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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破幻


月亮又大又圆,黄芋头睁着眼睛看着树影后的月亮睡不着,他伸手去够月亮,心想这月亮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芋头……”有人叫他。

        黄芋头心想都是幻觉,他翻个身,想强迫自己睡着。

        “芋头……”

        黄芋头回头看了看,流羽正靠在树根上,神情忧郁,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似的。

        “唉。”黄芋头叹了口气坐起来,“我又做梦吗?”

        流羽缓缓摇头。

        “我没做梦?是你醒过来了?”黄芋头浑身一激灵。

        “我只记得自己还在金川城的牢狱里,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你你怎么清醒的!好多天了,好多天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跟个傻子似的!”

        “我只觉得自己一直处于一间黑暗的地牢之中,没有声音,没有颜色,什么都没有,我凑近去看时,才发现地牢里都是镜子……只有我自己……”流羽的声音沙哑,那是个极为痛苦的梦。

        “不对……”流羽仔细回忆道:“我见到了一个和尚。”

        “是不是个老喇嘛……”黄芋头赶紧压低了声音。

        流羽点头。

        “肯定是他搞的鬼,他说他让你五根清净,还说这是救你!”

        “在梦里那喇嘛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要我做什么,说只有我心甘情愿做了那件事,才能够赎罪。”

        “什么事?”黄芋头赶紧问。

        流羽摇头道:“我已想不起来了。”

        黄芋头又问:“那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我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像是敲击铙钹的声音……”

        黄芋头惊呆了:“铙钹……”

        “哈哈哈,这有什么稀奇的。”头顶树梢传来一阵压低了声音的笑声。

        黄芋头吓得要尖叫,一块硬饼子飞进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叫声。

        “你这孩子,你要把其他人都吵醒吗!”树梢飞下来一个矮胖的老太。

        “你可知道我这兵器叫什么名字吗?”老响婆炫耀般拿出她的两个铜钹片,“这一对儿,就叫做破幻。”

        “那个西域喇嘛的幻术很强悍,能让这么多人同时陷入幻觉的功夫确实厉害,但若是中了幻术的人身体里内功深厚,与我的破幻发出的鸣金声共鸣,自然就能破除他的幻术,清醒过来。”

        流羽道:“可我没有内力了。”

        “不能用而已,不是没有。”老响婆上下打量流羽,“你就是晏无虞那小子的儿子?他可真是不留余地,把自己一半以上的内力全都给了你,给了你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流羽道:“多谢前辈相救,可我确实已是废人一个。”

        老响婆道:“这剑阵我倒是有办法解,不过我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再放出来一个魔头……”

        他们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兵器磕碰的声音,乞儿帮的人全都醒过来,任大震提着月牙铲晃晃悠悠走过来,黄芋头惊讶道:“你们、你们怎么都醒了。”黄芋头心道糟了一定是这个老太婆说话声音太大。

        老响婆却道:“醒什么,这明明是都睡得更死了。”

        黄芋头这才发现乞儿帮的人都没有睁开眼睛,如同集体梦游一样,拿着兵器逼近。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黄芋头吓得不断后退。

        流羽扶着树站起来,他昏睡了许久,现在身上几乎没有力气,用尽全力才能喊出声音:“大师,你想抓我而已,这事与乞儿帮无关,不要再利用他们。”

        但黑暗中却没有人回应。

        旁边的老响婆忽然骂了一声:“呸,这个老聋子真没用,带他来干啥,一点防备都没有。”

        跟老响婆一起来的老龙公,此时也梦游一样,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喝醉了似的胡乱打着走过来。

        老响婆道:“你们两个,捂起耳朵来,震聋了我可概不负责。”说完还没等黄芋头和流羽捂耳朵,她就已经拉开两片铜钹,重重地阖上——

        “咣”得一声,毁天灭地,狠狠撞进了众人的耳朵。

        老龙公身子一挺,梦中惊醒一般睁开眼睛:“天亮了?”

        “亮个屁!你给我清醒一点!”老响婆骂人比她的铜钹更掷地有声。

        老龙公看到周围乞儿帮的人提着兵器逼过来,急忙闪到老响婆这边:“这是怎么啦,他们被控制了?”

        老响婆道:“老喇嘛不装了,他之前只是用幻术篡改他们看到的东西,扰乱他们的意识,现在直接操控了他们,大震他们内力不强,没法唤醒,我带这两个小子离开,你给我断后,记着,可不准伤了寒老叉的徒子徒孙们啊。”

        老龙公道:“不伤人那我怎么打啊?”

        “你自己想办法吧!”老响婆甩下一句话,带上流羽和黄芋头,直接施展轻功逃了。

        月牙铲突然从背后扫过来,老龙公回身用黑漆漆的烧火棍挡开。

        “大震啊大震,以前调皮捣蛋没少挨我打,现在又皮痒痒了是不是?”

        正说着,老铁坠也扑上来,老龙公赶紧闪开:“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这么拼命干什么?你是嫉妒我有老婆吗?”

        这一次老铁坠难得没像以往那样反驳他:你那老婆不如没有。

        乞儿帮的人接二连三地扑上来,老龙公又不敢用力,被他们团团围住,只能挡住他们的兵器,十分被动,心想跟他们耗在这不如擒贼先擒王。

        马上老龙公抡圆了棍子,给自己打出一圈空隙,然后纵身跃出包围,直冲向后面的那四个喇嘛。

        般舟双手合十,道:“如印。”

        一个年轻些的喇嘛跳出来挡在般舟前面,双臂挥出,从他身后骤然现出四只锁链,攻向了老龙公。

        老龙公虽年老却不僵硬,巧妙地侧身闪开,棍过头顶,朝着般舟砸下去——然而那些锁链却如同活物,拐弯回来,一条缠在棍上,一条缠在老龙公腰上,将他拉开直接甩了出去。

        老龙公撞在树下,吐了口血沫道:“有两下子。”

        锁链再次飞来,老龙公站定后运功吐气,手里的烧火棍猛地一敲,直接将锁链击碎,碎铁块摔了一地。

        于是叫如印的喇嘛急忙收回了自己其余的锁链。

        身后的乞儿帮帮众又再扑过来,老龙公赶紧闪开,跃上树梢,注意到般舟后面一个喇嘛嘴里不停地在念动什么,老龙公感受到一股非常细微的内力,在朝四面八方查探,他怀疑那个喇嘛正是在追踪老响婆他们。

        老龙公又再发起进攻,假意朝着般舟而去,如印为护般舟,将锁链都立在般舟身前,老龙公趁机踩了一脚锁链,直冲后面念经的喇嘛。

        般舟对老龙公的目的已了然,他喊道:“法藏。”

        那个叫法藏的喇嘛,深深提了一口气,对着老龙公的面门,轰的一声,明亮的烈焰从他嘴中喷出,老龙公赶忙用手臂挡住脸,上半身都被烧着了,落地以后在地上滚来滚去,把火扑灭。

        “还会伏火法,真难应付啊。”老龙公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掐灭胡子上的火星。老龙公转念一想,此时老响婆他们应该已经跑远,自己也赶紧扯呼为上策,于是扭头便跑。

        谁知这时早有冰凉的锁链飞过来缠住了他的脚腕,老龙公回身要砸断锁链,法藏一掌击来,老龙公顾不上许多,挥出右掌,跟法藏重重对了这一掌。

        老龙公身子震动,没来得及后撤,那法藏又鼓起嘴来,眼看着又要喷出火……

        一道青色的刀光闪过,法藏被这偷袭的一刀打断慌忙躲闪,一口火咽在嘴里没喷出来,老龙公趁此机会砸断了锁链,从喇嘛的攻击逃脱了出来,然后便看见面前站着拿着断刀的少女。

        那少女冲着老龙公怒不可遏:“好你们两个老贼夫妇,明明知道他们走的哪条路,还骗我走另外一条!”

        老龙公马上露出一脸装傻的表情:“啊?你说什么?听不清。”

        “那个臭老太婆呢!”

        老龙公指指自己耳朵摆手道:“不知道啊,听不清听不清。”

        姜弃懒得再搭理他,扭头凶狠地盯着那边的几个喇嘛——

        “把流……”话还没说完,姜弃后脑冷不丁挨了一闷棍,当即眼前一黑……

        老龙公把姜弃扛起来,拔腿就跑。

        ——————————

        金雨凰架着马车一路向前去追姜弃,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她孤身一人带着佩娘,还信誓旦旦许下承诺要保护佩娘,若是遇上匪贼,自己死了倒还好,万一害了佩娘,该怎么跟姜弃交待,那岂不是死了都会被她看不起……

        这三十年的人生真是足够失败了……马上被挫折感淹没的时候,金雨凰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些多余的念头甩出去,已经这么失败了,再多想有什么用呢,难道自己把自己践踏到尘埃里,事情就会变好吗?别的不去想,眼下只要保护好佩娘找到姜弃。

        金雨凰坚定了想法,甩鞭子驾车继续前往摩笄山。

        行到半山腰一处空地,不知是不是山路崎岖石头多,马车的车轮绊了一下,金雨凰差点从马车上颠下来,随后车轮似乎陷进了坑里。

        四周荒郊野岭寂静无声,金雨凰只得自己跳下车来。

        佩娘怀里抱着一把草,惶惶不安地看了金雨凰一眼,金雨凰让自己露出笑容,安慰道:“没事,车轮陷进去了,我拖出来就好。”

        金雨凰俯身下去,看到地上的泥坑,坑上遮了许多草,边缘很新,还有工具挖掘的划痕……她心中一惊,这分明是人为的,就是为了坑陷过往马车。

        金雨凰连忙伸手去摸自己身上的兵器……

        “金小姐还是不要动为好。”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金雨凰吓得回身,面前站着一个戴着木头面具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你知道我是谁?”金雨凰强作镇定道。

        “金小姐的美貌远近皆知,穿得朴素也遮不住你的天生丽质……”那面具男说道。

        “你在放什么屁!”金雨凰骂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语调不变,回答道:“在下路三回,是个杀手,收钱办事,金川城有人要买金小姐的命。”

        “多少钱?”金雨凰问。

        “五百两,黄金。”

        金雨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真是败家,你这样的杀手他用得着出这么多钱吗?”

        路三回倒有些奇怪:“难道金小姐知道是谁要杀你?”

        金雨凰苦笑道:“猜也猜得到,我娘承认了他,堵住了悠悠之口,如今唯一能够证明他不是嫡子,毁掉他城主之位的人就只有我,除了他,金川城谁还能拿出五百两黄金来杀我?”

        路三回道:“早听闻金小姐的大名,今日一见,大出意料,原来小姐并不是空有美貌的草包。”

        “金麒麟他人在哪?我要见他。”

        路三回道:“金城主带兵随后就到,但他却不想见你,所以才叫我提前找到你,他只要见到你的尸体就够了。”

        金雨凰生无可恋摇摇头:“既然这样,你要杀就杀,不用再多说。”

        “好。”路三回摘下脸上的木头面具,露出一张平凡到让人完全不会有印象的脸。

        路三回微微笑道:“我这张脸只给死人看,死后化了鬼认准我,来找我报仇,别找错了人。”

        金雨凰心道我怎么可能记得住你的脸。

        路三回继续道:“只不过我杀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回来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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