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怀疑

　　卡娜心里猛地一惊，她迅速产生了联想。

　　他们……他们怎么来到了这里？不会……是因为老爹的“举报”？那天我看他像是在和一些不好的人打交道，准备出卖迈克尔先生……

　　在尤里安·梅尔泽等巫师进入马车之前，她只顾着照顾莫哈、为他清理伤口，没来得及细问他们究竟在森林中遭遇了什么，只知道有几位友好的外来巫师对老爹伸出了援手。

　　帮助老爹的，会是迈克尔先生嘛？

　　她决定一有机会，就拉着莫哈问个清楚，顺便把以前没讨论明白的事情一起说了！

　　如果放在以前，她这会已经兴冲冲地直接跑上去问这问那了，但这些天在梅尔泽领车队里的生活，已经让她学会不那么心直口快，学会变得不起眼、不引人注意。

　　看着卡娜高挑纤细的背影快速远去，莫哈在心底叹了口气，为了保护她，他愿意付出一切。他再也不愿意看到十分钟前卡娜猛地扑到自己怀里时，鼻涕眼泪一把的伤心和担忧的表情，再也不愿意了。

　　莫哈很快收敛了情绪，将目光转向已经在马车中各自寻了位置或站或坐的几位巫师。

　　而两位奥尔默已经一个猛扑到了莱因哈特的床边，有点激动地想要拉着他的手，看看是不是幻觉，但又怕影响到病人的康复，最终手就僵在那里了，一个则绕着洛克昂学士问这问那。

　　见状，迈克尔和林登来到了莱因哈特身边，对尤里安·梅尔泽介绍了一下他们的所见，从看到求救魔法烟火开始，到越过“骸骨地峡”、前往异变所在地，再到进入幻境、击退鼠潮救出莱因哈特和莫哈，最终到寻回所有遗体，回到梅尔泽领车队。

　　同时，迈克尔强调了一下在“骸骨地峡”边遇到的幻觉，警告梅尔泽领的巫师那一带的危险，但没有怎么提自身的“亚卡夏之眼”等具体准备，也只是略微讲了一下他们有针对幻境的破局手段。

　　同时，他让其他几位巫师退开一些，然后从自己的空间储物袋中取出了四具骑士的尸体，一一平放在了马车中央的空地上。

　　看着那四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林登此时有些庆幸那位年轻的女士已经离开了，不然真有点惨不忍睹。

　　但她……好像有些眼熟……林登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但又捉摸不到。

　　“我们怀疑异变中的幻境让这些没有提前准备的骑士陷入了自相残杀的惨剧，你们可以检查一下这些遗体和伤口……”迈克尔的声音有些低沉。

　　“……”看着这四位属于自己家族的骑士的尸体，尤里安沉默了一会，最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对着遗体行了一礼。

　　他也压低了声音：“他们会得到妥善的安葬，他们的家人也将得到梅尔泽家族的照顾。”

　　然后他又上前几步，先是关心了几句莫哈的身体状况，在得到本人和洛克昂学士“需要静养休息，但没有生命危险”的答复后，询问起了他相关的细节，莫哈也将自己的遭遇与经历从头到尾地复述了一遍。他并没有隐瞒自己为了追求自保，在拯救未果后击败甚至重伤了其他几位陷入幻觉的骑士。

　　当然，最后莫哈也补充了一句：“我也只看到了一部分情况，后面再次被幻觉影响后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确定……”这是必要的谨慎，在梅尔泽领诸位巫师的态度还未清晰的情况下，他不能落下任何口实。

　　虽然林登已经在搭救了莫哈后了解了大概，但完整听了一遍他们六位骑士在黑森林的雨中遭遇鼠潮、陷入幻觉、尝试自救又最终失败的坎坷经历，也是大大地感慨了一番。

　　除了对莫哈那永不言弃的骑士精神表示敬佩外，林登最想说的还是幸亏自己是巫师，是手段丰富、善于提前准备的巫师。

　　如果自己只是一名血脉骑士，即使还有着巫师的见解，但没有那些神奇的魔法相助，林登自问，自己肯定做得远远不如莫哈，估计已经成了这四具尸体之一了。

　　莫哈能够幸存下来，第一是因为他足够努力、从未放弃；第二是因为迈克尔等巫师搭救及时，用各种魔法将他与幻境隔绝了开来，并初步治疗了伤势，不然在那种幻境之中停留太久，即使是血脉骑士的心智、意志都会严重受损，就像莱因哈特一样，只能通过沉睡进行恢复；第三恐怕是因为运气不错，奥秘庇佑。

　　而在这时，安娜、克里和卢米埃尔·梅尔泽则一直在检查那四具尸体，他们也小声地讨论着自己的发现：

　　“……充满了火焰灼烧的痕迹和相关元素残留……”

　　“林精血脉的恢复力完全被摧毁了……”

　　“……这，钢铁血脉对异常状态的抵抗应该是很强的，这个异变果然不寻常，幻觉的背后会是什么原理呢？”

　　几位对死灵魔法都有些造诣的巫师还各自施展魔法确认起自己的发现，但由于都不会禁咒“时间回溯”，只能通过观察痕迹和一些占卜，来反向确定这些尸体死亡前的遭遇和状态。

　　但过了一会，他们讨论的话题似乎有些跑偏，女巫安娜和老法师克里已经开始琢磨起如何利用这几具难得的具备强大肉体力量和血脉力量的尸体进行魔法实验，或者炼制中阶水准的“还魂尸”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他们似乎没有考虑过在场其他巫师的感受，甚至连“心灵连线”都没用一用，这让尤里安·梅尔泽的脸色很是有些不好，毕竟他才刚许诺会处理好四位骑士的身后事。

　　最后是卢米埃尔拍了拍长袍，从几具尸体前站了起来：“在尸体上我们找到了很多互相攻击造成的痕迹，血脉力量和元素反应的痕迹都对得上。”

　　“不过有两具尸体的致命伤都是纯粹的物理伤害造成的，这确实和莫哈骑士的说法相同，应该是他的攻击导致的重伤不治。”

　　尤里安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将这些信息和迈克尔、莫哈的不同视角对这件事情的还原进行结合，发现确实没有明显的漏洞。

　　他原本内心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莫哈这个外来者在暗中捣乱，击杀了自己家族的血脉骑士，但是似乎这位老骑士没有动机啊，而且听了这么多，这个怀疑也小了很多。

　　至少尤里安自问如果是自己怀着恶意杀了这么多人，他是不敢再回来面对剩下的人的。他也考虑过是不是因为黑森林中太过危险、莫哈特别在意的养女还在车队所以他不得不回来。但他想想这些终归都不像莫哈的动机。

　　尤里安对这位老骑士确实没有什么坏印象，不然即使当初老管家库克没有和他汇报那个女孩身上可能存在的特殊，他也打算接纳这两位流亡骑士。

　　现在还得等莱因哈特清醒过来，看看从他的视角看去，一行人的遭遇是什么。尤里安如此想着。

　　在迈克尔的说明下，他已经知道了此前莱因哈特虽然能够醒来，但陷入了意识受损的状态，是迈克尔队伍中的治疗者，那位现在正在炼制魔法药剂的年轻人通过“催眠”的方法让他通过深度沉睡的方式修复受损的意识。

　　但是女巫安娜和老法师克里这时忽然站了出来，他们的话语中流露着对莫哈的不信任：

　　“格里尔斯骑士，我们希望你能再复述一下你战胜‘林精’血脉骑士连姆的过程，包括使用了什么能力或攻击，大概在什么位置等。”

　　“还有，关于你激活‘微风护盾’的那条腰带类魔法物品，也希望你能暂时交给我们检查一下。”

　　面对这种态度，莫哈·格里尔斯肯定不会特别舒服，但他此时也不得不忍受，毕竟提出问题的是两位在领地有很高地位的中阶巫师。

　　虽然尤里安·梅尔泽并没有表示什么，但莫哈同时也在怀疑，这位领主是不是暗示了什么，或者干脆就是他在怀疑，而通过其他两位巫师表达出来。

　　莫哈从床边自己的衣物中翻出了那条已经满是破损的腰带，双手捧着交给走上前来的克里。同时，他再次描述了自己如何在鼠潮突然结束后陷入了幻觉，和一头眼睛闪着绿光的巨鼠生死相搏，最后拼着受伤用蓄力冲拳将它击晕的，最后是在通过“微风护盾”削弱幻术影响，发现了幻觉真相后才意识到绿眼巨鼠是“林精”血脉骑士连姆的，但那时他已经失踪了。

　　他最后再次补充道：“我之后因为装备损坏，再次陷入了幻觉，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因为原本互相搏斗的几位骑士都开始攻击我，我也不知道在和谁交战。”

　　他继续说道：“关于自相残杀，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托曼的尸体，我当时就怀疑是莱因哈特杀的他，可是他没有动机，所以我推测莱因哈特应该是和我们同时陷入了幻觉，但是他什么时候下的手，我就没法确定了，后来的迈克尔先生他们也没法确认。”

　　见那两位中阶巫师还是有所怀疑，迈克尔·阿克图勒斯拍了拍林登的肩膀，林登于是上前一步，手中托起了从迈克尔那长期借用的水晶球。

　　一道道魔法光泽从水晶球中投射出来，最终固定为四幅魔法影像，呈现的是迈克尔等人发现那些尸体时的情景。

　　“我们在移动尸体之前通过留影法术记录了当时的场景，这些应该能辅助大家的判断。”林登指着那四幅清晰且呈现了周围环境的影像做着介绍。同时，他又挥手投影出发生异变的区域的大致地形，这个范围是他们在异变结束后借助残存的气息大致划定的，然后在“飞行术”和“真知之眼”的帮助下做了简单的测绘。

　　很快，投影出的地形图上标注了众人发现尸体的地点，和莫哈陈述中自己和几位陷入幻觉的骑士先后交手的位置，莫哈所经过、战斗过的位置连成一条线，如同一条蠕虫一般在地图上弯弯曲曲、缠缠绕绕，实际上并没有走多远。他们简直是在原地打了快一个小时的转。

　　可以发现，莫哈提供的轨迹和交战地点、尸体都比较对应，偏差不多。这么一来，小队长汉森、连姆和那位炎巨人血脉骑士的行踪都可以大致确定。但莱因哈特的行踪就比较模糊，托曼的遇害位置和其他几人都有些距离。

　　连莫哈都到现在才意识到，因为幻境的影响，自己竟然把现实中如此短的距离，当成了幻觉中需要跋涉很久的存在，这让他又是一阵恶寒，之前的经历简直就是场噩梦。

　　这让他有些头疼该怎么和卡娜解释这一切。

　　看到这个情况，连女巫安娜和老法师克里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就是这种沉默，让莫哈·格里尔斯更加觉得不是滋味。

　　他们就差把“不信任”这两个单词写在脸上了，而这也让莫哈更加担心自己和养女之后在梅尔泽领车队的生存环境。

　　见过的风浪多了，莫哈对人心的把握和直觉也比旁人准确很多。巫师也是人，具备强大力量的他们相比需要磨练意志、克制情绪的骑士，可能脑子更好使，但往往也更加克制不住自身的情绪和欲望。更别说梅尔泽领这几位老派的中阶巫师了，有时候莫哈都感觉他们很想把自己和养女当成实验材料。

　　脱离联合会的骑士团这么多年，莫哈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低敏者”会痛恨巫师的统治，会在“圣血教廷”振臂一呼后就蜂起响应，这是因为他们或许不知道教廷的统治是好是坏，但知道巫师的统治肯定好不到哪去。联合会的“新风尚”并没有辐射整个大陆，离开了中央领和几个核心区域后，影响更是有限，在广大古典巫师领主治下的普通人民不聊生是常态，被随意掳去、当成活生生的魔法素材也是常态。

　　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师们，往往没有把比自己力量薄弱的普通人和骑士当成自己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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