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太孙与佞臣
刘冯看着面前的黄皓，看着那严肃且平静，语气无比坚定的黄皓。
他的眉头慢慢皱起，然后又慢慢地平复，最后...脸上的无奈，变得更加深重了几分。
“你就这么坚定么？你当真...当真不害怕太孙无法抗住如今的局面么？”
“臣，从来未曾担心过！”
黄皓此时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露出来了一个笑容。
他其实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相反...他甚至还感到了一阵庆幸。
庆幸自己来了，庆幸自己给了那孙家兄弟如此机会，让那孙綝一怒之下竟然对自己如此无礼。
在陛下面前公然怒斥自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
黄皓真的是非常庆幸发生了这些事情...若非是如此，他如何能够让刘冯真的下定决心呢？
此时的刘冯看着面前的黄皓陷入了沉思之中，而黄皓也直接上前两步，让刘冯屏退了众人之后轻声说了起来。
“陛下，臣虽是近臣但左将军和孙侍中等人才是陛下真正的亲人。
若是之前，臣不敢说出这等容易让人以为是挑拨离间之言。
但是今日...陛下想来也是看到了。
这孙侍中，孙虎贲...甚至是左将军虽然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之上帮助陛下稳定局面。
可是真正能够无时无刻帮助陛下的，还得是这身边人....”
“身边人...是说的你么？”刘冯看着面前的黄皓只是平淡的开口。
的确就如同那黄皓所说，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时间，或者干脆换一个人在这里和他说出来这等话语。
那么下一刻，这个家伙就得死在自己面前！
但是刚刚见到孙峻等人的态度，看着那仍然不知道悔改的兄弟，最后再看看那一直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的黄皓。
此时的刘冯，的确是心中有所感悟，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悟。
而黄皓其实也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
“陛下说笑了，臣是陛下的近臣，但是却不是陛下的身边人。
陛下，是大汉的陛下，是太孙的祖父...所以陛下的身边人，除了那孙氏之外，还有一个人...”
“说来说去，你不还是想要让太孙试着执掌大权么？
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不说朕现在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就算是太子现在也还在呢！
你让太孙现在执掌权利，你让朝堂之中的众人怎么想？
你让台子怎么想？
再者说了，如今这太孙现在才这个年纪，就算是朕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个三五岁的稚子跟着朕执政，太孙说出来的话他们就真的听从？
再者说，太孙的性格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太孙不足以稳定朝堂，若是强行将这么大的权利交给太孙。
这对于太孙，对于大汉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如今也是朕身边的肱骨心腹，也是朕身边的“爱将”，朕当然知道你的忠心。
也知道你对大汉的忠诚。
但是现在...还是太早了...太早了！”
“陛下所言甚是，如今若是让太孙直接掌权，那真的是太早了。
可是有些事情要提早准备才是！
太孙虽然才刚刚五岁，但是其天资之好陛下想来也已经发现了。
若非是如此，陛下也不会对太孙如此另眼相看的。
既然上天降下如此天子为我大汉，为何...陛下就不能让太孙为大汉真正做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
“陛下，太孙虽然时而会有些歪理邪说出现，但是有些话听上去却也是有不小的道理的。
臣记得，之前先帝曾经就说过一句话。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话太孙也是经常说的。”
“那是他为了出去遛狗给自己找的理由，他的行万里路就是从那间禁锢他的书房跑出去！
这和他行不行万里路有什么关系！”
刘冯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就忍不住火冒三丈了。
这都什么玩意！
当初他听到了这刘程的那句话之后还真的十分庆幸，觉得这位太孙还真的是很有想法。
知道学习一下自家的那位父皇的所作所为。
甚至特许他出去走走。
结果呢，这小子牵着自己送给他的两条恶犬直接就奔着御花园去了。
可怜刘冯在百忙之中多仔细伺候出来的御花园啊，就让这个家伙带着他的两条恶犬给折腾得七零八落的。
刘冯下朝之后，看到那一幕差点没被这小子活活气死！
为此，刘冯要不是身边有黄皓等人拉着，他非要将那两条恶犬给炖了不行！
到现在，他的御花园还挂着“太孙与狗不得进入”的牌子呢！
那牌子还是刘程亲自挂上去的！
那狗爬一样的字，让刘冯看到了就一阵心烦意乱，总感觉自己早晚会被那逆子给活活气死一样！
此时听到这黄皓再次拿出来这句话，这心里能不有火气么？
而黄皓也知道自家太孙的德行，因此赶紧谄笑起来，然后朝着那刘冯就是一阵躬身行礼。
“太孙虽然...虽然做事有些跳脱，不过太孙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若只是让太孙闭门造车的话，的确是有些让太孙为难了。
不如趁此机会，趁着太孙如今无需去朝堂之上，真正让太孙看一看这天下也好。
陛下不是总说太孙虽然天资不俗，但是却没有一颗可以包容天下的心！
但是陛下可曾想过，太孙当真见过这天下么？
陛下是跟着先帝一起处理过政务的，知道我大汉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步有多么的艰难。
也同样见到了这世间的艰难，知道我大汉的百姓如今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是陛下....我等见到过的风景，太孙未曾见过。
太孙见到的是宫中的“寒酸”与“窘迫”，见到的是邙山猎场的风光，是我大汉的权利与强势。
太孙从来没有真正见到过这天下。
一个没有见过天下的太孙，他又如何能够包容天下？
难道...陛下打算让太孙靠着自己的想象去治理家国不成？”
“......”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话语只是让刘冯有些沉默，那么这一次黄皓的话语是真的让刘冯沉吟了起来。
这是他从来未曾想到过的事情。
也是他一直都忽略了的事情。
谁又能够想到，让一国之君跑到外面撒野？尤其是这位国君的性格，还是如此顽劣？
“......”在仔细思索了许久之后，刘冯第一次开始正视其面前的黄皓，“那你说...太孙应该如何去看一看这天下？”
“其实机会不就在陛下的眼前么？”
“...你是说贾充？”
刘冯的话语很快就变成了现实，那贾充也很快就从牢狱之中来到了那太孙刘程的面前。
“臣，朝歌令贾充，拜见太孙！”
一个时辰之后，刘程的寝宫之中，刘程再次见到了自己曾经的“老熟人”贾充。
这家伙当初就曾经主动寻找太孙刘程，并且主动和其交谈，关系似乎也是不错的。
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孙家兄弟，然后就被送到牢狱之中了。
原本这刘程还担心这家伙呢，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出来了。
而且从他的态度和自称之中，这家伙...好像还因祸得福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过能够得到一个真正的实职，这对于贾充来说，终归还是一件好事的。
因此，他还是决定恭喜一下对方。
“呦呵，你还没死啊！”
对，这就是刘程的恭喜，恭喜这个家伙竟然还活着！
而那本来还满心激动的贾充，此时听到了刘程这句话之后，也是忍不住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或许也没想到，这位太孙都被打成这样了，竟然还要揶揄自己。
太孙的心....真够大的哈！
虽然被这句话给噎得有些难受，但是贾充面对这位太孙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感激。
只因为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要被重罚的准备。
但是就在大半个时辰之前，那位陛下身边的近臣黄皓却是直接让人将他从那充满了恶臭的牢狱之中给带了出来。
不仅如此，还让宫中的宫人好生伺候着他沐浴更衣，给他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物，让他吃了一顿绝对是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的饭菜。
最后，那位黄皓蔡常侍亲自带着属于朝歌令的任命诏书以及属于朝歌令的文书和官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面对贾充那一脸震惊的神情，这黄皓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你这个家伙的运气很好，太孙为了你可算是将那宫中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左将军....那孙家的两兄弟的麾下因为你的事情差点被太孙活活打死。
那位孙侍中还有孙虎贲更是因为这件事情被重重的责罚，直接轰出了皇宫，不许他们再继续待在宫中了。
就连左将军都被陛下责罚了两句。
古往今来，能够得到君王子嗣如此看重的郎官，你还真是第一个！”
黄皓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将那些东西放到了贾充的面前，同时让贾充收拾好了就去朝拜太孙。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一脸懵逼，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贾充继续发呆。
可是之后在进入宫中，前往刘程寝殿的那一路上，周围宫人们对他的指指点点，以及贾充听到的那些人小声议论的话语。
都无疑证明了黄皓之前并没有骗自己。
太孙的确是在宫中受到了惩罚，而且这左将军还有那孙家兄弟也出了点事儿似乎。
还牵动了那位如今执掌大汉权柄的陛下....
好家伙，这些名字，平素里自己听到了之后都得下拜行礼，如今竟然因为自己而都受到了牵连。
虽然这贾充不知道这位太孙为什么这么看重自己。
但是贾充仍然对刘程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和决心。
“贾充不过是一没落之人，能够得到陛下和太孙看中得以步入朝堂已经是意外之喜。
如今竟然还得到了太孙的如此恩重....充自知能力弱小，不能帮助太孙什么。
但是从今往后，太孙所命，就算是刀山火海，诩也万死不辞！”
此时的贾充一时激动之下，再次朝着刘程躬身行礼，还说出来了如此话语。
顿时让那刘程有些惊讶，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刘程也有刘程的好处。
黄皓之所以敢在贾充这里真真假假的说这么一大堆，其实就是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刘程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那就是真不要脸！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刘程还是非常客气地摆了摆手。
“哎，你乃是朕的臣子，朕不帮你...谁还能帮你？”
这句话刘程自认为说的没问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的这句话都能够解释....
嗯，朕真是一个小天才！
带着几分喜色的刘程还不知道，就因为这句话，他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死忠之人。
而面对刘程的话语，这贾充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再次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之后刘程因为不想让自己说漏了，也赶紧将话题扯开，同时问起了这贾充日后的打算。
甚至，还找到了身边内侍。
“这朝歌令...嗯...朝歌在哪儿？”
嗯...虽然很尴尬，但是刘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为大汉的皇帝，还真不知道这朝歌在哪里。
对于朝歌的印象....听说那妲己挺漂亮，纣王恋爱脑挺严重的...
呸呸呸，都是什么玩意！
刘程赶紧将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扔掉，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内侍，问问他这朝歌是什么情况。
想着日后这贾充去了朝歌，自己作为贾充的“恩人”也得继续趁热打铁地说两句注意的话。
这样有利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
但是，让那刘程没有想到的是，这身边内侍并没有告诉刘程朝歌在哪里。
反倒是看着那贾充露出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虞朝歌...你这运气...是真的不怎么样啊！”
“嗯？”本来还打算聊天的刘程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也是忍不住微微一愣，“小恢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
刚刚想要说点什么的内侍，一听到刘程的这句“小恢子”他差点没有直接抽过去。
这都什么玩意，小恢子...之前自己还偷着笑话别人呢，这怎么听着自己这个更可笑？
真是...真是....口无遮拦的太孙！
一阵无奈之下，这身边内侍还是压制了自己的尴尬，然后朝着刘程和那贾充说道。
“我大汉虽然有自己的选官制度，但也是每年，或者没几年才会对那征辟的诸多才俊进行考核。
然后考察之后才会在统一的时间放任为官。
而如今，这并不是一个应该外放官员和调动天下官员的时候。
太孙可知道这贾充是怎么得到朝歌令的？
或者说，贾充当了那朝歌令，之前的朝歌令又去哪里了？”
“嗯....朕不知道...你知道？”
“啊...其实小人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在这里扯什么犊子呢！”
“.....”
郑恢也可以说跟在刘程身边有些年头了，但是郑恢一直想不通，上苍到底是抱着一颗什么样诡异的心情才能够创造出太孙这般人物！
天纵奇才啊....就是所有的才能全都没用在正地方！
自家太孙的那一张嘴，当真是能够将自己活活气死不可！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素来沉稳的郑恢也不得不认可那位陛下的那句话....这位太孙，最起码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人君之相！
郑恢不是什么贤臣良将，也不懂什么帝王之道！
说实话，这郑恢就是一个小家族之中普普通通的子弟，最后进入了宫中担任宦官。
他能够陪在刘程的身边也是因为他的性格如此，不争不抢的样子让刘冯与这朝中的诸多臣子们可以放心的。
只不过众人想到了他的性格，忘了算计太孙的性格....也忘记了人，是会变的！
刘冯之所以同意让郑恢伺候在刘程的身边，其原因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郑恢这个人沉稳且不争！
郑恢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在身上，但是却绝不能说他傻！
正所谓不争而争！
郑恢那沉稳冷静的态度之下其实也是有着一双无比锐利的眼神…
他看出来了，此时的刘程尚且担不起这大汉江山！
不过这些话，郑恢可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
他自然有他的想法，跟着这位太孙，照顾好这位太孙，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就足够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宦官所能决定的！
就算是日后他成为了大宦官，同样也改变不了…
想明白这些事情的郑恢，此时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了。
只是郑恢这突然恢复了笑容的模样，实在是让刘程有些慌。
差点就直接开嗓叫人过来给郑恢驱邪了…
不过郑恢还是将自己想要说出来的那些话一一说了出来。
“太孙，正如小人刚刚所说的那样，我大汉的官职任命并非是随性而为。
乃是有固定的时间对天下官员进行考核然后定下其功过。
同时对各个郡国之间征辟的诸多才俊进行考核。
然后将所有考核都定下之后才会进行官员的任命，升迁，贬谪…
可现在明显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所以这位朝歌令的任命那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了…”
“第二种情况？那是什么情况？”
“非正常任命！”
“……”刘程看着面前的郑恢，再一次生出了一种想要将他活活打死的冲动！
“太孙息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挽回了一次局面的郑恢，此时也是赶紧朝着刘程行礼。
然后说起来了正经事儿…
“其实所谓非正常任命也分两种情况！”
“你最好说话之前好好考虑一二先，这种废话就不要继续说…”
“唯！小人明白！”郑恢赶紧老老实实地行礼领命。
“太孙莫要着急，其实小人的意思就是，如果并非是正常任命官员的时候。
那么这位朝歌令定然是顶替了之前的朝歌令！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这位虞朝歌去了，之前的自然也就不在了。
而他不在的原因也就是小人说的那两种！”
“嗯…说得简单点！
朕又不是傻子，听得懂！”
“唯…前任朝歌令如今已经让出了位置，那么现在他要么还活着。
要么…就是已经死…
太孙息怒！”
那郑恢刚刚还说得轻松，结果就看到了刘程已经开始抄家伙了。
这一下子他也只能赶紧求饶。
“郑恢，你今天胆子不小吧，还知道拿朕打趣儿了！
还要么活着，要么死了…
你信不信朕今日让你来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刘程那一脸的凶狠，这郑恢也只能尴尬地抽动着自己的那双脸皮了！
“太孙真的误会了，小人并非是揶揄太孙，小人也是没有这个胆子啊…
太孙还请听小人说完才是！”
“你最好真的能说点有用的，否则朕今日一定让你好看！”
“太孙…太孙是觉得如今那位前任朝歌令是活着更好，还是死了更好？”
“…郑恢，你今日是非要…”
“太孙息怒，小人说的真的是正经事！”
此时刘程看着那郑恢一脸严肃的模样，他也有些皱眉。
“你…若是这般说的话，朕觉得还是死了的好！
毕竟像你说的，此人若是突然被罢免的话，不管他因为何事被罢免了都未必是好事。
最起码对于这贾充来说都未必是好事！
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若是那前任还在，即便是升迁了都未必能够让这朝歌县中的百姓官吏如何听话。
还不如死了干净！
反正这么长时间朕也没有听说过那朝歌令是个什么人物。
想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要么是个无能之辈，要么干脆就是个世家子弟混些资历罢了！
这等人，我大汉可不缺他这一个半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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