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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万更


与此同时,王宝兴尝试过绑腿之后,自己一个人居然也摸索出绑腿的法子。

        一开始因为不懂,并没有察觉出绑完腿有多么轻松,在赶路时甚至还有紧绷感,行动反而不如没有绑时松快。

        王宝兴想着以后还有好长的路需要走,万一真的能摸索出有用的法子,反而可以加快队伍行进的速度,于是便咬牙多尝试几天。

        他不断调整绑腿的松紧程度和绑腿的位置,这两天果然见到了成效。若要说每天走一二十里地腿完全不疼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如此,那就不是绑腿反而是神仙法术了。绑腿之后晚上的疲惫程度至少可以减轻一半,第二天出发时腿也不再像从前没有绑腿时一样沉重了。

        如此尝试过几天,自觉已经摸清楚其中窍门以后,王宝兴才同族人们说起这些。

        同村的村民们对王宝兴十分敬重,但是许多投奔而来的亲戚对王宝兴还有明显的畏惧,有那等胆子小的,见到他说话都磕磕巴巴。

        这也不能怪他们,在他们眼里,王宝兴是个地主老爷,身上还有功名。好多人也给别的地主做过长工或者佃农,那些地主老爷给穷苦人家放贷,然后想法子把穷人的土地变成自己的,对待穷苦人家与对待牲畜无益。所以他们打心底里害怕。2

        王宝兴也不逼迫他们,在王宝兴眼睛里,把族人们平安带到有水的地方已经对得起列祖列宗,照看本村的外姓人也是他作为一村之长的责任,但是对于投奔而来的亲戚们,他显然没有对待王家村人那样的真心。

        在王宝兴看来,这些人投奔王家村,两边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王家村人不少,可带的粮食也多,外村人投奔王家村,可以丰富王家村的人手,如果真遇到打劫的胜算也大一点;在灾荒来临之前,像王家村这般几乎整个村子都结伴出去逃荒的其实不少,但是现在距离灾荒已经将近一年,多坚持半年人几乎都是家里有地的,很少再能集结这么多的人手,王家村也能为投奔而来的亲戚提供庇护。

        王宝兴准备先把法子教给族人们,族人们尝到甜头自然不会不管自家亲戚。

        “啥?把布条缠在腿上就不疼了?俺瞅着不像啊。”王宝顺撇撇嘴说。

        自从上次借粮食没有借给他家,王宝顺就对族长有了怨言,时间不仅没有冲淡他的怨气,反而有越来越重的意思。

        王宝兴连看都没有往他那头看一眼:“你不想用可以不用,愿意同我一起尝试的便依着我的法子来。”

        其实,好多村民都和王宝顺有着一样的疑虑,可他们素来敬重王宝兴才没有反驳他。

        见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王宝顺整个人都讪讪的,但他脸皮不薄,如果脸皮薄的话也不至于能把刚十四岁的女儿嫁给四十的杨老爷做妾。

        即使被王宝兴挤兑,自己又刚刚丢了脸,王宝顺仍然揣着袖子站在原地瞧王宝兴如何做。

        “腿被绑得那样紧,就不疼吗?”

        旁边就有挨得近的妇人小声说话,可周边都是空地,声音虽然不大,仍旧传到了王宝兴耳朵里。

        “我已试过了,绑腿轻不得却也重不得,若是太过用力,反而迈不开腿,所以你们若要绑,务必注意力度。”王宝兴说。

        怕村民们不能理解,王宝兴还特地把幼子王崇运喊过来,亲自拿着绑带给崇运绑上。

        虽然王宝兴已经绑腿绑过几日,可崇运还是第一遭,或许觉得束缚,王崇运还不自在地挪了挪自己的腿脚。

        半数人家因为对王宝兴的敬服选择回去绑腿,但也有的人家因为舍不得布料而选择继续忍下去。

        他们已经出发数十日,自觉已经适应连日赶的日子,再苦还能苦到哪里去,自家可不像族长家那般阔气,他们可没有多余的布料可以糟蹋。

        王李氏犹豫着问王宝山:“当家的,咱家要不要绑?”

        她第一次听说绑腿,整个人十分稀奇,不晓得该不该听族长的。

        王宝山同样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的通,但他还是说:“绑。你在牛车里把我从前穿破还没来得及补的两件衣裳拿出来,应当够家里人用的。”

        王宝山这样做并非因为相信王宝兴的法子,而是因为他和王宝兴关系最亲近,如果他家都不照着做,村里旁的人肯定不听,就是为了二哥的威望,他都得如此做。

        而且他家又不缺那一两件衣裳,剪了便是。

        王李氏把王宝兴穿旧破洞的两件衣裳拿出来,又找出自己穿旧的一条裙子,分别剪开。

        出发的时候因为家里头只有一辆牛车,装完粮食之后实在放不了太多旁的,所以家里人收拾衣物的时候,只带了稍微好一点的衣裳,那种破了洞的旧衣并没有带几件。

        王李氏把丈夫的旧衣用剪刀剪成宽度适中的长条,正好可以够全家用的,顶多就是剩下一点零碎的小布料。

        至于她的旧裙子,王李氏把它剪成小方块,外孙外孙女的尿布已经用完了,可是家里并没有水可以清洗,她只能裁剪旧衣给他们充作尿布。

        因为马面裙是棉布所制,上面又没有绣花,所以整个软软的,正好可以给孩子用。整条裙子居然裁剪出六条尿布,省着够双胞胎用上两天了。

        木槿看到王李氏把东西递过来时,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虑。

        距离上次趁大伙睡觉给孩子洗尿布已经过去了五天,她用得非常俭省,尿湿了的话在车上晾干甚至可以再用第二次,可是如果孩子拉粑粑,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没有王李氏的及时雨,木槿说不准真要冒险在夜里给他们再洗一次。

        可是现在跟之前不一样,之前那次时大伙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一个个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沾到被子就睡,即使值夜,也困得睁不开眼。但是现在在没有遇到危险的情况下,大伙一般都在白天赶路,虽然免不了感觉疲累,但是和之前那样因为赶路去了半条命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即使她再小心,都没有办法让别人无法察觉。

        如果要做的话,只能冒着危险躲开人群。

        所以,木槿今天大半天都在纠结此事,王李氏拿来的东西正好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

        像王宝山家这样的人家不多,更多的人家都格外爱惜衣物。

        大家虽然也会种植棉花,然后家里的妇人把棉花织成布,但是土地十分有限,他们主要还是种植能够裹腹的粮食,至于织成布的棉花,还要用来交纳一部分赋税或者卖掉换盐,能让自家用的非常少。

        土地少的族人们身上没有几个不打补丁的,但是即使打了补丁的衣裳,对于他们来说仍旧十分重要,一户少则三四口人多则数十口,需要“祸害”好几件衣裳,所以有的人家左右犹豫,甚至愿意为了省布料让自己多劳累一下。

        木槿随家里人绑上绑带,说实话,刚绑上以后甚至有股子紧绷感,感觉整个人好似被束缚着似的。

        绑完以后,木槿审视着自己的双腿,和小时候电视剧里的绑腿很像。

        她对于绑腿的了解仅限于此,再多就没有了,不过她这一年以来对王宝兴的观察来看,他做决定从不草率,既然同村里人说起,那么这个法子就应当有用。

        栓柱夫妻还在犹豫着,儿子才三岁,栓柱用板车拉着儿子,而稍微大一点的女儿就要步行半天,累了再让她爹拉着。如此一来,夫妇二人并女儿就需要一整件衣裳,即使是打过补丁的衣裳,对于他们家而言也十分珍贵。

        夫妇二人舍不得把衣裳剪成布条。

        栓柱媳妇拿着一件几乎遍布补丁的衣裳,迟迟不肯下剪刀。

        她犹豫着看向丈夫:“当家的,咱们真要剪吗?”

        栓柱其实同样迟疑,现在的家当都是他一点一点挣来的,即使衣服上面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他仍旧舍不得。

        但栓柱还是咬咬牙对媳妇说:“剪了吧,既然族长带的头,那肯定错不了。而且我看见四大爷他们家也绑上了,咱们跟着一道。”

        他们说的四大爷是是王宝山。栓住家和木槿是前后门的邻居,栓柱夫妻看得分明,自从灾荒到来,木槿第一个把粮食囤好,寻常妇人哪有这般远见,既然木槿一家子都跟着做,那指定错不了。

        而有粮榔头两家人同样犹豫。

        刚才王宝山已经过来把这个法子说给亲戚长工他们了,而且族长刚才同王家村人说话时并没有避着旁人,他们虽然没有凑上去,但是都听的七七八八。

        有粮果断剪开一件打满补丁眼见就没办法再穿的旧衣赏,他和爹娘已经分家,爹娘跟着大哥大嫂过日子,他只需要给自己和婆娘孩子准备好布料就可以。

        但榔头不一样,榔头家里五口人,日子素来辛苦,家里的衣裳都是榔头穿完弟弟穿,弟弟穿完妹妹再穿,几乎没有一件衣服不打补丁。打补丁的衣服对于他们家而言也是极为珍贵,所以榔头娘舍不得下剪子,嘴里一直说再等等。

        再过一两日打听打听,若那些绑腿的人果真觉得松快,他们家再弄也不迟。

        贫苦人家最不怕吃苦受累,他们只怕白白浪费衣裳。他家可五口人,一件衣裳根本应付不来,一想到此处,榔头爹娘心里就滴血。

        ——

        半路上,王宝根家里的牛累得口吐白沫,可把王宝顺吓得不轻。

        至于原因,不用猜都清楚,渴!

        他们出发已经十来天,有牲口的人家顶多喂过一次水,估计还只有一点点,牲口没有水喝还拉着全部家当,不累倒才怪。

        不光王宝根家里,除了有水的王宝兴家和有空间的木槿家,其他人家的牲口都是如此。

        王宝根一个汉子,平素最在乎面子,看到自家的牛口吐白沫,眼泪直接刷的一下流下来。

        他攒了半辈子银子,才买来一头牛,还没有好好用上两年,牛居然先累倒了。

        王宝根求到族长那里。

        只有王宝兴家有两辆车,有多余的地方带澡桶,所以只有他家还剩下水了。

        其实,中途有好几户人家借水借到王宝兴家,可王宝兴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迟迟没有发现水源,他都不晓得自家带的水能够支撑到何时,就算他肯借,可队伍里几百号人,他又能够借给几家呢?所以,王宝兴直接一个都不借。

        但此刻不同,王宝根是同族的兄弟,他家牛眼看着要渴死,王宝兴要是不借给他水的话,照王宝根对自家牲口的重视程度来说,两家恐怕得因此结怨。

        并非王宝根品行不好,相反,他是王家村数得着的厚道人,光看他在灾荒年间为了让女儿活命而把女儿从婆家接回娘家就能看明白。这个时代,女性地位低,即使家里人都秉承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理念,重男轻女普遍存在,家里吃的喝的都先紧着儿子,在荒年里能接济闺女家几斤粮食已经算对闺女极好,像王宝根家一样为了能让闺女活命而把她从婆家接回的极其罕见。

        自从穿越,木槿才真正体会到旧时代女性的悲惨,像王宝根家闺女荷花那样命好的只是少数幸运儿,大多数女人在出嫁以后只能和婆家共沉沦,还有一部分女性则像红花一样,为了家里人能活命而被卖掉。

        对儿女疼爱、对村里人友善的王宝根在王家村有着极好的名声,在宗族里的威望也是仅次于族长王宝兴。

        别看王宝山曾经借给大家粮食,实则他的威望远远不及王宝根,这和王宝山性子过分软和以及没主见分不开关系。

        所以,按照王宝根的威望,一旦结怨,再想跟现在一样让族人们齐心协力一起往前,恐怕就很难了。王宝兴考虑到这一点,纠结一番,还是给他打了半桶水过去,一开始打了大半桶,但是王宝兴看着一双双眼睛,又舀回去几瓢。3

        对于王宝根来说,这可是救命的水,他自家只剩下半个水囊的水,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族长接济的半桶水却能够让牛活命。

        整个队伍都停下来等他,尤其是族里人,没一个抱怨的。

        王宝根早在见到牛倒下去的一瞬间,就把套在牛背上的木板车卸下,牛几乎是跪趴的姿势。

        王宝根把水桶凑到牛嘴边,牛虽然已经口吐白沫,但一半是因为劳累,一半是口渴,甚至口渴占主要原因,王宝根一把水桶凑过去,它就主动低头饮水,直到水桶变得一干二净。

        喝完水又缓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见到自家的宝贝黄牛恢复正常,他的心里充满了对王宝兴的感激,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报答族长。

        队伍停下来时,木槿就瘫坐到地上,说实话,她和族里人一样,因为每天赶路几乎处于麻木的状态。

        以前的话,木槿算得上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可自从开始逃荒以后,她甚至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一台只会走路的机器,周边那些人也都是机器,所有机器的目的都在于向前走,至于终点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和家里其他人不同,王宝山则充满了担忧。

        因为家里人多携带的水又十分有限,王宝山出发十来天就给牛喂过一次水,还只有两瓢,看到王宝根家里的情况,他又惊又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家。

        其他有牲畜的人家一样觉得怕,对于他们来说,牲畜几乎就是最贵重的家产,以前可以耕地,现在可以拉车,以后如果粮食耗尽还能变成救命粮。现在才刚出发不久,前路很长,如果牲畜这样早就倒下,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王宝根牛能够重新站起来,而且可以正常前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赶路时,就有走在前头的人恳求王宝兴:“族长,俺家实在没有水,再这样下去,牛迟早要渴死,前头要是还有村子,咱们停下来寻些水吧。”

        十天以前,面对有人想要寻水的要求,没有一个人出声赞同;今天,那个人话音刚落,就响起一片附和声。

        有牲畜的人家已经濒临绝境,而没有牲畜的人家,带的水也所剩无几,每个人对水都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

        相比于考虑到自家的人,作为王家村村长和王氏族长的王宝兴显然有更多顾虑,他还需要考虑万一他们带着家当深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里头要是还有不少人的话,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过现在这个情形,与其把所有人都渴死,还不如冒险一搏。

        见到王宝兴终于点头,村民们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又出现鲜活的表情。

        “不过,咱们且说好,你们每家每户都带着不少的家当,若碰到那等有歹心的,恐怕得生乱子。每户人家出一个汉子,带着家伙进去探探情况,其他人且在远处等着,若里头没有危险再过去打水。”

        王宝兴允许他们去打水让大伙高兴都来不及,现在无论王宝兴说甚,他们都只有点头的份。

        其实,不少明白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安排有着极大的漏洞。

        现在人口多,但是每户人家壮年汉子一般也就一两个,顶多三个。如果每户人家出了一个进村寻水,外头的青壮年少了一半,万一在此时遇到土匪或者成群的灾民,他们的战斗力直接减半,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而且如果进村寻水的二十个汉子有个好歹,对于队伍的战斗力也会有致命的打击。

        王宝兴自己做出的安排,又怎会不知道其中的缺陷,他原本不让大家进村,就是顾虑到这一点。

        但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剩下多少水,没办法只能搏一把才能有一线生机。

        现在的人口密度比后世小得多,他们一路走来,每隔一两天才会遇到一个村庄,有大有小,所有人都在跟上苍祈祷,让他们可以遇到一个有水的村子。

        可命运似乎在与大家作对,越是渴望越难以遇到,一直到天黑不得不停下修整,他们都不曾遇到一个。

        直到第二日下午,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时候,才终于碰到一个村子。

        村子的规模极大,同王家村可以一较高下。

        而且村子里有两三户人家居然是青砖大瓦房,在外头看着极其阔气,其余的茅草屋也都整整齐齐的,从前这里应当是个是个土地肥沃又挨着水源的富裕村。

        可是却透露出一股荒凉的气息,显然已经没有人居住。

        前来探路的二十来人心里头都发虚,握着铁锨锄头的手又紧了紧。

        队伍就停在距离村子一里地的位置,每个人心里皆焦急万分,生怕家里出去探路寻水的人有个好歹。

        王崇远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见过血的,他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却仍旧强撑着挥舞手里的大刀对众人说:“大家莫怕,咱们人多,定然无事。”

        说着,他第一个向前迈出步子。

        如果有人注意的话,一下子就能看出王崇远双腿都在打颤,但是大家伙都一样紧张害怕,哪有心情注意细节,纷纷鼓起勇气跟上去。

        王崇远一边走一边想着父亲的嘱咐:“你得撑起来,既不能怯懦也不可以莽撞,不管遇到什么,大着胆子应对便是,大家伙能不能吃上水就看你们的了。”

        他们停在村口第一户人家旁边,本想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却见到大门上挂着锁,应当已经逃走了。

        继续深入,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锁,贫苦一点的人家没有院墙,只用篱笆扎起来围成一圈充当院墙,但是屋门同样上了锁。

        他们一家一户看过去,家家都是如此,而且锁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想来许久之前就已经出门逃难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的处境比预想的要好,因为如果有人的话,恐怕粮食也剩不下多少,说不准还会反过来抢他们的。

        既然村里人都去逃难了,那么第一层危险便自动解除。

        他们在村子最南边找到一口水井,看样子是全村唯一的水井。

        灾荒来临以前,这里应当是个像王家村一样的富裕村,水井也打得格外深,崇文把绳子系在木桶上,轻轻把木桶放下去,手上一沉,里头果然有水!

        旁边几个人帮着把木桶提上来,木桶里头的水格外清澈,也没有异味,大家见此,兴奋极了。

        崇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水闻了闻,没有异味,这说明是活水,能够让人和牲畜来饮用的水。

        另一边,王宝根用手搅了搅木桶里头的水,觉得没问题,又自己喝了一小口,和平日喝到的水没有任何差别,想来和村子里把井打的深脱不开关系。

        王宝根因为儿子才十岁,每逢需要出人都得自己过来,村子里同样情况的人家不少,以前还在王家村时,遇到需要值夜或者出去探路之类的活计,王宝兴都安排族里的后生出去,但是自从逃荒以来,大家伙都累得不轻,王宝根便主动同他们一起了。

        刚才进村时,众人顾忌他辈分高,加上王宝根平素在村里很得人心,大家默契地让他走中间。

        来的人里头,就属王宝根年纪大经验丰富,他转头对大家说:“水是好水,金宝、榆树你们几个过去喊大家过来,就说这里的人都已经逃荒去了,让他们放心过来。”

        大家都晓得水井里头的泉眼还在咕咚咕咚冒水,知道是活水之后就自动围到木桶边上,一口一口地喝起来。3

        由于携带的水十分有限,中途又没有及时补充水源,导致大多数人家剩下的水已经不多,为了省水,这两日几乎都是一整天才能喝上一口水。因此,他们都口渴到不行,现在见到水之后恨不能喝进一整桶水去。

        等他们喝的饱饱的再也喝不进去,整个队伍才姗姗来迟。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喜悦。

        他们在不远处把车卸下来,就争先恐后提着水桶过来打水。

        因为过来打水的人太多,而水井又只有一口,中间有好几户人家差点发生口角。

        探路时拿来的水桶,就是崇文从自家拿来的。等一起过来探路的汉子们喝足水之后,崇文就趁着村里人还没有赶过来,赶紧打满一桶水,这样家里人就能够马上有水喝了。

        见到崇文身旁的一整桶水,家里人无一例外眼前一亮,赶紧拿着水瓢过去舀水喝。

        木槿也凑上去喝了一通。

        她虽然有空间里的水,但最近几日因为家里所有的水都集中在一个水囊里面,木槿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整个白天不曾喝过一口水,只有晚上歇下来时才会悄悄喝水。

        所以,她同样渴极了。

        待喝完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表情。

        此时,还有许多人围在水井旁边忙着打水。

        “刘老三,你家才打过一桶,又过来凑甚热闹。”有人嘟囔道。

        他等了许久才轮上,结果才刚打过水的刘老三又挤过来,让人气得牙痒痒。

        同样一次都没有打过水的人家跟腔:“俺们都快渴死了,你莫耍赖皮。”

        刘老三本就不是脸皮厚的人,见到众人都在挤兑他,讪讪地离开了。

        第一次打水是他二儿子过来打的,刘老三抱着侥幸的心思,在二儿子打完水以后,自己又拿起剩余的一个水桶前来打水,没想到被人给发现了。

        自从灾年到来,王家村一直处于抱团取暖的状态,开始逃荒以后,这种近似“相依为命”的感觉更进一步,人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默契。

        当然,这和此时宗族观念重、绝大多数人家同宗也脱不开关系。

        譬如今天打水,他们虽然都争先恐后抢着挤着向前,但是打到水的人家,打完之后默契地没有再过去,因为还有许多人一次都没有打上。

        此时,所谓的公德心观念还没有开始流行,但木槿觉得已经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形容族人们了。

        等所有人都把水桶打满,太阳都下了山。

        王宝山给牛喂了整整一桶水,崇武见到这么快就喝完了水,又过去拎过来一桶。

        见到王宝山不再喂水,崇武还纳闷:“爹,你咋不多喂一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在崇武眼里,自然喂的越多越好。

        这也不怪他,以前喂牛的活计大都是王宝山自己来,偶尔周氏也会做,崇武很少沾手。

        王宝山对儿子解释说:“傻孩子,牛同人一样,每天就是喝那么多水,人喝多水肚子疼,牛不会说话,但也会疼。”

        王宝山有自己朴素的生存哲学,和许多上了年纪的一样,他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自成一套道理。

        王宝山解释完,崇武居然很快就明白过来。

        队伍里好几个人刚才因为喝水太多,撑得肚子疼,有个人还吐了。

        周围看到的人都替那人可惜,因为呕吐在他们看来无疑是在浪费粮食,呕吐的那个人同样为了自己浪费粮食而自责不已。

        ——

        今天,王李氏准备给家里人熬梗米粥喝,她们家只在刚出发那两日曾经熬过粥,后头因为缺水,便再也没有做过。

        是时候给家里人补充一点力气了。

        所以,今天晚上,每个人碗里都是满满一大碗,其中大半碗都是米。

        木槿喝着粥,整个人幸福到冒泡。

        出门在外,特别在逃荒过程中,喝点热乎的,再吃得饱饱的,就已经非常幸福,感觉整个人都被温暖所包围着。

        今天吃东西之前,木槿还特地洗了把手。

        因为缺水的关系,她每天最多用湿巾擦一下手,已经十来天没有洗过手了。

        村里人都差不多,在喝饱以后,纷纷去洗手,这倒和他们爱不爱卫生没有关系,而是他们每天赶路时间一久就容易出汗,手心偶尔也会有汗,加上风餐露宿,什么都碰,手上一脏就容易粘,十分不舒服。

        木槿和王李氏用一个水盆洗的手和脸,洗完之后水盆里的水居然变成了黑色的。

        村里其他人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

        村里有孩子居然撩起水桶里的水三五一群开始打起水仗来,大人们追在孩子身后使劲喊:“天冷,莫要把衣裳弄湿!”

        “不冷。”孩子笑嘻嘻丢下一句话便同小伙伴们玩耍起来。

        和忙于赶路连喘口气功夫都没有的大人们不一样,不管家里头有没有牲畜,好多人家都是让孩子跟着走一程路,若累得走不动道,便坐到自家板车上,有牲畜的人家用用牲畜拉着,没有牲畜的人家就让孩子爹拉着他们。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要和家里大人们一起吃苦,也许小孩子天性乐观,今天找到水之后,他们便第一个解放天性。

        大家风餐露宿数十日,今天第一遭有了喘口气的机会,有人打起村里房子的主意。

        那人同王宝兴提议说:“族长,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何不搬进去睡个好觉?”

        队伍里有不少人对此心动不已,只有体验过才清楚,在天气寒冷时,连日风餐露宿究竟有多么痛苦煎熬。

        王宝兴听罢,着实纠结一会儿,才拒绝:“人家离去前好好上着锁,咱们进去把锁给砸掉岂不是窃贼才会做的事?我们离去前,亦将带不了物件锁在家里,若有人砸开你家大门,你会如何?”

        有人听完,直接生气地喊:“谁敢如此,我便废了他!”

        哪有人愿意天天风餐露宿,但他们逃荒以前都是良民,为了躲避徭役出逃是他们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而且队伍里头大多数人家都是在荒年里有粮食的,他们还没有困厄到丢弃礼义廉耻。

        王宝兴虽然经营大半辈子只有一个童生功名,却并不妨碍他有读书人的清高,他觉得撬锁开门有辱斯文。

        所以,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他们选择在离水井不远处的空地上歇息一晚。

        木槿抱着木盆去给孩子把积攒数日的尿布洗出来,现在已经四月份,还差几天就是木槿穿越一周年的日子。木槿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能够适应到如此程度,现在的温度比刚出发时高一些,已经不会如刚出发时一般会结冰,不过仍旧清冷,尤其在早上或者晚间。

        木槿舀上半盆井水直接开始洗,她空间里四个大瓮,其中三个都是温水,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不像在家里时一样能够烧那么多水而不被察觉,所以木槿对空间里的水,特别是温水,极其看重。宁可冒着生冻疮的风险,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动用空间里的老底。

        王李氏心疼闺女,趁家里铁锅没有收起来,喝止木槿的动作:“你且等等,我给你烧一锅热的。”

        她和当家的对儿女算不上娇生惯养,但是在荒年来临之前也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身上有冻疮,有了冻疮就是一辈子的事,以后每年冬天都会再犯,手上又痒又疼。

        而且木槿拿着一整盆尿布,恐怕得洗小半个时辰,王李氏果断给她烧温水。

        等王李氏把温水全给她舀到木桶里,木槿眼疾手快地从王李氏手里抢过木桶来提:“娘,我自己来吧,好不容易有歇息的机会,您赶紧去歇着。”

        今天因为找到水源的缘故,队伍便停在此地驻扎,比平常早停下两个时辰,即现代的四个小时。

        之前赶路一直缺水,大家连刷锅都没有,今天把家里水桶装满以后,人们又刷洗碗筷、给家里脏到不能看的孩子洗手洗脸还做了粥吃,等彻底吃完饭,天都黑下来,大家便准备歇着了。

        木槿心疼王李氏,便赶她回去歇息。

        王李氏还想同木槿一块洗,不过木槿坚决拒绝,说自己一小会儿就能完事。

        这话连她自个儿都不相信,盆里的尿布不仅数量多,而且因为反复使用的关系,清洗难度非常大,恐怕她还得拿出空间里的洗衣液一用。还好天色太暗,只能大致看清楚她在洗尿布,少数还没有睡的人并没有看到她用洗衣液的小动作。

        大家都已经睡下,要放在往常,木槿即使在忙,估计也会一边打呵欠一边干活,但是今天她反而精神奕奕,完全感觉不到困。

        因为之前缺水时一直悄摸摸给家里的牛喂水,木槿空间里的大瓮水位下降将近四分之一,还有一个塑料盆里头也完全没有了水,木槿又把塑料盆拿出来,装满水以后才放进去。

        至于大瓮,让木槿十分为难。

        要想在空间里放东西,只需要意念一动,东西就会自动收进去或者拿出来,但是这种东西都是实体的的器具,要想往大瓮里头装水,木槿还得它拿到现实中,装满水之后再收进去,可是目标太大,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让人看清楚它的轮廓,实在太过冒险。

        木槿只好把王家的两个水桶装满水,又趁大家不注意收进空间。她往前走了走,那边是村民们的屋子,并没有人过来。

        木槿在屋后把大瓮拿出空间,然后把两个水桶里的水倒进去,还差一些才满,便把原先装满水的塑料盆又拿出来,把塑料盆中的水都倒进去才将将满了。

        见到终于把事情做完,木槿才提着木桶回去,在井边将它们装满水,又给塑料盆重新装满水收到空间里,如此一来,木槿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所有人都已经睡下,有的人甚至打起震天响的呼噜。

        木槿做完事情之后赶紧回到家里,王李氏已经揽着外孙外孙女睡下,包括两个孩子都已经睡得很熟。

        木槿把外衫脱掉,便钻进被窝。其实外衫已经很脏,但是逃荒路上穿得干净才招人眼,木槿便没有管它。不过在被子里她倒把穿在最里面的中衣什么的给脱掉换了干净的,赶路时很容易出汗,里头这层衣裳不断被汗水浸湿又自然干掉,长久反复下来,味道很不好闻,木槿都要担心她身上会长虱子。

        两个孩子几乎是她一个人在管,若生了虱子,孩子身上早晚也会染上,所以木槿在这方面格外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只要评论就会有红包,为了避免重复领红包让后面的人领不到,规定只有二分评论才会发(因为一个人只能评论一次二分,这样可以避免重复),一共5000个晋江币,活动时间是今明两天,送完即止哦!

        1绑腿方法这里,再次感谢北野薰提出的建议,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天使也同我说要注意细节,我百度了一些然后又不充了情节;

        2关于其他地方村民畏惧王宝兴,王宝兴家里妥妥的地主,当时土地兼并非常厉害,在好多人眼里,地主就是扒皮吸血然后抢夺他们土地的大老爷。当然,像王宝兴这样心善的地主属于少数,那种真的扒皮吸血的也是少数,大多数地主都是存在对农民的剥削关系,但是现实中的行为也没有那么过分;

        3关于王宝根有威望,我感觉领导力是种玄学,人群其实和狼群差不多,都需要领头狼,写王宝根是我看到《野性的呼唤》,然后有了灵感。一般一个族群里,除了领头的一个,还有好多仅次于他的,包括现在公司分级制度就有点那么回事。因为我个人并不是那种具有领导力的性格,所以我在反思的时候,就有了这一段的想法。

        王宝兴舀水一段是参考《1942》地主舀小米那一段,我有借鉴,不能算原创,为免误会,这里给大家标一下。

        4水井打的深,然后地下水会从那个小口子里往外冒,这就是所谓的活水。

        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大家也不要忘记领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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