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开春的时候, 姜鄢的身子就越发重了。
吐是不会再吐了,相反胃口变得挺好的。只不过这嗜睡的症状并未减轻,她还是容易困。
可因又起了水肿, 一双脚时不时肿的跟个大馒头似的, 她也不能总是睡。
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有时候累了走不动, 就得让人多给她按摩按摩。
经常一觉醒来,不论是天光里,还是夜色中,总能瞧见康熙认认真真按摩腿脚的模样。
这个孩子怀着的时候,她身子不是太好, 不是这个毛病,便是那个毛病,总有些不消停的时候。
但据说, 这才是怀孕的常态。是大部分孕妇的常态。
而像她怀着九阿哥的时候那般顺利,身体什么毛病也没有, 那真是走了大运了。
不过, 那会儿月份大了,九阿哥自己的性子就不是个消停的。所以后来就总在她的肚子里动来动去的。
可如今这个孩子, 当真是懒得很。
她这天天身上这毛病那毛病的,这孩子在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都不怎么动弹。
若不是生产的时候要稍微正一下胎位, 姜鄢估计这孩子是一下都懒得动的。
畅春园和宫中事务, 正在按照姜鄢定下的计划缓慢推行。
索额图能抹去一次的痕迹,但从前没有人这么深入的调查过。
他纵然再心思缜密, 也不可能次次都不留下痕迹。
况且从前, 姜鄢在宫务这方面十分懒怠, 压根是不参与的。
刚刚进宫那几年, 就更轮不上她管这些了。
所以, 这一番整治,倒是叫她探查出不少过去的痕迹。
这个索额图,还确实是背着他们干下了好多的事情。可他也确实是谨慎,看着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仍然是坏了规矩的。
姜鄢自然是将证据都留下来,让人呈送到了康熙那里。
她这里将涉及索额图的人都换掉了。既然都露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让索额图像从前那样,只要想些法子,便能在畅春园和宫中兴风作浪了。
姜鄢只当康熙要缓缓处置,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万枝春柳里的花全开了的时候,她居然听到了索额图被罢职下狱的消息。
她自己还纳闷,她送去康熙那里的证据,压根不足以令索额图被革职下狱,怎的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不是说要缓缓处置,怕引起朝廷动荡的么?
同索额图被罢职下狱的消息一起传来的,是他的罪名。
——挑唆皇太子与九阿哥兄弟关系。并试图伤害九阿哥。
姜鄢这一下,眉头都皱起来了。
她早就同康熙说过索额图的事情,康熙多少是知道索额图用心险恶的。
去年的时候,她回来大改畅春园,这兄弟俩跑来问她,把话都给套走了。
她也同兄弟俩说的很明白。索额图就是用心险恶,想要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怎么还闹出这一出呢?
兄弟俩加在一起没人能坑的了他们,康熙也不是昏聩之君,姜鄢不信他们没有防备。
这不是无心的,那自然就是有心的了。
他们有心下套,让索额图钻进了他们的圈套之中,然后就有了这个局面。
康熙是想缓缓处置的,结果不出一年就将索额图革职下狱了。
这必定是兄弟俩其中之一的主意。
胤礽是皇太子,各方面同康熙一样,还是有些顾忌的。姜鄢觉得,就是那个鬼精灵九阿哥的主意。
她那个儿子年纪是小些,可这几年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那孩子胆子大,以他的心性,完全有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然后父子三人合谋。
姜鄢对他们父子三个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其中还有个是她亲生的小儿子。
晌午,父子三个倒是来得齐全,是一块儿来用午膳的。
人都来了,康熙就说用膳。
姜鄢往他们三人面前一坐,说:“慢着。”
先不忙用膳,她要先问一问再说。
九阿哥笑嘻嘻地说:“额娘想说什么呀。不如一边吃一边说吧?免得额娘饿着了。”
姜鄢挑眉:“我方才用过些点心。现下不饿。”
“反正,先不忙用膳,先将话说清楚,然后再用膳。”
胤礽就说:“姨母,是想问索额图的事吗?”
今日索额图被革职下狱,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哪怕姜鄢不关心外头的事情,也必然会知道。
康熙也没有刻意隐瞒,自然会有人将事情告知姜鄢的。
姜鄢笑起来:“你们既然猜到了。那我就直接说了。”
“索额图之事,你们父子都是知道的,索额图的用心不良,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个个都聪明的很,我不相信就这样还能给机会让索额图给挑唆了你们。”
“索额图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随便就相信人。你们是不是设下圈套引他上钩了?”
“我想了想,这主意是不是曦曦出的?”
“额娘真聪明!”九阿哥拍手笑道,“果然如皇阿玛所说的那样,只要听到索额图革职的消息,额娘必定什么都能猜出来了。”
姜鄢瞧了他们一眼,父子三人都是笑。
姜鄢轻轻眯了眯眼睛,说:“事到如今了。还不给我说实话么?是真不想用膳了?”
事儿得说清楚了才能用膳。这是她刚定下的规矩。
若说不清楚,就不许他们父子在她这儿用膳了。
这就是瞒着她的下场。
胤礽与九阿哥对视一眼,然后动作一致的看向康熙。
康熙便坐到姜鄢身边去,握着她的手,柔声哄着叫她不要生气:“朕同儿子们并非刻意瞒着你。是事情未成,不想拿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烦扰你。”
“如今事情成了,本来就是要与你说说其中内情的。是为叫你放心。”
“你还有身孕,别为了这些事伤神动怒。”
姜鄢没拒绝康熙的康熙,她如今手腕也有点肿,任由康熙给她揉捏。
姜鄢说:“我没生气。就是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而已。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与我说,索额图之事牵涉重大,不想动荡朝廷,不想叫人觉得处置了索额图是落了赫舍里氏的面子,所以要缓缓处置。”
“这才不到一年,就变卦了。”
姜鄢挑眉看着康熙,康熙便望着她笑:“原先是这般觉得。但朕心中始终有些后怕。他若那时得逞,你与曦曦不知会遭受些什么。想到他欺你,朕便忍不下去。”
“你要主导畅春园和宫中事务,朕百般赞成。朕也想快些处置索额图,只是始终没有找到突破口,无法主动坐实他的罪名。朕想了许多办法,终究都不妥当。”
“后来,曦曦便带着保成来找朕。说是索额图既然有心挑拨,那就主动做饵,让他去挑拨,待收网时,证据确凿,他便无可抵赖。朕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
“所以就应了他们。许他们去做这个饵。表面上是索额图在明处,实则是我们掌握了主动权,索额图入了圈套后,结果鄢儿你也看到了。他是罪有应得,自食恶果。”
姜鄢要知道具体过程,康熙便同她说了具体过程。
但因为这个饵主要是九阿哥来做的。
因此讲述者就从康熙变成了九阿哥。
跟索额图主要接触的人也是九阿哥和胤礽。毕竟要给索额图钻空子,让他来挑唆胤礽,也要让他来挑唆九阿哥,因此这个过程,就是九阿哥和胤礽最为清楚。
“索额图来取药的那天晚上,没有同姨母提起皇阿玛的旨意。只说皇阿玛要请姨母与曦儿去博洛和屯。后来又改了口。我与他接触时,他曾经谈过这件事。”
胤礽按照九阿哥的计划,这大半年里,与索额图还是接触过的。
胤礽本来就与索额图不亲厚,为了这个计划,肯定不能贸然接近索额图。突然改变态度,肯定是会引起索额图的怀疑的。
所以这个时候,饵就特别重要了。
九阿哥人小,但是他经常出入康熙的书房,经常与大臣们说话,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他不去接触的。
九阿哥无需刻意做什么,他只需要表现的对权柄热衷些,继续维持他天真却又好奇的旺盛心情,他多与朝臣们接触说话,多和索额图亲近说话,多在大臣们面前表现的与康熙亲近,甚至隐隐有要与太子争宠的意图。
索额图就一定会看不下去的。
索额图从来都是十分的维护皇太子。他并非是维护胤礽,只是维护皇太子,就等同于维护他自己的尊荣。
毕竟他如今得康熙重要,若再将皇太子哄好了,他这一生,荣华尊荣自然是享之不尽了。
父子三人在商议此计时,将索额图的心思已分析的极其透彻了。
胤礽也再没有隐瞒先前索额图的那些话。
对索额图的心思,康熙就看的更加透彻了。
而索额图对姜鄢及九阿哥的恶意,更是坚定了康熙允准九阿哥实施这个计划的决心。
放这样一样居心叵测的臣子在身边,完全不能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又出现那样的事情。
康熙已容不得索额图了。
果不其然。九阿哥表现的对权柄如此热衷,哪怕他还小,索额图就坐不住了。
索额图开始频繁找胤礽说话。胤礽开始时就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索额图说的多了,胤礽就默不作声的听着。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索额图便是不说,胤礽也能看见九阿哥的作为。
索额图就以为胤礽被他说的动了心,亦发的变本加厉,给胤礽出主意,想要胤礽打压九阿哥,甚至想要胤礽多为自己在康熙面前争取。
后来接触的多了,索额图对胤礽放了心,认为胤礽与他已经是一条心了,这才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对胤礽和盘托出,表露出他真正的用心来。
“索额图说,那晚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胤礽说,“索额图即便被皇阿玛派遣回来取药。但他并不相信这个药能让皇阿玛康复。即便是吃了这个药,索额图也认为皇阿玛好不了。但是身为臣子,还是要尽心做事的。”
“因此,索额图才快马加鞭回来取药。但他不愿意听皇阿玛的旨意将我带到博洛和屯去。”
当时的索额图认为康熙一定会死。康熙死后,胤礽顺理成章要即位。
带到博洛和屯去,那还怎么即位呢?
明珠和索额图在康熙面前的争吵,让索额图再一次意识到,大阿哥和明珠贼心不死,如果将皇太子带到博洛和屯来,大阿哥和明珠未必不会生事。
到时候皇太子即位恐怕会有波折。
索额图从博洛和屯出来,就打定了主意不听康熙旨意。
他认定了康熙会死,哪怕取了药来,康熙也是昏迷弥留状态,不会将他怎么样。
他只需用借口搪塞一番,推脱康熙昏迷时所说旨意前后不清,便可不让皇太子来博洛和屯。
“索额图谎称要将曦儿带去。也是想着若要即位,曦儿深得皇阿玛宠爱,于此事会生变。便要将曦儿带去博洛和屯,若曦儿能撑得住路上颠簸,到了博洛和屯,皇阿玛若不测,他便要用姨母和曦儿牵制对付大阿哥和明珠,他好筹谋我的事情。稳住博洛和屯的局势,我便可安稳即位。”
“曦儿年幼,路上颠簸撑不住,便是有什么意外,也怪不得他的头上。他可说,是皇阿玛思念幼子,与他没有什么干系。”胤礽所说的,都是索额图的原话。
至于后来索额图换了说辞。
胤礽在听了他的这些话之后也问了,索额图并未瞒着他。
胤礽说:“索额图说,在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李德全也跟着来了。是姨母出去之后,他在畅春园中的暗线想法子通知他的。那个暗线瞧见了李德全悄悄进园,来见了姨母。所以之后姨母再回去,他就改了说辞。”
毕竟康熙又遣了李德全来,索额图就没法再哄骗姜鄢了。
还好他的说辞留有许多余地,所以之后改了说辞,即便姜鄢疑虑,索额图也能面不改色的自圆其说。
但是索额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露出这许多行迹,加上姜鄢回京后就开始整顿畅春园和宫中,他心里自然知道,这次痕迹或许找不到,可从前痕迹还是有的。
况且,他也怕自己会暴露。
既然选定了胤礽,更是没有想到康熙会痊愈,索额图干脆趁着这次机会,想要挑拨胤礽和九阿哥之间的关系是其一,但最重要的,索额图还是希望胤礽能即位。
他是想要说动胤礽,让胤礽想法子提前即位。
“索额图这个人的心太坏了。”
九阿哥嫌恶道,“他和保成哥哥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又跑来和我说了好多难听的。除了想要挑唆我们,还想要挑唆保成哥哥对付皇阿玛。为达到他的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
索额图是真的心黑手狠。因此,在拿到切实证据之后,康熙就很迅速的将他革职下狱了。
有关索额图的事情,继续往下查,绝不姑息,一查到底,谁也都不会轻易放过了。
康熙说:“先前是怕引起朝中动荡。如今师出有名,索额图挑唆保成与曦曦之间的关系,甚至大逆不道忤逆犯上,他的事情就要好好的调查了。不论有谁牵扯其中,都绝不姑息,一并严惩。”
姜鄢听了,点点头,她满意了。
对着李嬷嬷她们招招手,说:“摆膳吧。”
事儿讲清楚了,她也知晓了。
剩下的事情,由着他们父子去折腾,她也是不管的。
畅春园和宫中之事,想必在查过索额图之后,应当会进展的更快。
有他们父子三个这么多的心眼子,姜鄢也没什么好悬心的事情。
只管好好吃,好好睡。和腹中的孩子一起躺平就完了。
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姜鄢一切都很顺利,觉得十个月过的也不甚艰难,反而还挺开心的,快快乐乐的就过来了。
可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姜鄢有时候真的觉得很难,总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身体还会非常的不舒服。
她就时常想,为什么时间不能快些过去,为什么非要等到十个月,才能将这孩子生下来。
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她同康熙不曾分开睡,日日夜夜都在一处。
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能快乐一下舒服一下。
可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完全就没有那么心思了。
孩子本来不大,但是偏偏怎么都不舒服,不是顶着胃了,就是压迫了别的器官,每日一个新花样,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她纵然是有心想要快乐一下,身体也是半点不允许。
康熙也是。
正值壮年的男人,白日里拼命工作,到了晚间,又因为担忧她的身体,总有睡不安稳。
有时候半夜醒了,瞧着她不舒服,还会陪着她,给她按按脚,捏捏胳膊,就是为了让她舒服些。
甚至她大夏天的想要吃鲜奶烙饼,康熙也会亲自起身,到小厨房里让人给她去做。
两个人都是有心无力。为了这个孩子,几乎是大半年都没有快乐过。
姜鄢怕康熙休息不好,想着是不是要分房睡一下。
康熙坚决不同意,说姜鄢怀着孩子这般辛苦,他还要为此分房睡,不能在姜鄢身边陪伴她,这简直是不像话。
康熙不肯分房睡,姜鄢其实听见这些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被人宠爱偏疼的滋味,自然是极好的。
怀孕辛苦,姜鄢自然也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陪在身边的。
分房的话只说过一次,以后再没有提过。
至于说康熙和她都不能快乐,那也只好忍一忍,等将来孩子出生了,等她休养好了身体,自然是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的。
这孩子的预产期在六月。当初九阿哥是在三月末出生的。
那会儿天气尚还不热,温度适宜,气候还是很舒适的。
偏这孩子要在六月里生。偏偏这年的夏天又极热。
姜鄢的身体又不是那么的舒服,少不得是要遭罪的了。
姜鄢这回生产是在下午。疼起来的时候,康熙就在她身边的。
于是,康熙立刻将姜鄢抱到产房的床榻上,一切准备就绪,康熙这回也是陪在姜鄢身边的。
上回生九阿哥的时候,姜鄢将康熙的手上咬的满是牙印,后来过了好多天才消下去。
这回姜鄢特意备了软巾,康熙倒是无所谓,愿意给她咬,姜鄢自己是舍不得了。
牙印若再深些的,咬的过重了,那可是会出血的。
姜鄢舍不得叫康熙受苦,瞧见他出血,她会眼晕难受。
博洛和屯那一回,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
着实是再见不得康熙有任何的损伤。
她只要康熙在身边陪着她就好了,不需要咬他的手。
这回这孩子生起来也不大顺利,这孩子实在是太安静了,似乎是躺平的太过了些,直接在她的肚子里就躺平了,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姜鄢到后来也真的是没什么力气了,只跟这孩子念叨:“宝宝,你别折腾你额娘了。你出来了,想怎么躺怎么躺,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你额娘,你和额娘就都躺不成啦。”
她满头大汗,头发都汗湿透了,身上力气也有些透支。
康熙也是一头的汗,神情紧张的看着她,听见她这话,下意识的就斥她胡说。
姜鄢就笑,只好轻声哄这孩子,指望着能哄出来。
也不知是接生的嬷嬷特别有经验,还是姜鄢的轻哄起了作用,在她的声音和接生嬷嬷有规律的按压肚子后,姜鄢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阵痛过后。
她听从接生嬷嬷的话有规律的再用力。
终于,这孩子肯出来了。
“是一位小阿哥!”
旁边的李嬷嬷瞧的是最清楚的,看见了之后,立刻给姜鄢和康熙道喜。
康熙也瞧见了,他还特意探身多看了一眼,等接生嬷嬷抱去收拾后,他才望着姜鄢笑:“是个很漂亮的小阿哥。”
康熙特别高兴。
姜鄢在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就同他一起畅想过。
后来两个人都觉得,不论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都好,只要健康平安,便是极好的。
如今一瞧,是小小的一团的小阿哥,哪怕身上有些血污,是刚出生的小模样,可还是能看出来,小阿哥眉眼五官都极漂亮。
姜鄢没什么力气,勉强支撑着,她也看不见小阿哥的模样,就问康熙:“小阿哥像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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