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举荐
其余的钱财，就由剩下的人瓜分，职位高的人、参与了瓦尔纳之战的人会多分到些，算下来，也不过一个人几千不等。
“当然，还有你的一份。”
说着，维克多又拿出一笔钱财，摆在了米斯特里面前。米斯特里一愣，连忙将这些钱推回来：“长官这是什么意思？”
维克多很清楚，这米斯特里果然非一般下属可比，作为一个半工半读、不务正业的人，米斯特里在之前可没有接受过任何文书工作，
这几天来，米斯特里工作却是兢兢业业，语言学习进度神速，手里没有一起纰漏发生，但也没什么亮眼的事迹，所以维克多一开始也把他当作寻常下属看待。
直到今年八月份，战争结束。米斯特里一时间没能待在军营，这两个天里，没了米斯特里的协助，维克多愕然发现，自己的工作，居然比以前重了一不止！
其他下属的文件、提案，也没有米斯特里办的那般妥帖，还出了不少纰漏。想想也对，放眼整个多布里奇，上哪去找像米斯特里这样，既能够琢磨研究机械，熟练掌握双语；又能吃透人情世故，社交能力出众的人呢？
维克多果然还是感叹，米斯特里一个外人，竟然堪称自己的“左膀右臂”啊，维克多本来对米斯特里的佩服之情又拔高了一截。
“这些时日，是你与我一同协作的，而且你出力巨大。但可惜你不是罗马尼亚军人，没办法升职。但这奖金说是给我，但我却不能独吞，还望你能收下。”
米斯特里还欲拒绝，维克多却继续道：“你现在的心思，我能猜出来一些。
倘若你因为协助驻军立功而获得官职，恐怕会遭到难民谣言，说你助罗为虐，残杀保加利亚，还他们背井离乡。以后恐怕对你在这里的名声大为不利。可这点赏金如何分配，却是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看到，你不如收下，一来可补贴家用，二来也能表达我的谢意……”
看着桌上沉甸甸的一袋钱，米斯特里虽然想拒绝，话到最后却又咽了回去。在面对官职诱惑时，米斯特里很冷静，首先考虑到自己在城里的声名，但面对钱财时，他却有些不淡定了。
和大多数穷人家的孩子一样，米斯特里对金钱还是比较看重的，若能得到这么多钱回家，他也算实现那天对兄长和市民所说的“经济独立”！他当时实际上并非虚情假意，既然维克多说的诚恳，他也不再推辞，微笑道：“既然治安官都这么说，那我便坦然受之。”
他将那一袋硬币放在手里，掂量了下重量感慨道：“有了这笔钱，我也能凑齐钱财去留学了……”
“留学？”维克多眼前一亮：“米斯特里莫非已经有了心愿的学校，这便是你想要经济独立的真正原因吗？”
米斯特里笑了笑道：“没错，在我心中已经有了理想院校，如今留学的钱财也有了。只是，还缺少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为我做牵线。”言罢他便朝维克多询问道：“不知治安官可否为我举荐？”
“我一个当兵的？怎么举荐？”维克多一时间没有懂。
米斯特里连忙换了个说法：“便是为我做准备，在日夫科夫家族那边打招呼。我就想要去罗马尼亚留学，就像日夫科夫家族的伊万洛夫一样。”
这也难怪，这年头，留学名校，还要名师可不是米斯特里能干的，非得找一位媒人才行。
做媒人的，最好是官吏、长者，这样才能显得对入学的重视，对方也不好拒绝。这点维克多倒是没想到，但转念一想，为人做媒，必须要十分紧密的关系，或长辈，或朋友。
二人纵然未来道路不尽相同，但有了这份替米斯特里为媒的交情在，或许，未来能派上用场呢……这世道纷乱，前途未知，除了做好他这军人的本职外，多交朋友，多留情谊，没有坏处。于是维克多便欣然同意，而后好奇地问道：“不知你看中了哪个学校啊？”
陈平笑道：“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大学。但是得是纳奥米·古尔戈里埃斯库，伊万洛夫的老师”
“纳奥米教授啊……这得找日夫科夫家族。”维克多却摇了摇头，他知道米斯特里有天才之资能力，纳奥米可是大科学家，怎么会在乎自己的举荐呢，只能通过两大家族找伊万洛夫的关系。
可问题是，那日夫科夫家族虽然表面上和自己和气，实际上却和仇人一般，某些事情拼个你死我活。而且经过上次的事，维克多与伊万结怨，让他去找伊万的关系？多半不行。
于是维克多摇了摇头：“让我代你去向伊万提意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啊。”
米斯特里却大笑道：“长官误会了，我想说的可不是日夫科夫的族长。”他止住了笑，目光坚定地说道：“而是族长之子万卡！”
“万卡？”维克多一下子就想起宴席上那个喜欢当和事佬的人，他略显惊讶，不得不再度打量起米斯特里来：“那就有希望。”
八月上旬，在士兵们回到后军营后，维克多先将赏钱分给驻守在此地的众士兵们，而后便马不停蹄地拜访了日夫科夫家。如今伊万气出了病，所以不管是宗族，还是城中事务，都是万卡在管。
维克多首先是告知万卡，日夫科夫家族这些天功劳巨大，单是劝降城内守军、以及维护后续城内秩序就意义非凡。倘若可以作为军功，就可以为日夫科夫家族得到罗马尼亚的信任，财产土地受新法律保护。
维克多先说了这些天自己办成事的好消息，他又立刻道明了来意：“愿万卡能为米斯特里举荐，去留学罗马尼亚，跟随伊万洛夫一样，找到纳齐米教授……”
得知米斯特里想要去留学，万卡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米斯特里作为城中的知识分子，在洗清了“偷窃”和“不务正业”的恶名后，许多人已经开始关注他，都知道自从被维克多招入军营做文职后，几次得到了罗马尼亚军人的交口称赞。
最让万卡印象深刻的是，他还调整了“货币流通”政策，让罗马尼亚军队、城里百姓、两大家族三赢，使得万卡赞叹不已，认定这个青年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能得举荐他留学，相当于是同时交好了维克多和米斯特里，他岂能够不乐？
万卡暗暗想道：“以米斯特里之才干，又有我家族的举荐，假以时日，他或能成为全罗马尼亚的高技术人才，声名远扬。”于是维克多和万卡便一拍即合，万卡连伊万洛夫都没咨询，便忙不迭地答应了这件事。
只是仗才刚打完，如今和平协定签订后，罗马尼亚的正式长官都没到这儿，所有事务全凭三部门自己管理，所以留学的日期，还是定在明天，免得新长官上任后，规矩复杂……
这件事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办成了，事后，米斯特里为了表示感谢，专程拿出先前维克多奖他的钱来，在城中最好的餐厅里，宴请了维克多。
……
当听说米斯特里要将整个餐厅包下时，餐厅老板诧异地将他上下打量，差点习惯性地出言讥讽，但随即才想起，这已经不是那个受人鄙夷，无所事事的陈平了。如今的陈平，已经洗刷了过去的污名，更在罗马尼亚军队手下做事，让人不敢轻慢于他。
“米斯特里家里如今有钱了啊，今后怕是要成为富翁好好享乐了。”老板说着恭维的话，实际上在米斯特里心里，却根本不以为意。
“富翁？果然是见识短浅，也太小看我了。”
在店家堆着笑脸摆好酒菜后，维克多也到了，二人隔着案几对礼，又相对而坐。经过这件事，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不少，喝到酒酣时候，维克多不由好奇地询问他，为何非要去那布加勒斯特大学，还指名道姓得要纳奥米教授。
“米斯特里莫不是看中了官位？”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啊，纳奥米只需要一纸推荐，就能过让伊万洛夫做个官。
“长官且打住！”米斯特里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被维克多的话逗乐了。他往左右看了看，这餐厅里只有二人，店家也远远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便凑近了低声说道：“我之所以要去布加勒斯特大学，不无缘由，一是因为兹拉塔尔家族的财富，二是因为日夫科夫在本地的声名权势……”
米斯特里的双眼，变得极其功利，却又非常坦然。“长官且想想，那伊万洛夫本是个穷困潦倒的学生，考入大学后，得富裕校方资助，还有教授的举荐，便摇身一变，成为富人，甚至进入政府，做了清闲的官员。”
“伊万洛夫可以，那我当然也行，而且一定比他做得更好，伊万洛夫得了纳奥米的青睐，反倒选择了做官，而我要选择继续攻读学问，想要成为著名的科学家！”
维克多听完后，算是明白了，米斯特里眼中的留学外国，不是为了钱与权，而是为了追梦。用一句名言来总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第二次巴尔干战结束，保加利亚大败而归，给米斯特里带来了巨大的震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时代大势，于是便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出路。他现在虽然做着军营的文职，一个月领不少钱，但只是临时工。
战争已经结束，维克多他们迟早会离开，到时候自己又要恢复无业状态？米斯特里当然不会坐等那一天到来，按照他这一个月来对罗马尼亚法律、制度的理解，在维克多他们撤走后，军事管制会结束，正式的警察、市长、律师和法官会在多布里奇走马上任。
自己要不要继续待在多布里奇呢，继续在这里当文员熬资历呢？毕竟有会双语的优势，如今他也懂罗马尼亚语了。但想了想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如今反保同盟横扫保加利亚，保加利亚俯首称臣，米斯特里心里本来就稀薄的“保加利亚民族”的身份就已经完全消失。更何况本地的资源都在两大家族手中，米斯特里打算在本地发展，也绕不开两大家族的竞争。
罗马尼亚政府任命地方官吏有严格的籍贯限制，县一级的主要长官一律不用本地人，由首都从他处直接任命。但县级下属官吏，以及乡、村一级的还是用本地人。所以米斯特里估计，未来的多布里奇，还是本地的两大家族说了算。与普通人的关系，并不大。毕竟自己在乡镇中的名望，本身拥有的财富，根本比不上两大家族几代人的经营积累。
米斯特里目前只洗刷了过去的污名，得到了日夫科夫的注意，挣了一点可以证明他“自食其力”的金钱。然而这点成就和自己的梦想还差得远呢。
当然那份志向就缺少一件东西，不是米斯特里缺少才干，他只是缺少一个表现的舞台，维克多在时，因为尚不知缘由的原因，为他提供了许多展现自己的机会。
但维克多不可能一直待在本地，所以他要为自己今后的发展，找一条新大腿……心中可以好高骛远、志向远大，但实践起来必须脚踏实地，这是米斯特里的准则。
听完米斯特里的真实意图后，维克多不由感慨，这果然还是历史人物啊，什么事情都如此自信。对米斯特里的选择，他表示理解，没错，像米斯特里这样贫困孤单的有才之士，得到日夫科夫的引荐，是最便捷的成功捷径！
但维克多颇有些担忧道：“你就不怕你个保加利亚人的身份，接触不到高等学府吗？”
“怕什么？在我看来，倘若因为身份被拒绝，那就说明我技不如人，能力还是不够出众，但是……”
米斯特里已经喝醉了，难得地放飞自我，哈哈大笑起来，但眼中却满是自信。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声道：“长官且放心，我会用自己的才华折服他们！”
……
八月中旬，正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刻，南多布罗加热浪滚滚，海风阵阵，路旁树上蝉鸣不绝于耳。
一支队伍缓缓走出了城外的守军驻防营地，向北缓缓行进，正是维克多和他的手下们。此时距离维克多向万卡引荐，已经过去约两天。这些日子多布里奇平静无事，除了加强巡视以防城里外的难民乱窜外，别无他事，本地一切如故。
保加利亚的战败，似乎与这座偏远小城一点关系没有。到了八月中旬，随着正式的官员调任多布罗加省，维克多他们撤离的时间也越来越近，离家许久的士兵们，早就迫不及待了。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维克多将本地防务移交给新的治安官——和他们的预想一样，的确是一位当地士绅。然后，他便带着归心似箭的众人，离开了驻守数周的军营。
虽然在维克多的管制下，罗马尼亚士兵们在本地几乎做到了“秋毫无犯”，但当地人对他并无多少谢意。根本没有影视剧里清官调走，百姓扶老携幼来挽留送别的情形，来送他们的也就是万卡和他手下的寥寥几人。
“维克多长官为本市所做的事，我们会替市民们记住。至于长官保全家族的大恩，我也会让家族子弟们牢记于心，绝不敢遗忘。”
万卡让人备好肉、酒，敬维克多，也让一一敬了维克多手下的队长、士兵，这使得口直心快的阿列克谢嘀咕道：“还是这族长儿子识大体、知大局，有点人情味，比伊万强多了。”
同行的队伍里，米斯特里坐在车上，对着维克多提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疑惑：“那天酒酣时，游徼说自此以后，当视陈平为友。那我还想请问长官，先前你我没有任何交际，为何要刻意要帮助我洗刷冤屈？”
“我已问过工厂领导以及兄长，长官派人去仔细查实过，得知此事真伪后才找到了我。之后又让我去军营做文职，又是让我蹭饭，又是分我赏金，待我如心腹，可我又有何德何能，能让长官如此上心呢？”
米斯特里是个现实的人，一直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维克多对他的关注、提携，已经超过了常理。他一开始还担心维克多用心不良，恐怕是把自己当做压制本地市民的棋子，可后来才发现这是误会。
维克多采纳了自己的货币的建议，没有大肆敛财。这反而让米斯特里更加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要是不能得知原因，他心里始终无法安定。
维克多沉吟片刻，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敷衍，笑道：“或许是因为，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你和普通人大为不同吧？”
“我一介平民百姓，一辈子穷困潦倒见识鄙陋，有什么特别的呢？”
维克多指了指自己：“说来你或许不信，见到你后，我心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米斯特里追问：“什么话？”
“米斯特里，有天才之资，未来能在科学的大海里乘风破浪，更能在商业的森林里披荆斩棘。虽然现在，你还是普通的平民，但我相信你能够在未来发光发亮”
说完，维克多哈哈大笑起来，加速前行。车轮碾过土路，卷着尘土迅速远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米斯特里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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