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繁文缛节
被维克多这番说辞连续一怼，伊万这番摆架子，便自然落了个自讨没趣……他只得拍了拍手，揭过这一幕，让下人快些上美食佳肴！
穿着黑色或的连身裙、白色围裙的女仆们陆续入内，虽然在维克多眼里这些女子谈不上有多漂亮，可对于和随行的几名士兵眼中，这些女仆都是许久未见的俏佳人，顿时咽了咽口水。
女仆们看着这群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汉子，或皱了皱眉，或掩口而笑，将菜肴、酒水一一放到各位面前桌上，于是躬着身子，倒退着离开去了。
维克多一瞧案上酒食，暗道：“这日夫科夫今天可真是下血本了。”
却见除了面包外，烹饪好的大块培根、鱼肉放在右边，配菜的土豆泥、蔬菜放在人的左手方，羹汤放在人的正中间，这是为了方便取食。酒浆则盛放在一旁的壶中，并有叉、刀、叉、酒杯诸物什奉上。
维克多在罗马尼亚，好歹去做过客，参加过几次宴会。在罗马尼亚，法国文化盛行，相比起其他国家，罗马尼亚在文化领域上一直保持着同法国的亲近，维克多对种种餐桌礼仪都已经烂熟于心。
这日夫科夫家族，却是自诩传承悠久，家中也有藏书，还有个别子弟留学学习，所以虽然在真正的大贵族眼中日夫科夫家族只能算得上地主土豪，不过他们也大贵族以自居，处处都要讲究。
因为知道贵族的规矩，所以要席上的士绅们都比较注意：入宴席前要从容淡定，脸色不能改变，还要从桌椅的左面上座，手臂得悬着，使其离桌面有距离，不要掀动餐巾，更不要顿足发出声音。上菜时，席间菜肴的摆放要有顺序，进食时要顾及他人……
除了基本的礼貌礼节外，对各种餐具的熟练使用，也是贵族生活的一部分。就说眼前这银制的餐具，刀、叉、勺分工相当明确，几者不能随意混用。
要席之上，众人先是举起手臂，从盘里夹菜，放入口中，小口地咀嚼。待咽下后，又放下刀叉，拿起餐勺，将热腾腾的粥饭放到嘴中……
客席那边，除了维克多还稍微懂点用用餐礼节外，其余的士兵们就完全不懂了，或全程用刀，或全程用勺，甚至有直接以手撕肉的。他们在营中辛苦太久，此刻吃的不亦乐乎，哪还管那么多。
吃肉的时候也一样，要席位的客人们用着细柄的银制餐叉，配合着锋利而轻薄的刀，所以要席的士绅贵族们，先用刀削将大块的白肉切开，然后再用叉子叉着肉蘸上些许酱料放进嘴里，闭上眼回味无穷……
客席的士兵们就大为不同了，他们都吃的十分鲁莽，或直接将肉骨头捧在手里啃，大口囫囵地吞下，吃的满嘴油，就用手帕随意一擦。喝汤时间还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吃完以后，更大笑地大呼过瘾，然后当众剔牙，一边剔还一边对这些食物大声评头论足……
这都是贵族圈子里禁止的行为，这一幕，看得要席上几个细嚼慢咽的士绅目瞪口呆，也让堂下侍奉的女仆们交头接耳窃笑不止，还让方才被维克多一席话微微震住的伊万，再度面露轻蔑之色。
“果然是一群与低俗的罗马尼亚人！不懂得尊卑，更不知贵族礼仪的重要性！”
维克多却面色如常，按照自己平日的方式进餐，没有失礼，也没有太守规矩，而且并不觉得士兵们的表现有什么丢人的。
本来吃饭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按照那些繁文缛节，吃个饭一会儿要把将双手放在桌子上，却要将手肘抬高起来。一会儿则是将手放在桌子两侧，手肘略微弯曲到一定的角度，真是闲得慌。
士兵们可是“重体力劳动者”，平日的生活里，吃饭都讲究快速迅猛，所以自然不知道贵族的一些门道。难道，要怪他们出身低贱，没有生在贵族地主家里，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没能力在终日劳动忙碌之余，学习贵族礼仪喽？
所谓礼仪，就是由繁至简，就是让百姓方便。在遥远黑暗的中世纪，还动辄搞一些旨在净化心灵、反省自己的罪过，并更加专注于信仰和灵性生活的斋戒呢？
四旬斋（Lent），降旨斋（Advent）等等，在这些斋戒期间，人们只能遵循禁食的规定，不能吃肉类，还要限制特定食物的摄入，同时还被禁止特定的娱乐活动或放弃某些“不必要”的享乐。
等到了后来，这些规矩就要慢慢被淘汰了，因为德先生和赛先生，也就是民主的科学，逐渐掀翻了封建愚昧，挑战着贵族统治。
经济和政治上的进步势必会把他们这套繁琐的规矩简化再简化，只有一些老保才抱残守缺地维护着已经与社会文化完全脱节的习俗，妄图复辟早就死去的制度。
而且撇去繁文缛节后，人不就是吃喝拉撒睡吗！局限于小圈子里，让少数权贵显摆炫耀的规矩真是虚伪至极。能普及天下，让大多数人受恩惠和好处的规章，才算得上有普世价值。
当然，维克多这倒不是在为自己和手下们的“没文化”找借口，只是觉得……
“若是还要让两大家族和往日一般自治，农民、工人和贵族、商人这两种人，是绝对不可能同桌用餐的。”
再说了，真要论起贵贱来，要席的众人就一定比客席士兵们尊贵？若要算血缘，算家世，算对礼乐的掌握，当然是这样。
维克多认为计算贵贱的方式，可与这群贵族大为不同。他认为能够创造价值的劳动者才算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而那些享用着人民百姓的劳动成果，却还瞧不起平民百姓的人最是可恶。
反观要席众人，除了个别老师、知识分子。其他人，都只是趴在工农群众背后的吸血鬼。谁贵？谁贱？一目了然。
客席与要席，旧贵族与维克多，两种对贵贱的理解，完全是两种思维方式。两种不同的思维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几乎没有共同语言，光是在这小小餐桌上，就有无数冲突。
但是熟知历史的维克多知道一点：胜利者有自己一套法则，不会轻易信奉失败者的条条框框，失败者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坚守了数百年的东西。
维克多暗暗想道：“自己的这种的思维与这个时代的冲突在一穿越就开始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不同地区邦国的融合，不同阶级的往来，可不是单纯用刀枪棍棒把异于自己的人杀光就能做到的，也远不是一道“人人平等”的政令就能解决的。
从新任军官混到地方长官，被派往保加利亚的南多布罗加做官的秦人，维克多需要小心翼翼地学习当地的风俗和规矩，融入新的圈子，让当地人民对罗马尼亚的矛盾越来越少。
南多布罗加的保加利亚贵族们也需要学习，在新的国度和法律之下，学会罗马尼亚的律令规矩，学习对旧有陋习不再那么重视，就算是捏着鼻子，也要和自己看不起的罗马尼亚军队和平相处，毕竟家族还要生存，权力不能松手。
维克多只是担忧，留给融合的时间不够多，罗马尼亚那强权的威力恐怕突然不再，要是自己稍有不慎，那么接下来，便是对当地经营的破产，迎接当地百姓的反抗和崩盘。
不过好在，要席那边，倒不是所有人都鄙夷罗马尼亚人不懂规矩。族长儿子的万卡看着气氛不对，便站出来打圆场了。他举起酒盏，笑着道：“不要光顾着美食佳肴了，今日维克多长官刚来赴任，我们特地开了好酒，来表达当地恭迎之情，祝新任长官维克多前途似锦……”
伊万又看向停下吃食，盯着他看的士兵们，硬着头皮道：“也祝愿诸位战士，百战百胜。”
有了万卡起头，伊万也不情不愿地举起酒盏，要席众人亦纷纷起身。换了平常的饮宴，这时候西席的客人应该立刻起身，然后再恭恭敬敬举杯干杯，端正姿态，而且不能直接喝下整杯酒，只能小口细呡品尝。
然而，罗马尼亚士兵们的却不为所动，无一人举酒，而是齐刷刷地将头看向了维克多。
一来是他们听不懂这群人在说什么。二来，军队里令行禁止，连酒也不许喝，众人闻着酒香，虽然早就馋到流口水，但没有长官的命令，却依旧不敢偷喝。
“今日特许，每个人掂量下自己的酒量，不要喝醉失控，喝吧。”
维克多言罢，士兵们眼睛都亮了，立刻捧起酒杯，也不站立，更不推诿谦逊，腰板挺直地坐着将那少许酒水牛饮而尽！
要席客人面露尴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心里都骂开了，就在他们也要气呼呼地坐下时，却又听维克多朝堂下女仆道：“斟酒！”
众女仆们一愣，看了看伊万，得到他同意后，才连忙过来，将空了的酒杯再度满上。维克多看着还没喝够的战友们笑了笑，命令道：“全体起立，也敬主人家一杯！”
话音刚末，十名士兵齐刷刷地起身！同时举起了刚倒满的酒杯！要席那边，屁股都要沾到椅子的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再度起身。
“多谢主人家招待，罗马尼亚万岁！祝卡罗尔一世国王健康！也祝愿罗马尼亚军队早日攻克索菲亚！让保加利亚臣服！”
“多谢主人家招待，罗马尼亚万岁！祝卡罗尔一世国王健康！也祝愿罗马尼亚军队早日攻克索菲亚！让保加利亚臣服！”
跟着维克多的话，用尽气力喊了这番口号后，十余名士兵这才整齐划一地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又朝要席众人亮出了杯底——我干了，你们呢？
格鲁尔照旧翻译，要席的保加利亚人听着面面相觑，只得在万卡带领下，硬着头皮非常尴尬地也喊了一番“罗马尼亚万岁”。
但一想到自己转眼间已经从保加利亚人变成罗马尼亚人了，心里还是怪怪的，至于那句“让保加利亚臣服”，更是让他们有些失神落魄，越念声音越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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