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禅院直哉在确定了一之濑都子确实没有生气后, 才磨磨蹭蹭的离开了车内。
接近深夜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星星很亮,天空很低, 看起来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禅院直哉走出一截后,又回头去看,一之濑都子的车仍旧停在刚才的位置, 一之濑都子大概也正在车上注视着他。
或许,都子是想等到看着他进门之后,再离开。
想到这一点,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内心, 又柔软了起来。
或许都子真的没有吧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是他想的太多了, 只要是关于都子的事情,总是能够轻易的让他患得患失, 禅院直哉想,等到明天, 再去找她一次。
原本今晚准备在她那里过夜的,真是可惜。
一之濑都子最近一直很忙,能抽空见他的时间原本就少,禅院直哉一边走,一边想, 她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下次是不是问问她比较好呢?毕竟只要他开口问了,一之濑都子就一定会回答的,她的事情从来都不瞒着他。
不如明天就以这个借口去找她吧。
禅院直哉在心中打定主意,明天就再去找她, 但是今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门边,又回头去看,看见一之濑都子的车掉了头,似乎刚发动,正缓慢的往远处开,他站在门边,一直看到车行驶到视线外,才挪开视线。
不知道乐岩寺那个死老头,有没有对他父亲说什么。
必须确定这一点才行。
一想到这里,禅院直哉缓缓捏紧手指,心情都变得沉重。
如果父亲知道他还和都子在一起,肯定会勃然大怒。
就这样一直隐瞒下去吗?
这样的日子,能够维持多久呢——
禅院直哉抬起脚,脚步都变重,心沉甸甸的不停下坠。
谎言,隐瞒,他和都子的关系,永远都是不能放在阳光之下,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哪怕是白痴也该知道,这种关系,是无法长久的。
但是禅院直哉却无法清醒。
他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可是——
现在的幸福,已经到达了顶峰。
让他怎么去想,失去了现在拥有的的以后。
如果能够将一切都停留在现在的状态就好了,他不要联姻娶妻子,一之濑都子不要离开他。禅院直哉甚至想,只要能维持现在,让他晚一点再当场禅院家主,他都愿意。
可惜现在这种偷偷摸摸的关系,注定不能一直维持下去,只要被人发现,他就全完了。
今夜撞上乐岩寺,就像是当头一盆冰水,浇在了禅院直哉的头上。
是啊,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只要他还和都子维持着现在的状态,就一直无法见光,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危险,而他甚至连这种程度的自由都没有。
可恶,只要再等一等,熬到父亲去世,他成为禅院家的家主,一切就都会变得轻松了吧?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也一定到了要结婚的时候,如果联姻的话……都子还会愿意和他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吗……?
光是想以后的事情,就让禅院直哉忍不住的烦躁起来。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心里一团乱麻。
算了,这些事情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结果。现在还是先去探一探父亲的状况,毕竟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
未来的事情,现在如何担忧也都无法立刻解决。
反正现在的平稳现状,无论如何,至少还能维持个一两年吧……?
禅院直哉强行忽视掉心中的不安,悄无声息的往内走。
晚上的星光十分亮,哪怕夜已经深了,庭院中却不黑暗,冷冷的光落在地面上,棕褐的地面都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夏季盛开的绣球已经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隐约能够闻到花香,却不知道庭院中究竟还开着什么花。
禅院直毘人的房间,位于禅院家中枢区域的后部,与禅院直哉的房间隔着三四道走廊的回转。
他原本准备悄悄地到禅院直毘人的房前探探情况,却意料之外的——
在穿过走廊时,就看到了禅院直毘人的身影。
夜色下,禅院直毘人正在庭院内练剑。
禅院直哉站在走廊阴影下,瞬间刹停脚步,不知道是该往前还是迅速转身藏身。
“是直哉吗?过来吧。”
禅院直毘人头也不抬,仍旧专注的握着刀,一刀,将木人偶由上而下,削成两半。
切口整齐的人偶落在地面,激起厚厚的土尘。
他收刀入鞘,抬起眼,“过来。”
高大的声音在夜光下,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即使已经上了年纪,禅院直毘人的身影还是十分挺拔健壮。
垂下浓眉,面无表情时,也依旧威严十足。
禅院直哉手心隐隐渗出汗液。
他抬起脚走到禅院直毘人面前,“父亲,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练剑吗?”
“该我问你吧。这么晚了,才回家吗?”禅院直毘人弯下腰,把地面的人偶拎起来,扔到一边。
他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漫不经心,一眼都没有看向禅院直哉,直到把现场收拾干净,才抬起眼。
感受到属于年长者冰冷又严苛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禅院直哉顿时心跳加速。
他的额头缓缓渗出汗珠,掐着掌心逼迫自己保持住云淡风轻的表情,腿已经开始发沉,仿佛有千斤重。
他心虚不已,在心底酝酿了一番,“我……”
禅院直毘人却直接的打断了他,“直哉,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
他视线在禅院直哉的身上一扫而过,就侧过了身,胡须下的嘴角森冷的上扬。
浓眉下的目光中似乎蕴藏了各种意味。
禅院直哉猛然反应过来,低头一看,顿时背部全部汗湿,心脏怦怦直跳。
他居然……忘记把衣服换回来了。
现在他身上的,还是见都子时穿的,休闲服和牛仔裤。
他口干心慌,大脑嗡嗡直想,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辩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直哉,”禅院直毘人站直了身体,将双手揣在和服衣袖中,缓缓走到禅院直哉的面前,“你做的,可算不上高明。”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停在禅院直哉的面前三步,低下眼俯视着禅院直哉,“不如说,根本就粗糙到,让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瞒着我了。”
“如果想要瞒过人,至少做的更严密一点吧。”他看向禅院直哉。
他装的,实在是,太过于浮于表面了。
大半年前,一之濑都子刚离开禅院家的时候,禅院直哉的崩溃,是肉眼可以见到的,那个时候他沉浸在计划失败的挫败中,直哉也是情绪全部失控。禅院家一团阴云。
那个女人可是有本事凭一己之力把禅院家整个弄得乱七八糟。
等到他整理好情绪时,才有心思去关心被自己打到半死的儿子,这时他才惊觉,从外在,到精神,失去了那个女人,禅院直哉就像是魂魄脱离。
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心绪不宁,焦躁不安。
就像是露出尖齿,眼珠通红的疯狗,对每一个人都抱着强烈的攻击性。
他察觉到禅院直哉的不正常,于是加强了对他的监管,虽然直哉实在是难以担任家主的角色,也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子,他不能看着他丢光了禅院家的脸。
或许是察觉到了监控的严密,一段时间后,禅院直哉学会了伪装,安定了下来。
可不过这种程度的伪装,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没有点破,既然禅院直哉愿意装,只要装的像样,不被外人看出来,他也懒得管了。
毕竟,那个时候,最初提议这个方案的女人又联系上他。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他们双方,仍旧是友好的合作关系。
他放松了对禅院直哉的监管,明知道他又偷偷摸摸的找到一之濑都子那个女人,也放任自流了。
但是,他做的实在是太不高明。
成天往外跑,特地挑东京的任务做,还堂而皇之的让自家司机接送。
禅院直哉还是太嫩了,以为只要威逼加上利诱,就能控制住别人的嘴巴,但是他还没死呢,司机当然知道,禅院家究竟是谁说了算。
他早就已经知道,但对禅院直哉已经不抱有希望,所以都随他去了。
但是最近,他显然越来越投入其中,已经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了。
禅院直毘人望着自己儿子的头顶。
染过金发,根部仍旧是黑色的发顶,微不可查的在颤抖。
他控制不住叹息的欲|望,感慨,“直哉,你少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吧——”
他看着话音刚落,就瞬间抬起头的禅院直哉,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单纯过头的儿子?
“直哉,你是我的嫡子,我对你抱有重望,不要让我失望啊。”他盯着那双肖似亡妻的狐狸眼,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语气,“你不能在女人的身上陷的太深。”
“尤其是一之濑都子那样的女人。”
聪明过头,又冷漠无情。在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在他接近七十年的认知中,女性应该有的感性和母性。
禅院直毘人发自内心的感叹,如果一之濑都子是个男人,那么她绝对是一个令他都会发憷的对手,可惜了,她是一个女人——
如果禅院直哉是女儿就好了。
这样,他的这些幼稚和愚蠢,就根本无伤大雅了,为什么他偏偏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呢?
禅院直毘人在为禅院直哉愁掉了眉毛的时候,甚至自暴自弃的产生了幻想——
要是他们的性别对调,那么倒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他甚至不介意让一之濑都子入赘,来帮忙处理禅院家的事务。毕竟,抛去她女人的身份,不得不承认她的优秀,绝对是比禅院直哉适合百倍的管理者。
但偏偏她是个女人。
“别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了。”
禅院直毘人悠悠的叹了口气,将拢在袖子中的手,落在禅院直哉的肩膀上,用力的一捏。
他紧紧盯着禅院直哉的眼睛,“我给你安排了相亲,你会去吧。”
禅院直哉的脸一瞬间变得雪白。
他抬起头,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半天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禅院直毘人加重了语气,“你会去吧?”
禅院直哉垂在身侧的手不停的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金发遮盖在眼前,嘴唇紧抿到失去血色。
禅院直毘人的目光紧锁在他的脸上,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在沉默了好几分钟后,低垂着头的禅院直哉才勉强发出声音。
“我明白了,父亲。”
“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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