的,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用家属名查病房号的。
“不好意思,家属的信息我们服务台没有查看的权限。”
“哦,那……”
“先生,如果您知道病人所在的科,或许可以去相应楼层的护士站问一下。”
“……”
池碌彻底闭了嘴。
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刚刚被护士问了一通之后,他也想到了很多之前没想到的问题。
温茗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们,或许是觉得跟他们的关系还不足以倾诉这些心事,又或许是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么贸贸然找过来,确实有点不妥当。
随意胡噜了一把头发,拎着一袋子水果,沮丧的向外面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温茗昨天那种慌乱到极近崩溃的神情不断地在他眼前晃荡,越晃他就越着急,甚至什么都没想明白,就莽撞的跑到医院来。
还没走几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孩子迎面就撞了上来。
“啊!”那女孩子痛呼一声,扶了一下被撞歪的帽子,脚步却丝毫没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
熟悉的声音入耳,池碌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抓住了马上就要跑走的少女。
“温茗?”
手腕被紧紧攥住,温茗脚还随着惯性想往前跑,上半身已经被拽的向后倒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她毫无防备的摔进一个热腾腾的怀抱。
蒸腾暑气从身后汩汩涌来,温茗眉心一折,曲臂直接给了身后人一个利落的肘击。
“嘶,温茗你要杀人吗!”池碌知道她的身手,见她抬起胳膊,赶紧把人推开,后撤了一步躲开她的攻击。
“池碌?”终于听出声音主人的温茗惊讶的转过身,“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看朋友。你呢?昨天我看你匆匆忙忙走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池碌试探着问道。
没想到听到他的问题,温茗猛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内个明天回学校再说吧,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拜拜!”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池碌下意识又伸出手想要拽住她,然而这次她窜的飞快,他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彻底没影了。
剩下的话重新噎了回去,已经伸出去的手在虚空中握了握,尴尬的收了回来,搓了搓刚刚被撞得生疼的胸口。
算了,看她状态还不错,问题应该解决的差不多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
温茗端着刚买好的小米粥一路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病房。
“粥来了粥来了!”
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跟苏梅说着,将吸管递到了苏梅唇边。
“陆医生说现在只能喝一点流食,再等一两个小时就能吃东西了。”
苏梅此刻面若金纸,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费力的吸食着杯子里稀稀的小米粥。
“慢点喝,小心烫。”温茗用手背探了下温度,“怎么样,觉得胃里好受些了吗?”
苏梅从鼻腔淡淡挤出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一杯小米粥还剩三分之二的时候,苏梅就将吸管吐出来,偏过头去。
“再喝一点吧,这粥本来就稀,就喝这么点还没等能吃饭的时候,又该饿了。”
苏梅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声音细微,“没味道,不好喝。”
温茗无奈的戳了戳她的脸颊。
“那好吧,我还得去找一趟陆医生,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一会吃什么。”
走出病房的瞬间,温茗脸上的笑容就掉了下来。
抬手按了按又开始疼痛蹦迪的后脑勺,今晚照顾苏梅肯定不可能睡的好,明天又要回学校学习,到时候她的脑袋可能真的要炸开了。
一会跟陆医生要点止疼药吧。
温茗长叹了一声,朝陆医生办公室走去。
“咚咚。”
她轻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
“请进。”陆医生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温茗推门走进去。
“陆医生,您之前说还有些事要叮嘱我,您现在有时间吗?”
“哦,温茗啊,有时间,来坐。”陆医生见是温茗来了,连忙把手上在写的一本病例推到一边,给她倒了杯热水。
“这次癌细胞扩散的很突然,说实话,这对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是很致命的打击。”
闻言,温茗狠狠掐住手心,面上却一派平静,“我知道,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陆医生舔了舔唇,大概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还是挑了些好话安慰她,“也不用太悲观,手术还是很成功的,如果后续仍然能控制好,那她还能好好陪你一段时间。”
温茗浅浅勾唇,没有接他这句话,只是问道:“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事吗?”
“跟原来也差不多,保持心情愉悦是最重要的,饮食的话多补充鱼蛋鸡鸭肉这种精蛋白,还有,看住她,一定要好好忌口,不要再胡乱吃东西。”
说着,陆医生的神色又渐渐柔了下来,“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医护人员吧。”
-
晚上的时候,陆葶申又来了。
听说陆医生晚上有一台临时手术,陆夫人本来想亲自来给陆医生送晚饭,刚好陆葶申不放心温茗,就主动要求来医院了。
苏梅晚上吃了一点东西,已经睡着了,临睡前千叮咛万嘱咐,坚决不肯让温茗在医院过夜。
温茗不想让她担心,就拿了个抱枕想在外面凑合一晚上,刚好陆葶申也来了,两人并排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
“有什么想倾诉的,可以跟我说。”陆葶申握着温茗的手,偏过头朝她眨了眨眼睛,音调轻快,“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是大忙人,能腾出时间来听你倾诉的时候,就得赶紧说,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温茗被她逗的露出笑颜。
她的笑容甜美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有什么可倾诉的,从确定我妈身上长的是恶性肿瘤之后,我就习惯了把一切都往最坏的结果考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切。”陆葶申嗤了一声,“装什么坚强,你没看你昨天的样子,好像天都塌下来了一样,灰暗的都没有一点生气了。”
温茗耸耸肩,“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我给自己进行无数次心理暗示,也不代表我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
“总要允许我短暂的难过一下吧。”
“毕竟我只有她了。”
手心的触感在慢慢变冷,陆葶申看了一眼被自己握住的手,心底涌上了许多无奈。
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控的事情,偏偏老天不开眼,温茗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却要一次又一次承受死别之苦。
宣泄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倾泻成海,再也无法控制。
“陆医生跟我说过,她最少能活一年,治疗效果好的话,甚至能活两三年。我明知道他在骗我,他们联合起来在骗我,但我却不敢戳破。”
陆葶申的心抽痛着。
她能听出来,温茗已经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听她倾诉,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的手背,是安抚,也是无声的陪伴。
“其实我妈妈一直很遵医嘱,那天她一反常态的让我带她去吃火锅,我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她明明拼了命的配合治疗,就是想能多陪陪我,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嘴馋就去吃忌口的食物呢?太明显了,是吧?”
察觉到身侧投来的目光,陆葶申偏过头同她对视,入目只有一双腥红的泪眼。
陆葶申愣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温茗的泪水。
在她的印象里,温茗一直是一个坚强又懂事的孩子。
初次见面的时候,陆葶申刚好来医院做社会调研的作业,几乎一眼就被她吸引了。
她是来给苏梅办住院手续的。
医院有规定,办理住院手续是需要成年人来当病人的监护人的,护士让她带家长来的时候,她只是很平静的阐述了自己家庭的悲剧,脸上甚至还挂着些歉意的笑容,好像那一切经历都同她无关一般。
护士本来不同意温茗代办住院手续,后来连苏梅本人都出面说明情况,护士也没什么办法,最终按照正常的规程让温茗签了字。
苏梅体质本来就弱,住院后时不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还出现过心脏骤停的情况。
即便如此,她从来没见过温茗哭。
就算是情况最紧急的时候,她也只是抿紧了褪尽颜色的唇瓣,却依旧能有条不紊的去交钱、取化验单,一次又一次的在各种纸张上平静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的坚强让陆葶申自愧弗如,也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陆医生能跟她们渐渐亲近起来,也有陆葶申从中说和的功劳。
陆葶申以为,她是真的练出了铜墙铁壁般的心脏,可原来,她只是被生活逼着,不得不隐忍,不得不坚强。
“申申姐姐。”
她还在努力笑着,泪水坠在眼底,将落未落。
陆葶申皱了下眉,抬手替她揩去眼底的泪珠。
“难过就不要笑了,不好看。”
“可是哭有什么用呢。”温茗垂下眼,泪水瞬间沿着脸颊滑落,“既救不了她,也帮不到我。”
“但至少可以发泄一下情绪。”
“温温,人的抗压能力是有限的,如果全都憋在心里,等达到了一个阈值,你会崩溃的。”
会崩溃吗?
温茗垂着头,静静思考着。
温生然去世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会崩溃的。
温生然于她亦父亦友,既有着为人父的慈爱,也对她保留了最大的尊重,会孩子气的用毛笔将她化成大花脸,也会在发现她热衷于约朋友打群架的时候教导她她,暴力是面对事情时最懦弱的处理方式。
她以为他能陪着她一路从牙牙学语到成家立业,而她也能看着他从一个帅气的大叔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臭老头。
可他离开的毫无预兆。
她也不想面对父亲的突然离世,她也想不依不饶抱着父亲的遗体崩溃大哭,可是不行。
苏梅身体本就不好,又突闻噩耗、悲思过度,那段时间一直病恹恹的,对温生然的葬礼心有余而力不足。
家中其他亲戚早就为名为利与温生然撕破脸,吊唁会托于他们手,只能成为他们捞钱的幌子。
小小年纪的温茗不希望父亲在世最后的一场宴会变得功利敷衍,只能擦干眼泪,学着操办起所有的事物。
亲戚的刁难、吊唁会繁琐的布置以及到场所有人员的安排,对于彼时的她来说全部都是从未接触过的难题,但她终究硬着头皮、一一化解。
吊唁会结束后,她窝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然而悲伤并不被允许停留太久,第二天仍要打起精神。
苏梅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必须将自己瘦削的身体铸成拐杖,撑起苏梅薄弱的意志力。
她并没有崩溃,反而愈加坚韧坚韧,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
后来在苏梅查出恶性肿瘤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始终保持着诡异的冷静。
没有展现出半点的悲恸,很平静的带苏梅做完了全套检查,也很平静的接受了医生给苏梅下达的审判书。
她以为自己是永远都不会崩溃的,所以拼命将所有情绪往心底积压,生怕让苏梅受到半点影响。
然而那张病危通知书真的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原自己从来都高估了自己。
那一瞬间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曾经积攒的一切,只不过以前疼痛累积到麻木,让她误以为那就是常态。
“呜——”她的头越埋越低,泪水终于挣脱束缚,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拼命地坠下,唇齿间溢出破碎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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