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若索额图所说为真, 康熙病重,姜鄢再多犹疑一秒,便是耽搁一秒, 那是要送去博洛和屯救命的药,是耽搁不得的。
姜鄢有些左右为难, 一时无法下决断。
“娘娘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不相信臣的话?”索额图心中还是对姜鄢成见颇深, 即便是来请她,心中对姜鄢和九阿哥也无半分好感。
他神色间有些不耐,似乎是很不高兴姜鄢如此耽误时间。
姜鄢这些年见索额图极少。
赫舍里氏府上, 与姜鄢多有往来的, 便只她的亲额娘舒穆禄氏来往的比较多一点。再就是见她嫡母稍微次数多一点。
姜鄢本来就躲懒,更不会与前朝有什么牵扯。她也不大喜欢索额图,自然是能少见就少见,能少来往就少来往的。
索额图这些年极得康熙重用, 再加上他的死对头明珠如今早已不比从前。即便是如今因为亲征起复了, 也再不复从前风光, 索额图是没有将明珠放在眼里的。
就是看不惯明珠还待在康熙身边。时不时还是喜欢跟明珠对着干, 想要恶心恶心明珠。
得康熙重用这些年, 自恃身份是皇太子的叔姥爷, 又自恃是仁孝皇后的叔父,索额图很是桀骜,其实他的事比明珠少不了什么, 只是占着些情分,又行事更隐秘老成谨慎些, 因此才到了如今这般在朝中得一声中堂相爷的称呼。
索额图不喜欢宸淑妃, 也不喜欢宸淑妃所生的九阿哥。与宸淑妃和九阿哥都不亲厚, 众人只道索中堂是避嫌, 其实他就是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到,哪怕皇上将宸淑妃和九阿哥捧到了手心里,哪怕宸淑妃是众妃之首,哪怕皇贵妃也越不过宸淑妃,索额图也还是没将宸淑妃和九阿哥放在眼里。
他甚至在想,若宸淑妃还要继续耽搁,他便打算想个法子,将宸淑妃和九阿哥悄悄带走。皇上那边还立等着用药,耽搁不起。
索额图在朝中浸淫多年,看姜鄢的目光就仿若是在看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低贱奴才般,面对姜鄢,丝毫没有收敛他中堂相爷的气势。
姜鄢日日跟着康熙,康熙也从没有拿帝王天子威严这般恐吓她。
姜鄢心中不喜,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索额图,同样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戒备与不屑,姜鄢的心里,倾向于不跟着索额图前去。
她想,他们是不是可以分开行动呢?
两个人看似僵持,实则时间只是过了分秒片刻,不知何时悄悄出去的李嬷嬷又悄悄回来,在姜鄢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话。
“主子,主子不要让索中堂瞧出异样来。”
“从博洛和屯来了一个人,他私下要见主子。现在就在外头。只是这人索中堂不知道他也来了。主子现下就得出去见一见,必不能让索中堂瞧出来。”
表情管理这一点,姜鄢拿手。
李嬷嬷说完,姜鄢全程不动声色面不改色,依旧同方才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等李嬷嬷退开,姜鄢就望着索额图说:“还请索大人稍候片刻。”
“小阿哥正在皇太子处,我派人将他接回来。”
姜鄢瞧了索额图一眼,说,“此间之事,我不会让皇太子知晓的。”
索额图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姜鄢出去时,就听见索额图在后头轻声说:“皇上病重,还请娘娘顾念,尽快上路为好。”
姜鄢说了一声知道,就出去了。
她后来那话,是故意试探索额图的。
康熙病重,为何索额图回来的事,不让胤礽知晓呢?
他是一国太子,本就该知道这些事。索额图这样神神秘秘的,实在是让姜鄢不得不多想。
姜鄢心中尚有疑惑,索额图要瞒着胤礽这些事情,胤礽也不仅仅只是索额图这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
胤礽与索额图又不亲厚,来往也并不紧密。
姜鄢就在想,康熙在博洛和屯生病了,病重如此地步,胤礽究竟知不知道。
看索额图的样子,如今无逸斋那边半分动静也没有,京城之中更没有一点风声,反而是一片风平浪静,胤礽是极有可能不知道这些事的。
甚至满朝文武,可能都不知道康熙在博洛和屯病重的事。
姜鄢走出来,外头极热,她心中却极冷。
出了正殿,确定索额图瞧不见了,她才问李嬷嬷:“来人是谁?人在何处?”
李嬷嬷未曾作答,只将姜鄢引至小阿哥的居所,然后轻声说:“来人便在里头等着主子,主子进去吧。”
小阿哥的居所,寻常人进不去。他们是从另一处小路绕过来的,没有让索额图带来的两个护卫瞧见,索额图自己出来也是看不见的,更不能擅闯进去,在这里见面,最是安全。
姜鄢进去了。
来人不是别人,竟是李德全。
瞧见李德全的那一瞬间,姜鄢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她本来对康熙病重之事半信半疑,并不十分相信索额图的话,现下瞧见李德全,就由不得姜鄢不信了。
李德全从来都是跟在康熙身边形影不离的。此时能让他出现在畅春园万枝春柳内,若不是康熙有事,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呢?
李德全见了姜鄢,先是行礼,而后才问姜鄢:“娘娘可是见着索大人了?”
姜鄢说:“见着了。”
“他就在正殿。与你是前后脚到的。”
李德全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离开博洛和屯的时候。也是索大人先走。奴才再走的。”
姜鄢问:“皇上既病重,李公公如何就回京了?怎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呢?”
姜鄢还想问康熙现下如何了,可却有些近乡情怯,明明话到嘴边了,却没问出来。
她只说:“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公公能不能与我细说说?”
李德全轻声说:“皇上亲征后,一切都好。只前日不知怎的就急病了。太医说皇上是积劳成疾,其实皇上为战事殚精竭虑,总是吃不好睡不好,一天里经常只睡一两个时辰,饮食也极不规律。皇上清瘦了许多。战事也颇为不顺。”
“皇上这是急病,不但上吐下泻,还又是高热,过了几个时辰又是低热,情况极度的不稳定。太医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最后才想到要动用那些传教士带来的特效药。奴才出来的时候,皇上昏迷着,奴才是皇上清醒时奉旨出来的,便是要回来同娘娘说一说这里头的情形的。”
康熙平日里基本上不生病,这一生病,他自己其实都没当一回事的。
可结果这病来势汹汹,康熙卧床不起,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的流逝。
尤其是太医束手无策,康熙的病情没有半点起色,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渐渐的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康熙就不得不考虑眼前的情形了。
皇上正值壮年,没有人考虑过皇上崩逝的状况。但眼下,这病就让所有人不得不开始考虑了。
为战事计,康熙病重的消息只有几个亲近大臣知道。还有康熙身边亲近的人知道。
其余的,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更没有让消息传到京城来。
若康熙病重的消息传开了,势必是要乱一番的。
因此取药之事,是悄悄交给索额图的。让索额图悄悄带着侍卫回来,一路避过所有人,然后取药,再来畅春园请人。
“皇上交代索大人说,请娘娘同皇太子秘密前去博洛和屯。京城这里,交由朝中重臣暂领,不过几日的事,他们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李德全的眼眶有点红,他想哭,但是强行忍住了,“皇上是做好了准备的。此番请娘娘去,是为交代后头的事。请皇太子前去,也是这番意思。”
为了这个事情,明珠和索额图在御前还吵了一架的。
明珠认为,不需请皇太子前来,阵前有大阿哥在,不至于出事。皇太子应当坐镇京城。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大阿哥自然可以料理,皇太子就更应该在京城中等着大阿哥回京了。
索额图则认为,皇太子是一定要去的。不管康熙如何,此番,皇太子都一定要陪侍在康熙身边。
而对于宸淑妃,两个人倒没有争什么。康熙说想见,一并带来就是了。
“皇上被吵得头疼,原本清醒的时候就不多,被这样争吵,皇上便不高兴。将两位大人都呵斥了。而后,皇上允了索大人的提议,让索大人悄悄回京来取药,然后请娘娘同太子殿下一同去博洛和屯,陪伴皇上左右。”
康熙身边明珠和索额图爱吵架,福全和常宁是兄弟,但外头战事还需他们费心,康熙觉得大阿哥不贴心,也不怎么想瞧见他,就想叫胤礽和姜鄢去。
病成这样,自然是想见自己身边最最亲近的人了。
姜鄢听得蹙眉:“皇上的意思,是让索大人来请我与太子殿下一同去博洛和屯的?”
索额图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德全说:“是的。皇上同索大人说的时候,奴才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
姜鄢问:“皇上没说带九阿哥去么?”
李德全忍不住抹眼泪:“皇上心中很是想念九阿哥。便是昏迷的时候也会喃喃九阿哥的名字。可九阿哥年幼,皇上说,路途太远,不用带九阿哥前去。”
姜鄢挑眉,那索额图方才说的,可是带她和九阿哥过去,没提胤礽半个字。
当着李德全的面,姜鄢没提这个。
李德全自己又说:“皇上待同索大人说了后,又思及娘娘与索大人并不十分亲厚,怕娘娘会因此担心,所以才命奴才跟着出发,悄悄在后头,跟着索大人走,但不露面。在索大人同娘娘见面后,再悄悄同娘娘说明缘由。”
“奴才不便露面,但奴才带了二十个侍卫回来。待娘娘与太子爷和索大人启程后,奴才会暗中护卫,直至博洛和屯。”
康熙就是纯粹不放心姜鄢,将自己身边的李德全派来与姜鄢说明情况,他才能安心。
姜鄢心里有些酸,可现在又不是任由情绪发散的时候,她不欲与李德全多说什么。
索额图的态度明显不对劲,她要自己先问一问,若索额图坚持不改了,姜鄢想,到了那个时候,李德全只怕就不得不露面了。
姜鄢心里只在一息之间就想好了该如何说,她面上则问李德全:“皇上身边如今可有可靠的人在?”
李德全点头说:“娘娘放心,皇上身边有太医照料。还有裕亲王陪侍。”
现如今,知晓康熙病情的人本就不多,但就是这么几个人,也都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用心,按说真的能让人放心照料的,还真就是裕亲王福全了。
康熙眼下,还没死呢。
可多少人心里,就盼着这一次的重病,康熙抗不过去呢。
姜鄢了解清楚了情况,就同李德全说,让他稍候,她这就去同索额图说,然后和皇太子一同启程前往博洛和屯。
姜鄢和李德全约定了信号,若是她顺利成行,李德全就不必带着侍卫出现,还是按照康熙的旨意暗中随行。
若是她这边不顺利,李德全就带着侍卫直接到明面上来。
李德全来的时候,就得了康熙的旨意,说等到了万枝春柳,一切都听宸淑妃的。宸淑妃让他如何就如何。
李德全伺候康熙,自然都听康熙的,康熙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德全虽不知宸淑妃是何意,但秉承皇上旨意,哪怕是违背了皇上的嘱托,自然也是以宸淑妃的意愿为先的。
姜鄢回了正殿,索额图还在那里喝茶。
见姜鄢来了,索额图便站起来,说:“娘娘可预备好了?臣还要去太子殿下处,同太子殿下说明此事。兹事体大,自然是要将太子殿下一同请去博洛和屯侍奉皇上左右的。”
“嗯?”这一下,变得有点快了吧。
姜鄢措手不及,但她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只问索额图:“方才索大人说,要请我与九阿哥一同去。”
“是,臣是这样说的。可是臣想起来,皇上确实是想念九阿哥,说是想要见一见九阿哥,但后来清醒过来后,又说路途遥远,九阿哥年幼,就不必折腾小阿哥了。”
索额图面不改色的说,“皇上病重,不止思念娘娘,还思念太子殿下。如今这样的境况,太子殿下是一定要去一趟博洛和屯的。皇上也要见太子殿下,命臣一并接了过去。”
姜鄢盯着索额图说:“方才索大人不是这样说的。”
“哦?是么?”哪怕被姜鄢直接点出来,索额图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他说,“方才臣的话还未说完,现在说完了。”
姜鄢想,这是个老狐狸。他还在这儿玩起了进可攻退可守了。
什么话都让他给圆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先前,他是那样说的,而且十分笃定,不容置疑。
待她出去了一趟,索额图就变了说辞,而且仍是十分笃定,好像他前后说辞并不矛盾,并无问题似的。
但这个转变,姜鄢直觉,和她的出去有关。
莫非,索额图是发现了李德全的暗中跟随?
但一开始,索额图明显是不知情的。
怎么她出去了再回来,索额图就知道了呢?
姜鄢只一想,就猜到了。只怕,这畅春园里,亦或是这万枝春柳里,有他索额图的人在。
不然,无法解释他前后态度说辞的转变。
姜鄢素来不曾在宫务上留心,佟佳氏和四妃她们怎么弄,她只是知晓就行了。
万枝春柳里,李嬷嬷管得严,是她自己的人。
可这畅春园内,那就鱼龙混杂多了。索额图还想弄点什么手段,还是挺容易的。
瞧这眼前,不就用上了么。
姜鄢心里有些想法,但又不是眼下该考虑的问题,只能容后再议。
姜鄢起身,先去无逸斋寻胤礽:“既如此,那就去找皇太子。同皇太子说明此事后。我们便与索大人一同离京,往博洛和屯去。”
索额图说好。
康熙重病的事,瞒不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她同胤礽走了,小阿哥还留在畅春园中,须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照料。
皇太子奉旨坐朝理政,眼下却要赶去博洛和屯,旁人可以不必理会,但朝中重臣是要知会一声的,不能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朝中的事情,胤礽自会去处置妥当。
后宫的事情,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姜鄢是很放心的。
姜鄢没有带李嬷嬷庆月松月等人,她独个跟着索额图和胤礽前去。
有胤礽在,索额图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胤礽是皇太子,身边自然有护卫。
此事不宜张扬,他身边只带了十个护卫,同样是轻车简从,他们是要一路快马日夜兼程赶到博洛和屯去的。
姜鄢此番骑的马是胤礽替她选的,与他们的马都是一样的纯黑,很是低调。
夜色掩映下,后半夜的畅春园十分的安静,只有两队人马悄悄的,一前一后的出了园子。
索额图身上的药,是要拿去救命的。
姜鄢只听他们说起,就知道康熙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越往后拖延一分钟,哪怕一秒钟,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姜鄢现在一心是救康熙,根本不允许路上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只是到了极限,才允许众人稍微休息一会儿。
人可以撑着,马自然也是可以的。
他们带了备用的马,一直都在换着骑。还好这些马都是良驹,比一般的马匹厉害多了。
十来日的路程,他们四日就到了。
索额图从博洛和屯到畅春园,都是用来五日多的时间。
胤礽向来知道,他这个姨母是最会躲懒的,平日里总是懒散,如今才知道,她狠起来,竟也是这般的狠。
胤礽对他的姨母,当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但也由此认识到,原来姨母对他皇阿玛的感情,也是如许深厚了。
姜鄢一心赶路,其实压根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什么问题,等到了博洛和屯,去了康熙的营帐前,进去前的那一秒,姜鄢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一直都在想,康熙如今是什么模样。
可等到真正进去了看见了,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居然能憔悴成这副模样。
她那出征前谈笑自若霸道健康的男人,数月未见,竟被急病折磨的瘦了一大圈。
躺在铺满狐裘的床榻上,眼睛闭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着。
姜鄢牵着胤礽,一步一步走过去,可这么几步路,就好像一同踩在她和胤礽的心上一样。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但是谁都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姜鄢同胤礽一样打扮,一身劲装,头发都挽起来了。
帐中深浓的药味,闻起来十分苦涩,但这些,都不要紧。
这些味道闻着,倒是让人觉得心里更苦些。
正如同李德全所说的那样,太医陪侍在康熙身边,裕亲王也陪着。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外头战事还在继续,恭亲王与大阿哥,还有将士们,明珠也一样,都在外头奔忙。
为了不让索额图看出破绽异样,李德全早于他们几刻钟到了营帐内,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此刻正侍立在康熙床榻边上。
康熙是睡着了,这是这些天难得的入睡。
康熙还在低热,身体状况也不太好,但是能稍微睡一会儿,已经很不错了。
这些时日,康熙的身体每况愈下,还特别怕冷,身体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反而在一日日的加重。
若是寻常人,这样的急病早就折磨的不行了,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康熙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一个奇迹。
康熙是不肯服输的,他一直都在与病魔做斗争。
或者说,尚有念想期盼,叫人去寻了姜鄢和胤礽来,他想要见到他们,想要吃特效药。
他求生欲强烈。
只是身体这样难受,他睡得也并不安稳,又好似听到什么动静,康熙就慢慢醒过来了。
一睁眼,就看见了胤礽红红的眼睛,还有姜鄢红的跟兔子似的大眼睛。
康熙还以为他在做梦呢,可身体的疼痛感知告诉他,这不是梦。
康熙如今连笑都觉得累,却还是扯着唇角笑:“鄢儿,保成,你们来了。”
就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康熙觉得心间陡然一松,好似坚持不下去了似的。
康熙复又咬牙,他必须要坚持下去。
太医说康熙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几日没有怎么合眼过。
他们便舍不得叫醒康熙,进入营帐后,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安静的等待,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直到康熙轻轻喊出这一声鄢儿,这一声保成。
胤礽咬了牙,才把眼底的热泪逼回去。
姜鄢压根就不哭,康熙醒来后,她深深看了一眼康熙,然后走到索额图面前,冷声道:“药拿出来。”
索额图看向康熙,康熙只是望着他,没有说什么。
索额图就将药拿出来了。
这是特效药,没有吃过,无人知道究竟有没有效用。在康熙这里,它是救命的药,但也有可能是催命符。
姜鄢自然认得这种药,这是西药。
既然传教士说了对症,那肯定是有用的。
药拿了出来,太医就张罗着要找人试药,然后才给康熙服下去。
姜鄢懒得等他们,直接将药拿了过来,她随身带着小水壶,直接将药放入口中,然后拿出小水壶喝水。
药服下了,才望着康熙说:“不必找人试药。我来试。”
“若无事,皇上便可放心服药。”
姜鄢动作极快,哪怕是站在她身边的胤礽都来不及阻止她。
康熙眼看着姜鄢将药吃下去,也没来得及阻拦,只能让姜鄢快些吐出来。
甚至要让太医想法子,把姜鄢吞下去的药弄出来。
“你又无病,怎可随意吃药?”康熙十分心疼。
姜鄢目光定定落在康熙身上,说:“无妨的。这个药没关系的。臣妾试一试,无事,皇上便可服药了。”
试药还需要些时候,至少要等上半个时辰。
康熙眼中只看得见姜鄢,他深深看了一眼胤礽,而后便让众人都退出去,他想要与姜鄢说说话。
福全和太医都走了,索额图也走了,康熙没有让胤礽离开,嘱他在帐外守候。
胤礽本来也不放心离开,闻言立刻应下,到帐外守着去了。
康熙让姜鄢近前来,康熙没法坐的太起来,只能斜躺在床榻上,姜鄢便直接坐在脚踏上,俯在康熙跟前,同他说话。
康熙没有什么力气,姜鄢便主动去握住了康熙的手。
康熙温柔的望着她:“鄢儿,你好好听朕说话。”
姜鄢轻轻点头:“好。”
康熙如水般的目光十分温柔,他说:“鄢儿,如今是暑热,哪怕是西北,也正是最热的时候。可你看朕,还睡在这样厚的狐裘上。”
“朕一日比一日冷,感觉身体里好像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哪怕是躺在这样厚的狐裘上,朕还是觉得冷,觉得难受,清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哪怕仅仅是与你这样说话,朕都觉着辛苦。”
姜鄢压着心底的酸楚,轻声说:“这是皇上还未吃药,等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康熙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听他说话。
姜鄢只得不说话,默默又心酸的听着。
康熙轻声说:“这个药吃下去,也未必是有用的。若是不能缓解朕的症状,那朕的病,就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这些时日,朕受病痛折磨,竟能体会到从前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朕从来没想过死这件事,可偏偏到了这般境地,不想也要想了。”
“朕的病若好不了,只怕时日无多。他们都不肯与朕说实话,但朕自己心里知道,这个病来势汹汹,只怕是熬不过去的。”
“当然了,若能熬过去,自然是好的,若不能,朕须得早日做准备了。”
姜鄢忍不住,听着这些类似于交代后事的话,她就不高兴,不愿意听。
偏偏她方才又答应了康熙,会好好听他说话。
她的两只手被康熙轻轻握住了,她只要稍稍一挣脱便能挣脱出来,可她又舍不得,又不愿意,却又极想用手捂住耳朵,不要听康熙的这些话。
却又怕为此费了康熙的精神,叫他更加的难受。
连日赶路,一刻都不敢多休息,过来了就听见康熙这些话。
姜鄢心疼又委屈,还觉得特别难过,忍不住落泪,自己又赶忙在狐裘上擦去了。
她坚强得很,咬着牙听康熙说话。
康熙见她这样,神情颇为动容,眼眶也是红红的,但没有哭,只是语气越发温柔了。
“朕若不治,朕去后,你们遵从旨意,秘不发丧,缓缓退兵,不可让准噶尔察觉异样。这些事,朕都会交代保成,他会处置妥当的。”
“待送朕回京城后,你们再将消息公布出来。到时保成继位成为新帝。之后的事情,他都知道该如何做。”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皆在,朕可以放心。”
“只有你,鄢儿,你和曦曦,朕给你们留了旨意。”
康熙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姜鄢,里头是给她的圣旨。
“朕晋你为宸淑皇贵妃。曦曦为和硕亲王。朕去后,保成会好好照顾你们。等你百年后,再来与朕团聚。”
姜鄢咬着牙,眼泪都落在小盒子上:“皇上说过,会一直陪伴臣妾的。”
“朕,食言了。”康熙说,“朕骗你,你恨朕,怨朕,朕都认了。”
姜鄢把手收回来,不要康熙握着了:“既有意外,皇上当初就不该招惹臣妾。”
“皇上去了,留下臣妾一个人,是要臣妾带着小阿哥为皇上守上个几十年,然后等臣妾老了病死了,再跟皇上埋在一起么?”
康熙见她这样说,目光都有些变了:“鄢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鄢飞快抹掉眼泪,抱着小盒子,定定看着康熙:“皇上要是死了,臣妾不会为皇上守着的。”
“臣妾还年轻,曦曦年纪小,有皇祖母太后,还有保成照顾。臣妾放心得很。臣妾不要这劳什子的皇贵妃,臣妾就请皇上放臣妾自由。臣妾不会给皇上守着的。”
“皇上要是死了,臣妾立马就改嫁。臣妾会另外找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嫁给他,做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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