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两种武器【中】
“啪啪啪!”
这是汪三太爷鼓掌的声音。
赵让不知道他是真的欣赏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是在装腔作势,反正他鼓掌时很用力,都拍出了金属撞击的音色来。
汪三太爷对赵让越是客气,汪晓山就越是不服气。
刚才还是极为蔑视的看着赵让,现在几乎只剩下青白眼了。
可有他义父汪三太爷的话在前,汪晓山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啪啪啪!”
又是三下。
汪三太爷这次不是鼓掌,而是扇巴掌。
三下结结实实的巴掌扇在汪晓山的脸上,他的脸颊立马就肿了起来。
汪晓山以暗器见长,汪三太爷这三巴掌扇的速度并不快,按理说他是可以躲开的。
但是他不敢。
不仅不敢躲,甚至都不敢问。
汪三太爷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对汪晓山动手,可赵让知道一定有他的原因。
即便没有,这么做也只能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让汪晓山对赵让恨意更加深刻。
从在兰末国王城里,赵让怀疑他开始,汪晓山就记恨上了赵让。刚才进屋,赵让和他义父汪三太爷坐着,而他却站着,尊卑高下立显,又让他极为难受。
对于这种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每当有人在他的自尊心上割一刀,日后他一定会用十刀百刀来奉还。
何况刚才汪三太爷这三巴掌可比三刀的效力要大多了!
“不如还是说说死者为大怎么个大法吧,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赵让打破了沉寂。
倒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开口,是他真的很想知道汪三太爷是怎么安排他这条性命的。
如果是用一杯毒酒,赵让还真会有些看不起他。
如果是让汪晓山出手,赵让还有一定的自信能反杀了他。
所以到底如何,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死者为大是后话,刚才是老夫失言了。自罚一杯,向赵公子赔罪!”
汪三太爷端起刚才倒进茶杯里的葡萄酒,仰脖一饮而尽。
这番博弈中,没有输赢,但赵让清楚自己落了下风。
因为汪三太爷不但没有解释“死者为大”究竟是什么意思,还用“罚酒”的说辞,名正言顺地向赵让证明酒里没有毒。
这样一来,赵让刚才没有喝酒,就显得气度不够,有些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放下茶杯,汪三太爷砸了砸嘴,感慨道:
“真是好酒啊,可惜我只有一瓶。”
赵让说道:
“越珍惜的东西就该越早越快的享受。”
汪三太爷有些诧异的问道:
“不是应该存起来慢慢享受吗?”
赵让摇摇头说道:
“一次享受完,不仅能过瘾,还会让自己不再惦记。要是存起来慢慢享受,跟狗拉羊肠子似的,会变成心病的。”
汪三太爷沉默了下来。
当他真正觉得什么东西很有道理的时候,他不会鼓掌,也不会说话。他会尽力用他已经不年轻的脑袋,将这有道理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住,然后不断地重复,以此来说服自己,同时把老观念丢进棺材里。
但说出这话的赵让却觉得没有什么,反而开始感到无聊。
这种无聊很快就会演化成烦躁,赵让要赶在烦躁来临之前尽快解决当下的局面。
因为烦躁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日后肯定都会后悔。比如一时冲动去赌钱,输了个精光。去喝酒,喝了个烂醉,躺在大街上被野狗啃了屁股……这样的教训比比皆是,但都没有赵让现在面临的严重。
如果他在烦躁的时候做了错误的决定,却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倒是真能应了汪三太爷那句“死者为大”!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赵让拿起茶桌上紫水晶酒瓶,将瓶口几乎插进嗓子眼里,咕嘟咕嘟一下喝掉了大半瓶。
葡萄酒特有的芳香和甜意顿时舒畅了赵让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起码还能有两个时辰保持在不烦躁的状态。
汪三太爷从赵让拿起酒瓶开始,就展现出一脸肉疼的表情。
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个酒,不是假的。
年纪大的人,涵养自然也要好些。不然为何说年轻气盛,不是年老气盛?
汪三太爷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让赵让喝了个过瘾。
赵让放下酒瓶子时,房间的窗户忽然被从外推开。
赵让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他已经听出推开窗户的不是人,而是鸽子。
雪白的信鸽认识汪三太爷,在飞进了屋子后,就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汪三太爷肩膀上。
汪三太爷轻轻地抚了抚各自后背上顺滑的羽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的两只翅膀全都扭断!
“何必为难一只鸽子……”
赵让都有些看不下去。
若说是个人,汪三太爷这样做倒还合乎情理。但一只鸽子又不会说话,还被折断了翅膀。这样做还不如杀了它。
“老马识途,鸽子记路。一只雪白的信鸽飞一次还好,要是多飞几次,肯定会被人注意到。”
“可你要是回信的时候该怎么办?”
赵让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鸽子问道。
“哈哈,我们从不回信。”
汪三太爷说完,手上已经打开了鸽子送来的东西,这才又接着说道:
“何况这也不是一封信!”
递给赵让的时候,赵让没有用手接。他示意汪三太爷直接放在茶桌上,然后推过来。
这样小气的行为,自是又被汪晓山看不起,但赵让却不在乎。翻看画像时中毒的亏最多过去了一个时辰,再健忘的人都会记得,何况是记性特别好的赵让!
“敬备酒菜,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赵让读完上面的字,发现这的确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请柬。
请柬上的字写得极为端正,墨用的很浓,笔力也很足,每个字都有微微的凹陷,有些入木三分的味道。
不过在这三句话之前,题头写的是“赵公子”。在这三句话之后,落款的位置却是空的。
一张请柬可以没有题头,但绝对不能没有落款。
题头是邀请人,收到的请柬的人自然就是邀请人。落款是做东的人,如果没有落款,邀请人怎么知道这是谁请的客?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这请柬是给我的?”
赵让问道。
虽然他姓赵,但这上面只写了赵公子,没有写具体的全名。单夜国的王城里有另外的赵公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
汪三太爷说着,抬手招了招。
汪晓山立马从衣襟中掏出一张请柬,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汪三太爷。赵让看到,他的脸颊仍然肿着,还没彻底消退。
“请了你,也请了我,难道请客的人不知道你很想我死?”
汪三太爷的请柬还没打开,赵让光看外观就知道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他的请柬里,有没有落款。
“赵公子会错意了。我并不想你死,反而还觉得你是个极为不错的年轻人。如果你再早生个二十年,说不定大威都不会分成南北两地!”
这个评价算是相当高了,尤其是从敌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要你死的,是请客的人。”
汪三太爷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请柬。
他的请柬上也没有落款。
不过赵让已经不纠结于这人是谁了,他更好奇这个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人做出一个决定,在当时肯定是觉得最正确的。但凡要改变这个决定,那一定是出现了先前考虑不周的情况。
要他死的人,突然要请他吃饭。这其中的原因,一定非常令人玩味。
特别是赵让在看到汪三太爷也有请柬之后,更知道他这位宾客,绝对是临时增补的。
这场饭局,原本应该是他们一方胜利的狂欢,但不知为何,这场狂欢必须得推迟,还必须得增加敌人当作宾客。
“看来这场宴席我是非去不可了。”
赵让说道。
“你当然是非去不可!”
汪晓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被那三巴掌打坏了脑子,竟是又抢话揶揄赵让。
“教主的邀请没有人能拒绝,也没有人能更改!”
不过这次汪三太爷没有再动手。
赵让觉得不是他不想,而是汪晓山后一句话提到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
如果他再打下去三巴掌,谁知道他是在教训义子,还是在驳斥义子对教主的忠心?
不过赵让从这话中也知道了想要他名的人是教主,改变主意请他吃饭的人,也是教主。
想到终于能见到这位神秘的教主,赵让顿时觉得这宴席不但一定要去,而且去的很值得!
“不过做东的人虽然是教主,但发请帖的人可不是他老人家本人。”
汪三太爷在汪晓山说完后,接着补充道。
“是红绛?”
汪三太爷笑着点头,丝毫不意外赵让能猜对。
破败神教中人,赵让总共就见过一位,那就是红绛。
她自称是神教护法,连弓子这样的大宗师都为其效命,又身为女子,该当是在神教中充当大管家的角色。
“红绛真是个周到的人。”
赵让说着,把请柬合起,贴身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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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元明空并没能如愿回到青衫客中,照看自己的妹妹。
半路上,他就被一伙人拦下,告诉他元可欣和西门大壮已经都去了黑街,海迪耶也在那里。他们正是海迪耶派来接应元明空的。
元明空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对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尤其是这些人决口不提赵让,更让他起疑。
要知道他和赵让是一同从青衫客里出来的,去往海迪耶说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那名异人的地方——西北市集。
就在元明空犹豫之际,这一伙人立即前后散开,将他牢牢的包在中央,大有一副不管你信不信,都得跟我们走的架势。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元明空只好就范,跟着他们往黑街走去。
今天王城的街市上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几乎所有的人流,都从他们对面而来。整个单夜国的王城中,似是只有他们几人在往黑街的方向走去。
围在元明空身边的几人,脸色平常。元明空知道自己定然是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抓住有限的时间和机会,仔细观察,兴许还能看出些端倪。
距离黑街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街上彻底没了人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军士。
这些军士各个身披玄铁重甲,全都是用单夜国出产的军马,从大威那些走私商手里换来的。以西域的开采与冶炼水平,连寻常的铸铁都极为稀缺,更不要说这种硬度极高,韧性极好的玄铁了。
除此之外,这些军士每人还配有长枪一把,短刀两把。牛筋弓弩背负在身后,马鞍旁的箭筒里,带着三棱箭头的箭矢塞得满满当当。
弩箭的箭矢和弓箭相比,少了尾羽。但也因为如此,弩箭箭矢的箭杆制作工艺要求更高。据元明空所知,西域诸国目前都没有能力大量生产这种弩箭的箭矢。
重甲军士胯下的战马,毛色油亮,四蹄踏雪,后腿侧面都打着落日马场的烙印,却是骑着它的人还要威风!
这样精良的军队,当然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只听令于单夜国国主的王宫禁卫。
元明空和赵让一起听过海迪耶和阿奇滋讲述二十年前的往事,对于谁派来的这只军队,自是心知肚明。
那位国师。
或者说是教主大人,终于还是动手了。
眼下黑街被围的水泄不通,怕是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里面人的境况可想而知……阿奇滋身为黑街之主,想必也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黑街中所有的铺面档口全都关了门。
元明空抬头一看,看到黑街中最标志性的互相呼应的窗户,全都被蒙上了黑色的幔帐。
幔帐垂下来,在风中不断的鼓胀又瘪下去,似是一位正风烛残年的老人,正拼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用来呼吸,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再多活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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