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沈今白重新坐上车。
手里除了茶叶，自己的那张名片还是被硬塞了回来。
方才他半真半假地逗她，问她是不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
昏暗的夜晚，小姑娘轻声细语，说的话却尤为坚定：“没撇清关系……但就是不能要。”
说完，她把名片往自己手里一塞，转头跑远了。
沈今白看着手里薄薄的卡片，跟着笑一声。小姑娘心还挺硬。
车开出校园有段距离，小汪观察着车后镜里沈今白的神色。
一个红灯，他试探着开口:“老板，您现在好这一口？”
沈今白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咬在嘴里:“开你的车。”
名片在手里被折成更小的方块，他随手一掷，扔进车门上的储物格间里。
就这么一低头，他瞧见了宋皎皎遗落在车上的伞。
他弯腰拾起，天蓝色伞面，上面画一只白色雏菊。
沈今白看了看，把伞一叠，一并放进了格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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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又是排练课。
宋皎皎刚进更衣室，就已听见不少议论，说邹颀签了当下资源最好的天行娱乐公司。
女孩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出道后光鲜亮丽的活动，时而抱怨感慨，怎么被看中的就不是自己呢。
宋皎皎正坐在长凳上绑足尖鞋的鞋带，旁边一女生看见她，凑过来，“皎皎，你和邹颀一起搭舞，得把握机会啊。”
可她又需要把握什么机会呢？
宋皎皎弱化了她话里的意思，抬头笑说：“行，我一定替你多要点他的签名。”
那女生没料到她这么答：“也行啊，谢谢啦！”
出了更衣室，指导老师拿着签到簿走到中央，拍着手说：“都过来集合。”
排练室里的人陆续过去。
“今天通知下来了，咱们这个舞被市里领导选去上今年电视台的元旦晚会。”老师环视一圈，“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练，别最后上面来验收的时候把你们给刷了，那到时候丢的可是学校的脸。”
“这场舞替补的人多，谁跳得不好，多得是人顶上来——包括两位主演。”老师看了眼宋皎皎和邹颀，她应该也知道了邹颀签约的事，拿着签到簿指了指，“你俩给我上点儿心，啊。”
训完话，众人散开，宋皎皎和邹颀一块走回把杆边。
“听说你签了天行娱乐？”她说，“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邹颀摆摆手：“运气好而已。”
“那你以后还有时间来训练么？”
“来啊，我不来谁和你一起跳？”他侧头冲她灿烂一笑。
宋皎皎也回一个笑，低头继续压腿。
“公司刚开始不会给我安排很多工作，现在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和你一起练舞。”邹颀见她沉默，摸摸后脑勺，“我们总不能真被其他人顶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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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十一月，天越来越冷。
系里排练紧张，因为常常加练，会所那边的兼职她也好几周没去了。
自那张名片也还回去后，宋皎皎早把沈今白抛在了脑后。
这日，排练中场休息。
她正和邹颀讨论一段动作的托举配合时，接到了会所那边人事经理的电话，问她日后还来不来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沈今白送她回学校被看见了，经理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客气三分的。
宋皎皎没把话说死，只说最近忙，腾不出时间。
经理笑呵呵地说没关系，顺便提醒她十月份的工资已经打过去了。
一通电话打完，宋皎皎心里百转千回。
她知道这是看沈今白的面子，不然若是从前大半个月不来，她早被经理指着鼻子涮了，哪能好声好气给你打电话？
随着手机进来银行进账短信，宋皎皎回神，点开看了眼余额。
最近排练紧凑，足尖鞋四五天坏一只，算是她日常生活里最大开销。
一旁正在喝水的邹颀见她皱眉，伸手在她面前打个响指，凑过来：“怎么愁成这样？”
宋皎皎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最近鞋换得太快了。”
“没办法，排练嘛。”
宋皎皎点头，蓦地，想起上次在朋友圈偶然刷到的，邹颀转发的一则广告。
她依稀记得是个什么传媒艺术博览会，顶着好几个唬人的名头，主办方和展商需要模特和舞蹈生去做礼仪小姐或者暖场走秀。
最主要的是，工资日结，花的时间也不多。
她问：“邹颀，我之前见你朋友圈发了个招人的广告，他们现在还缺人吗？”
邹颀反映过来她指的是博览会：“哦，那是我们公司主办的。好像不缺了吧？”
宋皎皎遗憾地“啊”一声：“好吧。”
“不过我去帮你问问，内部应该还有名额。”
“嗯，那多谢你。”
-
沈今白几天前收到天行娱乐发来的邮件，邀请他出席今年的文化传媒艺术博览会。
邀请人的落款是天行副总，李周正。
可好巧不巧，那天和沈家家宴的日子撞了。
沈家一大家子人。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五，下面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小女儿早年和沈家断绝关系，大儿子沈鏖从商，二女儿沈筠从政，各自基业固若金汤。
而沈鏖下面，才是沈昊山和沈今白。
沈今白对天行娱乐没兴趣，他的事务所和李周正在业务上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那邮件看了眼，压着没回。
这日家宴，人到的还算齐全。
沈筠刚刚晋升不好高调，这次饭席也就安置在老爷子住的老宅里。
沈今白来得迟，他到别墅时饭菜早已上桌。
沈鏖不满：“怎么才来？”
他答：“路上耽搁了。”
沈老爷子挥手打住正欲发难的沈鏖，笑说：“年轻人忙自己的事，应该的。”
沈昊山随即叫佣人再上副碗筷。
落座后，老爷子问起沈家和汤家的几个捆绑合作，从工作聊到婚约，却绝口不谈汤家被查的事。
沈今白也就当不知道，闲散地靠着椅背，菜食吃了两口便跷着腿看一边的小侄子打游戏。
话题转好大一圈终于落到他头上。
“今白，近几年汤家发展势头好，和你事务所也有不少接洽的地方。”小姑沈筠笑着看过来，“你和婉莹虽没正式订婚，但总不能疏远了。”
沈筠口中的“婉莹”正是汤家大小姐。
沈今白可有可无应一声。
沈鏖蹙眉，很是不悦：“你什么态度？别忘了你的身份。”
沈今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杯盏，他没反驳这话，可姿态里已无半点恭顺。
饭后，沈老爷子带着沈鏖和沈昊山上楼议事，沈筠坐到他边上来。
“今白，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有气。但你听小姑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和汤家结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有好处？”他摘了她话里这句反问回去。
沈筠浸淫官场几十年，语气、神情都挑不出错：“不然，你爷爷和你爸为什么都给你选汤家呢？”
沈今白不带情绪地笑半声，抿一口佣人新上的茶水，瓷盏往桌面一搁，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所里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欸，今白……”沈筠跟着站起来。
见人影消失在玄关，客厅那边飘来何蕙芸的话：“也就你性格好，还和他说这么多话，可你看他领情吗？昊山都已经把公司股份给他了，他还是这样油盐不进——也不知道随的谁。”
沈筠一顿，笑说：“嫂子，倒也不用这么说。”
外面的小汪正在驾驶座上打瞌睡，等他反应过来时，沈今白已坐上后座。
“老板，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沈今白神色阴郁，手里“呯”地一下摔上门。
小汪听见这动静，心里一震，赶忙噤声，几下调整好座椅启动汽车。
老宅与市中心之间隔了条江，跨江大桥上灯火煌煌，沈今白降下车窗。
他摸出支烟点燃，手探出车窗搭着，火光被吹得忽闪忽灭。
前面的小汪这才敢瞧后视镜，他只觉得自家老板的脸色比这江水还要沉，平常回老宅吃饭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但都没今日这般怄气。
“老板，咱们去哪？”下了桥，小汪问他。
沈今白阖眼：“开到哪是哪。”
小汪当然不敢擅自作主，准备顺着路线把各个常去的地方都绕上一遍。
没走几个路口，沈今白接到余笑鸣电话。
余笑鸣的咋呼声伴随着会场的嘈杂一并涌来：“沈哥，你猜我在天行这儿碰见谁了？”
沈今白等他下文。
“你上次不还特地去给宋妹妹解围了么？怎么这几天又没动静了，别不是没追上吧？”
“有事说事。”沈今白不耐烦。
“我好心给你通气，怎么还生气了？”余笑鸣说，“我可是亲眼瞧见李周正去找宋妹妹的，估摸着是想签她——哥，你没事还是快点来吧，不来真没机会了啊。”
-
宋皎皎之前就听说过江城的传媒艺术博览会，每年一次，界内几个大公司轮流牵头，到场的影视明星、品牌媒体数不胜数。
她今天是一家国风品牌的旗袍model，今年最火的谍战电影服装就是由这家一手设计供应。
本来她只想做个简单兼职赚点快钱就行，毕竟天行这种巨头公司的资源向来是僧多粥少，她真没想到邹颀能要来一个分量这么重的活。
会场里人多嘈杂，下午走红毯时品牌代言人还来了一趟，粉丝和游客一批接着一批，头顶还有无人机全程录像。
宋皎皎忙得团团转，不仅要频繁换衣服还得和游客合影。
场地虽是封闭，但深秋时节，旗袍面料薄，更不要说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了。
一直捱到八点，宋皎皎那一批model才被撤下去稍作休息。
衣服都来不及换，她饿得不行，直接裹上自己的大衣，就近找家罗森买了个热乎乎的煮玉米，靠站在会展后台的通道那儿吃。
台上正在跳最近很出圈的一支女团舞，下面粉丝举着应援牌一阵沸腾。
宋皎皎玉米啃了一半不到，兜里手机响个不停，她拿起来瞅一眼，品牌方又在群里疯狂“全体成员”，提醒她们继续上场了。
她包好手里还没吃完的玉米，正准备返回，前面迎面过来一个人。
“宋小姐。”那人叫住她。
宋皎皎一顿，抬眼去看，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您是？”
“上次在会所，我的助理多有冒犯，这次又正巧碰见宋小姐，还是得来道个歉。”
听了这话，宋皎皎想起来，这人是上次在会所里和邹颀坐一桌的。那时，他还往自己和黎小恬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是什么事，道歉就更不用了。”
“天行邀请宋小姐是真心诚意，”李周正说，“只要宋小姐愿意，不到三个月，星途璀璨唾手可得。”
宋皎皎皱眉，心中本能反感。
三个月，说得可真是轻巧。
她从小学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资本一句话，仿佛就能把成功包装得这样轻而易举。
她依旧拒绝：“还是不了，我不想当明星。”
也不想做流水线上的牺牲品。
李周正从来不信这话，笑说：“宋小姐别着急拒绝，不如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反正听一听又没有什么损失。”
宋皎皎被他这话架得进退两难。
正当她准备直接绕开，身后倏地响起一道声音。
“李总是听不懂人说话？”
这声音沉凉如水，语气却是十足十的睥睨。
宋皎皎还未回头，心下已有预感。
内场通道里，沈今白一手抄兜，由远及近。
外面夜风露重，他只穿薄薄衬衫长裤，即便已然进入气氛热腾的场内，他也仍旧一身孤绝。
说的话，亦毫不留情。
李周正望向声音来处，微愣，随即笑着递出手：“沈老板。”
沈今白走至宋皎皎身侧，拉着她胳膊往后带了下，没接这个握手礼。
“李总见谅。我这人护短，最见不得自己人三番两次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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