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暮春的清晨, 檀附门口的便利店,穿着校服的少年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牛奶,往收银台, 便利店员工帮他热好。
“谢谢。”那少年垂眼间极其漂亮, 很礼貌地道谢, 兼职的小姐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檀附门口人来人往,江槐很出名, 他站在校门口,单肩挎着书包,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等谁, 似乎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七点四十五,明霜睡眼惺忪坐上家里的车,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差点又迟到了。
在座位上坐下,明霜一摸抽屉,里面有里有一瓶温热的牛奶, 旁边摆着吸管, 她用指尖揉开吸管, 吸了一口,看到外头早春的白雾黏在窗页上, 朦朦胧胧, 意识还是不是很清醒。
她吸着牛奶, 含糊不清地背着作文素材。
早自习下课后, 几个女生在座位旁聊天,高考在即,只有两个月就要解脱了,聊着聊着, 话题飞远了,从上次模考聊到了大学又聊了回来。
江槐是上次的第一。
“老师宝贝他宝贝得要死,估计就等他冲省状元了。”
周素忽然神神秘秘说,“我听到一个八卦,李耐阅想追江槐,等高考后。”
李耐阅是上次考试的第二,和江槐分数差得有些远,陈璇听了这话,忍不住扭头看明霜,她依旧低头看书,似乎完全没听到耳朵里。
“到时候估计可以一个大学吧。”
明霜拿笔在书页上记笔记,忽然说,“他不喜欢这样的。”
“啊?”周素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有人知道江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吗?
陈璇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江槐和明霜的关系,忙把话题拉走,明霜不再说话,依旧记笔记。
早间操的时候,明霜在队列里打瞌睡,她没穿校服,有些突兀,裙下两条修长的腿,很张扬的漂亮,和江槐隔着列。
陡然从话筒里听到他的声音,明霜一惊,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表彰,校长讲话之后,把地方让给了江槐。
少年乌黑的短发,整洁的校服,人前,他总是那副很清纯冷淡的模样,少言寡语,即使是讲演,也是寥寥几句,礼貌到疏离。
剥掉外壳,谁知道是哪般模样呢。
明霜在台下,抬眼懒洋洋看着台上少年。
早操结束后,明霜和陈璇并肩走着,江槐和几个男生一起,往教室走,人群中,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少女和他擦肩而过,神情未变,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他的小手指却已经被她钩住。
“检点一点。”女孩嘴型比划出这四个字。
明霜下课后回家。
明家宅邸很大,她下车,看到车库停着的一辆奔驰,熟悉的车牌,她略微思索了了一下,想起是江家的车。
晚春时分,檀城多雨,她心里烦,索性去了庭院散步,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闻到一股子浅淡的烟草味。
男人靠在墙面,纤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云雾笼罩着他英俊消瘦的脸,才抬眼看她。
他的轮椅停在一旁,红墙边,能看出男人身量很高,只是肩背没挺直,越发显得颓废又衰糜。
他略长的黑发笼住眉眼,垂眼看她时,似曾相识,有些妖艳的味道,江家男人的长相,清纯和妖艳似乎原本就只有一墙之隔。
“认识一下,我叫江如枞。”男人声音有些沙哑,自我介绍,却没问她的名字。
明霜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些距离。
江如枞。
江家这辈的大儿子,原本该是江家大少,可是父亲早死,本人腿坏了,性格古怪,闭门不出,从未出现在过社交圈。
她有些狐疑,因为这张脸多看了他几眼,不清楚江如枞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男人低低哑哑的笑,“是不是觉得很像一个人?”
“江承庭不是你是亲叔叔吗。”女孩脾气很辣,她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走的感觉。
男人似乎从喉咙底发出了一声笑,目光落在少女骄傲美丽的脸上。
他说的自然不是这一个。只是不知道,眼前少女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你来我家干什么?”
“谈生意。”男人简短地说,指了指她家别墅,又笑了笑,有些微妙,“给钱。”
江家的风投公司,林泉资本,在整个檀城都很闻名。
“把你卖给我们家如何。”他垂眼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明霜觉得自己遇到过的这家的男人脑子都不太正常,除了江千樟是个傻子,别的几个都透出一股子阴沉沉的疯劲来。
被骂后,江如枞也不生气,他垂眸吸了一口烟,烟雾飘散开来,“喜欢你也不行吗。”
明霜懒得和他多说,“滚吧。”一辈子都别想让她进那个疯子般的家。
“你知道江家这辈还有一个孩子吗?”江如枞说。
江承庭的往事,明霜有所耳闻,她顿住了脚步。
据说他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出身低微,毫无背景的女人,后来,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订婚前,两人分手,他的婚约对象变成了白晴,婚后很快,江千樟就出生了。
不过,她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别的孩子。江家子嗣原本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亲生孩子流落在外头。
女孩抬眼看他,很冰冷,“你们家的龌龊事情,关我什么事。”
龌龊嘛。
江如枞只是笑,越笑越深,笑得甚至双肩发抖。
疯疯癫癫,可惜浪费了一张好皮相。
明霜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多停留,直接转身进了屋。
少年还是那般安安静静的模样。江如枞看到他修长笔直的双腿,掩去眸底某些神色。
“她说我们家很龌龊。”对面男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毯子,“一辈子也不进我家门。”
原本就龌龊,连带他。
“你去找她干什么?”他眸光冰冰冷冷的,看向对面男人。
“聊聊,看看,没有别的意思。”男人把烟盒朝他一弹,目光注意到少年校服下手腕上的伤痕,“要吗。”
江槐没接。她不喜欢他身上有别的味道。
“老头子已经活不久了。”江如枞说,“我是个废人,那杂种是个傻子。”
杂种。
幼年时期,这个词无数次砸落在他身上,可是少年神情淡淡,没有任何波动,江如枞顿了顿,略感意外。
“已经扩散了。”江如枞把一份资料推了过去,“不用我多说吧。”
一张肺部的ct照,医生的诊断证明。
江承庭近来越来越消瘦,脸色病态的苍白。
“我们家的男人,都活不长。”江如枞只是笑。
江槐看过资料,垂眼看他,只问,“为什么?”他和他说这些,把他拉入这个局,苦心经营伪装了那么久。
江如枞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对面少年的腿,轻轻笑道,“你知道一辈子站不起来,只能在轮椅上做个废人的滋味么。”
“凭什么我们又要当牺牲品呢。”他说。
不如把这些全部攥入自己手里,把这个残破的家彻底毁了,他或许做不到,江槐能做到。
江槐童年时代的记录他都已经看过了,被他人炮制的痛苦,和他一样。
江槐神情却没什么什么变化,他情绪极内敛,和江如枞剧烈变化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江如枞知道,他也是江家的男人,基因决定了,何况有那样的经历,他想起他手腕上深深的伤痕,只可能比他更疯。
“老头子今天又去明家了。”他说,盯着少年变化的视线,“可能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吧。”
临死前的最后一搏。
江家有最好的药和充足的资金,可以靠药物吊着续命,但是能吊多久呢,最多也过不了三年,江如枞还年轻,命足够等到看到他们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你想看那姑娘以后嫁给江千樟,或者。”他自嘲地一笑,指着自己,“嫁给我?”
“今天见面,她好像对我这张脸还有些兴趣,我是个残废,好拿捏,说不定恰好符合她胃口。”
江如枞话没说完,被对面少年冰冷的目光止住了。
江槐长一张漂亮的面孔,不说话时,看着安安静静,斯文俊俏,是那种最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你不怕到时候,会过得比现在更惨。”可是少年轻轻一笑,看向他,神情平静,“我是很讲诚信的人么?”
江如枞第一次见他这模样,半点不意外,反而哈哈大笑,“不怕。”
明霜睡前,习惯性看了下手机。
江槐今天竟然没发短信过来,最近每天睡觉前,她都能收到江槐的消息,简简单单两个字“晚安”
她心里有些烦躁,手指把屏幕划拉来划拉去,还是没收到。
臭江槐。
她忽然想起今天在红墙边遇到的那个男人,眉眼确实和江槐有点儿像,不过疯疯癫癫的,和他性格差远了。
她随手在屏幕上按着,一不小心,竟然拨出了个视频邀请。
出乎她意料的是,半分钟后,江槐接了起来。
明霜瞪着他。
晚春的时候,温度已经升了起来,少年还坐在床边,明霜第一次看到江槐这么衣衫不整的模样,忍不住睁大了眼。
“你干什么去了。”她不高兴了就要说,大眼睛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明明什么也没露,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很涩情。
而且今天份的短信呢。
“晚安。”安静了会儿,少年说。
他声音有点淡淡的沙,很勾人,漆黑的眼看着她,又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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