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失忆的燕十八
京城。
在燕十八被送到京城的前几日,苏凉便接到了胡二派人传来的消息。
的确是燕十八,但同时也是个陷阱。
苏凉告知裘琮,裘靖假扮顾泠,被盛越抓走了。
裘琮拧眉,“如此是对的,要是小顾被抓走,靖儿可未必救得了他。”但裘靖被抓,裘琮认为顾泠一定会有办法把他救回来。
“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希望没事吧。”苏凉轻叹。事情也不能说很糟糕,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到底还是有些被动。尤其是,迄今为止仍旧没有老沐和岑蔓的消息,他们恐怕也已被星落岛上的人控制了。
被抓走的人越来越多,一旦对方开始用人质,事情会变得更棘手。
“定是去南边了。”裘琮说,“要是靖儿不暴露,小顾跟踪他们去星落岛,也是有可能的。”
的确有可能,但苏凉觉得可能性不大。顾泠知道前往星落岛的路线,要去的话不必跟着盛越去,且在海上跟踪是很难办到的,船又不是隐形的。
因此苏凉认为顾泠在盛越带着裘靖出海之前动手是最有可能的。离开苏家村很远,不必担心亲友再被抓,寻个适合的地点,把裘靖救下来,想解决带着好几个高手的盛越是不容易,但只要能解决掉他的手下,他大概就会选择先回星落岛去了。因为他最大的优势是百毒不侵,但这个能力的使用也是有限的,尤其是在对方知情且有所防备的情况下。除此之外,盛越对上顾泠和裘靖联手,没什么胜算。
“他们俩一起出去的,肯定会一起回来,这我不担心!”裘琮不知是在安慰苏凉,还是在安慰自己。裘靖被抓他当然还是有些担忧,但同时他对顾泠能救回裘靖这件事又很有信心。
姬小树跑进来,说他爹明日就要启程去北边办事了,他今晚要到炎王府住。
“去吧。”苏凉揉了揉姬小树的小脑袋。
姬小树跑到楼上去,抱了他的小枕头又跑下来,“等我爹走了,我再回来!”到门口又转头问苏凉,“师娘,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自从顾泠走了三日后,姬小树几乎天天都要问。
苏凉微笑,“还得再过些日子。”
“好吧,不要告诉师父我很想他!”姬小树说着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
燕十八被胡二派人送往京城,走得并不是很快,抵达京城这日,苏凉也收到了从迦叶城来的信。
信封上面是空白的,苏凉拆开,看到顾泠的字迹,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顾泠讲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前者跟苏凉猜测的差不多,后者苏凉倒是没猜到,但正好是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的解决办法:先救人,不能再拖了。再等下去,被抓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只会越来越被动。
因此,虽然苏凉很希望顾泠早点回家,但绝对赞同并支持他的决定。换了她,也会这样做。
裘琮得知顾泠已经救出裘靖,两人带兵炸星落岛去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那就等他们的好消息了!”
苏凉觉得顾泠要做的事并不容易实现,但是有希望改变局面的。
信中还有个好消息,言雨怀了身孕,她跟年锦成正在回京城的路上。
信的末尾,顾泠画了个很可爱的笑脸表情,苏凉看到便露出笑容来,觉得最近的思念、担忧、牵挂都被这个笑脸消解了。
这天下晌,一辆马车进了苏府,燕十八到了。
途中燕十八便已醒了,看起来气色并没有比在苏家村时好多少。
苏凉让齐严招待胡二安排护送和照顾燕十八的人到客栈住一晚,明日再走。
燕十八被安排住在南宫倩的院子里。白家送给苏凉的一筐干豆角干蘑菇都还好好的,还有白大娘给顾小暖做的漂亮的虎头鞋,苏凉拿到就给顾小暖穿上了,有点大,但有系带,可以穿两年没问题。
白小虎和柱子写给苏凉的信之前在顾泠身上,今早随着顾泠的信一起送到,苏凉已经看过了。
燕十八进府的时候不是清醒状态,苏凉仔细查看过她的身体状况,让秋月帮忙照顾,等人醒了立刻叫她。
而后苏凉让齐严准备了一些东西,给胡二和白家回礼。给胡二的是一些苏凉配好的补药,给白家的有一些衣料皮料、茶叶,还有送小虎和柱子的文房四宝。苏凉还给两个孩子写了回信,鼓励他们好好读书,也要坚持锻炼身体,等有机会她会回村里去的。信和东西都让北安县来的人明日顺便带回去,省得再另外去送了。
这会儿秋月过来圆明阁告诉苏凉,燕十八睁开眼了。
“她说什么了吗?”苏凉边走边问。
秋月摇头,“奴婢跟燕姑娘说这里是苏府,但她没什么反应。”
苏凉觉得不太对劲,难道是燕十八经过这一番劫难,还没缓过神来?不然以她原本的性格,肯定会提起苏凉的。
苏凉进房间的时候,南宫倩刚喂燕十八喝了半杯温水。
看苏凉过来,南宫倩拉着她小声说,“她好像是失忆了。”
苏凉蹙眉,让南宫倩和秋月先回去,她走到床边,就见燕十八面色苍白而虚弱,看着她的眼神很陌生,还带着几分戒备。
虽然是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头子,但燕十八的容貌跟她的身份和名号并不相符,她一张圆脸轮廓柔和,五官也都柔柔钝钝的,不看那双眼睛时,便看不到丝毫锋芒。此时燕十八因为消瘦,下巴都变尖了,但双眸褪去曾经的锐利,更显得柔弱。若不认识她的人乍见她,是绝不可能跟“杀手”二字联系起来的。
“你不认得我了?”苏凉问。胡二安排的人说燕十八虽然路上醒了,但没开口说过话,他们也没多问。
燕十八抿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嘴唇,并未回答。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苏凉又问。
燕十八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沙哑,“想不起来了。”
苏凉已查看过燕十八身上的伤,后脑有一个已经愈合的伤疤。苏凉曾经救过燕十八不止一次,知道她身上的旧伤,除了那些,这回又增添了很多伤疤。衣服下面,前胸后背,没有一处好皮,左胸还被割掉了。
如果真是燕十七做的,足可见对她有多恨。
苏凉对于燕十八和燕十七的恩怨情仇并不想评价。非要说的话,事情的起因,的确错在燕十八。她曾经明知燕十七爱慕她,不接受不拒绝,对燕十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他当奴才,甚至是当她的狗,这是燕十八亲口说过的原话。
造孽,早晚是要还的。
苏凉一直都知道燕十八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又跟燕十七无关。燕十八曾经对不起燕十七,不代表燕十七就是个好东西。
苏凉要救燕十八,是因为燕十八欠过她,也真心帮过她。她们是朋友。
最后一次见面时,是在原炎国的襄月城,那时顾泠被裘琮和南宫霖抓了,苏凉独自一人要找帮手,正好燕十八在附近,毫不犹豫便出手帮她。当时苏凉就跟燕十八认真谈过,让她金盆洗手,做个正常人,好好过日子。燕十八那时并未下定决心,但已经有些犹豫,说要好好考虑一下再找苏凉聊。
而燕十八跟他们夫妻在这之前的最后一次交集,是苏凉被抓,顾泠让燕十八带人去找司徒勰麻烦,她也千里迢迢赶去了原凉国曜城。
想到往事,再看着燕十八如今的模样,苏凉不免有些唏嘘,“我叫苏凉,是你的朋友,你叫燕十八。先好好养伤吧,过去的事忘了,也不是坏事。”
“我的记忆……能恢复吗……”燕十八看着苏凉低声问。
苏凉又查看了燕十八后脑的伤疤,能看出当时伤得很严重。她摇头说,“说不准。或许某一天突然就恢复了,也或许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伤在脑部,不能为了恢复记忆贸然动你的脑子,太危险了。”
“我家在哪里?”燕十八问苏凉。
苏凉沉默了片刻。家?燕十八跟这个字就没关系。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苏凉对燕十八说。
秋月端来了熬好的汤药,喂燕十八喝了下去。
苏凉离开,回到圆明阁,见有客人,是蔺夫人和蔺珊来了。她们常来府中看孩子,也不必提前打招呼。
蔺珊给顾小暖编了一个五彩的绣球,这会儿正抱着顾小暖在逗她玩儿。
苏凉看到蔺珊笑意盈盈的样子,突然想到了第一次在迦叶城见到蔺珊时,她也是因为受伤失忆了。不过后来证明,她的确受伤了,也失忆了,失忆却不是受伤导致的,而是因为她窥见了敌人的秘密,又不能让她死,便让她吃了一种能导致失忆的药物,然后故意伤了她的脑部,制造出一种意外受伤导致失忆的假象……
人的大脑很复杂也很脆弱,失忆是偶然事件,在这个没有医疗设备的年代,再高明的大夫也没办法通过号脉就能确定脑子内部的情况,做类似开颅的手术更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看到蔺珊便想起这件事来,是因为苏凉才刚刚见过脑部受伤导致失忆的燕十八。
鉴于过往的经验教训就在眼前,苏凉此时脑中出现一个念头:燕十八真是因为受伤失忆的吗?抑或是跟当初的蔺珊一样,得知了什么秘密,被蓄意清除的记忆?
作为医者,苏凉很清楚,脑部受伤跟失忆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大部分人脑部受伤并不会导致失忆,但一不小心就会导致人没了。想要通过外力伤一个人的脑子,达到精准的清除记忆的效果,是不可能的。这种后果,只能是偶然发生的。
但苏凉并未发现燕十八体内有什么余毒。不过当初蔺珊被下药清除记忆,也不是什么能一直留存在体内的毒,且是不可逆的,无法恢复。
苏凉觉得有可能是她想多了。以燕十八的身体情况,都伤成那副模样了,她被人伤到哪里都有可能,伤到脑子正好失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蔺夫人跟苏凉打招呼,她便暂时抛开脑中的想法,招待客人去了。
得知言雨怀了身孕,很快就要回来了,蔺夫人很为她和年锦成高兴,又忍不住念叨蔺屾,“你们一个个的都成家了,我家那臭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让我们抱上孙子呢!”
不过蔺屾父母都是很开明的性子,念叨归念叨,倒也不是蔺夫人的困扰,她说了两句就转移话题提起蔺珊跟袁沛重新定亲的事了。
苏凉有些惊讶,“真的吗?恭喜恭喜。”
蔺夫人有些感慨,“我们还真没想过再撮合他们俩,我来了京城还总在惦记着给沛儿物色一个好姑娘,但他说他经过先前那些事,自己也认真考虑过,还是忘不了珊珊,希望能娶她为妻。我跟相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蔺珊已红了脸。显然,她跟袁沛经过一番波折后,从曾经的青梅竹马,到如今真的两情相悦了。
苏凉觉得很好。中间蔺珊经历那一段只是个错误,如今已经过去了。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本身就很难得,蔺珊忘了,袁沛没有忘。他们最终没有错过,便是一桩好缘分。
苏凉没提原瑛。如今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一切等先把她救回来再说。
送走蔺夫人和蔺珊,苏凉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主子!”苏凉转头,见忍冬出现在不远处,朝她跑了过来。
苏凉很惊喜,伸手抱了忍冬一下,看她气色很好。齐峻和白杨也都回来了。齐峻瘦了一点,看着比以前更精神了,正在跟齐严寒暄。
“白杨你去炎王府看你的未婚妻吧。”苏凉笑着说。
白杨对着苏凉深深鞠了个躬,转身不见了人影。
“我义父回来了吗?”苏凉问。
忍冬点头,“都回来了。侯爷先回家去了,说晚点再过来看主子和小小姐。小小姐呢?”
“叫她暖暖就好。”苏凉带着忍冬进了圆明阁,顾小暖正跟两个哥哥在地上玩。
忍冬眸光一亮,从荷包里拿出一块亮晶晶的宝石凑了过去。那是她在凉国找到的,专门给顾小暖带回来的礼物。
齐峻也跑进来,直奔顾小暖过去了。
苏凉表示这很正常,她家闺女一向是人见人爱。
忍冬得知顾泠和裘靖去了星落岛,当即就问是否需要她前去接应。
苏凉摇头,“暂时不用,先等消息。你跟齐峻准备成亲吧,你就从苏府出嫁,嫁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齐峻笑容满面,想去拉忍冬的手,被打了一下,他轻咳两声,问苏凉,“我哥的亲事,有眉目了吗?”
齐严踢了齐峻一脚,“管好你自己,别臭显摆了,快回侯府去看看老太君!”
齐峻便带着忍冬一起到忠信侯府去了。除了邢老太君之外,他还惦记着看看邢玉笙的儿子。
……
苏凉每日去给燕十八医治时,会跟她聊一会儿。多是苏凉在说,燕十八很少开口。
这天夜里,秋月等燕十八喝完药,又帮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燕小姐早点睡,有事就敲这个铃铛,我在隔壁。”床头挂了个铃铛,有一根绳子,在燕十八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
燕十八微微点头,“谢谢。”话落就闭上了眼睛。
秋月放下床幔,没有吹灯便出去了。南宫倩怕黑,夜里总要留一盏灯,秋月想着燕十八病着,留灯更稳妥些。
听到关门的声音,床上的燕十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眸光微微眯了起来,口中微不可闻地念着两个字,“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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