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六章 情之一字
于是当萧清陌等人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便仍是之前那幅场景:卢小玥紧握着匕首,一刀连着一刀,恶狠狠地朝张弃刺过去,张弃则只有东躲西逃,却不敢还手。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卢小玥的匕首上,居然已经带上了真气,而且那真气还越来越强!
像张弃这样只挨打不还手,也许等卢小玥的真气再强大一些,就真的能伤到他了!
萧清陌双眼一横,提起龙头拐杖就要朝女儿打过去。
却听门口有人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弃正在躲避,偷眼朝门口望去,不由一愣:来人居然是太子殿下和燕伯!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张弃暗暗警惕,却见卢小玥已被萧清陌一拐杖打晕,软软地仆倒在他怀里。
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韩余余连忙抢上来接过卢小玥,张弃便朝太子殿下走去。
太子殿下笑道:“兄台不要误会,我们能找到这里,纯粹是一个巧合,我们在外面正好碰到了那位姓叶的小哥儿,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兄台的气机,才能循之而找到这儿来。”
原来刚才叶小古出去过,而以燕伯的实力,顺着叶小古的线索找到张弃,并非难事。
张弃拱了拱手,没有说话,他在想应该怎么措辞。
却又听太子殿下笑道:“本来是想请兄台务必出手相助的,看来兄台有些麻烦啊!”
张弃叹了一声,却听萧清陌笑道:“两位贵客来访,张公子,不如请他们到左厢坐坐?”
毕竟是少阳宗的宗主夫人,萧清陌虽然落魄,气度还在,待人接物不是张弃能比的。
大伙都来到左厢房,只留韩余余在照顾卢小玥。
太子殿下便问道:“在下看兄台这麻烦恐怕有点不同一般,与平常的伉俪之乐不尽相同?”
原来他误会卢小玥是张弃的妻子了,还以为两口子闹矛盾呢。
张弃有些脸红,连忙分辩道:“阁下误会了,那女孩刚刚被我救醒,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才导致如此。”他把事情大略讲了一下,当然没有说少阳宗的事情。
他也没有给萧清陌他们介绍太子殿下的身份,只说是两个朋友。很多时候,知道得少一些,对于萧清陌这种劫后余生的低阶修士来说,其实是一种保护。
太子殿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却听燕伯沉声道:“听阁下这么说,老奴倒想起一种可能。公子,您可还记得一百七十余年前,十五长老的那件事情?”
太子殿下一愣,脱口叫道:“什么,你是说,失心之毒?”
燕伯点点头,沉声道:“恐怕是了,这症状,与失心之毒,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张弃皱着眉头问道:“失心之毒,那是什么?”
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兄台,若真是失心之毒,这倒有些麻烦了。失心之毒,乃是万毒教集全教之力,精心炼制出的一种奇毒,不针对肉身与真元,却针对的是神魂。中此毒者,心智全失,如三天婴儿一般,却在脑海中记得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她平素最为挂念之人,潜意识中,若对此人不满,便会如卢姑娘一样,一旦醒来,便会刺杀不休!”
说到这儿,他看着张弃的目光忽然有些诡异:最为挂念,又有些不满,这两个因素综合起来,同时对象又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异性——这故事,怎么越听越有些狗血啊?
张弃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萧清陌,却见她虽是脸色凝重,却也没有丝毫想要责怪的样子,心里才略微有些放心,却又忽然呯呯呯地跳个不停。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反正就是心里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却听燕伯道:“公子,看来那件事,该得提前进行了。这位姑娘的情况,可不容久拖!”
太子殿下点点头,对张弃笑道:“这倒也算是一事两成了。在下本来还担心,该怎么劝说兄台相助,倒是上天都在帮我,是在下讨了兄台一个便宜,在此谢过了!”
张弃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不知阁下这话是何意?”
太子殿下却没再说下去,而是看了看萧清陌。
萧清陌立马便明白了,轻声道:“老身告退,几位慢聊。小古,你和融雪去万俟府一趟!”
于是几个人都走出了厢房,又听萧清陌在门外高声道:“小余,照顾一下少爷和小姐,老身就在这花坛上打打瞌睡,有事叫一声便是。中午炒几个小菜,弄瓶好一些的酒来!”
听着韩余余的答应,太子殿下忍不住叹道:“这位夫人真是八面玲珑,妙到毫巅!”
张弃轻轻一笑,他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萧清陌不愧是宗主夫人,真是成了精的人物。她在门外这么一说、一坐,意思便是在为他们望风,以防有人接近偷听了他们说话,同时把院里其他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是怕他们不放心呐!
燕伯笑道:“公子,对这样的人物,可以稍微安排一下!”
太子殿下看看张弃,却笑道:“不用,有兄台在,何需我们来安排?不过,可以适当关照一下武城城主府和神殿,若有必要,可关注一二,免得有不开眼的苍蝇嗡嗡直响!”
张弃心里忍不住苦笑,得,人情又来了,唉,这人情不还都不行了啊!
便听太子殿下笑道:“就是之前请兄台帮助的那件事,本担心误了兄台自己的安排,一直不敢与兄台提起。但此事又不容耽搁,在下也很是烦恼,此次前来,就是想看看对于兄台的事,能不能稍尽绵薄,好让兄台早一些抽出身来。不过现在看来,兄台也不得不去一次了。”
“去一次?”张弃一愣,“去何处?”
“还是老奴来说吧!”燕伯接过话头,“阁下可能不知道,这失心之毒,本是由万毒教费尽心力制成,但用起来的效果却并不算佳。然而此毒后来泄露了,被一群不知名的老鼠一样的人物得到,加以改进,便形成了现在这样,乃是一种十分难缠的慢性之毒。中此毒者,若不能彻底解毒,神智将一直都不甚清楚。便如这位小姐,她现在已认你为敌了,今后都将不停地找你麻烦,除非彻底解了那失心之毒。而此毒极其险恶,世上只有一种方法可解。”
张弃一呆,连忙追问道:“什么方法?”
找他麻烦也就罢了,他可不想卢小玥一直这么浑浑噩噩。
“阁下可能知道,圣天九洲之中,有一个洲,处于极西之地,神秘无比。”燕伯顿了一下,“便是那西洲神廷。此洲有一族,名为吉普赛族,便是在西洲之中,也是无比神秘的。此族对于神魂之说极有研究,便能解开失心之毒。实不相瞒,我族中有一位长老,早前也中过此失心之毒,差点叛出宗族,幸遇一位吉普赛人,帮助解了此毒。但即使是吉普赛族出手,要想解开此毒,解毒之人也得变成白痴,从此沦为废人!”
张弃倒吸了一口凉气:天下竟有如此霸道的奇毒?
太子殿下笑道:“正好在下受命出使西洲神廷。这倒不是现在才有的这个动议,而是早在一年前,父皇就降下旨意,但西洲太过神秘,此去神廷,又要经过豳、云二洲,道路不平。所以在下一直在寻觅义士一同前往,好不辱上命。此前在下已寻得了三几人,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幸好遇到兄台,还请兄台一定相助!”说罢,他离位而起,长长地作了个揖。
张弃连忙避开,又问道:“既然是皇命出使,殿下不是可以起派大军护卫么?”
要知道神奕卫之中,比张弃修为高深得多的大有人在,太子殿下何必来舍近求远呢?
太子殿下倒也不讳言,微笑道:“皇家之事,想来兄台想也能想得到,此次出使又是个人之事,若派大军群臣护卫,多有掣肘。父皇之意,也全由在下自行,他不会为我派任何人。而且,此去西洲,有几道关卡,比如落日之泽、破碎山岳、太白剑峡,又要经历豳、云二洲,从别人家的地盘过,大军如何过得去,就连修为太过高深的,也无法前往。”
张弃明白了,不但有朝堂上的派系之争,还牵涉到豳洲魂魔帝国、云洲太白剑宗,的确不适宜派大军和高手护卫。怪不得堂堂太子殿下,也不得不亲自到江湖上寻找高手呢。
又听太子殿下笑道:“随行之人,十分重要,境界不能高,但战力却不能低,至少须得炼神境能战胜归元圣境,因为不管在哪儿,玄虚帝君都是不轻易出现的。也是在下运气好,这样的天才,也遇到了两三个,有人甚至能以神婴境修为,在初阶圣君手下逃得性命!”
他望望张弃,又含笑道:“在下再次诚挚邀请,望兄台能不吝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张弃有些犹豫,一则是此去西洲如此之远,恐怕真要一两年时间才能回来,那萧瑟和樊娟怎么办,他的两个儿女怎么办?二则是就算去了西洲,找到吉普赛人,要以对方变成白痴为代价才能解开卢小玥所中的失心之毒,人家愿不愿意,他又能不能下得去手?
别看太子殿下宗族中的长老也解了毒,但太子殿下是什么宗族,那是圣天第一大族轩辕氏!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吉普赛人也不得不相助解毒,也许还会主动派人来帮忙解毒呢。
但张弃是谁,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散修而已,人家吉普赛人为什么要帮你?
但要张弃把对方绑来,逼迫他为卢小玥解毒,张弃能下得去这个手吗?
可是若不这样,难道就让卢小玥一辈子这么浑浑噩噩的,永不醒来?
太子殿下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道:“公子的困扰,在下略微知道一些。吉普赛人必然能解失心之毒,这个不用怀疑。若真到了西洲,在下愿相助公子恳求该族,再不济,公子也可了解解毒之法,也许他们解了毒会变成白痴,而公子神魂强大,就没有这个顾虑呢?”
这倒言之有理,不同的方法在不同的人手里,效果和后遗症也是不同的。张弃神识何等强大,也许学会了解毒之法,自己为卢小玥解毒,倒不用怕吉普赛人不同意了。
但张弃还是有些犹豫,他所犹豫的,就是萧瑟和樊娟了。
“或者,能否让在下先去办一些事,也许来回不过三月,也就办完了!”
太子殿下笑道:“我倒无妨,可是那位小姐,恐怕等不及啊!”
燕伯也道:“失心之毒对神智的侵害,乃是越来越深的。那位小姐一看就不是近期中的毒,大概已经中毒数年了。若不能尽快解毒,大概再过一两年,恐怕灵魂都要消解了!”
张弃彻底为难了,咬着下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太子殿下又笑了:“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我看兄台应该是要去找什么人,不如你给我们一件信物,由在下派人去将那人寻来,等阁下从西洲回来,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张弃考虑再三,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这个建议,才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太子殿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出一块铁片递过来:“兄台可再考虑考虑,若是愿意,请于三天之后,到大梁城神殿之中,在下在那儿专候公子大驾!”
太子殿下带着燕伯走了,张弃仍然坐在厢房里,双拳紧握,双眉紧皱。
理智上讲,他应该及时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啊,接回萧瑟和樊娟、找到莫愁、叶氏兄妹、雷长啸、凌落雪等伙伴,找到悠悠、芊芊,找到朱雀……
可是,接回萧瑟和樊娟,所为的是情,找到莫愁、悠悠等人,也是为了情,而帮助卢小玥解毒,不也还是为了情吗?既然都是为情,又怎么能顾了一端,而舍去另一端呢?
情之一字,难道还有高下之分不成?
而如果情与情没有区别,事情便有了轻重缓急,如果不去西洲,或者耽搁几个月以后再去,那卢小玥怎么办,难道真要让她一辈子浑浑噩噩,甚至几年之后,灵魂消散?
萧瑟、樊娟、儿女、莫愁、悠悠、朱雀,他们都等得起,但卢小玥怎么等得起?
当然,去西洲也不一定能解毒,但去了,至少有一线希望,不去,就会彻底绝望!
门开了,萧清陌静静地走进来,静静地站在张弃面前。
张弃一下子紧张起来,若是她恳求他救救卢小玥,他该怎么拒绝,他能不能拒绝?
静静地,萧清陌开口说话了:“公子,世间一切,都是为命为缘。公子说的话,老身也听到了一些,老身万分感谢公子为我们卢家所做的一切。其实公子无需烦恼,您已仁至义尽,不必再为小女牺牲自己。老身已让小余做些干饼,公子路上有兴趣,可以吃一些。只要以后时常回来,能够去看看小女,老身拜谢公子大恩大德了!”
“哦……”张弃随口答了一声,猛然抬起头:“您说什么?时常回来去看她?”
萧清陌双眼尽是悲痛,脸上却带着苦涩的笑意:“是的,您明日就可去找您的心上人。老身会把小女葬在少阳山上,公子可直接去那儿看她,无须再来武城的!”
突然间,张弃有一种冲动,想要一巴掌扇死自己。
萧清陌的声音很低,却很流畅,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公子救了老身、救了楚儿和玥儿,大恩大德,卢家可能永远也无法报答。老身在此就给公子叩一个头吧,这是老身唯一的办法了。还望公子不要拒绝,不要让老身一辈子良心难安!”
说着,她缓缓跪了下去,张弃下意识地伸出手,却顿在半路,竟似再也伸不出去!
于是萧清陌便跪在地上,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张弃慌忙避在一边,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萧清陌站起来,轻声地,却是坚决地道:“自此,卢家之事,与公子便再无干涉了!”
说实话,从她跪下去到现在,张弃的脑海里一直嗡嗡的,似乎不大清醒。但此时听到这句话,他却觉得,似乎有人拿着尖刀,一下子捅到他心脏里一般,剧痛无比!
他一下子变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脱口便叫了出来:“不要……”
似乎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他,令他像牵线傀儡一般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上房,投向房间里那凄苦的女孩身上,接着,张开嘴,沙哑地、艰难地道:“我去西洲……”
萧清陌猛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然后,猛然捂住了嘴,老泪滂沱……
唉,世间文字有千千万,唯有情之一字,最是让人心如刀割啊……
张弃不由扬起头,双眼之中,有两行清泪,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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