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Chapter 91
哐当——
房间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 惊醒了愣怔的江攸宁。
她起身将窗户关上,然后锁住, 站在窗边俯瞰楼下。
这会儿应当是华师操场夜里最热闹的时候, 但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人快要站不稳,许多人逆着风从操场往宿舍走。
从各个方向散开,很快, 操场便空了。
江攸宁这才低下头再次看向屏幕。
沈岁和正专心致志地完成最后一步——拌面。
摄像头是倾斜的, 正好对准了他的下颔线,显得很消瘦。
他不太利落地拌着面, 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只是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就是当初结婚时买的那个, 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格外耀眼, 他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眼屏幕, 好似在确认什么。
“再说吧。”
江攸宁延迟回答了他那个问题, 语气算不得温和。
这类话术就是体面的拒绝。
沈岁和自然懂,他头也没抬,只是拌面的动作顿了下, “哦。”
等到他的面拌好, 江攸宁把手机递还给漫漫, “你还要不要跟爸爸说话?
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她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
聊多了尴尬。
漫漫一扭一扭地拿过手机, 继续撒娇似地说:“bobo。”
“嗯。”
沈岁和重新调整好角度, 他笑着给漫漫展示他做好的面,“爸爸会做面了, 等爸爸回去给你做好不好?”
漫漫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沈岁和笑着问他。
漫漫只是晃动小身子, 隔了几秒, 江攸宁给他塞了一个小奶瓶,他抱着奶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江攸宁。”
沈岁和温声喊她。
“怎么了?”
沈岁和那边顿了几秒才道:“我们加个微信吧。”
不是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而是加个微信。
当做重新认识。
江攸宁微征, 正在思考有没有这个必要,就听沈岁和补充道:“平常我不会打扰你的,就要跟漫漫视频的时候问问你。”
江攸宁仍在犹豫。
沈岁和的语速快了一些,“我会尽量少打扰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屏蔽我的朋友圈,也能把你的朋友圈设置成对我不可见。”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江攸宁再拒绝也不得体。
她拿出自己手机,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给他发了个句号。
“好了。”
江攸宁从漫漫手里拿过了手机,佯装漫不经心,“你吃饭吧,我们也去了。”
沈岁和:“好。”
话音刚落,屏幕就回到了微信主页面。
他跟慕老师的电话打了近四十分钟。
切出来之后,他看到了江攸宁给他发的那条消息。
他迅捷地回复:【=v=收到。
】
等了会儿,江攸宁也没再回。
他将手机放下,低下头开始吃饭。
一个人吃饭总是缺了点儿什么,而且他是真的没有做饭天赋。
面做咸了,但他也没扔,就那么吃了点儿。
没江攸宁做得好吃,但吃了不会被毒死。
他的要求真是低到令人发指。
面最后剩一半,被他塞进了冰箱。
—
阶梯教室里坐得人并不多,沈岁和在中排坐着。
满头白发的教授在讲台上授课,PPT上一页页翻过,沈岁和的手速飞快。
等到最后一页PPT 翻阅结束,教授也宣布了下课。
沈岁和把最后一个字母收尾,坐在原位置将这堂课的内容速记了一遍,等到本上的笔迹干了他才合上本子放进书包,起身离开教室。
哥大的秋天跟北城几乎毫无差别。
经过跟裴旭天的温度对比,他发现这边甚至比北城还要热一些,但风大。
这堂课是这周的最后一节,上完已经是傍晚。
天色将晚,远处天边红霞弥漫,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沈岁和一手随意插兜往外走,他有根据江攸宁的推荐去看了哥大的一些建筑,确实很奇特,也很漂亮。
甚至拍了一些照,还在某个不知名摄影比赛上拿了个三等奖。
也算是比较有意思的事。
他今晚没什么事,隔壁的留学生祁川给他发消息,邀请他去家里吃火锅,说他外婆给他邮寄了一堆火锅底料来,保证够辣够鲜。
只是祁川说吃火锅的食材还没买,而他懒得下楼,就让即将回来的沈岁和带一些。
所以沈岁和下课后出了校园直奔超市。
到了超市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吃火锅的经验,所以连火锅里放哪些食材都不太清楚。
只隐约记得一些,黄喉、毛肚、广式腊肠,这三样是江攸宁爱吃的,以往他们在家里点着吃火锅的话,江攸宁必点这三样。
其余的他几乎是毫无印象,最后只能求助祁川。
祁川堪称是超市小灵通,他不仅给沈岁和列了食材,甚至语音告诉沈岁和哪种食材在超市的哪个地方摆放着。
在回家的路上,他偶遇了一对父女。
女孩和父亲聊今天上了什么课,哪堂课无聊,哪堂课有趣,最后抱怨自己的笔友上周没给她来信,非常令人失望。
不过她也很担心是不是笔友出了什么事,所以打算这周再写封信过去询问。
笔友这个词一下子就把沈岁和拉到了很遥远的年代。
他记得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最流行交笔友,那会儿家家户户可能只有电话,手机还没普遍,微信这类社交软件更是还没诞生。
互相写信还是很传统的方式。
但那会儿大家收到信都会很开心。
后来有了网络,写信也还风靡了一阵,因为有情怀。
到他上大学的时候几乎很难看到有人写信。
那对父女走远,他停在原地。
刚好有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站在他面前,用英文腼腆地问他,“叔叔,买文具吗?”
小男孩儿的英文发音很标准,衣服干净,大抵是哪家大人将他扔出来锻炼社交的,看起来沈岁和是他搭讪的第一个人。
因为小男孩儿的脸颊通红,额头都浸出了汗,询问完之后根本不敢看沈岁和的眼睛。
“有什么?”
沈岁和半蹲下身子温声问他。
换作以往的沈岁和可能会礼貌拒绝,然后离开。
因为文具不在他的需求范围之内。
但自从自己有了小孩后,他看到陌生的小孩都会有莫名的熟悉感。
沈岁和跟小孩几乎是平视,又温声问:“有信封吗?”
小男孩儿感觉受到了鼓励,点头应道:“有。”
尔后拿出了他所有的信封让沈岁和挑选。
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教养的小男孩儿,他拿着十几个信封,一个都没掉,还软糯地给了沈岁和推荐,建议用蓝色的。
但沈岁和把那一把都拿了过来,询问了单价,又让他计算了总价,最后给他付款,离开的时候小男孩儿一直在跟他道谢。
而沈岁和粗略地数了一下,有十八个信封,各种颜色的都有,大多是很漂亮的。
有自然风格,有附近建筑,拍得都很有质感。
他将信封放到了书包里,一个想法在脑海里产生。
晚上回去跟祁川吃了火锅,那个话痨又喝多了,拉着沈岁和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沈岁和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正好是北城的中午。
他看到江攸宁发了一条朋友圈:下雨了。
图片.jpg
搭的图是模糊朦胧的雨景,看不出她在哪儿。
沈岁和忍住想点赞的手,退出了朋友圈。
他觉得是江攸宁怕麻烦,或者是忘记了把朋友设为他不可见,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点赞提醒江攸宁他还能看到。
就这样默默地看她会发一些什么也挺好,从侧面重新了解她的生活。
晚上跟祁川吃火锅的时候,他也喝了一些酒,算不得多。
但那酒后劲儿挺大,他的头脑还有点晕。
不一会儿,微博有提示。
他的特别关注“锦离—岁岁平安”发了新微博。
是一条书加印的通知,还有她把书的全部收入捐给了慈善组织的证明。
趁着酒劲儿,沈岁和把岁岁平安的微博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最早的一条追溯到了15年。
那会儿也正好是江攸宁在哥大留学,她时常会发一些日常,比如:
【今天纽约下雨了,不知道北城有没有晴。
】
【出门的时候遇到一直特别高冷的狗狗,我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沈先生。
对不起=q=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他。
】
【今天去参加一个留学生的聚会,里边有个男生说对我一见钟情,但我发现他对很多人都说过这种话。
一心一意的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吗?
或者说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同时喜欢很多人吗?
这真的好可怕。
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喜欢沈先生快五年了,真希望我明年就不再喜欢他。
PS:可是这个flag我去年就立过了。
】
【今晚的雨好大啊,打雷把我吓醒了,一个人睡觉真的很害怕。
不知道沈先生怕不怕打雷,我睡不着的时候回忆就会格外活跃。
我有一点后悔,早知道当初留在学校读研,不出国了,可是沈先生好像应该不会喜欢的,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
】
【我总是想不去打扰沈先生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总会来打扰我的生活啊!今天中午在食堂看到一个长得特别像沈先生的人,后来发现他是韩国的。
偶买噶,我听到他说话之后瞬间出戏,再一次想起了沈先生。
恍然惊觉我不是喜欢沈先生的脸,而是单纯地喜欢沈先生,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开心又难过,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快结束吧,真的很恼人,我想忘掉他。
】
……
这个微博在那会儿更新得还比较频繁。
大抵江攸宁从未想过隐藏那一段感情,所以都是公开的状态。
之前沈岁和也看过一次,但那会儿他现在自己情绪的漩涡里还出不来,感到悲伤,也为她感到不值得,但没有现在这种针扎的感觉。
真的像是有人拿一根细小的针,每读一个字就在你的心上扎一下,又酸又麻又疼。
这种疼痛还是持续性的,是会哽在心口的。
尤其现在身份转换,地点也转换。
他在哥大,她在北城。
他好像更能体会她当时的心境。
原来她那会儿,那么纠结啊。
几乎隔几条微博就会埋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忘不掉沈先生?
或者在那种深夜发的微博里会说明天一定会忘掉的,但第二天又说,忘记失败了,大哭。
那会儿的她刚好二十岁,所有的喜欢都是少女最直白热烈的喜欢。
而那会儿的他毫不知情。
沈岁和打开书包,刚好看到了信封。
夜深了也没睡意,他干脆找了几张纸,用她的表达喜欢的方式跨越时空来回应。
书桌的灯光昏黄,他伏于案上,神情认真专注。
笔尖在纸上微转,写下了称谓和第一句话。
【江攸宁,你好。
现在是夜里11:24,我在纽约,思念你。
】
第一句话写下后,他顿了很久才写第二句:【你在上班吗?
午饭吃什么?
最近的案子还顺利吗?
】
几乎是一连串的问句,写完了这些,之后的内容也就顺了。
【最近的课都挺容易。
不是,应该是不算难。
我说容易总觉得像在夸我自己聪明,但其实我确实不笨的是吧?
不过在感情方面好像是很愚钝。
今晚隔壁的留学生祁川约我吃火锅,但是火锅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他把我来这边买的好酒喝了两瓶,确实过分,不过昨天他还给我买了个新书桌,虽然很丑就是了。
】
他写得没有特定内容,就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
偶尔会扯到过去。
也会怀念他们的婚姻生活。
比如有次江攸宁悄悄喝了一瓶高度数红酒,在客厅里醉到不省人事,是沈岁和把她抱回卧室的,回了卧室之后她还抱着他的脖子咬了两口。
就是在她第二天醒了之后问沈岁和是不是被狗咬了那次,怕她不好意思,沈岁和一直都说是不小心被大蚊子给叮了。
而江攸宁还信了,也不知道她是害羞故意蒙混过关还是真就忘记了。
碎碎念似地写了四页纸,沈岁和以一句【希望收到你的回信,若不能,那便祝你好。
】结尾。
又写了落款——沈先生。
她曾心心念念的沈先生。
最终也走散了的沈先生。
沈岁和将纸折叠好放入信封,用固体胶粘好封口。
但封口衔接处还空着很大一片,沈岁和总觉得应当写些什么,就像是在给作文起标题一样。
他思虑了良久,才落下四个字——暗夜来信。
—
江攸宁接到快递电话的时候愣怔了几秒,这几天她没有从网上买东西。
而且公司里的件也都不会写她的名字和电话,尤其是她的私人电话。
她还以为是闻哥或者是辛语路童给她买了东西,最后还是下楼去取。
但拿到手的时候没想到是挂号信,还是来自纽约。
她的第一反应是翻了一下好友列表,当初在哥大留学时认识的那些“塑料朋友”还在她列表里吗?
或者是她当初的老师?
这会是谁给她寄的?
根本没有候选人。
于是她抱着怀疑拆开,一共三层。
先拆开是一堆各式各样的照片,有不同的街景和校园。
然后是一个漂亮的信封,上边写着——暗夜来信。
熟悉的字迹,她终于确定了人选。
也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在回应她。
她站在光的暗处,终有一天会接到暗夜里的来信。
正好岑溪进来,她笑着问:“知道是谁寄的快递了吗?”
“一个朋友。”
江攸宁一股脑儿将那些东西都放进了抽屉,像在遮掩着什么。
下班以后,她回家先跟漫漫玩了一会儿,然后回房间打开手机,翻看朋友圈。
沈岁和发了一张街景图。
那边大概下雨了,他拍得很漂亮。
漂亮到让江攸宁怀疑他找了代拍,或者是网图,因为这和他之前的审美完全不是一个level。
但也能从他之前的朋友圈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确实是有在不断进步。
江攸宁这才打开那封信开始读。
信的内容很杂,可以称之为生活琐事实录,但这样的文字是极具有烟火气息的。
江攸宁好像随着信过了一遍他的生活。
但——
思虑半小时后,她还是打开微信,把桌面上的那些拍了照过去。
【是你邮的吧?
】
沈岁和几乎秒回:【是。
】
【没有要想自我感动或者想感动你的意思,只是单纯跟你分享。
】
他回的速度极快,大概怕江攸宁说什么伤人的话。
但江攸宁仍旧发了:【别寄了吧。
】
【这信,我也不看。
】
拍照发的时候,她确实把信折叠好放进了信封。
而且是倒扣着放的,看似真的没有读。
沈岁和那边顿了几秒,【没关系。
】
【我只是单纯想发。
】
江攸宁盯着屏幕良久,只回了句:【那随你。
】
带着赌气的成分。
这天夜里,江攸宁梦见了在哥大留学的日子。
她那会儿很孤单,也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
不喜欢交朋友,偶尔去派对当背景板,只有几个勉强称得上饭友的白人朋友,但在她离开纽约之后也再没联系。
那段日子并不好过。
她最依赖的只有微博,还有远在天边,甚至不知道她名字的沈岁和。
发在微博上的片段只是一小部分。
更多的被她写在了纸上,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这就是她的过去。
她那些孤单的、无法言说的、靠着单纯信念支撑下来的过去。
甚至于,过去的沈岁和对她来说就是妄想。
她那天夜里起来,从冰箱拎了罐啤酒,坐在房间的飘窗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星星很漂亮,可只能短暂的属于她。
—
纽约的冬天没北城冷,但降雪多。
尽管早有预料,但清早一起床还是被大如鹅毛的雪给惊到,地上、屋顶都覆盖了很厚的雪,大概稍一抓一捏就是拳头大的雪球。
看这趋势,应当是一天都不会停。
沈岁和今天还预约了心理医生。
来这边以后,他刚入学就跟代教老师咨询过比较好的心理诊所,也在经过几次的调试后选择了现在的这位华裔医生。
随着学业的深入,沈岁和现在已经慢慢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稍微感知到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就会通过运动、看喜剧等方式来调节,让心情尽量朝乐观走,而不是放任其低落,这样的方式非常有效。
连着三个多月,他几乎很少有情绪低落超过一天的时候。
大雪纷飞,一出门就能感觉到冷意,但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在纽约刚入冬的时候,他就去商场买了御寒的大衣,还有高帮的棉鞋,这会儿厚雪也不会渗进鞋里。
尽管大雪没过了脚脖子,路上行人仍旧没少,甚至比往常还多。
他住的地方人种比较混杂,走在路上有白人、黑人、亚洲人,甚至黄种人是最多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感觉到亲切,因为周遭的建筑比起北城来还是有很大不同。
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真的念旧。
从国内带过来的东西,他几乎都完好无损的放在那里。
每个月总有一半的时间在吃中国菜,那些菜大多还都是他自己做的。
勉强能吃,就是味道不行。
不过他终于从炸厨房一级选手变成了厨房白名单选手。
到纽约之后,他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地铁。
今天也是,但今天的地铁人格外多。
他上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不过他胳膊长,拉着吊环毫无压力。
坐了十三站地铁来到诊所,他轻车熟路地去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
照例是一个多小时的交谈,还有半个小时的冥想。
起先沈岁和在冥想时进入睡眠,一定会做噩梦。
醒来时大汗淋漓,整个人都显得呆滞,要很久才能回过神来。
他的主治医生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病人,看上去冷静自持,但心里脆弱不堪。
平常情绪积压在心里,可能从未真正发泄过一次,一直压抑的坏情绪得不到纾解,最终积压为了心理疾病,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一种病。
很多患者可能在得病五年,甚至十几年的时候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患病了,等到真正来找心理医生时症状已经非常严重。
而沈岁和不一样,他对自己的病情有很清晰的认知。
甚至为了自救去修了心理学课程。
但这种自救对他的情绪诊疗帮助不是很大。
或者说他的体内住了两个沈岁和,一个在积极自救,一个灵魂趋近消亡。
但这种情况又不是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
倒更像是两种性格在抗争,最终抗争的结果是他较为温和的性格获得胜利。
这三个多月里,医生见证了他从冷漠到温和的蜕变。
甚至这种温和有望变得温柔。
今天的冥想很愉快,沈岁和睡得很沉。
从诊所离开时已经临近中午,他直接在附近的中餐厅吃了饭。
冷阳在天空中悬挂,鹅毛般的大雪仍旧纷飞,路边竟然有陌生人在打雪仗。
都是成年人,看着玩得不亦乐乎。
在等饭的间隙,他从背包里拿出摄像机去了店外,找好角度拍了几张雪景。
最好看的那张竟然是有一片雪花落在镜头前,他无意间拍到的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马路上的背影照。
一半是纯白朦胧光影,一半是温暖烟火人间。
沈岁和进店里翻阅底图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酸。
近半个月没跟漫漫打过电话了,也不知道他说话有没有变得清晰一点,有没有长高,不知道北城有没有下雪,他有没有在看到雪的时候咯咯乐。
把底片整理好之后,他的菜刚好上来。
窗外忽然有个十几岁的白人少年搬了一棵圣诞树放在白雪之中,正用英文跟他的同伴炫耀,这应当是这条街最好看的圣诞树。
沈岁和看了眼手机,12.20。
这会儿应该趋近了北城的12.21,很快就是江攸宁的生日。
之前一直在犹豫她生日的时候要不要回国。
怕她看见自己又觉得死缠烂打,或者不开心。
明明是可以开心的生日却变得不开心,他岂不成了罪人?
但他又真的很想回去看看,看看她也看看漫漫。
他人虽然在国外但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她们,大抵这是思念,也是家的滋味儿。
有些磨人。
他坐在那儿拿出手机翻阅最近几天的机票,23号那天有合适的。
手指都戳到了购买页面,最后又把手机放回去。
他低头吃饭,这家餐馆的中国菜真的很一般,没滋没味的。
饭快吃完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本来是不抱期待的拿出来,但在看到屏幕上的备注时,眼睛忽然亮了。
——宁宁。
是江攸宁。
这会儿应该是北城夜里十二点多,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
难道遇到了什么事吗?
沈岁和的脑子飞快转着,手心都浸出了汗,几乎是颤抖着手划开了接听。
隔了两秒才接通。
江攸宁那边的镜头很乱,一直在晃,从天花板到床单,一会儿还能看到江攸宁的头发,又黑又长,而那边一直传来漫漫的哭声,声音很响。
沈岁和声音略显急切,“怎么了?”
江攸宁明显更烦躁,大抵是对着漫漫说:“你不是要找爸爸吗?
这不是你爸爸?
你自己看。”
沈岁和听着心一酸,柔声喊:“漫漫。”
镜头忽然对准了漫漫的脸,他的哭声戛然而止,但他扁着嘴,看着屏幕,“爸爸。”
说得异常真切。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喊了爸爸。
沈岁和的眼睛忽然红了,他低声哄道:“怎么了宝贝?
爸爸在呢。”
“我好tang你。”
漫漫抽噎着说:“你¥@#*回来呀?”
但沈岁和仍旧听出来了。
漫漫说:爸爸,我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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