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新政
张名振听完朱慈烺关于“国债”的设计之后,心中佩服不已。如此一来,作为每年都出资上百万两白银购买“国债”,支持事业的公司,以各地海贸为主体的商人团体在新明中的影响力依旧存在,而且可以确保将来朝廷会以税收的方式还这笔钱,这些人的投入也就有了更多的回报。
但商人的影响力只是有限的,同股不同权和债务的存在使得商人团体不具备控制权,这是王朝武力上压制所取得的优势,这自然也是给了商人土地之外,另外一种收入的可能。
不仅如此,等到这一体系顺利运行,而新明在海外战场上取得更多胜利之后,就算只是出于政治投机,也会有大量的白银投入到“国债”的购买之中。毕竟,不买“国债”,如何表明赤诚的忠心,又如何在王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张名振对于“山海钱庄”来负责国债的发售和赎买,心中又有些不满,海上贸易受到“市舶司”的掣肘,国债又要受到“山海钱庄”的控制。如此一来,“海贸公司”的权力真的只限于海上贸易了。
但这些都是朱慈烺点头同意的改革设计,张名振就算不满,也只能是对负责此事,并撰写了大部分方案的郑成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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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新明召开“新政大会”的时间一天天逼近,军队的编制改革,北方地区,关外民政的屯堡体系建设,秋收,商业三大机构的筹建,海上贸易的重整,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工作冲刺,他们必须在大会开始之前,完成对应的工作和各项改革的试点任务。
而远在应天府李邦华,此时也乘船回到了南京,倪元璐则是选择了留守北京,以防塞外的蒙古人得到消息之后,趁机偷袭。
张煌言此时已经从两广的军政事务中脱身,准备参加完“新政大会”,得到正式的任命之后,就前往两广任总督,并开始主持那里的建设计划。他今日是得了朱慈烺的准许,特地来接自己的老上司的。
“陛下此番让你主持两广的军政建设,恐怕是打算要你压制李定国,刘文秀两人,这些可都是容易引发众怒的事情!”李邦华笑了笑,张煌言听罢,心中也笑了笑,李邦华随之又道:
“此事你好好干,该下手的时候,就绝对不要手软。这些军头就得真的出手打击,否则他们是不会怕的。”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张煌言听了,心中一喜,“陛下如今威望甚高,各部主官也没人敢帮着乡绅豪强。上面没有人帮着,想要处理他们,就是易如反掌了。就是这些人在地方根深蒂固,若是要名正言顺,着实要妥善处理,否则很容易造成恶劣的影响。”
“这些也都是权宜之计罢了,等到过十几之后,地方上的治理,终究是要靠新扶持起来的力量的,陛下不可能如此短视,不顾及今后的计划。”李邦华并不认为军屯可以推广到全国,没有了严格的监管,那就是卫所罢了。
“不过,陛下似乎并不打算如此,下官听说礼部,还有几个朝廷的大臣,正在筹备组建一个新的学堂培养文官,陛下似乎是打算直接培养新的官员去协助管理地方。”张煌言想了想,又道:
“此事在北直隶等地的那些乡绅闹事之后,还加速了。但具体要如何筹办组织,下官也不是太了解。将来可能各个地方的州县衙门都会安插这些人,作为制约。”
李邦华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并不觉得这没什么稀奇的。
这就是先入为主了,他并不知道朱慈烺是要培养自己的干部体系,也不知道新筹备的学堂,除了文官培养之外,还有各种实用技能,甚至是手艺的培养。
等有了十几年的积累,各个主管官员也都在实践和摸索中打破了原有的狭隘思维之后,他便能在南京府,或者是各个省府筹建一所技能培训学校和一所研究型大学了。
而等到整个新的官僚体系都正式明确了各自的职能和归属之后,新明体系的行动效率也将会再度明显提升了起来,强大而严密的组织是朱慈烺未来取得胜利的关键,土地,人口,海贸等资源则是这个组织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也是推动这个组织不断壮大的动力。
朱慈烺通过军队制度,民政制度,商业制度的改革,确保了体系之内各方势力的平衡,在新明严密制度的控制之下,任何将领和官员都没有造反夺权的机会,贪腐勾结也会变得愈发困难。
军权,财权和人事权虽然依旧分开,但朱慈烺这个强有力的领袖,又以自己为纽带,把它们都整合到了一起,以确保体系的效率。
在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整个新明都是一片忙碌,同时也是一片欣欣向荣。原本从各地赶回南京的文武官员又大都原路返回,但他们的官职和身份已经大大不同,南京城内的一个个官署也都换上了新的牌子。
有了一年多前的机构划分的经验和新政大会之前几个月的调整磨合,各署各部各司之间的对接变得顺畅了许多,这些经验丰富的官员许多都能在权责之内,自发地调整办公流程。
不过,在一些涉及到钱粮对接的利害关系,存在部门之间利益纠葛的时候,又有不少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拖就拖了。这个时代的官员踢起皮球来,技巧也高超得很,下面的基层官员很多时候跑断腿,问题也不一定能得到解决,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也不敢随便越级上报。
各军将领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李邦华和张煌言这两个被部署在北面和南面,一头一尾有力牵制了各方力量,确保新明安全的主将主官们在离开漳州府城之前,被朱慈烺分别私下召见。
张煌言则是在朱慈烺的召见之时,借着这个机会,他向朱慈烺详细汇报了肇庆,连山,以及廉州府的防御工事建设最新进展,自己主持拟定的应对李定国和刘文秀突袭的几个预案,以及数月来对广西方面的侦察所得和自己据此的猜测。
这些本分之内,但可做,又可不做,做多一些少一些全凭自觉的事情,就是朱慈烺最欣赏他的地方,张煌言自然得继续发扬光大。特别是,张煌言得趁着这个机会,多向领导请教方略,然后多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几次。
有本事,有业绩,还在领导的提点教诲之下悟了好几次,留下了好印象,成为了领导一手教出来的,可信赖的门徒,升官自然也会快人一步。
张煌言作为当初就跟随朱慈烺的老人,早就看清楚了局势,朱慈烺对他也十分信任,但制约不仅是他,对郑成功也一样如此。换句话说,他的权力制衡和制度设计,并非对个别人,而是对所有人,朱慈烺只相信制度,不相信人性。
另一边,民政,商事,海贸官员也同样在大会之后,接到了新的任务和任命。
倪元璐继续总理北方民政事务,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的屯堡建设和税赋征收,徭役征发都困难重重,想要从地方乡绅大户手中拿到钱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爆发的矛盾不断,倪元璐和李邦华并非时时都能解决,很多时候都需要朱慈烺的圣旨亲自出马。
屯堡的建设,各地水利设施,主要道路,学堂官署的修建,军队的训练,以及官营工坊,商社的前期投入,新明两大公库和地方县库里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这几年战争的缴获,各地府库查点清算的脏银和海贸的获利很快所剩无几。
好在,这一年各地的晚稻麦子获得了大丰收,土地的产出和依托于此的赋税增强了新明的财政实力,而官营工坊,商社,钱庄,市舶司等机构也将会在建成运营之后,很快创造价值。
在倪元璐的亲自监督之下,民政署的建设司为了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专门组织了工匠和农户,大力制造和推广农业生产器械,并修缮了更多的水利设施,这些都使得农业生产的效率得到提升,从而为即将开设的工坊,商社腾出了人手。
在大江大河边上,一座座工坊正在拔地而起,郑郑成功回到岗位之后,继续指挥工坊的建设,各种利用水力的机械也正在制造,只等工坊正式落成。
这些机械除了原本就被新明各地,工坊使用的之外,还有许多是在中西方的各类器械书籍中找到的,建设司器械处的工匠们按照上面的指令,也都一一实践,找到了可用的那些进一步改进。不过,体制初创,目前进展并不快。
与此同时,地少人多的江南地区,无数听到工坊建设消息的人正在等待着工坊的招工,这里的商业和雇佣氛围十分浓厚,种地虽然是最安稳的选择,但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他们的一大家子若是想要温饱,还需要更多的创收方式。
秋收之后,土地上的那些农户除了维修水利设施,三日一次的农兵训练之后,便是到建设工地上打零工,也有不少人看到了消费市场的日渐繁荣,选择了做一些小商品买卖,这些都是他们冬季获取额外收入,过个好年的重要途径。
与此同时,工商司的税卡开始出现在新明治下各个州县的关键路口,各州县的牙行体系也正式纳入监管,设立在松江,杭州,漳州,广州等地的四个市舶司关口也开始了运行,商税的缴纳和海关的设立使得新明得以从庞大的商人阶级和商业贸易中获得养兵所需的财源。
张煌言在新政大会结束之后,立刻便奔赴了广东,开始主持两广地方的屯堡改造,他还从北方借来了一些得力倪元璐的手下,而广东的守备将军冯双礼,以及卢九德的军情司,都将会配合他肉体上消灭那些拒不合作,甚至是负隅顽抗的地方堡寨首领。
当然,张煌言并不会一开始就全面打击,他只打“典型”,同时也只诛“罪首”,但若是堡寨负隅顽抗,寨民没有及时醒悟,喜迎王师的,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新明固然没有计划再对这些堡寨进行大屠杀,但税赋徭役加重是不可避免的,而那些宗族领袖更会被全部迁移流放。
而有罚必然也要有赏,对于那些一开始就选择了合作,接受屯堡改造,土地清丈,核定赋税的,张煌言也会遵照约定,将土地的两成田租返还原本的地主,并将屯堡的商社经营权授予对应的宗族领袖。
若是那些数万人口的大型堡寨,拥有足够的本金,同样可以选择集资入股海贸的生意,获得分红。这也是新明拉拢他们,将地方纳入自己体系的方式之一。
但是,两广地区堡寨林立,新明在地方的政治威信还有待加强,张煌言一时半会之间也不可能完成得了改造任务,而朱慈烺来自后世,更加清楚这一点,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处理。
这将是一块十分难啃的骨头,不打几场攻坚战,是不可能结束的。而广东各地正在训练的新兵和潮州府,广州府的火器工坊,也将因此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那些负隅顽抗的堡寨,将成为新明南方的新兵训练场和武器试验场。
与此同时,郑成功在新政大会结束之后,很快就向朱慈烺递交了一份攻取和经营台湾的计划,军情司在台湾的提前布局,郑成功在日本的胞弟都给他提供了大量最新的情报,而台湾作为郑芝龙曾经的老巢,郑家的影响也十分之大,这让郑成功对夺回台湾颇有信心。
不过,朱慈烺并没有立即批准这个方案,他知道郑成功急于立功,想要立即拿出服众的成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但他如今还没有足够的强大的水师,并不想立刻和荷兰人开战,而且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海上开战的时机。
澳门的葡萄牙人在荷兰,日本和英国的多重打击下,早就已经陷入了困境,朱慈烺很容易就能拉拢,但此时台南的荷兰人,台北的西班牙人,还有他们在南洋的殖民地,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台湾的鹿皮,糖料和矿产资源确实吸引人,若是能够进一步开发,扩大鹿皮,糖料和矿产的产量,将这些货物贩卖到日本,朝鲜等地,再从后者买回人参,矿产,马匹,每年的利润能有数十万两白银之巨。
郑成功说到这些白花花的银子的时候,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但朱慈烺还是再一次提醒了他荷兰人在南洋的实力不容小觑,以及“马尼拉大帆船贸易”背后的更长远利益和吕宋等地数十万华侨的性命之忧,这些都是打击荷兰人,夺取台湾的过程中,必须要考虑到的。
在听完朱慈烺的又一番分析之后,郑成功不得不暂时收敛起了和这些海上竞争对手们开战的心思,这也让他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海洋局势的短视,甚至是无知。
不过,这种认知上的改变,并不是朱慈烺一两次谈话就能改变的。郑成功虽然算不上狂妄自大,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对于自己所轻视的红毛,还需要更多的了解。而数次大战的经历,也磨砺了这个海上枭雄的心性,使得他更容易接受目前的境况。
“马尼拉每年输入的大量白银都是经过西班牙人之手,从墨西哥千里迢迢运来的,若是咱们直接打下了马尼拉,那些运着白银的帆船还会来吗?”
朱慈烺之前大概和郑成功说过墨西哥,不过,为了不太唐突,也为了能取信于人,他只告诉对方那里是产银的地方,和曾经一直输出白银的日本很像。
“而且,台湾,马尼拉,巴达维亚等地聚居了数十万大明百姓,咱们若是在台湾贸然动手,他们必然得跟着遭殃。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是有矛盾没错,可若是咱们夺了台南,台北的西班牙人必然也会担心咱们另有所图,马尼拉的百姓恐怕就得再遭受一次大屠杀了。
所以,朕一直说的暂时斗而不破,就是因为这个。咱们需要他们手上的白银,他们需要咱们的丝绸瓷器,还把银子送上门了,这么好做的生意,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人填补的。”
郑成功又一次听到了这些陌生的地名,一时还有些迷糊。在他的想象中,墨西哥,秘鲁这些地方,就和日本,朝鲜一样,十分迫切地需要大明的丝绸,陶瓷和其他手工业品。只不过这两个地方离的要远得多,几乎是从海澄到日本的七八倍。
至于墨西哥和秘鲁这两个殖民地背后的西班牙帝国,就是郑成功没能想到的了。朱慈烺虽然曾经和他提过一嘴背后的白银流向,但这还不足以让郑成功彻底理清楚整个脉络。
要知道,这是整个时代背景的缺失,不是几句话就能补足的。郑成功要认识新的东西,也只能从自己的认知里面,找到对应的逻辑关系,然后以此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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