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相与绝境
莫哈想到办法，就立刻行动了起来，他努力排除伤口麻痒感对自己的影响，将意志集中在腰间一条毫不起眼的腰带上。
骑士虽然没法像巫师那样如臂使指般地使用自己的精神力，但依然有一套成熟的应用意志力、操作魔法物品的方法。
很快，伴随着魔力莫名的波动，一股股微风打着旋，出现在了莫哈的身旁。随着意志的进一步灌注，微风的力量越来越强，逐渐改变着飞散的雨点的轨迹，让充塞着奇怪力量的雨丝被驱逐，在他周围三寻的范围内制造了一个相对干燥的环境——他激活了自己腰带上恒定的“微风护盾”效果，并不惜以损坏装备为代价进入了超限运转的状态，竭力地扩大影响范围。
很快，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生了不可言说的变化，有了更加强烈的真实感，虽然黑森林还是一样的扭曲，但那种颜色更加鲜明的感觉已经消退了不少，乳白色的雾气，也以微风护盾为界，不再向内侵扰。
他不禁感谢起这款被骑士团与联合会命名为“野外多功能生存套件MKIII”的腰带，虽然自己这条已经是半损坏状态，恒定的多种魔法效果只剩下了平时不太用得上的“微风护盾”、“行动自由”和“初等凝神光环”这三个低阶效果，但没有一种魔法是没用的，只要选对了时机，用对了地方。
他挣扎着在周围活动了起来，很快，原本不曾被自己双眼所看见的景象、双耳所听见的声音便呈现了出来。莫哈发现在自己的正前方脚下的泥水中有附魔锁子甲的碎片，四散的碎片朝一个方向蔓延而去，而在那个方向，似乎有着野兽的低吼声与打斗声传来。
他一边维持着“微风护盾”的运转，一边打起精神，向前方行去。
绕过两棵粗壮的灰鳞魔树，莫哈差点怀疑自己又陷入了幻觉：
骑士小队的队长汉森正与另外一个轻甲骑士在泥水中扭打，双方的武器都抛在了地下，仿佛野兽一般，手脚并用、拳打脚踢，甚至直接用指甲和牙齿抓挠撕咬着对方。他们一个全身灰白泛着金属光泽，一个浑身火红，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在雨水之下也不会熄灭，显然都已经激活了血脉力量。莫哈辨认了一下，确认了那就是他们小队里那位“炎巨人”血脉骑士，那位在巨鼠袭来的同时就消失了的骑士。
莫哈走上前去，正在殊死搏斗，仿佛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的两位骑士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
显然，这两位平时感知敏锐的骑士的精神并不清醒，莫哈知道他们应该也处在幻觉之中。但因为都激活了血脉，又没有清醒的意识，所以短时间之内，恐怕还不能分出胜负、决出生死。
看着那位骑士红热的皮肤和在外力作用下已经处处破损的锁子甲，一个猜测在莫哈的心中冒出，他很快意识到恐怕这才是真相：他之前所看到的汉森与血红毛皮巨鼠战斗的场景，实际上是汉森在与那位激活了“炎巨人”血脉的骑士肉搏！他们战斗的实际位置，也不是斜后方，而是斜前方！
莫哈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幻术，让他把人当成了鼠！
鼠潮褪去后，骑士们实际上在自相残杀！
而自己击败的那头绿瞳巨鼠，恐怕就是林精血脉的连姆……他在激活血脉的时候，原本浅蓝色的瞳孔会变成碧绿色。
还好没下杀手……莫哈由衷地感到庆幸。
但他为什么又突然不见了？是因为失去意识后就自动脱离了幻境吗？可能性太多了，现在还得不到答案……
那托曼又是谁杀的？弓弦的痕迹……
不会吧……难道是另外一名弓手莱因哈特杀了他？！
莫哈停住了脚步，眉毛皱得像拧起来的粗绳，他回想着当时众人的位置：莱因哈特站在托曼的背后，当时托曼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巨鼠上，对身后应该没有提防，如果莱因哈特也陷入了幻觉……那……不是没有可能……
莫哈摇了摇头，决定先不猜测那么多，如果能解除影响众人的幻境，有的是时间探求真相、拯救队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面前的两位骑士从荒诞恐怖的幻术中解放出来。让小队长汉森赶紧请求梅尔泽家族的巫师帮助，他们掌握的魔法知识比自己这个骑士丰富全面多了，也许对当下的情况有办法。
他打算故技重施，让两位正在扭打的骑士也进入“微风护盾”的影响范围，尽量削弱幻术魔法，但如何在不伤害到自己的同时靠近他们，可让他犯了难，因为那位“炎巨人”血脉的骑士在全力激活血脉的时候，让周围的温度都骤然上升了上百度，连汉森身上的灰白金属光芒都有些摇动，自己的状态不好，贸然在附近停留，恐怕不仅裸露的会被灼伤，可能呼吸道和心肺都会受损。
这些元素领域血脉的中阶骑士真是变态……他在心底无声地咂舌。
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莫哈正准备用意志控制多功能生存腰带，调整“微风护盾”的影响范围，而就在这时，咔勒的声音从他的腰间传来，莫哈的脸色一变。
他能感知到，腰带上对应着“微风护盾”的不明显的魔法花纹上出现了几道裂痕，原本稳定而自成循环的魔力开始波动逸散，原本有规律吹拂的微风中仿佛出现了几声呜咽。几个呼吸之后，环绕着莫哈的气流开始变得不稳定，紊乱的微风让一丝丝雨点飘落在了他的鼻尖。
而眼前的世界仿佛又开始模糊了起来，红的更红，绿的更绿。
……糟糕！“微风护盾”的效果就要失效了！
……超限运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吗？
还没来得及让汉森清醒过来，没办法向车队示警，向巫师求援……
残缺的法阵还能坚持三个呼吸，之后幻觉随时都可能袭来……
怎么办？！
思绪电转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情，莫哈没有放弃，他猛地前扑，忍耐着扑面而来的灼烧感，竭力用意志维持着已经开始摇动的“微风护盾”，让驱散幻觉的效果苟延残喘。
奔涌的气流搅动着雨水，让扭打的两位骑士动作放缓，他们原本微张着的双眼中仿佛找回了些许清明，不再像完全没有智慧的野兽。莫哈双手肌肉鼓起，用力把汉森从地上扯了起来——如果不是汉森开始找回意识，金属化的效果开始缓慢解除，莫哈还真没把握依靠外力让这个重量比往常重了很多的“小金人”站直。
忍住直接扇汉森巴掌的冲动，莫哈采用骑士团训练的手法刺激起汉森脸部的部分肌肉，帮助他快点清醒。
“这是……”虽然还没能完全恢复意识，但中阶骑士的强大恢复能力还是让汉森感觉到了不对，他呢喃出声，眼神正由涣散逐渐过渡到清明。
但还没等汉森彻底恢复正常，只听“呜——”的一声，环绕着两人、驱逐着幻觉的微风席卷而散，莫哈腰间的腰带又重新变得黯淡无光。
“微风护盾”的效果彻底消失，多功能生存腰带不经过彻底修复恐怕是不能再次使用了。
倾盆大雨再次落下。
下一秒钟，汉森的双眼再次迷离，他低吼一声，浑身再度泛起金属的光芒，向莫哈扑了过来，而在莫哈眼中，汉森那张扭曲着、野兽一般的面庞也开始变得模糊，开始向一张属于老鼠的狰狞的脸转变，而那银白色的身躯也开始被银白色的皮毛所覆盖。
随着雨丝的落下，那种诡异的幻觉再度袭来。
莫哈狼狈地躲闪着，后悔、绝望等负面情绪啮咬着心灵。
该死……还是晚了一步！
还有什么办法吗？
他知道眼前的汉森没有清醒的意识，只会不断地受幻觉操控来攻击自己，于是一边快速向后退开，一边抓住机会思考着最后的办法。
他的意志让他不会轻言放弃，不会对困难举手投降。
莫哈也并没有能长期保持清醒的自信，幻觉一旦踏入，如果不能自救，只会越陷越深。
……是向侦察时前来的方向撤退，尝试离开幻觉的影响范围，还是……
他突然感到身侧一阵灼热，狼狈翻滚之下，左手的伤口受到牵扯再次恶化，但飞散的血液被骤然提高的温度蒸发了不少。
一头全身血红的巨鼠从另一个方向扑了过来。
那位“炎巨人”血脉的骑士也陷入了幻觉，对莫哈发起了夹击。这让莫哈且战且退、周旋寻找向车队求援机会的打算原地落空——面对两个骑士实力不比自己差、且悍不畏死的敌人，状态完好时自己或许还能抓住他们神志不清的机会进行周旋，但现在自己伤疲在身。
怎么办？
求援……我没有梅尔泽家族对应的精神力标记和特殊的方法，直接求援他们恐怕不会回应……但是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魔法烟火中蕴含的特殊标记与独特的精神力波动，是辨别身份、确认信息的重要要素，不论是莫哈此前经受的训练，还是巫师界约定俗成的看法，都认为如果魔法烟火没有蕴含正确的信息，正确的做法是一律不以理会，以免牵涉进未知的危险。
莫哈是有发射魔法烟火、传递遇险信号的手段的，但那是他在“星光骑士团”中服役时学到的，即使是在骑士团内部，那一套标记和频率都已经过时淘汰，排不上用场了。但莫哈别无选择，只希望任何看到了烟火的人可以施以援手。
奥秘在上啊，请您听到我的祈愿吧！
莫哈第一次在心底诚心地祈祷，而不是在胸口画圣血教廷那个可笑的标志。他接下来激活了腰带角落的一个符文，让淡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飞过树梢、穿过树冠，在半空中激起阵阵星光。
………………
“……古典幻术魔法的原理就先分享到这里，希望大家之后认真回看笔记，我会抽查的哦！”迈克尔·阿克图勒斯抬手摸了摸越来越稀薄的鬓角，环视了魔法马车中或站或坐或靠的几位年轻男女一圈，满意地看到他们或眼中流露出迷茫的色彩，或打着冷颤一脸恐惧，然后拍了拍手，“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享用一下美好的下午茶。”
抬手将自己魔法笔记本上画的乌龟涂鸦抹掉，贾思敏·阿克图勒斯揉了揉脸颊，对着身旁的安静坐着的哈蒙妮·威尔逊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开口说道：
“哇……哈蒙妮你们平时学的东西竟然这么难，这么枯燥，我再也不好奇了呜呜……”
“嘿，谁叫某人不愿意再和我们下巫师斗兽棋，自己硬是要跑来实验室凑热闹？”哈蒙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站在另一侧，正百无聊赖地互相抛着巫师等级徽章地杰森、杰瑞两兄弟抢过了话头，他们一个改变了姿势，对贾思敏做着鬼脸，一个干脆走上前来，把贾思敏抱起，准备把她“搬”出马车。
在大哥的臂膀下拼命挣扎的她用力昂着脑袋辩驳道：“我和你们下真的一把都没赢过，你们肯定作弊了，我看那副棋子肯定被动过手脚！”
“鬼扯——”
“巫师要讲证据——”
“你们欺负人！”
“哎哎哎……我想说，贾思敏你在四年级的课程上总归是会学到的……”哈蒙妮似乎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家庭生活，说话慢了半拍，以至于她很怀疑已经被杰森夹在胳膊下带离实验室马车的贾思敏并没有听见。
她只好侧过身子，和坐在她后面矮凳上的威廉相视一笑，威廉挠了挠满头的墨绿头发，耸了耸肩——只有两位女士享有着能坐在实验桌前，能有个客观存在的平台放笔记本的特殊待遇。
显然，迈克尔先生已经对这一大家子的拌嘴日常习以为常，以至于对刚才兄妹们的打闹视而不见，而是专心享用着那壶伯爵红茶。
“要来一杯吗，小女士？”
“谢谢你，迈克尔先生。”哈蒙妮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一直很喜欢简妮太太的手艺，希望到了康思顿城，她有空可以教我两手。”
【作者题外话】：这里说明一下，小说中的长度单位“寻”，对应我们现实中的“米”，一千寻大家直接理解为一千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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