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断刀人
波动的水面上照出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容貌,她的黑发全部束起,用青丝巾系成马尾垂在脑后,她用手摸了摸发辫:“虽然揪得我头皮疼,但看上去还不错。”
流羽知道这小姑娘对什么都挑剔得很,如果她说满意那可能是真的满意。
“能帮你缯头发,说明我的手到现在还没废掉。”流羽说。
“那你也没法挥刀。”姜弃终于长成跟这把长刀相称的身材了,多年不间歇地练刀,这把刀像是长在她手臂上,她顺手挽了个刀花。
“你见过我爹出刀吗?”
“见过。”
姜弃对着阳光一刀劈下,喊道:“出!”
阳光照着刀身有些刺眼,姜弃拿眼使劲儿瞅着刀身,左看右看,仍是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见爹爹出刀,那把三尺水上总是凝聚着金芒,金芒所过之处万物皆化为飞灰,但不管姜弃练习多少次,她的刀上总是不能凝出任何东西,到底是哪里不对,姜弃实在不知。
“你爹是将真气凝结在刀身上,他师承伏魔寺,用的是金刚劲力,所以是金色。”流羽说。
“我也修炼了内力啊,难道我的真气是透明的?明明就是没有!”姜弃急躁地说,可能是流羽这个师父太业余,教她的内功修炼总是没什么起色。
流羽也无奈,他不知道姜弃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练功,在湖心岛上最要紧的事就是今天晚上吃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了。”
“烦死了,吃什么都行。”姜弃没心思回答,只顾着研究刀,流羽叹了口气起身回屋。
姜弃转头看他的背影,他身上依然有她喜欢的味道,只是那红绸般的香气不那么纯粹了,总是混了些油盐酱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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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血海魔教的余孽渐渐都销声匿迹,姜霂山不再出去斩妖除魔维护正道,近几年就专心留在湖心岛上指导女儿刀法,他的内功来自伏魔寺,但刀法却是姜家独有的,祖宗的东西不能断在他手里,既然有个女儿,那正好让她继承下去。
姜弃一年接一年练刀从无间断,却总是还不够,她觉得一定是自己还练得不够好,否则为何总是等不来爹爹说一句练得好,爹爹对她像例行公事,教会就算完了。
又到了春天,悄然而至的春风拂着她脸庞的细发,树枝渐渐发出了绿芽,四下虫鸣也渐渐多了,姜弃那祖传的暴躁也从心里冒了出来,她又胡乱挥舞着长刀,要把草地砍得没有一根草敢冒出头。
“你是姜姑娘吧!”湖上远远传来一个陌生朴实的少年声音,姜弃在暴躁中抬头瞥了一眼,是个从没见过的渡船人。
“我是来送酒的!”划船的渔家少年喊道。
“于伯呢?”姜弃问,爹爹很少出岛之后,都是附近渔村的于伯来给湖心岛送菜送酒,今天换了个年轻人。
“于伯年纪大啦,以后都换我啦。”渔家少年船靠了岸,把船绳丢给姜弃,姜弃接住绳子拴在桩上。
“怎么又送这么多酒?”姜弃朝船舱看了一眼。
“哦,那是姜大侠上次吩咐的。”
姜弃顿时对这少年没了好感,她最讨厌爹爹喝酒,偏偏爹爹现在越喝越多,她不敢朝爹爹发脾气,只能四处迁怒于无辜。
“卸下赶紧走。”姜弃说。
这少年傻实在,听不出姜弃话里的厌烦:“姜姑娘,我早听说姜大侠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今天可算见到啦,你好哇,我叫梅果儿,是于伯的养子。”
“哦,是吗。”姜弃敷衍。
“姜大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梅果儿接着说。
“救命恩人?我爹吗?”
“是啊,哎哟当年的事我都不敢回想,梅老爷全家都被杀了,多亏了姜大侠,否则我的小命也没了,村里的人也都说姜大侠行侠仗义,是个真英雄,真豪杰。”
“这么说,你很崇拜我爹?”姜弃跳上船头,盯着梅果儿仔细瞧,看他是不是撒谎,她接触外面的人不多,很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她爹的。
梅果儿被她看得害羞,黝黑的脸有些泛红:“那当然了,如果我也会武功……”梅果儿拿着长篙当兵器胡乱挥了挥,“我也出去四处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我当年求姜大侠教我武功,以后好去找妖女复仇,可惜了,姜大侠看不上我这资质。”梅果儿摇摇头遗憾极了。
姜弃有点高兴,爹爹不是什么人都教的,连流羽也没有教过……虽然流羽的手也学不了什么武功。
梅果儿正把运来的蔬果酒菜搬上岛,姜弃轻盈地跳下船帮他一起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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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姜弃练完刀和流羽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天穹笼罩四野,姜弃这时候才想到这个世界不止这一座小岛的大小,外面还有好多人好多事,她也想像爹爹一样去行侠仗义,也许那时候爹爹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了。
“流羽,你想出岛看看吗?”姜弃突然问。
流羽摇头。
姜弃跳起来:“为什么!在岛上这么多年你不闷吗?”
“我答应过你爹,绝对不会离开湖心岛,否则……”
“否则什么?”
“没什么。”
“那你不走就算了,我自己走。”
“姜弃,外面很危险,你一个人……”
“怎么了?我爹以前不也是一个人出去闯荡的吗?我是他女儿,我一定可以的。”
“姜弃,你想的太简单了,你没见过真正的坏人,那不是你能应付的,外面的世界看似平和,其实下面掩埋的全都是尸山血海。”
流羽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姜弃厌烦地说:“那是你,什么都不会当然危险,我有刀。”姜弃拿起刀走到几根竹子前,想象着如果对面是敌人她要怎样出刀。
“刀又不是万能的。”流羽远远对她说。
姜弃假装没听见,唰得出刀劈断了竹子,竹子错开前姜弃的刀就已经回了鞘,快得连刀影都看不清。
流羽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眼前仍是一片红海,血迹斑斑,而这姜弃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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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阴云,又快下雨了,姜霂山像往日那样看姜弃练完一套刀法。
姜弃本以为今天就结束了,结果姜霂山抽出他那把三尺水来,立在姜弃面前。
“出刀。”姜霂山用刀指指姜弃说。
“啊?”姜弃有些发懵,心里打鼓,拼命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还未反应过来,带着金色水光的三尺水就劈了过来,只是稍微靠近那把刀浑身上下就有被灼烧的痛楚,姜弃不敢拿自己的刀去格挡,只能连步后撤。
姜霂山直逼身前,刀尖斜着从下撩上来,姜弃身子撤不及了,只能仰头避过,眼看着三尺水把她几缕刘海化成灰烬,还不待喘息,三尺水像缠着她一样,总是贴着脸划过去,慌乱的姜弃两条腿打架,把自己绊倒了,那一瞬间刀又到了眼前,她只能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逃过这一刀,沾了一脸泥水,等她爬起来时,姜霂山的刀已经举在她头顶,当头下落。
她爹是真的想杀了她,又想起那恐惧的感觉,姜弃不顾一切地拔出自己的长刀,用力挥上去。
铛得一声,长刀在金光下被砍成了两截,刀尖崩飞插进泥土。
“爹!”姜弃喊了一声,用手臂挡住脸。
三尺水没再砍下来,姜霂山收了刀,冷眼瞧着自己的女儿:“别出去丢人了,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姜弃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呆呆地握着断刀坐在地上,只觉得这句话从头顶直插进心里。
姜霂山转身回了竹林小筑找酒喝,流羽从旁把姜弃拉起来,想帮她擦掉脸上的泥水,姜弃厌恶地避开,目光如冷箭,忽的射向流羽。
流羽只好在心里苦笑,姜弃发脾气的样子活脱一个小号的姜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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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倏忽落下,姜弃独自抱着断刀在湖边淋雨,从小到大她就只有这把刀一直陪着她,爹爹想也不想就砍断了她的刀。
如果她也可以将真气凝聚在刀上,或许有机会挡下金芒,可是爹爹从来不肯教她。
姜弃捡起沾满泥土断掉的刀尖,用雨水冲洗干净,她一手拿着刀柄一手捏着刀尖把它们拼在一起,拼回一把完整的刀,但一松手刀尖就掉下来……
姜弃嘴一撇就哭了,爹爹干嘛这么恨她?泪水混在雨水里,她假装自己没哭,因为流羽还在看着,她气还没消,不想在他面前哭。
看姜弃一言不发在雨中坐着,流羽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会让姜弃更加逆反,他只能熬好姜汤,默默等她自己想通了回来。
姜弃看着湖,流羽看着她,两个人在外面待了一夜。
到了清晨,雨霁初晴,天边透出一种铺了一层银灰色的红,姜弃终于想通了,她扯了块布,把刀尖涂上油包起来,把断刀放回刀鞘。
流羽以为这事终于算过去了。
谁知姜弃从未死心。
梅果儿再来的时候,卸下蔬菜,姜弃又跳上了船。
“姜姑娘,你这是?”
“开船,我要出岛。”姜弃回答。
流羽追上来:“姜弃你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你就跟我爹在这呆到老吧,我会让他知道,我不是废物。”姜弃头也不回。
梅果儿不知道发生了啥,他正要收起缆绳,流羽急忙用手抓住绳子,“姜弃!”
姜弃回身拔出断刀面对流羽:“松手。”
流羽拽着不放,姜弃举刀便砍,想把绳子砍成两截,流羽忽然一抬手,一瞬间姜弃觉得握刀的手滞了一下,那一刀竟然挥不下去。这种感觉就维持了片刻,随后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姜弃的手又能动了。
她抬头惊讶地看着流羽,流羽长叹一声,对她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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