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盼几番(六)
瘦梅谢尽,花柳精神,梦迢给小公子办满月酒,因孟玉不在家,不便招呼男客,只请了几位素日常来往的夫人奶奶坐席听戏。
那日是在东园一间亭子里开设的席面,四面春色大好,对着黄橙橙的日头,自然是钗光流露,宝翠溢彩。就连梦迢吩咐银莲抱着孩儿出来,也插簪戴翠的,打扮得贵妇人一般。
梅卿心里嫉羡,眼中发热,偏她近日穷了,为了裁几身时兴的好衣裳穿,不得已典了两件首饰。又为孩儿的满月酒送礼,她不甘落人下风,融了个八两重的金花冠,给小公子打了个长命锁。
且不论别的,只说巷里住着的衙门内的家眷登门,她摆碟子请客,样样要比别家风光。因此七七八八的开销不少。
到三月里打开妆奁一瞧,还剩几件好头面,都是她素日最爱佩戴的,万万舍不得再典。偏赶上有位钟大人家的夫人过生,要送礼,手上还缺个五十两使。
这时想起来要问人借,走到孟家去,却听说梦迢为着彩衣的婚事出门去了。不得已,去往银莲屋里。
银莲正逗弄小公子玩耍,见她来,忙将孩儿交与奶母,请她榻上坐。梅卿吃了半盅茶,横不是竖不是的,总是开不了口。
银莲见她面露难色,便问:“姑娘是有什么为难事么?太太今日不在家,或可以对我说,我能帮得上的必定不推迟。”
那鬓上歪着一点珠光,将梅卿的眼晃了晃,又见她穿着月魄苏罗长衫,大红妆花绫子做的裙。梅卿心内很不是滋味,又想不能叫这些人瞧扁了,也就云淡风轻地笑笑,“我能有哪样事情?姐不在家,我就到你屋里来坐坐。钟家的夫人没几日过生辰,正布置席面呢,请我去参详参详,我这会也该往她家去了。”
这事情也就没能再开口,隔日再来,梦迢倒是在家,只是不知为什么事情,才进了远浦居的洞门,在廊下就听见她抱怨,“什么了不得的主簿,我登门去见他就罢了,他明知我去,还往衙门里去!豁、我明日再要去,非要瞧瞧他是个怎样的风流人物,要有一点配不上,彩衣,咱们另拣一个!”
原来是为去访彩衣那位说定的主簿相公,两方交涉了昨日去,可梦迢昨日去,那主簿偏被叫到衙门里去了。梦迢在他家里坐了半日,受他父母款待,倒是将他家的底细摸得清楚,唯有这主簿,没见着相貌。
她算是白跑了一趟,心里自然有气。梅卿在门外听了一会,联想到是彩衣的婚事,便袅绕地笑将进去,“姐把他叫到家里来问话就是了,还亲自跑他家去做什么?费腿脚精神的。”
梦迢见她进来,将火气暂敛,脸色仍然不好,拂裙坐到榻上去,“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梅卿也不同她客套,张嘴便说:“我正缺一百两银子使,来问姐借来暂缓,等我手上松过来,再给姐送来。”
钱梦迢是有,可看她那态度,不像来借钱的,倒像来讨债的。梦迢要给她,又深知她这个人的脾性,拿了人的好处不知记恩,反要将人在心里算作是个白供她的傻子。
她是决计不愿做这个冤桶的,又不能不借她。于是一面叫彩衣去包银子来,一面在榻上警醒她,“钱嚜可以借给你,这回也不要你还,就算咱们姊妹间的情分。可你不要将我与那些男人一处打整,我可不是他们,捧着钱供你开销,转背还要被你咒几句。我命薄,可再受不得你在背后咒我。你自家也要打算打算,过日子嚜,无非吃饭穿衣,非得要绫罗绸缎穿在身上才过得下去?”
听见这话,梅卿把嘴往下一撇,眼梢也往下倾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你身上常穿的是绫罗绸缎,常吃的是山珍海味,倒劝别人甘心吃苦。”
“你这算苦么?你满大街瞧瞧,多少人紧巴巴的过日子,吃不起鱼肉穿不上件齐整衣裳……”
“得了得了,你这些教训人的话说给自己听吧。比下有余一向不是我梦梅卿的脾气。”
梅卿毫不留情地挥手打断她,瞧见彩衣抱着银子包出来,忙走上去接了,交给丫头抱着,风情袅袅地一个转身,眼向身后斜了斜,“多谢了,既不叫我还,我就不打条子了,往后也不会再来问你借。”
如此痛快利落,倒不见得是她有多大的骨气,只是方才梦迢的一句话点拨了她。是了,遥想从前,有的是人送银子给她开销,她还得摆摆架子姿态,哪里受今日的奚落讽刺?
街上闹闹哄哄的,梅卿揭着帘子望一眼,果然是春盛时节,人都愿意出门走跳。轿前走过去一个发了福的中年妇人,穿着松肥的掩襟衫,是枣红的棉布料子,已比街上许多人强了。
可棉布料子最容易发皱的,她那腰臀上好几道褶痕,跟一张老脸拉不平似的。更为可怖的是她那腰身,胖得不均匀,腰侧挤出两堆肉来,胳膊上脖子上,这里一坨那里一堆,肉也铺得极不平整。这潦草的人与人世,仿佛作画时不留神落下的一团墨,不论如何描绘,总有粗糙的痕迹。唯有在细节处落笔,一点一点描绘,方能精致。
可哪处颜色不要钱?
梅卿这一嗟叹,倒忽然记起章弥来,从而也想起她出嫁那天,他那飘飘荡荡的目光。此刻莫名觉得勾魂,也就不再能想起那些她曾千方百计想逃离躲避的污烂处。
大约是时日久远了的缘故,苦楚变得模糊不真实,只在印象里存在着,并不能再感受当时的切肤之痛。
却说梅卿前脚去,后脚孟玉便回转历城,先将兖州所收税银都押到布政司的库里,暨至董墨内堂述职。
一路走来,见到好些生面孔在衙内走动。孟玉述职毕欲往家去,临行问了贾参政一句。
贾参政摆手笑道:“都是各衙门的主簿户书,被董大人抽调过来,说是要核算各衙门以往的账。这里头,大到税收、小到各个差官的俸禄开销、连买支笔也要重审。你还不知道,查出好些吃空饷的。董大人这回担着巡抚,比那时担着参政更厉害了。”
孟玉心头紧了一紧,却只是笑笑,“自然了,巡抚嘛,要向皇上交代。”
话是这样讲,可坐在马车里,方才那副翛然神色不由变得机警沉重起来。账做得再好看,银子对不上,终归是有迹可循的,倘或董墨将这里的账与户部的对一对,就能查出亏空。关窍是,户部会不会帮他这个忙。
孟玉将拳头抵在压根处,一壁思虑一壁轻轻啃咬着,走到家来,遇见个比他还发急的。
老管家老早便迎在门上,见马车驶到门前,忙跑下石蹬去搀了孟玉下车,“听说老爷今日回历城,盐运司的罗大人早早就到了。小的请他在外书房里坐着,业已坐了一个时辰了。”
孟玉猜着了姓罗的是为什么事,顿了顿,举步进去。进府衣裳也不换,先踅往西园外书房里。还在廊下,就见罗田在门首向家下人打听,“你们家老爷到底几时到家?火烧眉毛了,他还顾着兖州那些银子,使个人押到衙门去就得了嘛!”
那罗田急得脑门跳火,眉毛也跟着一阵乱跳,一个回身,见孟玉由廊下过来,忙提着衣摆迎将出来,“哎唷唷我的孟参政,您总算是回来了!”
孟玉不疾不徐地打了一拱,“罗大人。我还正想着出去这两个月,回来要请罗大人的酒呢。想不到我贴还未下,罗大人倒先来了。”
“还吃得下什么酒啊!”这罗田留的八字须,急起来那两边倒勾的须尾也跟着跳。真是急了,连是主客也不分,一把揿住孟玉的腕子往屋里拽,“你才从历城回来,还不知道吧?”
孟玉抽了手,吩咐小厮看茶,慢条斯理请着罗田到窗下落座,“罗大人说的什么事?”
“董墨查账的事情呐!也难怪,你到兖州去,历城的事哪里得知。我说给你听吧,董墨抽调了各个衙门能算账的人,在布政司里核算前头五年的账,包括我们盐运司的账。”
闻言,孟玉稍稍点头,“我方才在布政司听说了。他这些账目要往户部去对,户部那头,能帮他对么?”
罗田抬起个指端,摇摇晃晃地点着,“你看你看,你也有不知道的吧。新任的那位娄尚书,转了向了。楚大人虽然失了皇上的宠信,可在内阁还占着一个位置,我留心打探,听京里的朋友说,这位娄尚书想入列内阁,估计是要将楚大人挤出去,与董家联了手了!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呀。罢了,楚大人眼下我们是顾不上了,还是自身要紧。前头的事,都由章弥顶了,可去年出了两回的盐,可没人来扛啊。”
如此说着,罗田向他微微斜一眼,目光精明,露着点嘲弄的意味。那意思是想叫他像章弥那样的傻人,给人推出去扛罪,是不可能的。
孟玉领会,撑在桌上吭吭笑,“罗大人想得太远了,还没到那份上。”他把个拳头抵在嘴边,松了又蜷,松了又蜷,“这里的账交上去,只要户部查无差错,咱们也就能幸免于难。”
“难就难在此节,那娄大人凭什么帮着咱们?这会他巴不得查个什么亏空出来,好将楚大人挤出内阁呢。”
孟玉沉吟一晌,渐渐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人不喜欢银子。”
罗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但见那隽雅的半张脸笼在背后的晴艳之中,鬓角下一层淡请青的须发,如野草再生。
这厢送了罗田出去,孟玉退步下阶,往东园那洞门处望一眼,“我不在家这些日,家里都妥当?”
管家在后头跟着,两人折到西园那头,“府里头倒没什么,一切都安稳。小少爷的满月酒因老爷不在家,未敢大办,太太只设了一席,开了一场戏,请素日往来的一些太太奶奶们到家坐了一回,吩咐等老爷回来,在大排筵席请客。只有一件,姨娘生产那夜,太太是往清雨园去请的大夫。”
孟玉瞥下眼来,“怎么到清雨园请大夫?”
“也怪了,那夜董大人府上有位仆妇生产,听说是董大人跟前的人,因此看重些,将城里有名的妇科大夫都叫了去。咱们这边因寻不着大夫,太太计较一番,就到那边去请。”
“她亲自去的?”
“亲自去的。”管家忙拱手,“小的曾说派几个体面管事的去就行,可太太说,董大人位高权重,派底下人去,只怕得罪了他,便亲自套了车马去。”
孟玉默了默,将嘴角不轻不重地勾一下,“她想得倒周到。”
不时走到银莲房中,听见里头十分热闹,三个丫头栲栳一圈围在榻上,中间簇拥着个年轻奶母,手里“噔愣噔愣”摇着个拨浪鼓逗孩儿耍。那孩子给个大红软绸襁褓包得严严实实的,瞧不见面目,单瞧那襁褓上绣锦蝠团花纹,孟玉便真心实意笑起来。
他走去接了襁褓看,众人让开福身喊“老爷”。孟玉轻轻点头,看那孩儿此时已开了相,一对明瞳,两颊生粉,像个刚出锅的寿包,软软嫩嫩的。
银莲原在床上靠着坐孩儿的软鞋,听见动静,忙丢了针线奔出来,打帘子一看,真是孟玉在那里,还穿着大红补服,衣染风尘,不大鲜亮了,有些憔悴。
阔别二月,银莲忽然羞臊起来,他走时她还单是个年轻媳妇,回来就是做了娘的人了,怎能不羞臊?便站在罩屏下,一手撩着帘子,有些羞答答不敢上前,“你几时回来的,怎么没听见下人说?”
孟玉直起腰往帘下来,拉着她一道进了卧房,自顾摘了乌纱在屏内解换衣裳,脑袋在屏风上头,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扫量她,“下人说了,你大约睡着了没听见。一向可好?月子出得好么?”
银莲还跟做梦似的,见他走出来才回神,脸上一红,迎去替他系圆领袍的衣带,“生产那日疼得不行。我长这样大,还没经过这样的痛。还以为要死了呢,又想,我要死了,你却在外面赶不回来,临死也不得见你一面,真是终身憾事。倒给老妈妈们笑话了一场,说生孩子都是这样。第二日我自己回想起来也十分不好意思。”
说到此节,衣带系好,她把红彤彤的脸低下去。孟玉见到这久违的痴傻,心内不觉软了几分,揽着她往榻上去等茶吃,“劳累你了,孩儿闹不闹?”
他支起一条膝踩在榻上,银莲便塌着腰,两手叠在他那膝上伏着,“累是没有一点累。自孩儿生下来,就是两位奶母子在带,我不过平日里抱一抱他哄着他玩耍罢了。太太又派了两个丫头两个妈妈到这屋里来伺候,说怕前头屋里只两个丫头,顾不过来。又将库里的什么燕窝阿胶拿出来,叫厨房炖煮了给我吃。就连孩儿满月时,那场席面也是太太盯着置办的。”
孟玉静静听着,眼色逐渐零落,笑意也显得有些寂寥,“难得她如此贤惠。”
“太太还给孩儿起了个乳名呢,叫福团。”
“福团?”孟玉嗤嗤笑起来,抚着银莲的手撤回来撑在额上。那笑声慢慢迟缓低落,嘴角的弧度就显得有些僵硬了。
银莲端坐起来,窥他一眼,搡了他一下,“你快去瞧太太去,这会也快摆晚饭了,就在那头与太太一道吃晚饭好了。”
孟玉却有些懒得动弹的样子,拨弄着她的珥珰,“等福团吃完奶,我再与他说说话。他生下来还没见过爹,我这会不给他多看两眼,只怕他还不记得我是哪个。”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孩子往后多的是日子瞧。”
言下之意,他与梦迢倒是过一日少一日了。银莲未必有这个意思,只是他心里不免落拓地这样想着。出去两个月,再回来,仿佛与梦迢又隔得远了些。尤其方才瞧见那个孩子,他自己的孩子,却全然不与梦迢相关。
他在心里拨着算盘细细检算,他还有什么是与梦迢息息相联的?除了那不可靠的一纸婚书,还有什么能将他们如从前一样栓在一起?他实在想不出来。
银莲只顾摧他,他也只得起身,走到穿衣镜前将衣襟理了理,往东园那头去。
远浦居却十分清静,只有两个婆子在廊下坐着说话,见他来,一个忙迎来禀:“太太出去了,去相看定给彩衣的那位主簿相公。下晌就去的,说是他们家若留客就要他们家吃过晚饭再回来。老爷是在这屋里自己摆饭吃还是去姨娘屋里吃?”
“到姨娘屋里吃。”
孟玉这样说着,却并没有走,也不进屋里去。此时残阳欲断,屋里还未掌灯,满是死寂的昏暗。他就在对面廊头,海棠树底下,欹着太湖石远远朝屋里瞻望。
其实想进去,点上一盏灯,翻著书等梦迢归家来。然而心里满是恐惧,只怕那屋子里关的汹汹的安静。他有些能体会到梦迢被幽禁时的恐惧,那是一种看得到,触不到的可怖,是向世间声嘶力竭地咆哮,世间全无回应的绝望。
他抱起胳膊,把头垂下去,脚尖闲拨着地上零落的花瓣。在他头顶,结着满树海棠,而海棠之上,是没有尽头的暮色苍茫。
梦迢晨起就听见管家来报说孟玉大约是晌午进城,去衙门一趟,下晌就能归家。她也不是刻意躲出来,真是碰巧,庞云鹏到历城来了。
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没有爱,没有利,没有血脉的牵制,终归是不能持久的。梦迢扯着一枝黄香木,心里忽然有种脱胎的茫然。
庞云藩正打月亮门下走进来,站在那里喊了她一声:“梦儿,晚饭我买来了,咱们进屋吃饭去。”
他身后跟着个小厮,两个人各提着个四层髹红大食盒,食盒上挂着酒楼的木牌子。彩衣迎来帮手,三个摆好饭,彩衣与小厮到外院去吃,庞云藩又立在门首唤:“梦儿,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还热着呢。”
梦迢丢下花枝进去,庞云藩搀着她的胳膊,一齐落到案上。梦迢一瞧满桌子的碗碟,总有七.八样菜吧,惊了一下,“你买这样多做什么?咱们两个哪里吃得了?”
“我猜不准你喜欢吃什么,他们家的好菜我都要了一样来。你坐,我还打了壶荷花酒,酿得淡,有些清甜,你们女人最爱吃的。”
说着给梦迢筛酒,水光映在眼中,成了四下流溢的相思意,“好容易趁着给布政司押税银的功夫来一趟,不然这两个月我还脱不开身上来。”
“家里忙还是衙门呀?”
“都忙。”庞云藩搁下酒壶坐在她身边,有些难以启齿,想一想,到底说了:“实话对你说吧,家里夫人有孕了,我不想瞒你,你不生气吧?”
梦迢倒要拿出副生气的态度,将眼微乜,“我说呢,这段日子信也不见你常来,敢情是有了大喜事,就将我抛在脑后了。”
庞云藩忙分辨,“这是踹我心窝子的话!没常来信,并不是为这个,是为了收税的事情。又想着要押银上来,不日就能相见的,就没来信。”
“没把我抛在脑后,那我托你的事情呢?”
庞云藩刚提起箸儿,又忙放下,往怀里掏出几张抄录下来的契书,搁在桌上给她瞧,“我怕说得不仔细,你不放心,就将契书都抄了带来。上头多少银子,几时付定钱,几时结完,多少银子,多少盐都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喏,你瞧,连商户的姓名我都抄了。你要分孟玉的家产,一样一样说给他,不怕他抵赖。”
“抄来的?”梦迢不禁攒眉,“抄来的也不作数啊。”
“又不是要对簿公堂,怎么能不作数呢?不过就是叫他清楚,这些银子你心里都有数,他一分一厘也遮掩不过去。至于你想要多少,那在你,只管开口向他提。”
“原契呢?你怎的不拿给我,抄来抄去的多麻烦。”
庞云藩望着她笑了下,“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这也是与我性命相关的事情,我怎能带在身上随意出入?要是在路上丢了,给谁捡了去,我岂不是连脑袋也丢了?你不过是分他的钱,抄来的也是一样。”
梦迢只得笑着附和,妩然一眼含睇过去,“也不错,谨慎些是好,谁叫你们做的都是没王法的勾当。罢了,我有这个也能对付。谢谢你,等我分了银子,往后跟着你,这些钱也就是你的钱了。”
说着折入怀中,两个刚要举斝相碰,谁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梦迢心吓一跳,忙躲往卧房里头去,庞云藩则起身到门首查看。
这电劈火闪的一会功夫,但见月亮门下呼啦啦涌进来好些横刀差役。冷不丁瞧见这阵仗,庞云藩只想是孟玉捉奸来了,四下里望一望,矮花低草,无处藏身,只得又向月亮门干望两眼。熟料进来的倒不是孟玉,却是新来的巡抚董墨。
庞云藩脑子里霎时杂乱无章,心道他来做什么?一个晃神,董墨已立在身前,未穿补服,只穿一身天青色鱼鳞纹的圆领袍。庞云藩蒙头蒙脑地作揖,满脸惶恐,“董大人,您这是?”
董墨只是冷眼轻笑,语调不急不缓,“据孟大人说,你与他的夫人私通,他顾忌你是泰安州的知州,只怕他亲自来,无人作证,日后有什么说不清,只好请我给他做个主,求个公允。庞大人,恐怕你暂时回不了泰安州了,得在历城多滞留几日。”
说着,向后招了招袖,“来,将庞大人请到县衙小住。”
那庞云藩一颗心直坠地府,身子也耷拉下去,叫两个差役架着走。回首一望,董墨却脚步轻松,悠然地从石蹬走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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