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草惊蛇
路承周离开孙家后,但并没有远走,他在等着阮健公。
昨天在对面看到了可疑人员,就算不配合温秀峰,至少要告诉阮健公。
阮健公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般情况下,他还是会尊重的。
“怎么还没走?”阮健公出来见路承周还没走,诧异的问。
他与温秀峰不欢而散,心里很是不爽,就算温秀峰是探长,但也没必要在自己面前摆谱吧?
发生在英租界的案子,没有巡捕的配合,光靠侦缉股的人,能破案吗?
可温秀峰这个假洋鬼子,偏想出风头,对路承周一脸轻蔑也就够了,竟然对他也没好脸色。
“昨天下班后,我在对面看到两个可疑之人。”路承周恭敬的说。
“说说详情。”阮健公眼睛一眯,轻声说。
孙保全是昨天傍晚被绑架的,而路承周在下班后,在附近发现可疑人员。
不管是不是那些人干的,都是条重要线索。
路承周很快将昨天傍晚的情况说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阮健公的脸色。
“刚才原本想告诉温探长的,可我还没开口,他就要赶人……”路承周说完后,还不忘抱怨一句。
“既然人家瞧不上咱们,就让他去折腾吧。”阮健公淡淡的说。
温秀峰恃才傲物,认为巡捕都是废物,让他自己去查就是。
“阮巡官,我想今天在租界内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到他们。”路承周突然说。
“昨天才做了案,今天他们就敢跑出来?说不定人已经离开了。”阮健公摇了摇头。
如果孙家昨天晚上报案,或许还有机会将人困在租界。
今天早上才报案,除非绑匪来要钱,否则是抓不到人的。
温秀峰之所以不让巡捕插手,恐怕也是知道这一点。
路承周提供的情况,也不算很重要,但温秀峰不知道的话,总会增加他办案的难度,这一点让阮健公很舒服。
“如果人没离开呢?”路承周坚持着说。
他觉得,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拼尽全力。
这种案子,有的时候需要的是运气,但是,机遇是给有准备之人的。
“回去再说吧。”阮健公看了看四周,突然说。
他与路承周待在孙家门口,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秀峰之所以不让巡捕插手,除了因为巡捕确实不擅长破案外,也是不想让绑匪知道,孙家已经报案。
路承周暗暗叹息一声,阮健公没有当面回应,就是否决了自己的提议。
上午,怡和洋行找到警务处,要求尽快破案。
不说抓到凶手,至少要把孙保全找回来。
怡和洋行在英租界占了一个董事之位,他们找上门来,克莱森琪很是重视,他随即下令,务必尽快破案。
然而,案子不是说破就能破的,就算是温秀峰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没有头绪。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绑匪勒赎。
但是,孙家和怡和洋行,要求警务处一定要做点什么。
温秀峰坐在孙家,等着绑匪打电话,这也算办案?
中午,路承周接到命令,将二十四号路严密监视起来。
不但二十四号路,整个英租界全部动起来了。
同时,路承周领到了一张孙保全的照片,其实他是认识孙保全的,只是以前没有说过话。
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将十二名手下集合起来,把照片交给他们仔细观看。
孙家是二十四号路的大户人家,有些老巡捕,也都见过孙保全。
克莱森琪要求,七天之内破案。
他当面问温秀峰,七天之内能不能破案,如果不行的话,他就换别人来办案。
温秀峰本就是非常高傲的人,他被克莱森琪一激,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七天之内一定抓到凶手。
立了军令状,温秀峰的压力就大了。七天之内抓到凶手,如果没抓到,被上面责罚是小事,温大探长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然而,路承周并没有什么压力,该下班就下班。
在上班时间,他可以配合侦缉股调查。但下班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这种排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效的。
哪怕所有人加班加点,通宵达旦的工作,也未必能找到凶手。
纵然路承周昨天傍晚看到了可疑人员,也不能断定,孙保全就是那些人绑走的。
下班后,路承周没直接回宿舍,而是穿着警服去了康伯南道。
从二十四号路回戈登堂,从康伯南道过的话,确实有些绕了。
可是,路承周是刻意这么绕的,他希望张奉新能看到自己。
昨天晚上,路承周几乎一夜没睡。他一直在考验这个问题,要如何才能判断出张奉新的真正身份。
今天警务处的行动,惊动了整个英租界。据说这是打草惊蛇,想把绑匪吓出来。
路承周也想有样学样,为此,他才特意没换警服,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仁安里。
经过广发旅馆的时候,路承周故意放慢脚步,他东张西望,不时看着手里的照片,好像还在办案似的。
此时的张奉新,确实在广发旅馆,而且就坐在柜台后面。
看到路承周出现在街上,他心虚的从柜台,立马后溜到了二楼。
张奉新在路承周面前,用的是“吴之仁”这个名字,也没有说出自己职业。
如果路承周突然闯进来,两人一碰面,那就尴尬了。
路承周也不知道有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只要张奉新一天不表露身份,他就会时不时的从这里过一趟。
但路承周分析,如果张奉新真的居心叵测,想必今天就应该能发现自己。
回到宿舍后,依然没看到同舍的廖振东。路承周也没有在意,换下警服后,又准备去华界。
李向学是他的教师,他们见面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怀疑。
张奉新躲在二楼的窗帘后面,暗中观察着路承周。
等路承周走后,他才松了口气,马上从后门溜了出去,他得立即向王小湘汇报。
张奉新心里,还真有些慌。路承周今天出现在仁安里,还出现在广发旅馆的门外,绝对不寻常。
如果路承周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仁安里过,可以说是意外。
但路承周不是普通人,他是受过警察训练的,自己才与他见过面,今天突然出现在广发旅馆外面,这里面没有内情,那才是有鬼了。
张奉新能担任军统海沽站的联络员,也是一个很机灵的人。
路承周出现在仁安里,说明了一件事,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吴之仁”,甚至,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如果真是这样,张奉新觉得,应该向路承周坦诚一切。
“站长,我觉得路承周是故意出现在仁安里的。”张奉新笃定着说,路承周能找到广发旅馆,既让他紧张,又很欣慰。
相比来说,欣慰要更大于紧张。毕竟路承周是他发现的,路承周表现得越优异,就越证明他有眼光。
“你是怎么搞的?”王小湘听了张奉新的汇报后,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张奉新是军统海沽站的联络员,从民国二十一年,就开始在海沽,算得上是特务处的老手了。路承周不过是初出茅庐,怎么可能查到张奉新的底细呢。
“是我大意了。”张奉新惭愧的低下了头。
康伯南道仁安里距离二十四号路有好几里,他认为,路承周下班后,只会回宿舍休息。就算晚上要玩,也不会从仁安里过。
“你可是联络员,能大意吗?”王小湘嗔恼着说,张奉新负责外部联络,如果他的身份和行踪被人掌握,军统在英租界将无所遁形。
“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张奉新说,英租界游离于中国之外,军统在英租界活动,只要不做作奸犯科之事,英租界的巡捕反而会保护他们。
“海沽的形势逼人,日本人蠢蠢欲动,亡我之心不死。一些反对校长的人士,又在密谋反党反国,我们任重而道远。”王小湘语重心长的说,
“所以我想,是不是正面接触路承周?”张奉新问,按照一般原则,他应该再与路承周接触一段时间,试探路承周的真正态度后,才能挑明话题的。
“你的意思,是向路承周表明身份?”王小湘微微一诧,张奉新是个老手了,面对路承周这个新手时,竟然不能按常理出牌。
“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张奉新坚持着说。
“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不加入我们呢?”王小湘问,路承周毕竟年轻,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呢。公然在他面前承认军统的身份,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我相信,路承周不会这么做。”张奉新稍一沉吟,笃定的说。
如果路承周真的冲动易怒的话,今天应该会冲到广发旅馆。
路承周没有进来,只在外面露了把脸,说明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路承周在英租界的表现来看,他也有着一种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和稳定。
退一万步说,就算路承周知道自己军统的身份,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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