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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荒国姓姜还是姓赵?篡位大幕拉开!


  镇国公监国。

  西陇军主将代管帅印。

  赵昊咂吧咂吧嘴,心想姜峥这小老头还真是鸡贼。

  监国之位。

  等你康复以后,自然而然就会收回。

  但这代管帅印,代管多长时间,可是就任你拿捏了啊!

  老爷子监国,监得好了,理所应当。

  但却有个大问题,你镇国公能把荒国治理的井井有条,是不是我这个皇帝显得有点多余?

  若是监得不好,在荒国的名誉受损。

  要是出了点大事,该如何处罚,还得任小老头拿捏。

  哎!

  小老头这一手他其实早就预想过。

  只不过,还是跟小老头以往的作风有些不太相符,有异味!

  具体怎么说呢?

  就是一股子姜淮味儿。

  跟内河布防图事件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监国监的好不行,监的不好也不行。

  无解!

  早就知道姜淮不可能老老实实认罪伏诛,果然临死都没憋出一个好屁。

  “定边,如何?”

  姜峥语气神情皆是无比殷切,仿佛这世界上除了赵定边,就无人能帮他这个忙一样。

  赵定边杵在原地,双目睁大,看起来手足无措孤立无援。

  在场的人,只是看一眼,都能感觉到他的如坐针毡。

  代入感太强。

  屁股已经开始刺挠了。

  他搓了搓手,有些窘迫道:“陛下有命,老臣自当为国分忧,纵千军万马老臣亦愿前往。

  只是老臣戎马一生,除了行军打仗之外什么都不会,就连家事也是由儿媳操持,  我哪懂什么监国啊?请陛下万万收回成命!”

  一番话,情真意切,  只言片语就让无数人共情起来。

  他们深刻地感受到了两人的手足情深。

  皇帝身体抱恙,  把国家交给兄弟打理,  对他的信任让无数人泪目。

  只是,镇国公打了一辈子仗,  一辈子没操持过政事。

  您这样。

  不是为难人么?

  这下,文臣们都有些同情赵定边了。

  当然,除了同情,  还有对荒国的担忧。

  如果监国太成功,镇国公的威望定然会到一个极高的程度。

  而皇帝身体这样。

  万一哪一天……

  到时候,那些废物皇子们,唯一的反应,就只能是依附赵家。

  君臣权力失衡,  后患无穷!

  于是丞相荀越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镇国公言之有理,  镇国公的确天资卓绝,  但如今也是七十有余的高龄,  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战场之上,难免疏于政事……”

  姜峥显得有些烦躁:“那荀相说说,  这国应该由谁来监?”

  “这……”

  荀越被噎了一下。

  这国由谁来监?

  我能自荐么?

  他犹豫了一下,  若是论能力,他自以为是有的,自从入朝为官,他经手的事情并不比姜峥少多少,他自信能处理好所有事情。

  但问题就是,荒国的文官看起来更像是军队和百姓的后勤。

  纵然文官体系办事能力一直不差,  但地位和威望比起军方实在太弱了。

  百姓提起军方,  知道镇国公、神武大将军、西陇关主将,现在甚至还多出了一个“花木兰”。

  文官呢?

  丞相!

  丞相姓啥?

  好像姓苟!

  还有呢?

  没了。

  就连六部尚书,知名度可能都没有开书局对老百姓低价卖书的秦知礼高。

  如果荒国能够安稳发展几十年,那文官的地位势必会提高不少。

  但很明显。

  荒国以前的主旋律是打仗,未来的主旋律还是打仗。

  若一个文官坐上监国之位,谁服?

  能力再高,没有威望,大家不服你,什么也白瞎。

  姜峥的意思很明显了。

  镇国公有没有能力坐监国之位,大家都不知道。

  但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坐的。

  其他人,无一人能够服众。

  一旦朝堂上有了分歧,  监国的人不能连拍板定论的威望都没有。

  姜峥瞅着荀越:“要不……这监国之位,  荀相你来坐?”

  荀越面色一变,连连摆手道:“老臣不行,老臣不行!”

  说罢,就直接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其他文官了看了,也都是噎了一下。

  丞相都歇菜了。

  我们就不要上了。

  姜峥什么脾性他们都清楚,后面谁提议,肯定都是一句“你行你来坐”,一句话就能堵上所有人的嘴。

  现在这情况,俨然就是摆烂的前兆。

  惹不起!

  惹不起!

  但他们又有些好奇。

  虽说两人感情真的无比亲近,也没有必要这么亲近吧?

  镇国公现在的威望,本来就已经接近皇帝了,现在你又让他监国。

  真就兄弟情大于一切?

  众人觉得不太可能,即便姜峥向来任人唯贤。

  而且前一段时间京都发生的事情,又……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一个微妙的想法,就是这次监国之事,可能别有深意。

  所以,有什么深意呢?

  他们好像能猜出一些。

  但又不敢朝深里想。

  姜峥言辞恳切道:“定边,荒国人口千千万,如今能帮我的只有你一人,你……可愿帮我?”

  一时之间,摆下庆功宴的太和殿,整个陷入了沉寂之中。

  赵定边看着他诚恳的模样,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辞,也推辞不了。

  沉默了良久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老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负皇上所托!”

  随后,又看向文武百官:“赵某不擅政事,往后的日子,还请诸位同僚不吝相助!”

  这……

  是赤裸裸的阳谋。

  只要姜峥提出来,他就没有办法拒绝。

  所以他也清楚,兄弟两个走到这一步,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没别的能做的。

  接着便是。

  “哈哈哈!”

  听到赵定边同意,姜峥终于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当场就斟了两杯酒,从高位上端着走了下来,郑重地把其中一杯交给了赵定边。

  “定边!昔日你我还年轻的时候,便是如此守望相助,我重病时你能操持得了后勤,你重伤时我也穿得起盔甲,这才打下了大荒如今的基业。年轻的时候行,老了凭什么不行,咱们兄弟俩谁服过老?来!咱们干了这杯!”

  赵定边接过酒,一饮而尽。

  一时间,兄弟两人对视着。

  两人的头发都染了,一个染白,一个染黑。

  赵定边头发花白,虽然刚从战场上回来的身材依旧挺拔,此刻却微微佝偻着身子。

  姜峥满头乌发梳得一丝不苟,努力挺直着身体,眼睛中却已经出现了浊斑。

  两人的眼神都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不服老,不服老……

  一个是心里不服,明面上假装服。

  一个是嘴上不服,其实已经服得透透的。

  几十年如一日,两人关系好得甚至能穿一条裤子,谁不知道谁心里的想法。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

  漫长年岁之后,终究还是要分开。

  也不知道分开之后,哪个特娘的倒霉蛋没有裤衩。

  “哈哈哈!好酒,定边,你有一个好孙子啊!”

  “皇上!你也有一个好女婿啊!”

  众人:“……”

  庆功宴的气氛,又似乎被两个小老头真挚又爽朗的笑声给带起来了。

  姜峥顺势看向冯大钧:“大钧,帅印就交给你了,务必不能怠慢!”

  “喏!”

  冯大钧连忙点头。

  老实说,他有些心虚。

  若论元帅资质,他自认不输赵无敌。

  但论资历战功,他比起赵无敌远远不如。

  可这一次,他必须接受皇帝的安排。

  总不能监国之位和帅印都落在赵家吧,那样对于荒国来说不论如何都是一个灾难,即便赵家所有人都忠心耿耿。

  而且就算自己推辞,以赵无敌的性格也绝对不会接受。

  所以,姜峥只要这么安排,自己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若是战火连天的年代,统御整个荒国的军队,他或许还力有不逮。

  但眼下,荒魏两国已经签订了停战三年的协议,守着荒国军队不出乱子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因为,除了西边的异族要时时刻刻防范,就再没有别的仗能打。

  总不能防着齐国从外贸城市溯城打过来吧?

  于是很快,庆功宴圆满结束。

  姜峥得到了休息。

  赵昊得到了代表荒国出席文会的机会。

  赵定边得到了监国之位。

  冯大钧得到了帅印。

  嗯……

  没有输家。

  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回镇国府的马车上,老爷子全程沉默。

  黑脸汉则是拉着媳妇,给全家人吹嘘自己在战场上有多勇猛。

  赵昊在一旁充当捧哏,时不时地附和一句。

  这一路,便这么热热闹闹过了。

  刚回到家,老爷子就把自己关到了小书房。

  黑脸汉一脸莫名其妙:“爹这是咋了?”

  赵昊嘴角咧了咧:“打仗累了,休息休息。”

  黑脸汉嗤笑一声:“你瞎扯!你休息的时候去书房?”

  赵昊摊了摊手:“你忘了我小时候你咋教我的了?练武是对脑袋的放松,看书是对身体的放松,让我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练武,还说我整天都在放松。”

  黑脸汉噎了一下。

  在赵昊丹田被废之前,好像的确是这样,搞得那一段时间父子俩天天怄气。

  娘的!

  老子怎么会有这种黑历史?

  他尴尬一笑:“嘿嘿!倒也是这个理儿,不过为父打仗靠的是智勇双绝,今天乏了,睡一觉先!”

  说着,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秀追了上去:“你先把自己捯饬干净了再说,别整得被窝里面臭烘烘的。”

  瞅着这一幕,姜芷羽掩嘴一笑。

  赵昊揉了揉她的脸:“你先回屋吧,我去找老爷子说些事儿。”

  “嗯!”

  姜芷羽歪着脑袋看着他,好像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儿,便点了点头,乖巧地回了自己卧房。

  赵昊深吸了一口气,便跑到小书房门口。

  “砰!”

  “砰!”

  “砰!”

  书房里传来老爷子的声音:“谁?”

  赵昊深吸一口气,情绪饱满道:“爷爷!我是您孙子啊!”

  “……”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出老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滚进来!”

  吱呀……

  门开了。

  赵昊抱着一坛酒,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吃饱了不回屋睡觉,跑我这里干什么?咋,你也想看看书,让身体休息休息?”

  赵昊关上书房门,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斟了两杯酒:“这不是看您心情不好,陪您喝几杯酒?”

  “我心情不好?”

  老爷子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刚坐上监国之位,有啥心情不好的?我心情好的很呐!”

  赵昊顺杆爬:“那正好!既然这么高兴,高低得多喝两杯助助兴!”

  老爷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道:“我们老赵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孙子。”

  赵昊把酒杯推过去:“要是要脸,那还叫孙子么?”

  老爷子:“……”

  他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昊也陪着喝了一杯,然后也没给老爷子反应的时间,接连倒了好几杯。

  咕嘟咕嘟几杯酒的时间,爷孙俩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赵昊知道。

  老爷子在生闷气。

  他笑了笑:“您这老伙计实在是不讲武德,哪有这样坑兄弟的。”

  老爷子摆了摆手:“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老老实实过你的小日子就行,我自有打算。”

  赵昊有些不满:“那你这不是逼着我啃老么?我赵日天一生勤勤恳恳,不论什么东西都是凭自己努力得来的,您让我啃老,就是对我的羞辱。”

  老爷子一脸古怪地瞅着他。

  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瞅着他。

  赵昊被瞅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嘴硬道:“咋?就这身份,也是我投胎努力得来的,您不能因为我擅长投胎,就否定我的主观能动性。”

  老爷子也是被他气笑了:“行!那你说说,此等困局,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昊当即兴奋地说道:“别的不说,这波我老丈人绝对是想坑咱的。要是文武百官都配合你,把荒国打理得井井有条,小老头嫉妒心一上来后果不堪设想。但我们要是故意搞不好,又容易落人口实,真要把国家搞砸了,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总之就是,这国一定要监好,不能学他摆烂。但具体监好的方式,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所以,照我看,破局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巴拉巴拉……”

  一刻钟后。

  赵昊被踹出了小书房。

  “滚蛋!”

  “砰!”

  门关上了。

  赵昊只能揉着屁股,骂骂咧咧地离开。

  果然,爷孙俩的目的不一样,观念不一样,手段当然也截然不同。

  小老头真倔。

  不过还好。

  现在荒国一切都在正轨之上,就算老爷子什么都不做,只负责在镇国位子上点头摇头,短时间内都不会出啥岔子。

  至少在文会开始之前,都很难出什么大乱子,毕竟也很难有什么大事发生。

  所以,留给老爷子考虑的时间还有很多。

  唉……

  小老头都想着自爆跟另一个小老头同归于尽了。

  硬劝是不可能的,不然到时就算凑齐龙血凤髓,都不可能把人救回来。

  还是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到时候才能有一个好结局。

  荒国这局势……

  哪都好。

  就是有点费老头。

  回到卧房。

  姜芷羽看到赵昊回来,赶忙问道:“爷爷怎么说?”

  赵昊笑了笑:“老年人都比较轴,先不要逼他。”

  “嗯……”

  姜芷羽点了点头,旋即神色有些哀伤:“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赵昊揽住她的腰,俯下身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安慰道:“人都是会老的,说不定咱们老了,也会为一件事情斤斤计较,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你放心,我会让着你!”

  “嗯!”

  姜芷羽点点头,心情颇有些沉闷,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从他杀我娘的时候,就已经老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我希望我们不要变老。”

  “放心吧!咱们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老?”

  赵昊捧着她娇俏的脸蛋,微微笑着。

  老实说,自从洛水带着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去了那个地方,确认姜峥没有违约之后,姜芷羽对于姜峥的成见消减了一些,至少这个小老头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只是幼儿时期就亲眼目睹了父杀母事件,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尤其是现在,这个迟暮的老人,又磨刀霍霍看向了夫家。

  她承受的心理压力,并不比赵昊小。

  赵昊抚平他的眉头,嬉笑道:“别整天皱眉,不然都不好看了,我托人从齐国那边买了点白糖,给你做奶茶喝!”

  “嗯!”

  姜芷羽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小两口手挽手进了厨房。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白糖是赵昊通过羲和天带到齐国的。

  但他想要白糖,还得靠和宁婉梨的私交带回来。

  不过还是谨慎一点,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

  “咕嘟……”

  宁婉梨喝下了一杯云茶仙乳,终于缓解了一天的疲惫。

  自从砍掉了一半纳贡派的脑袋,把他们家人流放到北疆修筑堤坝,这些产业就归入到了皇室名下代管。

  一夜之间,皇家产业就成了整个齐国的龙头老大。

  这看似是一件大好事,但其实这些庞大的“尸体”给宁婉梨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各家的产业杂七杂八良莠不齐。

  原本的高层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导致下面的人近乎完全失控。

  即便接手的皇家,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安抚好。

  更何况,宁婉梨几乎砍掉了所有纳贡渠道,导致这些产业销路至少减少了一半,单纯靠齐国的市场根本吞不下去。

  新的出口模式还没有立起来。

  产能过剩,销路不足。

  自然而然赚不到钱,底下的贩夫走卒拿不到钱自然就不乐意,以前带着他们混的人都没了,于是闹得更凶。

  可以说,把纳贡派斩了,随之而来的后果带给宁婉梨的压力,几乎数倍于纳贡派本身。

  但这条路,她又不得不走。

  所以,她需要开辟新的出口路径,来代替原本的纳贡渠道。

  好在。

  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荒魏两国围剿完异族之后,签订了三年的停战协议。

  先前在她的鼓动下,宁无垢写出了一份六国文会的邀请函,以国书的形式送到了荒国,正好能换来了一大批出口渠道以及降关税的政策优惠。

  魏国那边,也是想要休养,趁着齐楚闹翻脸的时候,送来了甜言蜜语的休战国书,想要重新建交开放通商。

  这算是回了一大口血。

  只不过这两个皇帝都十分鸡贼,明确表示很多东西都不要成品,都想着靠半成品给他们本国人提供工作岗位,拉动本国经济。

  成品,变成半成品。

  就意味着齐国这里会有一批人失业。

  这一波,的确解了燃眉之急,但也只是能撑一段时间,想要真正解决问题,恐怕还需要付出许多努力。

  毕竟,上百年的纳贡,早就让齐国变得无比畸形。

  任重而道远啊!

  宁婉梨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好赖能够歇一歇了。

  宁无垢瞅着宁婉梨累成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自豪,抚须笑道:“我原以为我年轻的时候已经够拼了,没想到婉梨你还要勇猛,就你那两个叔叔还想抢你的皇位,真是给你提鞋都不配。”

  宁婉梨脑袋枕在桌子上:“早知道齐国烂成这个样子,就不跟他们抢皇位了。”

  她以前还觉得,齐国只是这些高层的骨头软了,百姓还是很有血性的。

  直到最近她才察觉,原来上百年的纳贡,对齐国百姓的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

  唱完《岳飞传》,你让他们去砍高官的脑袋可以,让他们上阵杀敌也不是不行。

  但如果,你要取消他那与纳贡相关的工作。

  那就绝对不行!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宁婉梨不想把事情怪罪到百姓身上,因为大家都有妻儿老小,都要养家。

  可她现在已经确定。

  一个国家,当它的统治阶级跪下去了,当它的经济体系跪下去了。

  百姓,便也不得不跪。

  除非发生一件翻天覆地的事情,足以将这一切一切全都打破,这样才可能重归天地清明。

  可……上哪找这种机缘呢?

  “唉……”

  宁婉梨叹了一口气。

  宁无垢迈着虚弱的步子,坐到了宁婉梨的旁边:“古今帝王,想成就一番大事的,又有那个是容易的?你看隔壁的姜峥,勤勤恳恳一辈子,算下来也是百年难遇的明君。现在呢?膝下一个有出息的儿子都没有,还不是要跟并肩战斗一辈子的兄弟勾心斗角。”

  “也是!”

  宁婉梨苦笑一声,自己现在才哪跟哪?

  姜峥当时打家底的时候,去到荒国边疆可谓是茕茕孑立,不照样在那战火纷飞的贫瘠土地上种满了粮食?

  帝王。

  要么收拢国家的一切,成为一个尽情享乐的昏君。

  要么就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国家。

  从她要争皇位的第一天,便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只是真正到这番困境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若是……

  若是那个不着调的浪荡子也在就好了。

  他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邪门,但却意外的好用,说不定真能想出什么方法来解决自己面前的危局。

  “陛下!尤大人求见。”

  门外,响起了一个太监的声音。

  尤大人,正是曾经相府的管家尤余。

  本来杀完秦晖以后他提出了告老还乡,不过宁婉梨阻止了他。

  原因无他。

  就因为他是农民的儿子,相府荣华富贵卧底这么多年,却依然保持着初心,将秦晖的脑袋斩了下来。

  这人意志坚定,出手够狠,成分也对。

  适合搞革命。

  于是宁婉梨许以重利功名以及未来愿景,这才让他高高兴兴地留了下来。

  “进!”

  宁婉梨笑道。

  接着,尤余便推门而入,一看到宁婉梨就急切道:“公主!四国使臣闹起来了,非要您取消掉荒国的参与资格。”

  果然!

  宁婉梨揉了揉眉心。

  这次文会名额,她是必须要给荒国的,一是为了出口贸易和关税。

  二就是只要魏国没灭,与齐国只有一城之地接壤的荒国,就永远是齐国最坚定的盟友。

  但齐国这么想,别国可不这么想。

  自从荒国把异族全部赶走,五国之中,便有一个“荒国威胁论”甚嚣尘上,尤其是去年夏秋之交荒国大败魏国之后,他们对荒国的排斥忌惮简直到了骨髓里。

  所以,才千方百计地从地位上诋毁他。

  为什么以前不诋毁。

  因为以前荒国弱小又野蛮,真就跟蛮夷无异,根本用不着诋毁。

  诋毁!

  就意味着他们开始忌惮荒国了。

  尤其是中秋之后,赵昊之名传遍了中原,但众多文人提起他,都是说除了风花雪月什么都不行。

  诗词文章皆是心迹。

  若一个文人写诗词只是为了描绘醉生梦死的生活,而不顾国家朝堂的命运和黎民百姓的疾苦,那便只能是一个国家的耻辱。

  于是,赵昊这个荒国的文曲星,反倒成为了荒国文坛不行的佐证。

  真就……离谱!

  不过这种事儿她早有预料,便直接挥了挥手:“带我去吧!”

  “是!”

  接着,尤余便带着宁婉梨来到了会见外臣的地方。

  一看到宁婉梨过来,四国使臣立马就站了起来。

  “见过公主!”

  他们半个月前就接到了齐国的国书,第一反应就是……

  雾草?

  怎么荒国也在名单上?

  区区一个蛮夷之国,凭什么参加我们中原的文会?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就像是你举世公认的两大元帅之一。

  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但你转过头一看,另外一个大元帅不是赵定边,而是一个臭要饭的,抹着鼻涕吃着关东糖,嘴里还喊着“阿巴阿巴”。

  瞬间,所有的好心情就没有了。

  于是,两大元帅从荣誉,变成了侮辱。

  更可气的是,真要比拼带兵打仗的实力,你还不一定比得过那个“阿巴阿巴”。

  你说气人不?

  对!

  他们说的就是赵昊。

  别说文章怎么样。

  单说诗词,一阙《水调歌头》,已经能让无数文人胆寒。

  若是在文会上,这厮再作出一阙《水调歌头》,那大家干脆也别比了。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大家都不瞎。

  当所有人都认为某一篇诗词最好的话,那它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能把其他诗词吊着打的那种。

  若是以这种方式输给赵昊,那……

  脸还要不要了?

  遭不住!

  尤其是文会还涉及九州鼎,虽说有传言赵昊文章无比拉胯,但万一呢?

  荒国势头已经这么猛了,再来一座九州鼎?

  这特娘的哪个国家遭得住?

  不行,必须把荒国给打压下去。

  所以,为了有些人不能来,他们来了。

  结果来了以后,被宁婉梨的人带着满齐国地消费。

  过得是相当舒坦。

  可就是见不到人。

  明显就是被拖着。

  不过听说宁婉梨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也没有闹得太过分。

  但就是赖在齐国京城,大有一副你不给一个交代,我们就不走了的意思,连年都没有回国过。

  宁婉梨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诸位久等,这些天在齐国过得可舒心?”

  “舒心!”

  “舒坦!”

  “美滋滋!”

  “多谢公主款待。”

  众人十分敷衍地道了谢,随后便问道:“公主!我们此来,乃是拜见齐国皇帝,不如你来替我们引荐!”

  宁婉梨淡淡一笑:“父皇为朝政殚精竭虑,趁着过年好好休息,诸位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传达!”

  一听这话,众人都有些不高兴。

  感觉这齐国,明显就是为了推脱。

  五国文会,主办国具有邀请的权力,但也仅限于皇帝。

  现在,却只派出了一个公主。

  燕国使臣笑了笑:“那我们还是等皇帝陛下吧!”

  晋国使臣也点头:“既然皇帝陛下身体抱恙,那我们还是等等吧!”

  魏国使臣笑笑不说话。

  倒是前些天刚和齐国闹翻的楚国使臣,语气阴阳怪气的:“如今齐国已经这般模样了么?关乎五国文运的事情,也要一个女娃娃代劳?”

  近些日子,楚国人的怨气,已然达到了巅峰。

  要知道,以前齐国可都是给楚国当狗的。

  要什么,给什么。

  但现在,老老实实纳贡百余年的齐国,竟然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了。

  不当狗了!

  谁允许你们不当狗的?

  不当狗也就算了,还炸开了浊河的堤坝,将他们好不容易骗来的北疆三城,给完全隔断,这么长时间的战略部署全都白费了。

  宁婉梨神色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无比冰寒:“百余颗纳贡派的头颅本殿都能代劳,还有什么不能代劳的?”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凡杀人者,体内必将萦绕凶煞之气,死者生前怨气越重,这凶煞之气就越浓厚。

  宁婉梨才斩百颗头颅没多久,个个都是齐国手握权柄之人,身上的凶煞之气至今都尚未消散。

  刚才和颜悦色的还好,如今神色一冷,当即就让他们脊背发寒。

  是啊!

  百余颗权贵的头颅都能代劳,还有什么不能代劳的?

  宁婉梨看向众人:“所以说,诸位可以说了么?”

  一时间,四国使臣都乖巧了很多。

  燕国使臣先行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外臣就直说了,文会历来都是我们中原诸国的传统,不管国家多寡,自从大汉神朝分崩开始,都是只有中原国家参加。如今,却为何邀请一个西陇关以西的蛮夷国家?”

  “蛮夷?”

  宁婉梨笑了笑:“何为蛮夷?荒国是承了蛮夷之制,还是行了蛮夷之事?”

  燕国使臣反驳道:“他们身上可是有异族血脉,他们不是蛮夷,那谁才是蛮夷?”

  宁婉梨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地问道:“照阁下这般说,只要血脉纯净,那不管是作奸犯科,还是私通仙佛妖卖国当人奸,便都能是高贵的大汉遗民?”

  燕国使臣噎了一下:“公主何必此般强词夺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荒国百姓已经被异族血统玷污,若是哪天入主中原,必定会惹出大祸端!”

  宁婉梨也不生气:“阁下可曾听闻汗血宝马?”

  “自然!此宝马,在大汉神朝时期便有,如今我燕国境内便有纯血。”

  “那阁下可曾听闻天犀走蛟?”

  “自然!此为我燕国开国皇帝坐下凶兽后代,如今已有上百精锐坐骑,血统冠绝中原!”

  燕国使臣有些兴奋,不知道为啥,宁婉梨竟然开始吹捧燕国了。

  宁婉梨则是不急不慢地问道:“那阁下可曾听过天国上人、天龙人、人皇后裔?”

  “嗯?”

  燕国使臣有些疑惑,摇了摇头道:“恕在下才疏学浅,还真没听过。”

  宁婉梨哑然失笑:“没听过就对了!因为这些都是我编出来的。”

  燕国使臣感觉自己被耍了,不由有些恼怒:“你……”

  宁婉梨脸色蓦的转冷:“阁下难道没听明白么?人之善恶,只论其迹,只有畜生,才喜欢用血统粉饰不堪的言行!”

  “你,你……”

  燕国使臣气急,却找不到丝毫反驳的理由。

  一时间,憋得脖子都红了。

  其他国家使臣,不由多看了宁婉梨一眼,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嘴巴竟然这么毒。

  但这逻辑,的确无懈可击。

  宁婉梨淡淡一笑,望向了楚国使臣:“先前几国局势动荡,异族在逐夷城不过只是小祸端,荒国却拒绝了联合攻魏谋求东出的好机会,而是全心全力对抗异族,如此大义诸位心中自有论断。”

  她又看向魏国使臣:“贵国皇帝不趁虚而入,而是与荒国合力围杀异族,也是站在人族大义上考虑问题吧!既然如此,邀请荒国有何不可?”

  魏国使臣讪讪应了一声。

  他在荒魏联合之前,就已经到了齐国了,不过按照他对曹勐的了解,九成的概率是站在了人族大义这边。

  就在昨天,曹勐的密诏送到了他的手上,上面只有一行字:

  蛇妖很润,荒国很讲义气!但六国文会,给我往死里阻止!

  能不阻止么?

  荒国对魏国威胁已经够大了,如果再将九州鼎搬回去,养三年国运,三年之期一到,魏国还活不活了?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笑道:“荒国自然也是人族,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文会向来都是中原诸国参加,荒国虽然姑且也算人族正统,但文化底蕴实在是太薄弱了,如此贸贸然参加,恐怕会拉低了文会的水准,若是输得太惨,他们面上也不好看。

  荒国与我们中原五国相比都不是一个水准的,就别硬拉来一起交流了!”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难听了。

  不是感觉他血统不纯,而是他实在水平不高。

  宁婉梨淡然一笑:“阁下的意思,是《水调歌头》作得不够好,担心拉低了文会的水准?”

  魏国使臣早就会料到她会说这个,当即回道:“自然不是!若是只论诗词,赵昊当然担得上六国第一档,只不过诗词并非文道的全部。何况,整个荒国文坛,似乎也就赵昊一人拿得出手,若只因为他一人,便准许荒国参加,未免太过草率了。”

  宁婉梨掩嘴轻笑:“阁下是不是忘了,中秋之前,四国文人凑了很长时间,才凑出了一百多首诗去镇国府门前踢场子,结果还踢到铁板上了。最后还发现,里面有好几十首,还是赵昊暗自卖过去的。

  阁下说荒国只有赵昊一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个赵昊便足以将四国文坛踩在脚底下!”

  “嘶……”

  四国文人脸色都是有些不好看,没想到宁婉梨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宁婉梨却还没结束,继续拱火道:“诸位该不会怕了赵昊一人,就力压四国才俊,将九州鼎扛回荒国吧?不会四国文人真当如此不堪一击吧?”

  众人:“……”

  娘了个腿儿的!

  这小丫头片子说话真不中听。

  已经在生气了!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目送四国使臣离开。

  宁婉梨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个方法,像极了市井无赖,但好歹还是有效的。

  昔日主战派衰微,若不是赵昊那一首《七步诗》,恐怕自己已经被赶出怀京,永世不得参政了。

  是赵昊,帮她留住最后一丝希望。

  后面更是有许灵韵学成归来,谱下《岳飞传》助自己翻盘。

  尽管,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帮助。

  但赵昊投桃,她就要报李。

  至于手段,无所谓了,反正我宁婉梨也不是要面子的人,在荒国死缠烂打的时候,早就把面子丢尽了。

  赵昊,此次我送你们荒国一个大汉正统的身份。

  你,可满意?

  这个时候,尤余匆匆赶了过来:“公主,已经查清楚了,那些纳贡派又偷偷送到楚国一笔钱,用作军费攻打魏国!”

  “攻打魏国?”

  宁婉梨嗤笑一声,这些纳贡派,竟然还是不死心。

  虽然齐楚翻脸,但还是没有彻底宣战。

  魏国,仍旧是众多百姓心目中最大的敌人。

  西陇关之战中,魏国为了剿灭异族,折损精锐近四万人,实力已经相当虚弱。

  若是此时,撺掇楚国把魏国打得元气大伤,那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大功一件。

  到时,说不定在朝堂上的地位稍许回暖。

  她不由摇头笑道:“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尤余问道:“那咱们……”

  宁婉梨冷笑:“由着他们去吧,臭鱼烂虾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

  楚国。

  长安。

  朝堂之上,众位大臣已经为攻不攻打魏国吵得不可开交。

  高位之上,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穿着龙袍。

  在他旁边,一个面容冷艳的女子,正端坐在珠帘之后。

  这,便是楚国一个月前继任的新皇。

  以及,摄政的芈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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