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二)
如果当时(二)
沈岁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冷着脸将她抱到公交站的廊檐下, 两人好歹先不用淋雨。
廊檐下的长椅上全是雨水,江攸宁也只能那样坐, 又冰又凉, 再加上她本来就穿得少,坐在那儿的时候浑身发抖。
雨势渐大。
沈岁和站起来眺望路边,出租车很久都不来一辆。
他一回头就看到江攸宁弯着腰, 泛白到病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出来龊向自己的脚踝, 手指还没戳过去,脚便下意识移开。
即便如此, 她还是时不时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女孩儿穿得是浅色牛仔裤, 坐着时刚好能露出脚踝, 确实红了。
瘦弱的身体一直颤抖着, 沈岁和抬手在她肩膀上摁了一下。
“嘶。”
江攸宁抬起头看他, 眼睛红彤彤的。
不知怎地, 沈岁和手下的动作顿时变轻,他又摁了下,“疼?”
江攸宁点头:“很疼。”
她声音很低, 离得近了还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
沈岁和比她高不少, 他瞟了眼她的脚踝, 尔后蹲下, “这里扭了吗?”
“不知道。”
江攸宁如实回答。
她回答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却强忍着眼泪,不敢掉下来。
沈岁和抬手要往她脚踝上戳, 还没碰到, 她便抖个不停, 却没缩到一边。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只是愣怔了两秒, 又缩回手。
他仰起头,“冷?”
江攸宁摇头,又点头。
沈岁和也淋了雨,衣服不算干,但好歹没湿透。
他把黑色外套脱下来,往她肩膀上一搭,然后坐在她身边,“等会儿吧。”
“要是一直没车怎么办?”
江攸宁问。
沈岁和望向远处,“我打120了。”
—
医院里的人不算多。
江攸宁的脚踝确实有扭伤,但问题不大。
怕她感冒,已经给她吃了药。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沈岁和帮她排队缴费。
一切尘埃落定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江攸宁收到闻哥的消息:【妹,你去哪儿了?
】
江攸宁:【怎么啦?
】
江闻:【哥命没了。
】
江攸宁:【啊?
对不起,闻哥。
】
江闻:【你干嘛去了?
今晚还回来吗?
是不是回宿舍了?
】
江攸宁看着满屏的问句,思考了会儿才回道:【我脚腕扭到了,现在在医院,有人照顾我,你放心吧。
】
发完以后还不忘叮嘱他:【不要告诉叔叔,我没事。
】
江闻:【真不严重?
】
江攸宁:【真的。
】
江闻:【我明天去看你。
】
江攸宁:【你不上课吗?
高三翘课,闻哥你很敢啊。
】
江闻:【我这一周都不用上课了。
/微笑,老师让我在家反省。
你明天不是军训汇演么?
我去看你。
】
江攸宁:【好。
可我明天可能上不了场。
】
江闻:【好好休息,不上也没关系。
】
江攸宁收了手机,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病房里就她一个人,十分寂静。
沈学长去缴费,一直没回来,难道是走了吗?
可能是嫌她累赘吧。
今晚那一幕幕从她脑海里闪过,她越想越丢人。
怎么就那么大胆呀?
还跟着学长上了车,还问学长有没有女朋友?
学长肯定以为她是坏女孩了。
其实……她就是心念一动,冲动地问了。
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冲动。
大概是把学长吓跑了吧。
她躺在那儿长吁短叹了一阵,根本没注意到病房里有人进来。
沈岁和站在那儿就听她不停叹着气,一声接一声。
女孩儿脸上还没恢复正常的血色,这会儿连嘴皮子都泛着白,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脚踝已经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肿得像个大馒头。
她太小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大学生。
倒是像极了初中生,小小一只。
哪怕是在雨里,抱着都感觉没什么分量。
沈岁和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还不睡?”
他声线跟外边的雨一样冷,但说话时尾音稍稍上挑,听着比之前稍微舒服一些。
江攸宁一愣征,立马扭过头,看到他的那瞬间笑了。
像朵花似的,那双漂亮澄澈的鹿眼盯着他看,低低喊了声,“学长。”
“嗯。”
沈岁和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睡吧,明天早上出院。”
这会儿雨大,出去也没地儿住,不如待在医院。
“你的衣服……”江攸宁低声说:“都湿了。”
“没事。”
沈岁和这会儿就剩个薄卫衣,外套已经搭在窗边晾着,“不用管我。”
江攸宁躺在那儿,闭上眼睛,呼吸怎么也没办法稳下来。
她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幼她都是等着别人开启话题的那个。
可她就是想跟沈岁和说话。
良久,病房里安静下来,走廊里匆匆的脚步声都已经停歇,江攸宁忽然开口,“学长,你会讨厌我吗?”
“嗯?”
沈岁和的身子苟在一米八的单人床上,略有些不舒服,他也一直没睡着,听到她这么说,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我把你的伞都弄丢了。”
江攸宁说:“还害你进了医院。”
沈岁和笑了,女孩儿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几分委屈,听着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受伤的是你。”
沈岁和说:“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讨厌你?”
“但是……”江攸宁愣怔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高兴道:“这么说学长不讨厌我咯?”
病房里忽然寂静无声。
沈岁和一直没有回答。
两分钟后,他侧过身子,背对着她,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江攸宁,睡吧。”
江攸宁:“哦。”
有点失望。
学长是不是讨厌她了呢?
她好像有点笨。
但——
“学长,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回学校吗?”
江攸宁鼓足了勇气问。
沈岁和那边沉默了两秒,低低应了句:“嗯。”
他不把她带回去,她一个人也很难走回去。
毕竟脚肿了。
只是想随手做个好事,没想到闹了这么大个乌龙。
但他竟然没那么反感。
可能是因为女孩儿长得太人畜无害了吧。
小小一只,看着也讨厌不起来。
沈岁和想,好人做到底吧。
—
华政的新生军训汇演分三部分,一部分领导发言,一部分方阵汇报,一部分新生颁奖。
江攸宁的脚受了伤,队伍里少了个人也不影响,她就坐在看台上看。
闻哥早早就来了学校,看到她的脚啧了两声,“怎么伤成这样了?”
江攸宁无奈耸肩,“不小心的。”
“那你还能走路么?”
“能一点儿吧。”
江攸宁说。
早上去跟教官请假的时候,是沈岁和扶着她去的。
到看台上的时候,也是沈岁和扶着她来的。
把她放在看台之后,他便走了。
不过江攸宁加了他的QQ,说是等她伤好了之后就请他吃饭,以示感谢。
沈岁和没应答,也没拒绝。
跟闻哥在看台上把所有程序看完,队伍解散之后正好是午饭时间。
闻哥搀扶着她从看台下来,路童笑着跟闻哥打了招呼,又问了她的脚,好几次欲言又止,大抵是顾忌着闻哥在,没敢问沈岁和的事儿。
一直等闻哥离开,路童才问起了她跟沈岁和的事。
江攸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从路童口中好像了解了自己的这种情绪叫做——喜欢。
—
喜欢一个人,所以常常想跟他聊天。
江攸宁给沈岁和发了很多条QQ消息,都石沉大海。
她问:【学长,你在做什么?
】
【学长,你在学校吗?
】
【学长,你忙吗?
】
【学长,你们课多吗?
】
她尽量用问话开头,但沈岁和没回过一条。
这是一个不太愉快的周末。
江攸宁坐在家里心神不宁,时不时就拿起手机来看一眼。
可没有沈岁和的消息。
江攸宁的脚不算太严重,周一已经能慢悠悠地去学校。
军训结束之后就开始了正常的课程。
大一上学期是刚开始适应大学生活的时候,所以课不会安排太多。
但华政大一有晚自习。
上午下午各一节课上完,吃晚饭的时候路童才说,“今晚是个经验交流会,有你沈学长呦。”
江攸宁的脸一红,“啊?”
“咱们导员不是正好带他们班的课吗?”
路童说:“沈学长又那么优秀,导员就把他请来了。”
江攸宁低下头,“哦。”
还是失落。
沈学长都没回过她的消息,应该是不想再联系了吧。
又该怎么见沈学长?
高兴,又不高兴。
心情复杂地去了教室,却发现第一排的位置已经被人占走了,距离讲台最近的是第五排靠窗的位置。
她坐在那儿,不停盯着讲台看。
来交流的学长学姐有四五位,一直都没看见沈岁和。
她给沈岁和发消息:【学长如果是因为我才不来的话,那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好了,我不会打扰学长生活的。
】
发出去以后她就后悔了,这样说是不是太自恋了啊?
她难受地趴在课桌上,悲伤到想哭。
还没有恋爱,就已经夭折了。
她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吗
好难过。
几分钟后,一到熟悉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大家好,我是沈岁和。”
江攸宁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讲台,那人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学长朝她笑了一下。
江攸宁听得极为认真,等到最后沈岁和让问问题的时候,她一下子举起手,“报告。”
“嗯?”
沈岁和看向她,声音柔了几分,不自觉地带着笑,“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学长。”
江攸宁鼓了鼓腮帮子,然后顿了几秒,放在桌下的手都快被她揉成了麻花,在一室寂静中终于大着胆子开口,“我想……想知道,怎么平衡恋爱和……和学习的关系呀?”
她说话的时候都在颤抖,磕磕绊绊了好几次,眼睛也不太敢看沈岁和。
但好歹,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教室里哄堂大笑。
众所周知,她是年纪最小的。
辅导员及时制止,“都笑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的问题吗?
大学了,能谈恋爱了!只不过,学习也要把握住,都别笑了。”
大抵是顾忌着她的自尊心,导员还夸奖了一句,“江攸宁同学,你的这个问题很有建设性,很不错。”
“谢谢老师。”
江攸宁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她恨不得把自己埋到桌子底下。
怎么就想不开提了这个问题啊?
近一百人的大教室里,这会儿都知道她想谈恋爱了。
好丢人呀。
她都不敢看沈学长。
一分钟后,沈岁和笑了下,“学妹这个问题很好。”
江攸宁听到他说话,终于抬起头看他,冷白皮这会儿像是喝醉了似的,从额头红到脖子根,她紧紧咬着下唇,期待着一个答案。
沈岁和缓缓开口:“但学长没有经验。”
他耸了下肩,“等学长谈恋爱了再跟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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