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荒原中的诗歌
柯南·道尔对于旅行家的回答似乎不怎么惊讶, 只是用很认真的表情看了旅行家几秒,接着歪过头笑了笑,似乎知道北原和枫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哦, 那可真遗憾。”
侦探先生扶了扶自己的帽子, 语气慢吞吞地说道,但是看不出什么太过遗憾的样子,反而褐色的眼睛显得很明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被隐藏得很好的宝藏。
“如果连你都不愿意说的话,那看起来是一段很糟糕的经历,至少对于你来说是这样。”
柯南·道尔彬彬有礼地开口, 接着露出一个很有“礼貌”的微笑:“不过请恕我的好奇:对于任何侦探来说,知道一个不被允许了解的秘密实在太残忍了。所以我可能会通过各种方法来获得我想要的答案, 你可以理解为侦探无关紧要的好奇心和胜负心。”
北原和枫按着眼神逐渐变得不那么友善的艾略特,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吧, 至少在调查之前光明正大地告诉对方“我要调查你”还算得上是落落大方, 总比一声不哼地开始调查隐私好。
而且……侦探的好奇心啊。
“虽然我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探求的地方,但我应该也没法杜绝好奇这种心理的诞生,也没有足够的立场阻止你。”
旅行家无奈地偏过头:“所以你随意,道尔先生。”
他感觉雾气就像是过于绵密和轻盈的雨, 浮在自己的身边,围绕着人类发出漫长而舒缓的喘息,全身的衣服和头发都有浸泡在水中的错觉, 有一种微妙的湿冷。
“北原……”
艾略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对像是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望过来,主动贴在了身边这个人的身上,伸手碰了碰旅行家的脸。
温暖的触觉在两个人互相贴靠的地方产生, 带着彼此的温度传递着。
“没事。”
北原和枫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睫, 对着自己的朋友微微地笑了笑, 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突然有点想要回去,在沙发上就着暖气喝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了。
柯南·道尔看着他们两个,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报纸,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虽然我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但是不得不说,北原先生,你的确过于缺乏在人类面前保护自己的能力。”
北原和枫侧过头,看着侦探,用轻快的语气笑着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防备人类的必要?”
柯南·道尔“唔”了一声,打量着对方,最后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毕竟很少有工具需要设置防人类伤害的功能,除非是共享单车和共享电瓶车和共享汽车……
“对了,我今天其实是想和艾略特先生好好聊一聊的。结果不知不觉就和你说了这么久,不过你应该能原谅吧,毕竟我真的是没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柯南·道尔看着北原和枫平静的样子,知道自己今天没发从对方身上的痕迹和谈吐举止上分析出更多的东西,于是十分愉快地转移了话题。
就是被转移话题的对象眯了眯眼睛,难得露出了带有一点攻击性的样子。
但他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只是在和北原和枫告别之前很认真很委屈地蹭上去抱了抱自己的朋友。
“要看着我,北原。”艾略特很固执地重复,同时手指抓着对方的衣服,像是想要再次确认一遍自己的承诺。
“是。”旅行家揉了揉他的脑袋,接着很明亮地笑起来,“我就正在看着你。”
——别怕,我一直在,我会一直在这里。
直到你不再必须我为止。
伦敦总有着很大的雾,所以人很难看到令一个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爱与恨,想
要挣脱而出的事物和默默无声的眼睛都被淹没在这片位于大陆之上的海洋里。只有那种身处于大海或者荒原之中的茫然和压抑才是真正永存的。
那种化蝶也无法挣脱开来的茧,昭示着好像已经有一万年没有造访过这座城市的春天。
“北原,你会看到我吗?”
艾略特把自己的脑袋枕在旅行家的手臂上,目光注视着外面好像可以纠缠和弥漫到岁月尽头的雾气,有些突兀地问道。
——离柯南·道尔的相遇过去了好几天,但艾略特似乎在遇到过那位侦探过后忧虑了不少,时常惴惴不安地抓着北原和枫问这样的问题。
像是害怕这个人随时随地就把自己丢在伦敦没有尽头的雾气里似的。
后来北原和枫也“偶遇”了几次柯南·道尔,问过对方当时到底和艾略特说了什么,但是每次都只能得到侦探神秘的微笑。
“抱歉,但是我很尊重别人隐私的哦。要是想要知道的话,你可以直接去问艾略特先生?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你的——当然,我和他说的事情也许有点特殊,说不定也不会同意。”
北原和枫当然不会去问艾略特这种可能会很敏感的问题,所以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是一个未解之谜。
但这不妨碍旅行家在对方不安的时候去安慰这个敏感又迟钝的超越者。
“当然可以。”
北原和枫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把对方繁杂的思绪按下去,得到了青年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主动的拥抱,以及从喉咙里发出的沉闷声音。
“要看看我写的诗吗?”
旅行家把笔放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换了一个话题,笑着问。
他这个提议也不是随便乱说的,而是因为前世的那个艾略特也是诗人。一位描述着在那个时代里空洞、虚无与茫然的现代人的诗人。
而在文学作品中,感情最丰富、最浪漫而富有隐喻的文体便是诗歌。
艾略特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北原和枫正在写的那首诗,茫然地张了张嘴,最后垂下眼眸。
“我不懂诗。”他说,“我看不懂。”
他没法从诗歌里面感受到感情,没法理解一句话里面包含的复杂的情绪,他只能通过最学术也是最糟糕的分析法则把一首诗肢解成支离破碎的残渣,而感受不到任何的美。
——但艾略特的确喜欢诗。
一种很无端的喜欢,让他不管缺少了多少情感还是忍不住地追求着诗歌,让他笨拙地学会了怎么样用理性的视角把这个美丽的东西解剖成鲜血淋漓的器官:即使他一点也不想。
他像是一个拼命地在寻找灵魂的人,但是最高的成就也不过是把躯体不断地拆解和划分。
因为他根本看不到灵魂,哪怕是采取了最间接的方式也做不到。
艾略特沮丧地垂着眼眸,整个人好像都因为这件事情突兀地难过起来,但也没有往北原和枫身边柔软温暖的情绪边上凑,只是像是受伤的猫科动物那样盘着,自己舔自己的毛。
直到被旅行家主动捞到怀里。
“我以前也有一个朋友说他不会写诗。”
北原和枫无奈地揉了揉对方的耳朵,把人的耳朵给揉红:“但他现在估计要成为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了。”
“北原!不一样的……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理解诗歌的感情,我也写不了诗,我这种缺失很多感情,而且很多感情都不理解的人是写不了诗的。诗歌是需要感情来作为灵魂的。”
艾略特呜咽了一声,被揉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脸连着耳朵一起红着,一下子钻到旅行家的怀里,手指紧紧地抓着对方的围巾,开始断断续续地反驳。
“可你又不是完全没有情感的人啊。”
北原和枫把人按在自己的怀里,有些坏心眼地眨了眨眼睛,逗着这个看起来都要把自己缩在衣服里面的人:“你身上也有很多情感的……比如说害羞什么的。”
“因为是北原才会这样。”
艾略特小声地说道:“而且太失礼了,北原你应该提前和我说的……或者循序渐进也行。”
突兀的社交举动对于这位在社交上相当传统且遵从规则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在短时间接受了一点。
他更倾向于经过双方确认或者有一定发展基础后再做出进一步的行动:除非是情绪突然的激动或者爆发,就算是和旅行家在肢体上的主动亲近,艾略特也是在得到北原和枫的默许后才会进行的,其余的行为都带着小心的味道。
“那很抱歉?”
北原和枫收回手,看着艾略特红着脸缩到边上,用那对晶亮的黑色眼睛看着自己,也跟着微笑了一下:“但你应该也认识到了,你的情绪也是很丰富的吧?虽然和常人比起来的确不怎么完善,但是为什么不能写诗呢?”
“因为我会忘记。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我彻底的遗忘。”
艾略特用小而含糊的声音说道,视线微微挪开,看向了房间里没有被灯光照耀的地方:
“而每次遗忘都会让我在面对那些本可以引发情绪的人事物时更加习以为常……和漠然。”
总有一天我会逐渐习惯那些美好或一点也不美好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觉得世界上的人和事都没有任何区别,总有一天我会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不在乎感情。
——就算是现在,我也只有那么一点寥寥无几的、稀薄到吝啬的爱了。写在纸上甚至连一个句子都没有办法涂满。
“我只记得孤独和迷茫。”
艾略特以为自己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感觉忧伤,但没有,他的声音里只有一片让他自己都有些想要沉默的平静。
“因为它们一直存在于我的人生里,填满着我的每时每刻,所以从来没有被遗忘。”
北原和枫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黑色的眼睛里全部都是一片空洞的人,然后微微叹息。
如果要水不在一个底部破碎的容器里彻底流逝,那么唯一的方法大概就是把新的水不断地倾倒进去,以此来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水往往只有两个名字。
孤独和迷茫。
北原和枫当然明白这一点: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的,甚至在第一次被人鼓励着不含有目的性地交到一个朋友时也是同样的抗拒。
越渴望、越喜欢的东西,反而下意识地不敢靠近,好像生怕这样连感情都不甚了解的自己会玷污这么可爱的东西。
“……所以。”
旅行家呼出一口气,接着点了一下艾略特的额头,突然笑了起来,橘金色的眼睛好像在闪闪发光:“你已经可以写诗了,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眨了眨眼睛,对自己的朋友用很轻松的语调说道:“用孤独和迷茫写出来的也是诗,诗里面也不一定要充满着爱,没有谁规定诗歌是一种注定浪漫和美好的文体。”
诗歌可以是盛装打扮的少女,可以是清新的鲜花盛开在女人的怀里,也可以是在荒原上一无所有、不知道该前往哪里的旅者,也可以是在死亡的国土边茫然伫立的稻草人。
艾略特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眼睛却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真的可以吗?”他问。
“可以,我还记得有这样的诗……很多很多的诗都是这样的。”
北原和枫把自己的手插在对方柔顺的黑色头发里,微笑着说道。
他想到《荒原》,想到《空心人》,想到三次元
人们在艾略特以及他里程碑似的作品的引导下写出来的数不胜数的现代诗。
我们是迷惘的,是找不到坐标的人。
——诗人们如是说。
我们找不到归处,我们不知道该从哪里寻找到未来。我们看不到活着的意义,我们茫然地注视着死亡。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只有遗失。
“写点诗吧。我也会为你写诗的,艾略特。”
北原和枫把手塞到这位朋友的怀里,看着对方似乎还带着些许犹豫的眼睛,伸手拂过对方的眉眼,微笑着说道。
艾略特看着北原和枫,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握着笔,好像他拿着的是从天使的翅膀上面掉落下来的羽毛。
“……好。”
北原和枫于是弯了弯那对橘金色的眼睛,看向窗户外面的雾气,巴黎乳白色的、正在翻涌着的雾气,像是大海的波涛被剥夺了声响,正在上演着一场被放慢速度的默剧。
他看到下面有一位小姐正在和一位先生正在往这座旅馆走进来,不断地发出几乎被雾气稀释殆尽的争吵声。
女子华丽的衣裙在风中像是百合花一样地盛开着,头发微微扬起,就像是在深海里依靠着水波与不可见的海浪的美人鱼。
而男士叽叽喳喳的,语气听上去则像是在水里面也没有放弃叽叽喳喳的小鸟。
北原和枫看着下方,忍了忍笑,突然想到了棕头鸦雀这种常见而又活泼得要命的小家伙。
“奥斯汀小姐要回来了。”
他把窗户关起来,笑着说道。
“但我也要陪你,或者你要陪着我,北原。”
艾略特写下了诗歌的第一个单词,接着抬起眼眸,很认真地说道。
“是的,我当然会陪着你。”
旅行家走到房门前,打算给自己新来的访客们开门,闻言露出一个微笑:“我答应过你的,而且还可以答应你无数遍。”
门打开了。
北原和枫朝边上望过去,果然看到了刚刚来到走廊的奥斯汀小姐……以及狄更斯。
“下午好啊,北原。”
简·奥斯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那对桃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旅行家,同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拎着狄更斯衣领的手,很柔和地微笑起来。
狄更斯默默地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感觉自己最近真的非常、非常倒霉。
“下午好,好久不见,简……”
北原和枫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她:“你这几天状况不太好吗?”
“只是去了一躺伦敦郊外。”
简小姐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是微笑,但是漂亮的桃红色眼睛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看上去只是单纯的肌肉运动拼凑成的表情:“只是去了一趟郊外而已。”
狄更斯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对着北原和枫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口型。
来自钟塔侍从的青年人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疲惫与叹息意味,复杂到没有人能够辨认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要提伦敦城外的东西,旅行家。
他叹了口气,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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