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康熙是来接胤礽回去的。
他今日与众臣在书房议事,事情不多,一切又极顺利,就散的早些。想起胤礽在马场练习,便想过去瞧瞧,结果一去扑了个空,胤礽偷着跑到姜鄢这里来了。
康熙也没生气,他在屋子里和大臣们窝了一上午,正需要走动走动,就由着李德全等人打着仪仗一路走到姜鄢这里来了。
叫人在外头等着,康熙这回连李德全都没带,嘱咐他们就在游廊下荫处候着,他自己走了进来。
姜鄢住的地方叫游溪春,绿荫满眼,里头还有小溪流蜿蜒穿过,外头有一片湖水,山石洞门后头是游廊,高大树木后头掩映着几处房屋。
康熙一路走进去,都静悄悄的,值守的宫女太监都不许出声,他想着,这里这样安静,莫不是都睡了?
走进来一瞧,原来是胤礽睡了。
听见那几声又轻又软的皇额娘,康熙心里头着实不是滋味。
胤礽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亲自挑了可靠的奶嬷嬷宫女太监放在胤礽身边侍奉,怜他出生就失了额娘,康熙几乎是将所有能给的都给了这个嫡子。
可是,终究还是不能弥补他身边额娘的空缺。
康熙的目光在胤礽身上缓缓掠过,又重新落在了替胤礽细致擦汗的姜鄢身上,他的目光渐渐转深。
姜鄢其实只比胤礽大了不到七岁,可如今瞧着她照顾胤礽的样子,倒同荣嫔德嫔她们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无二。
她给胤礽擦汗扇风的动作又轻又柔,康熙想起自己时常瞧见,她望着胤礽的眼神也是温柔中含着纵容宠溺的意味,就好像在看着她自己的孩子一样。
可惜了,康熙想,可惜仁孝没能活下来,不然,他也能瞧见仁孝如此亲昵的同胤礽在一起。那时,胤礽不会没有皇额娘,他亦不会如此心伤。
姜鄢怕吵醒了胤礽,给他擦汗扇风的动作都不敢过大,等着胤礽梦呓过去重又安静下来后,姜鄢才想着退出去,让胤礽好好休息一下,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把人叫醒。
只是胤礽攥着她的衣角,她没法走远,强行走开又怕把胤礽弄醒了,站在这儿又怕坚持不了多久弄出声响来还是会将胤礽吵醒。
姜鄢就朝着窗下的小宫女挥挥手,示意她去拿个小剪子来,她将衣裳衣角剪掉,就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结果小宫女不敢动,还朝着她身后跪下了,姜鄢回头一看,才晓得康熙来了。
康熙早看见了她的窘境,亲自去取了小剪子过来,亲手给她把那一片衣角剪下了,又示意她动作轻些,等出胤礽睡觉的屋子,到了隔间,康熙才将小剪子交与李嬷嬷,由李嬷嬷归于原位。
姜鄢想,好像康熙很多次来她这里,都没有叫人通传,都是悄悄进来的。
从胤礽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姜鄢跟在康熙身后,李嬷嬷悄悄给她打眼色,意思是康熙早到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大约是怕吵醒胤礽,并不许人通传。
姜鄢想,既然早就到了,想来胤礽梦里唤的那几声皇额娘,康熙应该都听见了。
如今外头天气热,康熙一路带着暑气进来,姜鄢这里的小厨房常备着仁孝皇后当年特制的酸梅汤,本该端上来晋给康熙的,可姜鄢看康熙一坐下就开始出神,神色哀伤,明显是陷入往事追忆沉湎不能自拔,总觉得不好这时候端出来。
“皇上,臣妾这两日试着做出来的冰糕。前几日太子殿下带了几碗出去,大阿哥同几位公主都尝了一些,说是味道不错。皇上也尝尝吧。”还好早上做的冰糕还有许多,姜鄢叫李嬷嬷去取了些来,送到康熙手边。
康熙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端起冰碗,尝了一口,才慢慢说:“先前五月,仁孝忌日的时候,朕让保成到仁孝尚未完工的陵寝去致祭,保成去了,当晚回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今因为三藩未平,朕令陵寝暂时停工,要等些时日再继续修建。但朕心里想着,明年平定三藩后,是一定要建完的。”
这些话,康熙放在心中许久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康熙不敢说太多,怕惹了老祖宗的伤心。其他的嫔妃,她们倒都是愿意听他说话的,可是他自己,却不愿意同她们议论仁孝。
如今在姜鄢这里,他卸下心防,觉得这些本以为不会说与人听的话,倒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康熙说:“朕很少与保成说起仁孝的旧事,他年纪小,整日操心读书习字,也没有什么别的时间,他从不问他皇额娘的旧事。朕以为,他没见过他皇额娘,所以并不关心。”
“可孩童惦念额娘乃是本性,你这里说些仁孝的旧事,他心中眷恋,每日看他皇额娘画像的时候也多了。再想起去他皇额娘陵前的祭拜,自然是要多梦的。”
陵寝未成,仁孝皇后如今还停在巩华城,要等陵寝修成后再送进去。姜鄢早前从李嬷嬷处得知,她还未入宫前,就今年上半年里,康熙已抽空往巩华城去了十几次了。
去年和前年,都是二三十次。
姜鄢坐下来,瞧着康熙早生的一点华发,轻声说:“皇上要保重龙体。”
康熙轻轻笑了一声,说:“朕好得很。”
他觉得冰糕味道不错,将一碗都慢慢用尽了,才说,“朕想着,保成还是年纪小,朕便不带他去巩华城。待仁孝入了陵,朕再带他去祭奠,地宫中看看也就罢了。”
“他太小了,这样小就在他心里种下额娘早逝的种子,若过多了,朕怕他有心结。”
康熙将冰碗放下,淡淡瞧着姜鄢笑,“如今有你,他想他皇额娘的时候来看看你,尚还不错。他是朕的继承人,是朕亲封的皇太子,是将来要将祖宗江山继往开来的君主,他要向前看才行。”
过去的一切,特别是伤痛,康熙愿意自己担着。
康熙对胤礽的宠爱与爱重,进宫这么长时间了,姜鄢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知道历史上胤礽的结局,正因为知道,如今才心生唏嘘。好好的一对父子,最后怎么就走到了那样的境地?
怕康熙吃多了冰伤了肠胃,姜鄢又让李嬷嬷再去取了些解暑的糕点来,而后她才说:“仁孝皇后是知情识趣的女子,典雅高贵,生活品质及审美情趣都极高。她的故事说来都是有趣的,都是耐人寻味的,都是能学习很多东西的。不至令人颓丧,反而是积极向上的。”
“臣妾这里所说的旧事,太子殿下听了都是高兴的,断不会有心结,皇上放心。”
“有皇上疼爱,太子殿下一定会成为皇上希望他成为的人。”
康熙笑了笑:“你也放心,朕不会借故断了你这里的故事。你知晓些仁孝的旧事,对你也是大有裨益的。”
姜鄢是真的有点怕康熙会为了杜绝胤礽过分思念仁孝皇后,然后一句话就断了她这里的说故事大会,听见康熙让她放心,她才松了一口气。
康熙仔细打量姜鄢,捻了一点糕点尝尝味道,才淡淡说:“朕听噶布喇说,你往日在家里,性子多散漫,不爱拘束在屋里,喜欢出门骑马。如今到了宫里,倒偏爱在这些吃食上下功夫,也不怎么爱出门,到了南苑有机会也不出去骑马了。”
每天多吃多睡,脸颊上似乎都多了些肉感。康熙寻思,到了南苑来,也没怎么拘束她,也有不是毒日头的天气,怎么就不爱出门了呢?
姜鄢顿了下,心说换了芯转了性子自然不爱出门了啊。
但这话没法跟康熙说,又不敢瞎编哄人,只得道:“臣妾从前太野了,现下进了宫,想定定心。臣妾阿玛进宫前也同臣妾说过,进了宫就要安守本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臣妾不敢出错。”
康熙听了忍不住发笑:“你每日吃了就睡,再不就是跟保成一块听故事,这当然不会出错了。安守本分,连太皇太后都说你,过于安静了些。”
姜鄢不做声了。
康熙瞧瞧她,还是觉得年纪太小了,有时候成熟稳重的瞧着像个在宫里待了十几年的后妃,可细细一琢磨,还是年纪小,胆子小,稚气得很。
康熙打量着姜鄢,说:“朕跟敬事房说了,你的牌子暂且撤下。等你再大些,再把牌子做出来放上。每日除了吃和睡,带着你身边伺候的人多出去走走,出来一趟不容易,喜欢骑马也不必拘束自己,多动动,长得也快些。”
赫舍里氏年纪还是太小了,连癸水都未至。康熙实在下不去手,也不想这样快就碰了她。早年间宫里也有几个年纪很小接进宫中的庶妃,也都是养大了的。
康熙没想那么狠的欺负人,宫里本来也不缺伺/候的人。
“多锻炼锻炼自己,将来年纪大了,也少吃些亏。”
姜鄢有点脸红,康熙打量她也就罢了,可那目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番两次说到大,就总是往她衣襟上瞧。
有什么可瞧的呢?至少这一二年里,她的衣襟处就是平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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