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母妃……”励王慌乱地扶着她,明明听到她在说话,却慌乱得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皇帝漠然看看他们,无声地转过身,走向御案。
德妃眉头紧锁,呼吸渐渐急促,一壁思量该跟儿子再说些什么,一壁等着预想中的剧痛袭来。
如此不知不觉又好几息过去,皇帝靠向椅背,按捺着怒火,吁了口气:“若无太子逼朕许诺,朕真想杀了你。”
母子二人俱是一惊,继而茫然无措地看向皇帝。
“陛下?”德妃满目惶惑,励王反应得快些,眼中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惊喜:“父皇,您是说……”
皇帝冷睇着面前的长子:“太子说,这是他最后一次顾念你是他的长兄。若朕不答应他,他就不告诉朕究竟出了什么事。”
励王哑然,望着皇帝,一时做不出反应。
皇帝神色不改:“他其实明白,要了你们母子的命,最能一劳永逸。朕希望你也明白。”
励王一时怔住,皇帝不再看他,侧首看向身边的掌事宦官:“传旨下去,就说……德妃请旨在宫中带发修行,朕准了。即日起,旁人若要与德妃走动,先去回过皇后。”
“喏。”梁玉才躬身。
“励王……”皇帝复又启唇,却顿了顿,似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励王按住余惊,先一步开口:“儿臣去皇陵!”
皇帝眉心微跳,再度看向他,励王叩首:“适逢……适逢皇祖父驾崩二十载。母后曾说,皇祖父在世时很疼爱儿臣,儿臣愿去为皇祖父守孝三年。”
他一边说,心绪一边平复下来。
皇陵那边与世隔绝,除却诞辰忌日,几乎不会有人过去走动。他去待上三年,什么势力都烟消云散了,父皇与太子都可安心,母妃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皇帝默然良久,缓缓点头:“去吧。”
“多谢父皇!”励王如蒙大赦,眼见母亲还在一旁怔怔回不过神,就想先送她回宫。他于是一边伸手扶她一边道了告退,皇帝没说什么。待他退至门边,却听皇帝道:“冲儿。”
励王脚下顿住,皇帝一喟:“其实,朕曾希望你能做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也一样。”
励王滞了滞,回过头,望了父亲半晌,却辨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
宅中正院。
入了五月,天气就明显热了,但今年皇帝没下旨出去避暑,文武百官都只好忍着这个热。楚沁闲来无事就喜欢挂在那个秋千上晃悠,晃一晃总能凉快一些。
于是这天她就在闭目晃悠中听裴砚说,德妃在宫里带发修行了,至于励王,跑去给先帝守皇陵去了。
“啊?!”楚沁一下子睁开眼睛,“有这事儿?!”
裴砚含着笑,好整以暇地要坐到她旁边:“是啊。”
“你走开,热。”楚沁一点都没客气,裴砚闷闷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站回了她面前。
楚沁犹自愣了好久。她方才问的那句“有这事儿?”其实是在想,“上辈子有这事儿?”
上辈子,显然没这事儿。那时候德妃暴病而亡,跟着就是几年之后太子离世,当中有多少阴谋诡计根本说不清楚。
现在看来……
她讶然望向裴砚:“太子和励王……算握手言和了吗?”
“可能也没那么容易。”裴砚笑笑,“但我听说,励王出京前找太子喝了顿酒,兄弟两个聊了一晚上。”
楚沁脱口而出:“聊什么了?”
“这我不能问啊。”裴砚摇摇头,又说,“但还有个好消息,霍栖要出狱了。”
楚沁:“?!”
三日之后,霍栖真出狱了。楚沁掐指一算,他已在狱里待了近一年,据说昌宜伯夫妇去接他的时候都老泪纵横,险些哭晕在诏狱门口。
是以出狱的第一日,霍栖自是回了伯爵府。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到了裴砚这边。
彼时天刚蒙蒙亮,楚沁和裴砚还在用膳就听说他来了。裴砚碟子里的荷包蛋刚吃到一半,想了想打算接着吃,就告诉王宇:“让花痕带孩子跟他回去吧,告诉他,我们改天再见。”
“诺。”王宇应下就去传话,楚沁抿唇:“人都来了,咱不见一面不合适吧?”
“咱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还敢挑咱们的礼?”裴砚啧嘴,“再说,今天我顾不上他。”
楚沁一愣:“今日不是休息?”
“嗯。”裴砚一口吃掉了剩下的半个荷包蛋,缓了口气,说,“一会儿我去见爹娘,你安心陪着瑶瑶就好,不用担心我。”
楚沁:“……”
用完膳,她姑且听了他的话,抱着思瑶一起在秋千上晃悠,没去多管闲事。
然后不出一刻,她就见王宇趔趔趄趄地跑了进来,跟她说:“娘子,楚大人气得打人了!”
楚沁霍然起身,赶紧将思瑶塞给乳母哄,自己拎裙跑向东院,还没跑进院门,就看到裴砚在堂屋里跪着。
至于她爹娘——楚赟手里攥着只鞋,怒不可遏。郭大娘子忙不迭地拦着他,连声跟他说:“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楚赟气得胡子乱颤,用手里的鞋指着裴砚,“你别拦我,你让我揍他!”
“唉!”郭大娘子一脑门子官司,叹了口气,先劝夫君,“花痕不是他的外室,俩孩子也不是他的孩子,这不是好事吗?!”
跟着又喝裴砚:“赶紧再告个罪!”
裴砚:“爹,我错了。”
楚沁的脚步在门外滞了滞,美目一转,转身走了。
前来搬救兵的王宇傻了,赶紧追上她:“娘子?!”
“让我爹出口气吧。”楚沁笑叹,“这事原是我们对不住爹娘,但我进去,我爹又舍不得打我,三郎在那儿正好。”
然后她就脚步轻快地跑了。
“……”王宇目瞪口呆。
这大概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这日裴砚足足在东院待了两个时辰才回到正院,回去的时候,明面上犹是一派潇洒,但楚沁绕到他身后一看,就看到月白的直裾后头,布满了鞋印子。
“嘶——”她禁不住地吸了口凉气,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其中一个鞋印子较深的地方戳了戳,“疼吗?”
但闻一声低笑,裴砚回身将她抱住,叭地一下,吻在她额上。
往后的日子,宁静祥和。思瑶在十月里满了周岁,周岁还是回定国公府过的,刚学会走路的思瑶满院子溜达,楚沁和于氏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追。
临近晌午,太子送了贺礼来。裴砚本在书房和裴煜下棋,闻讯便一起迎出去谢恩。
胡大娘子和郭大娘子一起在端方阁的卧房里喝茶说话,气氛原不免有些别扭,但胡大娘子一贯知道该如何应对,借着苗氏有孕的事作为话题,聊了几句也就都自在了。
这日里唯一的不快还是因定国公裴康谊而起的,裴康谊月余前刚好回了京,这些日子就都在府里住着。这的确是个本性难移的主儿,见着裴砚照旧横挑鼻子竖挑眼,只嫌他不够恭敬。
一府的人各忙各的,外加还有宴席,本是谁也没顾上他的心思。但到晌午宴席散时,却听下人说“公爷和三公子又吵起来了”。
几个女眷赶紧往裴康谊那边赶,到了院门口,正碰上裴煜和裴烽一起“架”着裴砚出来,一叠声地劝他:“消消气消消气。”
裴砚气得面色通红:“你不认我,我还懒得理你呢!我岳父才是我亲爹!”
“行了!”胡大娘子声音骤沉,递了个眼色,裴烽和裴煜就退开了些。
胡大娘子冷着张脸走向裴砚,楚沁看得紧张,也跟过去。
却听胡大娘子压音道:“跟他争什么!他一年到头在京里才待今天?你只当没他这号人便是。今儿个是瑶瑶的生辰,是大喜的日子,你这个当爹的跟旁人置什么气?”
话里话外,明着是说裴砚不懂事,细品却像在护短,说得好像定国公是个外人。
楚沁暗自松了口气,裴砚面上阴晴不定了半晌,勉强道:“母亲说的是。”
“回去歇息吧。”胡大娘子皱着眉,睃了眼楚沁,“你劝着一些。”
“诺。”楚沁福身,胡大娘子看了眼面前夫君的院落,也没心思进去,带着人扬长而去。
楚沁与裴砚一起施礼恭送,等胡大娘子走远,她抱住他的胳膊:“别生气啦。”
傍晚昏暗的天色下,她眉目弯弯地望着他笑:“你瞧,一家子都好好的,就这么一个不对付,不理他就是了。”说着她顿了顿,“若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咱这就回家去,不在睦园住了。”
若这么干,多少有点扫国公府的面子,放在上辈子她绝不出这主意,可这辈子,管它呢?
“算了。”裴砚沉了口气,接着笑起来,伸手搂了搂她,“走吧,看看宵夜吃什么。”
“嗯?”楚沁一愣,“这就饿了?”
裴砚没吭声。
都怪他这个爹,害他晚膳都没吃好。
还是沁沁说得对,就这么一个不对付,不理他就是了。人若肯放过自己,总归是会轻松不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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