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Chapter 52
因为江攸宁下班时间较晚, 所以两人约在了金科附近。
来得人还有程修跟路童。
是江攸宁提议的。
既然是老同学,又凑在了一起, 就多聚聚。
江攸宁原来不爱社交, 但现在她步入职场就是新人,跟老同学常走动也是好的。
尤其程修,两人还在一个地方工作。
见面之后聊了才知道, 原来程修在读完华政的研究生之后就进入金科工作, 三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快要晋升为金科的初级律师。
他上一次见江攸宁还是在三年前的同学会,那次江攸宁戴上了婚戒, 被大家调侃了几句, 她一直笑着没说话, 之后就再没见过。
所以这次在律所看到江攸宁还有些奇怪, 起初他真的以为江攸宁是来找方涵打离婚官司的, 但没想到是方涵带着来入职。
“你, 厉害!”
程修朝江攸宁竖起了大拇指,“哥们儿从那会儿上学的时候就佩服你,后来对你做了家庭主妇还挺可惜的, 没想到, 你说复出就复出, 牛!”
江攸宁浅笑, “我没做家庭主妇, 只是之前一直在做法务。”
“啊?”
程修诧异,“你那么适合诉讼, 当法务岂不是屈才了么?
不过你现在说回来就回来, 我还是觉得你厉害!”
“程哥, 你是不是喝多了?”
路童打趣道:“你们律所不培养酒量的吗?
这才喝了多少啊,你就醉了?”
“我就喝了两杯。”
程修跟路童相对而言更熟一些, 主要是大学的时候路童就是“交际花”一样的存在,而且跟女生关系一般,起先还跟她们宿舍的一起处着,后来那俩吵架掰过一次之后,她就只能江攸宁一起走,但跟男生们的关系都不错,经常有女生在背地里说路童绿茶,但路童说她只是嫌麻烦,跟男生们也都是表面塑料友谊。
“我那会儿是真佩服她。”
程修啧了声,“不过那会儿也是真不喜欢她。”
“为什么啊?”
江攸宁跟路童同时诧异。
“你大学四年,拿了三年国奖。”
程修说:“一点儿机会没给我留啊,我可太努力了,每天背法条背到凌晨一点,根本超不过你,时间久了,谁不讨厌你?”
江攸宁:“……”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
“狗屁。”
路童嗤他,“你忘了你旁边那位吗?
就算没有宁宁,国奖也轮不到你手里好嘛?”
程修:“……”
他看了眼温润如玉的杨景谦,又看了眼安静浅笑的江攸宁,默默灌了一杯酒。
“你俩。”
他顿了下,尔后叹气,“一点活路不给人留。”
路童哈哈大笑,江攸宁还是有些懵。
还是路童给她解释得。
原来那会儿江攸宁稳坐第一,而每次的第二就是杨景谦,第三才是程修。
偶尔杨景谦发挥失常,程修就会跑到第二,但每年他们班国奖名额只有一个,最后程修拿到的只有励志奖学金。
虽然只多了两个字,但钱少了,性质也不一样。
但那会儿不喑世事的江攸宁根本不注意。
她凭爱好参加了两个社团,对于班级内组织的活动,只要班长叫,她都会不好意思拒绝,然后参加,只要是那一年度的考试,她都是高分一次过。
所以最后去算综合评分的时候,她也能加到最高。
后边同学真的只有仰望的份。
老同学有了新交集,聚在一起聊得话题自然也就变多。
她们从七点聊到十点多,因为第二天有工作,这才散了场。
四人里有三个喝了酒,江攸宁帮程修跟杨景谦叫了代驾,自己开车载着路童回家。
路童坐在副驾,把她的车载音乐打开。
[能不能竭尽全力奔跑
向着海平线
……]
重节奏的歌在车内响起,路童忽然摇下车窗,朝着外面大声吼道:“梁康杰!你滚吧!别再出现在老娘的世界里!”
“老娘不爱你!你个渣男!”
江攸宁:“……”
眼看着路童的头就要探出车窗,她急忙往边靠停,然后拉了她一把,“你干嘛啊?”
路童一捋头发,理直气壮,“骂男人!”
她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到了肩膀处,因为不需要再各地跑,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皮肤也比以前白了些,快要恢复之前主流审美里的标准了。
江攸宁盯着她看了两眼,切了歌,然后继续往前开,“你悠着点啊,要是脑袋卡车窗外面,你的头就一分两半了,我可不想看到一个碎裂的你。”
路童:“……”
她重新把歌切回了重节奏,继续跟着晃。
不过没再把头探出去喊了。
江攸宁算是放了点儿心。
快到路童家时,江攸宁问:“梁康杰回来找你了?”
“呵呵。”
路童冷笑:“没有。”
江攸宁:“……”
那表情明明是有。
“反正你自己把握。”
江攸宁说:“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不是没有理由的。”
“狗屁。”
路童冷哼,“我那是生气!”
“生气能生这么多年,你也是挺厉害的。”
路童:“呵呵。”
车内变得寂静,连音乐都停了。
江攸宁把车停在路童家楼下,隔了会儿才温声道:“要是有什么就跟我说,别随便发疯啊。”
“哦。”
路童说:“不会的,我这条命可值钱了。”
“知道。”
江攸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反正我就一个这忠告,想爱就去爱,受伤了我肩膀给你靠。”
“啊啊啊!”
路童拂开她的手,拉开门下车,“江攸宁你干嘛?
大半夜的说这种话,我哭了咋办?”
“那就跟我回家。”
江攸宁说:“我今晚负责给你擦眼泪。”
砰。
路童头一甩,“我不要!”
“姐是最酷的,只要我足够潇洒,那些狗男人就伤害不到我。”
她往前走前,然后抬起手臂冲江攸宁挥手。
她背影是真潇洒。
但江攸宁知道,路童肯定落泪了。
在她下车的时候,她看见路童眼泪亮晶晶的。
她的车停在原地,她摇下车窗看路童走远,她大声喊:“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路童听见了,但没回她,径直进了楼。
气温回升,风都变暖了。
江攸宁想,感情到底是什么?
初恋又是什么?
为什么她是那样,飞蛾扑火?
路童又一直念念不忘?
想不通。
—
江攸宁在金科做得不错,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根本没人八卦,甚至都没人好奇她这个空降实习生。
毕竟进入职场,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每天从你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也多了去,你根本不可能去改变别人,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金科的职场文化做得很好。
规律的生活让她近几次的产检结果都变好了一些。
不过,麻烦事也还在继续。
华峰在4月中旬向法院提起了诉讼,要求与宋舒离婚,并拿回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宋舒这边很快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但因为法院案件堆压,两人的开庭时间一直没定下来。
一直到四月底才定下了首次开庭时间,在七月中旬,也不过两个多月。
江攸宁这边虽然有了方涵的帮助,但毕竟案件还是她自己的。
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方涵所能提供的也只是思路,而这些思路基本都跟江攸宁之前的想法重叠。
最重要的突破口还是在宋舒身上。
原来江攸宁的资料获取渠道有限,经由方涵点拨,她查阅了一些比较隐秘的卷宗,在以往的离婚判例中,以家暴为由申请离婚的多为女方,但都没有实质性证据,哪怕有就诊和住院记录,但你无法证明这些伤就是这个男人打的,除非你有一整条逻辑链,或者说能出示一整条证据链。
这时候,亲友之间的证词就极为关键。
但华峰跟宋舒是两人生活,星星和闪闪还是幼不更事的年纪,就算她们能作证华峰曾打过宋舒,证词也不会被采纳,而家中的保姆都是华峰雇佣的,肯定不会说出对华峰不利的言论。
还有出轨这一条,就算证实了华峰出轨,是婚姻过错方,对于两个孩子的抚养权方面,他仍旧是占据优势的。
毕竟他的经济条件更优越。
在江攸宁的建议下,宋舒已经重新找了工作。
而且五月中旬,江攸宁终于拿到了宋舒的精神病例。
之前在宋舒不知情的情况下,骗她是心理疏导,然后带着她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是这方面很权威的专家,医院也是江闻联系的,保密性很强。
隔了一周,她才拿到确切的判定。
跟预料中的结果相差无几,是重度精神衰弱和轻微被迫害妄想症,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是精神病的前兆。
情况不容乐观。
能这份病例上能得到的信息显而易见:华峰虐待两个女儿阴/部的事情基本可以判定是她臆造的。
重男轻女到虐待女儿也是她胡编的。
其他的有待商榷。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攸宁就感觉到了,华峰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对两个女儿不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不然为什么宁愿起诉也要争夺闪闪的抚养权?
宋舒还是对她撒了谎,而且很严重。
从跟华峰见面以后,宋舒的状态一直很不好,甚至有些排斥见江攸宁。
当天见面,她基本没有离开过江攸宁的视线。
只有在出了咖啡厅后,江攸宁上了沈岁和的车,而她带着两个女儿回了辛语家。
那段时间辛语也很忙,所以无法确定宋舒是几点回的家,在途中经历了些什么。
总之很反常。
问她还要不要打官司,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情绪很不稳定。
只有问她还要不要两个女儿的抚养权时,她才算有点反应,但也不开口。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近一个月了,眼看着离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再不解决,以宋舒的状态上法庭,毫无疑问,两个女儿一定是判给华峰的。
江攸宁拿到诊疗书之后就去找了宋舒。
彼时宋舒不在辛语家,两个女儿正待在房间里,睡得正熟。
正是中午,江攸宁以为宋舒是出去买菜了,便坐在沙发上等。
她拿着手里的诊疗书,手心都浸出了汗。
这是她的第一个案子,她不希望搞砸。
但同时,她更希望的,是能帮助到像宋舒这样困在婚姻里的女性。
等待宋舒的过程,还有些紧张。
江攸宁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正好江闻发来消息。
【明天我要去清河那边钓鱼,你去不去?
】
江攸宁:不知道呢。
江闻:还在忙案子?
江攸宁:对呀,这案子太难了QAQ。
江闻:那就明天跟我一起去,散散心。
很久没去清河了,江攸宁其实有些想念的。
于是回他:几点出发?
江闻:早上八点,中午在那边农家乐吃饭,下午去棚子里摘水果。
江攸宁:几个人?
江闻:就咱俩呗,我喊语语了,她说忙着搞钱,没空理我。
江攸宁:哈哈哈哈。
——OK!
她OK的K还没打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宋舒的声音。
江攸宁飞快地摁下去,回完江闻就收了手机,竖起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好像不止宋舒一个人,还有一道比较苍老的女声。
“舒舒,咱们家现在就指着你了,你弟弟把对象带回家来了,现在就差二十万,我跟你爸实在拿不出来。
妈知道你有,这钱就当你借给妈的,行不?
妈一定当牛做马的还你。”
“我没钱。”
宋舒说:“我现在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糕了,我哪有钱给你们?
以前我每个月都给你们汇两万,你们存的钱呢?”
“你弟读书费钱啊。”
女人说:“而且给他买工作就花了五十万,几乎是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搭进去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带回对象了,女方长得也漂亮,知书达理,跟咱们这些地里刨食吃的农民不一样,可是正儿八经的金凤凰,你弟跟她结婚肯定能飞出咱们那穷山坳,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得出把力啊。”
“我出力?
我出得力还不够多吗?
他上大学的钱是我出的,买工作的钱我出了一半,现在他要娶媳妇了,你们还问我要钱,当我是生钱机器吗?
我哪有那么多钱?
!”
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宋舒几乎声嘶力竭。
女人的声音顿了两秒,然后讷讷道:“不是有那个老男人吗?
找他要啊,你长得这么漂亮又年轻,嫁给他难道不花他的钱吗?
凭什么啊?
而且你不是刚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么现在你是富太太,难道还出不起这二十万吗?”
“我们都要离婚了!他怎么会给我钱?
两个女儿也是我带着,我现在吃穿用度都是朋友在接济,我哪有钱啊?”
宋舒已经哭了。
“那就问朋友借啊。”
女人说:“你朋友住这么好的房子,肯定不缺那二十万,你就问她借一借,就当妈求你了。
这个女朋友要是黄了,你弟可要自杀啊。”
“那就让他死好了!”
宋舒大吼,“死啊!死啊!”
啪!
粗糙的肌肤划过宋舒光滑的脸蛋。
粗重的巴掌落在了宋舒的脸上。
嘎吱。
江攸宁推开了门。
她终于看到了门外面的场景。
女人约莫六十多岁,两鬓斑白,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秋衣,外面搭了一件水蓝色的牛仔外套,洗得有些发白,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裤脚处磨破了,右裤脚那儿已经开了线,缠在她脚下,穿了一双耐克的运动鞋,看上去是她身上唯一一件比较新的东西。
她双眼浑浊,眼睛泛红,皮肤皱得不成样子,只能用饱经风霜来形容。
“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
女人都没听到江攸宁推门的声音,指着宋舒的鼻子骂,“你怎么这么恶毒?
!竟然咒你弟弟去死?
!”
“他就是该死!”
宋舒捂着脸,看了眼江攸宁,满脸错愕。
是那种被识破落魄生活后的错愕和尴尬。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就把女人推倒在地:“你滚啊!以后不再来找我要钱了!我没钱!我是赔钱货!你们别来了!就当我死了吧!”
女人屁股着地,疼得吱呀乱叫,“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养你这么大!你竟然就这么对我?
!想当初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生病了我背你二十里地去医院,现在你长大了,有能力了,就不管我了!你看看穿的是什么?
再看看我穿的是什么?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东西啊!”
宋舒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得直喘,但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江攸宁在旁边直接按了110。
而且把电话给了老太太,“如果你不走的话,我会以你破坏公共财物、无端骚扰居民以及私闯民宅的名义报警,你女儿不管你,我相信警察叔叔会管你几天牢饭。”
“你是谁?
!”
女人瞪大了眼睛看江攸宁。
“律师。”
江攸宁说:“换句话说,就是帮人打官司的。”
“阿姨,需要我帮你服务吗?”
她温和地笑着看向女人,但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还有些惊悚。
女人盯着宋舒,对江攸宁有点怵,但见江攸宁已经拨了电话,正在说这里有人私闯民宅之类的话,她吓得爬起来,指着宋舒骂了一句:“贱东西!你等着!”
之后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
几秒之后,宋舒忽然靠着墙慢慢蹲下来。
她的脑袋窝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江攸宁站在一旁,从兜里拿出几张纸巾递给她。
宋舒没接。
江攸宁的手便一直悬在空中。
只是,她修长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敲击着墙面。
隔了会儿,她平静地说:“华峰没有重男轻女,也没有虐待女儿。”
“你之前跟我说的,都是你自己杜撰的。
或者说,是你把自己的经历按在了两个女儿身上。”
宋舒身子忽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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