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神秘
以森林冷肃的冰天雪地为背景, 池曜逆着风雪走到了时星面前。
并不废话,让时星重复一遍射击动作。
时星有些忐忑, 还是做了, 池曜:“别动,保持一下。”
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作战服,绕着时星走了一圈,蓦然点出他的姿势道, “脚与肩齐宽, 反手式持握法。”
“符青擅长格斗, 项飞惯用机甲, 覃珏开战舰最拿手,北境的作战风格因为他们个体精神力的强悍, 所以人就是武器,更习惯只身入战场。”
“其中最有可能教你这些的符青, 他不喜欢冷兵器,喜欢精神力催发的能量`枪`炮作为辅助武器。”
“但你的握持姿势很标准。”
时星的心高高提起。
池曜笃定道,“这些不上军校应该学不到。”
“树巢的课程定制我有参与, 也不会教蓝星人格斗。”
池曜每说一句, 时星就觉得那话语重重敲在他心上,震耳欲聋。
池曜走到时星面前, 站定, 烟灰色的眼瞳在漫天大雪的映衬下, 显得格外疏冷。
“所以,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仿若钟声的最后一下, 声势浩渺, 问得时星猝不及防。
意料之外, 却又是情理之中。
或许, 从他主动提起武器可以用臂弩时,池曜就有了猜疑,今天他对臂弩的熟练使用,只不过坐实了对方心中尚未问出的疑惑罢了。
时星喉头几滚,极端严寒的天气下,因为紧张,额头竟然微微渗出了细汗。
时星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而这些反应落到池曜眼里……知道又是另一种侧面证实“心里有鬼”的表现,时星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见池曜眼底流露出失望来。
静默久长,时星的心乱得不行。
好半晌,开口,嗓音都发哑了,“我说出来,殿下您可能不会信。”
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
池曜直击痛点,“是我不会信,还是你不愿意说?”
时星心上的钟声再次震响,敲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不发麻的地方。
时星思维混乱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道,“我不想骗您。”
池曜:“那就不要骗我。”
时星彻底失语。
池曜不退让的态度,让他有那么一两刻,感觉像是被逼到了绝路,必须马上投案自首,后续才配恳求对方的宽容似的,他……
“我……”
刚开了个头,蓦然摆出射`击姿势的手被人推着收回,时星睁眼便看见,池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前,下一刻,那长指扣着他上臂,往上提了提,让他站直了身体。
“你在发抖。”
眼睫垂覆,四个字极轻,几乎是贴着耳轮吐出。
池曜笃定,“看来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话落,时星又打了个寒颤。
出自身体紧张中的本能反应,不受他控制,也不是他想的。
浓密的长睫掀起,烟灰色的眼瞳露出,和时星以一个近乎相贴的亲昵姿态,对视。
池曜镇定平静,时星不安慌张。
被看得受不住,时星又想闭目之际,池曜搭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跟我来。”
紧接着,池曜牵着时星,往雪熊猎杀点走去。
时星全身都是僵硬的,恍惚中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池曜牵着他,他就跟着那力道前行,脑子是少见的浑浑噩噩。
“给我一把`枪。”
池曜下令,极快几把`枪摆在了面前供他挑选。
池曜拿了一把小口径,精神力催发的。
牵着时星的长指牢固,时星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一样,这点接触此刻在他认知里和亲昵全无关联,只是一个不许他乱跑的动作。
池曜问他,“你的精神力能治疗雪熊的兽核吗?”
时星如实道,“应该可以。”
治疗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蓝星人从来不会治疗星兽那些怪物罢了。
池曜点了点头,枪`口在空中摆了摆,命令道,“再来一头。”
一头雪熊很快被引到池曜面前,因为他精神力的强大,众人没有如对待时星那般特别极限地去消耗雪熊,故而雪熊走到池曜面前时,精神头十足得让时星不由退了一步。
下意识的。
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后退了。
“害怕?”
时星说不出话来。
是害怕,但并不是怕雪熊,是怕一些记忆中的星兽。
而精神抖擞的雪熊靠近时,过去与现在此刻的感觉奇妙重合了。
池曜做了一个时星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把人揽到自己面前,从后面抱住了时星。
腰上的手臂牢固,虚虚横在身前,时星便觉得自己全然被对方的气息所笼罩。
强大,安全。
“殿下?”时星声音发颤。
池曜下巴搁在了时星肩头,吐息温热往时星耳轮里钻,微痒,“别怕,我在。”
池曜:“兽核在哪个位置?”
时星后知后觉池曜是要用枪`弹去打兽核,验证自己当时所说的可能性。
知道了,时星还是乖乖地道出了位置,池曜右臂微微下移,就在时星身侧,察觉到准头歪了一点,时星主动伸手握住池曜的手腕,帮忙微调了目标位置。
砰——
时星报告:“击中了。”
池曜站直,也没有放开时星,一路揽着人到了雪熊前,风钻进伤口切割皮肤,极快,中了弹的兽核便被剖出了一个面,暴露在视线范围内。
弹孔微小,兽核确实没有碎裂,观察了会儿,兽核的自愈能力也相应在起作用,没有完全剖出的兽核连着血肉,精神力在极速修复外壁。
得到答案,就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治一下吧。”池曜道。
雪熊是冰雪森林中生态的一环,能不杀死,最好不。
时星点头,刚伸出手,又被温热的长指握住,问他,“会吃力吗?”
时星摇头:“不会的殿下,它们只有a级。”
长指松开,时星的精神力把弹壳从伤处推出到雪地上,兽核在时星的精神力下极速愈合,池曜的精神力压得雪熊不能动弹,时星抬了抬手,兽核外的血肉包覆,没一会儿,兽核再度没入身体,只留下一道被风剖开的细小伤口。
池曜揽着时星往外走出一段路,松开精神力,雪熊立刻起身,受了一番折磨,头也不回地往森林深处跑了。
回程路上飞船内十足安静,池曜不说话,时星端坐着低头看腿,也不开口。
符青高声夸了几句时星厉害,被许今使了个眼色打断,后半程一路静默。
杀死的两头雪熊毫无疑问成了晚餐,符青就算再傻,开始不明白,回了住处观察时星和池曜,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晚餐分外自觉,许今不开口,他也紧闭嘴。
时星吃得食不知味。
刚放下碗,一筷子菜,跟着一筷子熊肉被夹到了碗里,池曜:“太少了,再吃点。”
时星点头,又不知饥饱地再吃了一碗晶米。
“时星跟我来,其他人自由活动。”
饭后,不出意外,时星被池曜喊到了房间里。
不是书房,是池曜的卧室。
“坐啊。”
进了门,见时星拘束地站在套间外间,池曜道。
时星没坐沙发,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池曜对面,背挺得笔直,双掌向下放到腿上。
活像是要挨训一般的姿态。
池曜本不是这个意思,见他如此,也不勉强,径直道:“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
时星点头,重重。
“你知道子`弹打不穿兽核?”
时星点头。
“臂弩是不是还可以根据你身体条件改进,你心里有数的?”
时星点头。
“练过格斗?”
时星痛苦闭眼,再次点头。
“能做到什么程度?”池曜问。
时星低声道,“军校里基础的都会,但是身体素质比不上帝国人,只能出其不意,练的是一些巧招。”
“都会?”
时星痛苦点头。
池曜来了兴趣,站起了身,去了卧室,声音却没间断,又问:“还学过什么?”
时星一五一十道,“一些基础的军事知识,作战的基础队形。”
只有这些了,毕竟也只在帝都待了一年多而已。
“没了?”
“没了。”
池曜出来,已经换了身日常训练的衣服,叫时星起来,等时星换上训练服,带着人去了能量屏蔽室,许今和符青严长岳看似不在意,他们人一路过,三个人的眼珠子都在背后黏他们身上。
等人走远了,符青悄声:“殿下这是,要带人去训练室?”
许今:“看起来是?”
严长岳:“到底怎么了?”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搞不懂原因。
只能看出来,池曜和时星之间,气氛不太对。
许今最终道,“让他们自己磨合吧,说不定出来就好了呢?”
严长岳和符青纷纷觉得有理,视线却忍不住,时不时往训练室的方向瞥去。
又一次轻易的被池曜扣住咽喉,时星心跳剧烈。
池曜松了手,不准备再继续,坐下总结道,“确实都会一点,但并不精。”
“是军校训练的那一套,但也并不特别适合你的身体素质。”
池曜坐下,时星觉得站着不好,也跟着坐到了他身边,听着。
池曜想了想,又问时星,“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时星低头,“还有些私人的,一些经历吧,但我会的就这些了,其他的,再没有瞒着您的。”
池曜敏锐:“是经历还是恩怨?”
时星不言。
而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默认。
就在时星觉得是时候了,在外面池曜没有敲打他,现在只有两个人,池曜应该不容许他再有所隐瞒之际,只听池曜轻出了口气,似是叹息。
“你让我想到了我爸口中,一些关于蓝星人的事迹。”
话题转变得突兀,时星不由抬眼。
池曜道:“三百年前的大规模兽潮,首次联合了双生星系内的所有星球,缔造边界线,联合抗敌。”
“但哪怕是这样,蓝星和蓝星人依旧是我们星系中最神秘的存在。”
“你知道,蓝星人是拥有巨大杀伤力的吗?”
时星摇头。
听完不禁有些向往,小声问了句,“是什么?”
池曜耸肩,“不知道。”
“所有星球的高层都知道他们拥有能力,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具体,原因嘛,大概是在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抗战里,最后只剩一个强大的蓝星人能活下来,回归队伍。”
“我爸私下里也问过当年的蓝星人同伴,得到的答案很有意思,说是这种能力不能轻易使用,只有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总之,不是正常作战可以使用的。”
“当然,蓝星也很神秘,在蓝星还没有消失之前,双生星系中,从来没有其他星球的人踏上过蓝星的领土,他们就像是,一个未知的神秘存在,当帝国和蓝星签署了相关条约后,双生星系的人也才首次知道,你们是树生的。”
池曜蓦然看向时星,道,“就像是你一样,神秘。”
“我调过你在树巢的所有生活记录。”
“从你出生到现在,每一年,每一个月都能在视频资料中见到你的身影,换言之,理论上你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树巢。”
“但这些知识也不是短期内能习得的,你的举止和你的记录对不上。”
逆着光,池曜目光笃定,“你身上,有不属于树巢培养出来的气质。”
长指蓦然伸出,时星被按着后脑,池曜的五官瞬间在眼前放大,对视突兀,时星感觉对方好像要看入他身体深处,看到他灵魂一般。
禁锢又很快松开,池曜陈述道,“但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喜怒哀乐都在眼睛里,瞒不住。”
“硬要说的话,像是你多了一段我不能理解的生活经历。”
“我觉得匪夷所思,你也觉得说了我不会信。”
“是不是?”
因为那个对视,两个人贴得近,时星甚至能感受到池曜说话的气息拂过脸颊。
时星全身僵硬,没想到池曜能猜到这个程度。
好半晌,下颌轻轻点了下,算作默认。
时星声音沙哑,“不是一段特别好的经历,殿下想听吗?”
池曜长指点在了时星眼下,“我给过你答案了。”
“?”
池曜:“我等到你想告诉我那天。”
“事实上,你可能想岔了点儿东西,我对秘密并不好奇。”
皇室历史繁冗,有很多秘辛掩埋于时间长河。
其次,作为一国君主,底下人各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是不可能对他全然坦诚的,如果对所有人池曜都要了如指掌,那他未免太累了一些。
只要是不影响到他,不影响到帝国的东西,说老实话,池曜连听的兴趣都提不起。
时星费解,直视池曜,“但殿下您……一直在问。”
眼神太乖,池曜没忍住,手掌贴上了时星脸颊。
接触到掌心温热,时星动作一滞,却并不反感。
池曜:“今天问你的这些,是因为要根据你情况,调整对你的训练计划,连带有一件重要的事,也觉得是时候该对你说,让你做决定了。”
“之前问你,与其是说好奇你经历,不如说……”
池曜烟灰色的眼眸深邃。
内里有时星看不懂的情绪滚动。
“我真正想问你的是,”
声音轻飘飘的,落在时星耳朵里,内含的关切却格外厚重。
“星星,你受过什么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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