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尝试
耸立在沙洲最深处的东西真的不算离谱吗?或许和攀附在天木上,如传说中啃食世界树根部的大蛇般的蠕虫相比,它确实有所不及。
但对于从未见过这种庞然大物的人来说,它所带来的冲击以及那些被放大到眼前的违反生物原理的构造细节,都足以对人的思考能力造成严重的伤害。
至少反映在洛洛身上,就是她不愿意继续靠近那个怪物,同时双眼发直,喉咙里的声音凝结不成话语,在诸多的舞蹈练习中形成习惯的肢体都变得犹如腐朽的木料般僵硬。
这不能怪她,许多沙壳人都在靠近的过程中消失到沙子里不见了。它们恐惧那个东西,由衷的想要逃离,乃至于慌不择路。
与其相较,舞女只是不再能够前进,她还站在这里,没有向邪神的子嗣下跪或夺路而逃。这在常人中已经是少见的勇气了,而它很可能来自她常年累月对那名不具有实体又力量澎湃的金灵的侍奉,让她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存在有了些许的适应。
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施法者对邪教徒,并非真正的最优解,因为知道的太多,他们就明白面前的事物不是一个怪物便能够概括与形容的,他们就会了解到自己到底在和怎样的目标对抗。除非,他们有类似的经验或坚定的信仰,比如对知识的渴望或背后站着类似的神明。
如此想来,荣格召集的这只队伍可能还要比起司刚开始想的还要精细,纵观这些被召集来的施法者,无一不是有可能在对抗邪神的过程中保持心智的好手,如果不是一路上折损过半,现在的处境想必绝不会如此艰难。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施法者不是神,况且就算自称神明的存在,恐怕也做不到全知全能,要毫发无伤的到达此处,是没有任何内部消息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起司心里明白,以对抗邪神的标准来说,这支队伍的表现已经很优秀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尤尼,看着她们两个,要是觉得不对,跑。”灰袍对他的学徒说道,然后从怀里将两样东西一起塞进男孩的手中。
那分别是阿塔带回来的一枚玉狮子吊坠以及一枚寒铁护身符。照理来说,要是石老给的吊坠真的具有某种效力,那它应该无法与寒铁共存,可此时这两枚护符同在一个小小的手掌中,却神奇的没有相互碰撞,它们交叠的部分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它们不具备任何特殊的效力一般。这是起司能给尤尼留下的最有帮助的东西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不得不承认,薇娅的声音让灰袍侧目了一下,一般人可没法这么快从目睹虚空的影响里恢复。
尽管女法师的脸色发白,可她还能独立行走和发声,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因为刚刚才目睹了虚空,故而对眼前的邪神子嗣少了许多的恐惧。那么或许,这支队伍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
起司没有再说什么,多说无益。他点点头,转身走向那高耸的巨影。眼下的重点,不在于挖掘队友的潜力,纵使薇娅能发挥全力,在对抗邪神的战争中,她能起到的作用依然有限。战斗的重点仍然要靠灰袍自己,这倒是和他之前预想的一样。
所幸,多亏了队伍的帮助,他这一路上的消耗并不严重。
脚下,是骨灰般的沙尘,越是靠近怪物,空气里可供呼吸的部分就越少,不仅是砂粒之间,它连空气里的生气也一并吸收,贪婪,饥饿,就像它的创造者。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稀薄的空气确实有效的阻碍了想要靠近它的人,起司的感觉就像是站在龙脊山的最高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却仅能获得微少的收效。
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是施法,连张嘴说话都是件困难的事,也难怪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侍奉怪物的教徒,那些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呼”风,从背后吹来,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和供给呼吸的能量。走到起司身边的薇娅对他点点头,那双眼睛变的更加疲惫。
之前提到过,这片空间中的魔力早已被吸食一空,施法者在此处能依仗的,只有自身产出的有限的魔力,这种状况比起起司曾经到过的禁魔森林好不到哪去。所以他才吝啬的选择了保存魔力,没有选择施法来获得空气。
女法师则没有这种负担,在见过虚空后,她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地位,而一同打开的新领域的大门让她心甘情愿追随起司的脚步,为他提供补给。
她学识丰富,因此她明白比起元素,能量,他们正要对抗的东西要高出一个层次。她愿意付出很多东西来目睹起司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击败它。
灰袍多少察觉到了薇娅的意图,他知道她想要看到什么,某种专门用来对抗邪神的秘法,特殊的传承流派,对现在魔法的颠覆发挥。他可以做到,因为他具有这个能力,也一度依赖于这个能力。
面对六年前的敌人,他是这么做的,面对天木上的蠕虫,他是这么做的。就连对抗草原上的灾厄,实质的天灾阿莱埃时,他也是利用了这股力量。
这次,他不会这么做,不是出于吝啬,而是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那股力量在本质上和邪神们太过接近了,这十分危险。
以例子来说,就好像恶人以刀剑杀人,无恶不作。善人以刀剑卫道,惩奸除恶。看起来,刀剑这种力量不具有善恶性,它们是工具,完全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然而,当刀剑存在并被握在手中的时候,它作为杀戮工具的意象就已经很自然的成为了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于是不论是为善还是为恶,都要流血,都要伤亡。刀剑,是凶器。拿在好人手里也是,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即是杀人,更好的杀人,更容易的杀人,哪怕装饰的再好,也不过是华丽的凶器。
起司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掌握的那股魔力之外的力量,就是如刀剑般的东西。看起来,以刀对剑,以暴制暴是再直观不过,再正常不过得方法,其背后隐藏的风险可从来不曾消失。
那股力量会破坏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它是被灰袍驾驭的就有所改变。用破坏世界的力量去对抗破坏世界的力量,就是在用刀对抗刀,最后终究难逃杀人的结局。换句话说,只要自己以邪神的方式对抗邪神,最后不论是谁胜利,世界都会受到伤害。
必须,做出改变。但这种改变不能是无来由的,无准备的,它需要过程。眼下这个对手,正是拿来测试自己新想法的最佳目标。
他要尝试,用新的方式来战斗,像个法师般战斗,像个常人般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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