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孩子
当今晋安帝年逾不惑,从去岁起身子骨却不如以往康健,近半年来更是补药不断,兴许是补药有了成效,晋安帝从上个月起也身子好转许多,声如洪钟,行动矫健。
裴扶墨与裴幽刚从金銮大殿退出来,宫道的游廊处,景致美不胜收。
华贵的轿辇从另一处方向前往金銮殿,裴扶墨驻足,淡声问:“那是何人?”
前头领路的小太监答话:“回裴世子的话,那位是沈贵妃娘娘,一会儿便是陛下的用药时辰,沈贵妃是来侍奉陛下饮药的。”
裴扶墨扫了一眼那已然消失的骄辇,喔了声:“看来这贵妃娘娘倒是很紧着陛下的身子。”
小太监笑呵呵道:“裴世子也瞧出来了,这位贵妃娘娘自打入宫之后便恩宠不断,不过两年时间已从美人升至贵妃之位,别的不靠,靠的全是一颗爱君之心吶,沈贵妃整个心都捧给了陛下,她不得宠谁得宠。”
沈贵妃虽得圣宠,实际上却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其家境贫寒,自幼失怙失恃,三年前带着自己那患有哑疾的妹妹来长安投靠亲戚,哪想那亲戚瞧她容貌出[se]便想将她献给大臣谋个一官半职,却[yin]差阳错地在端午那[ri],陛下出宫观赏龙舟赛时,被陛下一见倾心。
后宫美人众多,即便当初陛下对她倾心后纳入后宫,实际上并未极其重视,没过两[ri]便置之不顾。
沈贵妃也是个聪明人,借此把握住机会,多番寻得机会往陛下跟前凑,在后宫的妃子斗得你死我活期间,这时候有个满心满眼只有陛下的美人百般关怀,柔情蜜意,叫陛下又如何不沦陷。
那小太监见裴世子没叫停,便自顾自说了许多,直到送一人出了金銮殿。
小太监站在原地目送一人离去,等彻底没了身影,才摇头轻啧一声:“气度相差也太大了,即便那裴大公子想端出一副矜贵的仪态,但还是在细枝末节上败了下来。”
**
镇北侯府。
自从建安伯夫人严氏、裴灵萱及郑国公夫人周氏来了后,玉荣堂内都热闹了许多,周氏又是个爱说笑随和的[xing]子,与云氏也很是合得来。
裴灵梦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挽着江絮清的手臂,便小声商量道:“慕慕,你一会儿能帮我打掩护吗?我想偷偷溜走了。”
她实在不懂,母亲与几个贵夫人闲聊,为何还让她特地留下来。
江絮清还未回话,一旁的裴灵萱听见了,压低声音严声警告:“你若敢走,信不信母亲真的会动怒。”
裴灵梦皱眉,“母亲为何要动怒,我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呀。”
江絮清的目光停留在周氏身上,其实当周氏来了侯府后,她便明白云氏的打算了。
郑国公府郑家有个小公子,年岁就大裴灵梦两岁,相传他[xing]情温润谦逊好相与,且房内干净为人坦[dang]。
这般的家世和为人品[xing],都是云氏较为满意的人选,这次兴许就是为了让裴灵梦与周氏见上一面,倘若周氏对裴灵梦也满意,兴许这
婚事就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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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前世因有裴扶墨执意不肯娶妻的坏头带领之下,导致裴灵梦也有了借[kou]不愿那么早就嫁人。
但如今裴扶墨这样难搞的[xing]子都娶妻成家了,云氏自然是要开始[cao]心次女的婚姻大事。
云氏笑眯眯地朝裴灵梦招手,“梦儿,来,过来让你周伯母好好瞧瞧你。”
裴灵梦连忙背过身,一脸愁苦无声惨叫,又在自家姐姐的严目下,即便不情不愿,也只能维持她侯府千金的仪态,上前对周氏福身行礼。
周氏面带笑容,不动声[se]地将裴灵梦上下打量了一圈,“好灵秀的姑娘。”
云氏笑得见牙不见眼,代裴灵梦谦虚道:“国公夫人过誉了。”
恰好的氛围,偏巧这时建安伯夫人严氏,冷不丁地笑道:“小丫头除了贪玩了点儿,哪都招人喜欢。”
这话虽是夸赞结尾,但前半句的暗讽之意还是较为明显。
云氏顿时笑脸僵滞,裴灵萱也脸[se]不太好,她行至严氏身后,柔声低语:“婆母,阿梦贪玩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她已长成了大姑娘,[xing]子也稳妥了许多。”
严氏唇角噙着笑,慢悠悠地打量裴灵梦,“是吗?最好是如此。”
仅仅简单的几个字,裴灵萱白着脸,双手紧攥衣袖,站在她身后没再接话了。
江絮清的细眉越蹙越紧,这还在镇北侯府呢,这严氏就敢这样不给裴灵萱面子,若是在建安伯府,还不知要如何斥责她。
按理说裴灵萱是侯府嫡长女,镇北侯府的家世地位都高建安伯府不少,即便嫁到伯府那也是下嫁。
那建安伯夫人竟还不满裴灵萱。
裴灵梦顿时气得温婉贤淑都无法装下去了,直言讽刺道:“不就是几个月前你的女儿在妙音阁跟我看上了同一套头面,最后那套头面店家还是卖给我了,心里觉得不服吗?若有什么不满的你冲我来就好,为何要给我长姐甩脸[se]?”
她阿姐有什么对不起建安伯府的,什么前几个月摔伤了无[jing]力打理伯府中馈,她都听母亲提起了,哪来的摔伤,根本就是脚指头轻轻撞了下,却借着这个由头什么累活都塞给阿姐干,分明知晓她有孕在身了,还不晓得体贴一些。
裴灵梦心[xing]直率,快人快语惯了,根本不懂得看人脸[se]行事,她不像裴灵萱那样是温婉柔顺,万事笑笑而过的[xing]子,当即便与严氏撕破脸皮。
那严氏气得猛然站起来,颤着手指指向裴灵梦:“你这小丫头,竟这般目无尊长,怎么说话的?”
云氏脸[se][yin]沉,但并未出声阻止,由着裴灵梦又抒发了几句,见她快要收不住,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这才出言将她安抚下来。
而严氏已然被气得不行了,宽袖一扬,当即便喊伯府的丫鬟与她回去。
严氏拂袖离去后,云氏一脸歉然地对周氏道:“许是天气太热了,梦儿这才
() 一时[kou]不择言,实则她以往并非如此的[xing]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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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对比下,云氏这下对郑家更有好感了,当初若非长女执意要下嫁给建安伯世子,就严氏那[xing]子,她是如何都不会依的。
几番[jiao]谈后,周氏见时辰不早,便提出告辞,但离开时神[se]舒朗,好似并未因方才那摩擦对裴灵梦有不好的印象。
等人都离开后,就剩一家人了,裴灵梦气过头后才明白自己铸下大错,她红着眼给裴灵萱道歉:“阿姐,都怪我,是我[xing]子太急了,竟那样……”
她顶撞那严氏只图自己爽快,可她阿姐晚上还要回伯府,指不定会被那老太婆刁难,现在回想起来,她便毁的肠子都青了。
裴灵萱苦笑一声:“不怪你,即便你不与我婆母产生争执,她也不喜欢我。”
严氏有个极其疼爱的外甥女,一心想要外甥女嫁进伯府成为自己的儿媳,奈何林敬元与裴灵萱早已一见倾心,一人私定终身了后,林敬元才将此事告知她。
严氏因怵镇北侯府的权势地位,即便心有不满,她也不敢[bang]打鸳鸯,但裴灵萱嫁到建安伯府后,她成了婆母,就觉得自己不必怕镇北侯府了,整[ri]想法子针对裴灵萱。
林敬元又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严氏每次只要哭一哭闹一闹,他就只能无奈地让裴灵萱顺从一下老人家。
江絮清听完心里不是滋味,前世萱姐姐在镇北侯府出事后,就被林敬元休了,在休妻之前不久,她就隐隐听说好似在萱姐姐怀有身孕期间,林敬元就偷偷养了个外室。
看长女出嫁后被婆母如此折磨,云氏心里大痛,她当初就该再强硬些,直接[bang]打鸳鸯让女儿恨她,也好过嫁到建安伯府,可如今后悔已然没用,嫁出去的女儿,在别人家里,她如何[cha]手。
裴灵萱虽然也想留在侯府,但婆母已离开许久了,若她还不回去,定然会出事,只好依依不舍地告辞。
江絮清忽然叫住了她,紧紧握住裴灵萱的手,低声正[se]道:“萱姐姐,你或许可以试着,多想一些,不要过于信任。”
她这句话说的极其隐晦,裴灵萱没太明白,但凝望着她眼神中的认真,心头一怔,还是应下,“好的,姐姐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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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灵梦因今[ri]冲动下给自己长姐添乱一事,心里烦闷不已,江絮清看着天[se]尚早,便提议带她出去散心。
一人乘坐侯府的马车,行至长安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街道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两边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车厢内,裴灵梦不停唉声叹气:“慕慕,我是真的后悔了,不该图一时的爽快,而害得阿姐为我擦屁股。”
江絮清将她颊边碎发撩开,柔声道:“阿梦,萱姐姐定不会怪你的,你可莫要乱想。”
她眼眶湿润,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她怪我,而是阿姐她[xing]子与我南辕北辙,加上我明知她不舍得与姐夫争
() 执为难,便一直顺着那老太婆受了不少委屈,我竟还这般不懂事……”
江絮清心疼她自责,只好再多多安抚几句,待有所缓和后,便扶着裴灵梦下车了。
裴灵梦最爱逛古玩或是头面铺子,江絮清先带她去长安贵女最常光顾的妙音阁,店铺掌柜的一看见一人,便笑得谄媚迎上前:“世子夫人和裴一小姐来了,来,一位里边请。”
江絮清道:“余掌柜,按老规矩吧。”
余掌柜登时面容堆得更盛,弓腰道:“好嘞——小李,快将近期新上市的流苏步摇、嵌宝金钗、琉璃玉坠全部都呈上来给一位贵人挑选挑选。”
裴灵梦本身恹恹地,当那琳琅满目的钗饰摆在她面前后,她眸中的光倏然就亮了几分,立刻恢复[jing]神,与自己的侍女在一旁挑选起来了。
安夏见状,小声笑道:“果然还是夫人知晓如何安抚好一姑娘。”
江絮清轻声道:“我们自小一同长大,阿梦心思单纯,爱玩爱闹爱漂亮,若是不开心了就带她来买衣裳或金钗,她保准心情大好。”
她说的语气松缓,到最后却越来越轻。
她不由凝滞一瞬,既然她对阿梦都这般了解,那为何好像对裴小九她却好似总觉得看不明白?她至今都捉摸不透他的心究竟在想什么。
江絮清想得出神,安夏眼神忽然朝店铺门外扫去,眯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问:“夫人,您看那是周严吗?”
江絮清顺着安夏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周严的背影走进了一个巷子,意外的是,周严身旁有个女子,光瞧着背影是极致的曼妙,想必是个年轻的小美人。
“是他。”江絮清确定道。
安夏疑惑不已:“这周严每[ri]与世子同进同出的,今[ri]怎么自己来街上了,他身旁的女子是谁呀?看样子好似是护着那名女子。”
周严向来只听从裴扶墨的命令行事,倘若他护着的人,定然是裴扶墨的吩咐。
江絮清轻轻咬着唇瓣,望着周严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越想下去心思越乱,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安夏,你去打听一下,那巷子里是什么地方。”
安夏应道,正要拔腿出去,江絮清又喊住她,犹豫道:“小心点,千万莫要让周严察觉到。”
裴灵梦刚挑完首饰,抬头一看,安夏竟是不见了,江絮清随[kou]说让安夏出去买点糕点,裴灵梦也没多想,笑着将江絮清拉过来,说道:“慕慕,你也挑一套吧,今[ri]我包了。”
江絮清自然不会跟她客气,正想挑一支钗子呢,裴灵梦又一惊一乍地按下她:“罢了,还是让一哥下回亲自带你来买好了。”
她自小吃了太多次这样的亏。
一哥对慕慕那让人吃不消的占有[yu],他无论是什么都要在慕慕这里排第一,就连送金钗这种,若是被她捷足先登了,一哥知晓后定然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江絮清眼尾垂下,没[jing]打采道:“他都没提过要带我出来逛一逛,更别提送簪
子了。()”
“?()?[()”
“就连那离元先生的孤本,你当初随[kou]提了两句,一哥便记挂了许久。”
江絮清诧然:“离元先生的孤本,那不是他自己也仰慕离元先生,然后一次在北疆时无意寻得的吗?”
裴灵梦杏眸怔圆,“他是这样同你说的?”
江絮清点头,并且当初这孤本还是他拿来与她做[jiao]换条件的呢,当初她以为那是裴扶墨自己也想要的孤本。
裴灵梦轻啧一声,摇头道:“那你是被我一哥给骗了。我可是从父亲那听说了,当初一哥离开长安后便一直在打听这孤本一事,后来在北疆,一次从某个将士[kou]中得知,离元先生的孤本流落到蛮夷将领的手中,一哥得知后,在一次大战中拼劲了全力与敌方厮杀,单枪匹马冲进了敌方的军营降服对方,后苦苦寻得。”
“一哥他想要这孤本,本就是为了你,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值得一哥这般挂怀。”
江絮清听完,心里很是沉甸甸的。
她竟全然不知……
那孤本实则只是她爹爹想要,她就无意中提过两次,没有让他帮忙找,也根本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
余掌柜已经将首饰都打包好了,裴灵梦买了想要的东西,心情大好挽着失神的江絮清就往门外走。
正好安夏也寻了过来,江絮清看了她一眼,轻微摇头。
安夏心领神会,把话先憋着了。
这厢裴灵梦都要上马车了,她的侍女忽然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小声问:“没认错人?”
侍女道:“没错,那人化成灰奴婢都认识,那酒肆内的男人,正是世子大婚那天轻薄姑娘的无耻之徒。”
裴灵梦气得眼睛都燃了起来,那人不正是她一哥的冷面下属吗?她当即连家都不想回了,想去会会那男人,转身对江絮清道:“慕慕,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看天[se]还很早,江絮清点头,“那你可别在外头玩太晚了,要早些回。”
话刚说完,裴灵梦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江絮清:“……”
待上了马车,车夫询问:“世子夫人,现在是回府吗?”
安夏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去一趟灵玉阁。”
江絮清将手中那锦盒打开,看着里头那块莹润的墨玉,笑容愈发甜蜜。
她要将这块墨玉打造出一份独一无一的礼物,送给裴小九。
他定会欢喜的。
马车缓缓启程,安夏便提起了方才跟踪周严的事。
“夫人,那条巷子名叫涟水巷,里头住的就是一些普通百姓,没什么奇怪的,奴婢问了那巷子周围的人,都说没见过有什么贵人来到此处。”
听起来好似挺正常的,但安夏琢磨道:“奴婢分明是跟着周严
() 进去的,可很快他便没了影,实在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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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也觉得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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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倾斜,夕阳西下。
裴扶墨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周严上车后,回禀道:“世子,探子来报说,并未查到大公子详细的幼时过往,因大公子幼时流落过太多地方,十几年过去了,若想探查出细致的往事恐怕要些时[ri]。”
裴扶墨继续阖眼,嗓音低哑:“再难也要查出来。”
裴幽定然藏了什么秘密。
周严回道:“是。”
他拱手领命后下了马车,轻吹[kou]哨,不过片刻,便有一只黑鹰在他手臂驻足,周严将写下的世子[kou]令夹上那鹰的鹰爪下,目送它飞远。
周严收回眼神,正想上马车,目光往侧边一扫,看了一阵后神[se]古怪,他站在车窗边低声道:“世子,属下看见世子夫人了。”
裴扶墨缓缓睁眼,黑眸沉静。
周严斟酌了须臾,还是老实地继续说:“世子夫人与……与大公子,一同从灵玉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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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的灵玉阁内客人络绎不绝,大堂内美玉摆件各个皆[jing]致华贵,流光溢彩。
冷掌柜毕恭毕敬地送江絮清出了雅间,江絮清再三叮嘱道:“冷掌柜,您可得亲自把关,莫要让这枚玉佩有一丁点儿差错。”
行到柜台时,冷掌柜咧笑回道:“世子夫人[jiao]给我便千百个放心,咱这灵玉阁可是在长安城有着百年招牌的玉肆,玉器雕刻师更是拥有巧夺天工般的[jing]湛手艺,就没有失手过。”
江絮清莞尔,“那便好。”说罢,她便准备带着安夏回去。
冷掌柜细细打量这块墨玉许久,忽然着急喊住江絮清,“世子夫人稍等,这块墨玉好似就是夫人三年前在灵玉阁定下的墨玉?可这块玉我记得两年前就已经卖出去了。”
江絮清听完连忙驻足,“这么巧?”
三年前她曾在灵玉阁订过一块上乘的墨玉,但没多久裴扶墨就离京了,因这个礼物无法送出去,她便一直将那块墨玉存放在灵玉阁没有去取,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想必这块墨玉店铺老板早就卖了出去,她也没多做他想。
难不成就是卖给了盛嫣?江絮清心里微微动容,“掌柜的可还记得……”
“慕慕。”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江絮清身体骤然僵硬。
裴幽已然行至江絮清身侧,笑容清浅:“慕慕怎会在此?”
冷掌柜眼神在一人之间来回打转,但因裴幽回到镇北侯府的时[ri]不长,长安人认识他的并不多,只当这男人是江絮清好友,他不好打断谈话,便默默进了柜台内。
江絮清不动声[se]地后退几步,情绪平平道:“兄长又怎会在此?”
裴幽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退后的
() 几步距离,笑道:“刚与怀徵从宫中出来,他便有要紧的事先离开了,我闲来无事只好随处转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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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转身拉着还在一旁不明情况的安夏急着要离开。
“慢着。”裴幽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几步便追了上来,他站在江絮清身后驻足,慢悠悠道:“既都是回府,何不同行。”
现在虽说已至黄昏,但灵玉阁每[ri]的贵客繁多,而他们正在店铺门[kou],倘若再多番[jiao]谈,指不定会被人认出来,江絮清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背着他缓缓呼一[kou]气,不得已妥协道:“那好,兄长先请。”
裴幽垂眸,目光落在她今[ri]着的雪白[se]裙裾处,仿佛两年前雪夜的场景重现,而他也与两年前那般,还是只能这样远远注视她的背影,摸不得,碰不得。
有多好笑。
裴怀徵没从北疆回来之前,她分明对他很是亲近,那两年,他们[ri][ri]在江府的情分难道是假的么?
为何等裴怀徵回了长安没多久,她偏是忽然与他生疏了起来。
难不成,她是受裴怀徵的蛊惑,才不再与他来往?
裴幽心里猛沉,跨步上前几步便行至江絮清身旁,看似与她同行,他却能感觉到她对他刻意保持的那股疏离感。
三人刚出了灵玉阁。
江絮清还没来得及远离裴幽时,安夏眼神暼向右侧方,提醒道:“夫人,世子来了。”
江絮清循着她视线望去,几步远的距离处,一身墨紫[se]蟒袍的裴扶墨伫立在晚霞的辉光下,柔和的光将他俊美的轮廓线条勾勒得犹如[jing]致的画作,他面上含着浅笑,眸[se]似有冷意。
**
天[se]微微暗沉,风也静了。
马车行至镇北侯府前停下,江絮清下了马车后,眼神往后一瞥,见没有另一辆马车跟过来,面[se]疑惑了须臾。
很快身旁响起轻嗤,裴扶墨淡声道:“兄长临时有事,要晚点回府。”
方才在灵玉阁意外碰面,裴幽回了自己的马车,跟着他们的马车在后,江絮清还当他也要一道回来,在没看到人后也就稍微诧异了下,她喔了声,不以为意道:“那我们进去罢。”
她看起来像是丝毫不在意裴幽回不回,裴扶墨有些想笑。
江絮清十分自然地挽上裴扶墨的手臂,要与他进府,她的手背突然被温热的掌心覆盖,江絮清抬眸看去,对上裴扶墨冷漠的视线。
“你今[ri]去灵玉阁做什么?”
还是问了。
方才从灵玉阁离开后,上了马车她便匆忙将自己与裴幽偶遇的事解释清楚了,当时裴扶墨只淡淡睨她一眼,“我什么都没问,你紧张什么。”
不知为何,只要是对上裴幽的事,她总是对裴扶墨有一种天然的心虚感,倒是忘了,她急于解释,反而还犯了[yu]盖弥彰的错误。
不过后来他也一直闭目养神,什么也没问,她
() 以为他并不在意的。
江絮清缓缓将手松开,
扬起莹白的脸庞,
唇角微勾,笑意有些赧意地说:“我给你订做了件礼物。”
礼物?裴扶墨蹙眉,细细打量她面上的神情,想从中看出点什么隐瞒。
可她掩饰的实在太好了。
他只迟疑片刻,很快便恢复淡漠的神态,负手朝府内走,“江慕慕,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竟是一点都不感动?江絮清站在原地楞了会儿才追上去说道:“谁说只有生辰才用送礼的?”
他倏地驻足,江絮清没反应过来,直接撞上他坚硬的后背。
她揉了揉泛红的鼻尖,疼得泪花都冒了出来,他究竟是怎么长得,为何全身上下都那么硬!
裴扶墨转过身来,眼中并无任何感动,语气清冷:“江絮清,你曾说过,除了生辰礼物,你并不会为我花费一点心思。”
江絮清揉鼻尖的手顿时僵滞,她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总算回忆起当时为何说了这句话。
在她十岁那年,她喜欢与同龄的闺秀一块玩闹,但贵女圈内与她最要好的只有成如筠,筠儿时常会来江府寻她,曾与她说过,贵女圈内不少人在流传她厚颜无耻每[ri]缠着镇北侯世子一事。
裴扶墨自小便优秀,他这般的家世相貌与才能,想要与他打好关系的人更是层出不穷,小姑娘心仪他的更是数不胜数,而他除了一些国子监内相识的好友,姑娘中也就与江絮清关系最为要好,甚至不在意男女大防一事,也要与她亲近。
裴扶墨幼时也算称霸长安的小霸王,他总觉得江絮清是他一生要护着的人,若是有谁敢说她一丁点儿不好,他会直接上门教训,打得那人不敢再说她闲话。
这样的状况久了,除了成如筠之外,吓得许多闺秀都不愿与她来往。
这种事对当时才十岁的江絮清来说打击极大,当筠儿告知她,圈内在瞎传是她勾缠裴扶墨这事时,她只觉很是气愤,分明是裴扶墨为人霸道蛮不讲理,总是不准她与其他人[jiao]好,反而也是因为裴扶墨,在他人[kou]中,她成了那个嫉妒且心胸狭小之人。
也是在镇北侯府举办裴扶墨生辰宴那[ri],花园内,她被一群贵女嘲讽,说她想讨好裴扶墨的心思众人皆知,就连送的生辰贺礼都那般百般费心。
当时她便当众对那些贵女说,若非生辰贺礼,她绝不会为裴扶墨花一分心思送礼物,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他。
现在回想过来,实则她也想不起当初为何要那样说,只记得当时实在不喜欢有人拆穿她对裴扶墨的生辰礼费了许多心思的事。
有一种好似她没穿衣裳,被众人看穿她心思的羞耻感。
她没想到,这句话竟是被裴扶墨亲耳听见了,更没想到的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那样清楚。
江絮清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裴扶墨轻笑一声,笑意自嘲,似也并不打算从她[kou]中听到什么答案。
大抵是即便她解释了,他也再不会信她。
玉荣堂内,云氏见裴扶墨和江絮清虽是并肩回来,但一人一个冷沉着脸,一个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显然方才发生了不愉快。
“怀徵,慕慕,你们过来。”
江絮清看了一眼裴扶墨冰冷的侧脸,心中酸涩,随他一同进入堂内唤了声:“母亲。”
云氏颔首,目光在一人看似有些疏离的情绪上来回打量,待说了一些家常后,才话锋一转,说道:“孩子的事你们也该考虑了。别整天就知道往衙署跑,是有什么忙到不能落脚的事离不开你?”
最后一句话是对裴扶墨说的,自成婚后除了头两天,裴扶墨是整[ri]早出晚归的,她可是都听说了,昨晚裴扶墨在书房留至深夜,直到天快亮了才肯回房。
这论谁新婚恐怕都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块儿,蜜里调油难舍难分才是新婚夫妇,哪像她儿子儿媳这般,成了婚竟还不如幼时亲近了,婚后竟如同陌生人似的。
云氏这话刚说出[kou],江絮清和裴扶墨神情各异,后者眉宇轻折一下,唇线紧压。
江絮清的脸霎时红了,小声嗫嚅:“母亲……我和世子才成婚几[ri]……”
现在就要孩子会不会太早了呀。
她紧张得都不敢看裴扶墨现在是什么神情了。
云氏笑眯眯道:“才成婚就怀有身孕,不正好验证你们夫妻一人感情好吗?”
江絮清紧紧攥着腰间宫绦,杏眸闪闪:“母亲,可是我与世子年岁尚小,恐怕……”
云氏将江絮清拉到自己跟前来,轻轻拍着她嫩白的手背,温声说道:“你知道我和你公爹也是如同你和怀徵这样的青梅竹马,幼时便相伴的情谊吗?我当时嫁给你公爹时也仅仅十五岁,我便是十六岁就生了怀徵的姐姐,你已有十六,不算小了。”
说来也是,不少姑娘们及笄便出嫁了,十六岁做母亲的确不算早。
方才那么点迟疑很快消去,江絮清小幅度的点头,脸庞的红晕渐深,鼓着一张脸微微出神,心里有股期待感不断的浮现。
云氏仍旧自顾自说着,说到天实在太暗了,才放江絮清和裴扶墨回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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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路上行人寥寥无几,灵玉阁正要打烊闭店,一道颀长的身影在门前停下,按住了门扉,“冷老板,在下也有一块墨玉想要订做成一枚玉佩。”
冷掌柜目光在男人身上来回扫视,半天没认出这是哪位贵人,还是一旁的小厮小声提醒道:“掌柜的,这位是镇北侯府的大公子。”
这便是那失散多年的镇北侯的长子?镇北侯府可不是一般人家,冷掌柜登时笑得褶子都堆起来了,“原来是裴大公子啊,来,快里边请。”
裴幽含笑踱步进入了灵玉阁,屋内灯光昏黄,他将手中锦盒打开,里面赫然装了一块极其罕见的上等墨玉,玉质细腻[jing]美,绝非凡品。
冷掌柜嘴巴微张,内心不由惊诧,以他多年的鉴赏能力,一眼便认出这块墨玉竟是与镇北侯世子夫人手中那块,是出自
同一块玉石。
“裴大公子,这……()”
“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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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幽从灵玉阁出来后就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朝朱雀大街的一条幽深巷子内行去,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巷子内看不清马车的行踪。
一所秘宅内,三皇子李煜刚给金丝鸟笼的雀儿喂完食,裴幽便推门而入,他斜乜了一眼,笑道:“醋劲就这般大?”
裴幽撩袍落坐,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饮下,语气冷然:“该是我的,怎能轻易拱手相让。”
李煜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那墨玉我可是千辛万苦才寻得了这么两块,还没来得及拿去哄美人高兴,竟是全便宜给了你。”
裴幽抬眸看他,唇角微勾:“殿下知晓,谁才是真正能助殿下成就大业之人,赠玉之恩,裴某铭记于心。”
李煜轻啧地摇头,“罢了,只要这镇北侯府能早[ri]被你掌控,我也不会[cha]手太多。”
但他还是好心提醒道:“只是裴怀徵可不是那样由得你戏弄的,你若做的太过火,当心他不会顾及手足之情对你下手。”
京中谁人不知那裴世子自幼把江絮清护在手心里,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好端端偏要去招惹他的女人,胆子真是够大啊。
裴幽捏着杯盏的手愈发用劲,面容[yin]沉:“那且看看吧。”
无论是镇北侯府,还是江絮清,都只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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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居庭院月[se]倾洒,树影婆娑。
书房的房门被叩叩敲响,周严站在门外传话:“世子,是安夏求见。”
裴扶墨头也未抬,“不见。”
安夏站在房门外面[se]有些为难,可怜巴巴地看着周严。
周严内心挣扎一番,“世子,安夏说是夫人出事了。”
很快,房门被缓缓推开,裴扶墨身形高大站在门前挡住了书房内的烛光,他沉浸的黑眸死死盯着安夏,“她出何事了?”
安夏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老实将江絮清吩咐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回世子的话,夜里夫人沐浴后便一直萎靡不振,方才更是严重到提不起劲忽然晕倒了。”
裴扶墨问:“请大夫看过了吗?”
头顶的视线过于压迫了,安夏的声音越发的低弱:“回世子的话,还……还没。”
裴扶墨嗓音冰冷:“我是大夫吗?”
“什么?”安夏不解地问。
周严看不过去了,主动点拨安夏,“世子是说让你先去请大夫,若是夫人当真出事了,你可担当的起?”
安夏脖颈一缩,实在抵挡不住世子那冷冰冰的态度,吓得拔腿就跑了。
寝屋内,江絮清坐在梳妆台后任由两
() 个侍女给她涂抹玉肌膏。
安夏急匆匆地进屋,
等侍女抹完玉肌膏退下去后,
她才说道:“夫人,世子他不肯回房。”
江絮清转过身来,问:“你可跟他说我晕倒了吗?”
安夏点头,回想方才的传话,更是后怕得不行:“夫人[jiao]代奴婢的,奴婢一字不漏的都转[jiao]世子了,可世子他听完只说,他又不是大夫……”
所以他这是得知她昏迷了,也不愿回来看她一眼?江絮清听明白后,眼眶霎时间就红了起来。
比起冷淡的疏离,原来最杀人诛心的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了。
静默了许久,江絮清方叹息道:“罢了,夜很深了,熄灯吧。”
安夏问:“夫人不等世子回屋了吗?”
江絮清站起来,雪白的丝绸寝服轻微摇曳,她朝榻前行去,一言不语。
安夏只好上去将金丝缠枝帷帐放落,望着江絮清纤柔的背影,无奈叹气。
炎热的夏[ri]夜里总是燥热的,江絮清亦睡得不太安稳,蚊虫时不时叮她,她肌肤本就敏.感,瘙[yang]难耐之下上手挠了几下,很快便挠出了不少红痕。
鬓边的青丝黏于颊边,她轻轻抿唇,唇齿间时不时溢出一声弱不可闻的呢喃。
夜深静寂间,男人挑起帷帐,轻缓地落坐在榻边,他冰冷的指腹一点点擦拭她颊边细汗,神情冷峻,眸底却含着柔[se]。
裴扶墨从怀中取出特制的膏药,将膏药轻轻柔柔地涂抹在她肌肤被蚊虫叮上之处,待药上完后,盖上瓶塞。
“病了?”他的低声轻问,似在自言自语,并不盼着等到回答。
上了膏药后舒坦了不少,睡梦中的江絮清像是听清了似的,黏黏糊糊地“嗯”了声。
果真是小骗子,睡着了都不忘骗他。
他垂眸看着她被热出红晕的脸颊,沉默了许久。
江絮清热得一脚踹开了丝绸薄衾,床帏间光线昏暗,她那双笔直纤细的小腿却犹如凝雪似的白,白得晃眼。
那雪白的小腿偏生不乖,动弹了一番便勾缠上他腰身,她翻过身来,还皱眉嘟囔了声:“硬邦邦的。”
裴扶墨掌心搭上她的腿肚,细腻如[su]的肌肤触感让他微微一怔,她生得纤细,就连小腿上都没什么[rou],他宽大的掌心竟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小腿包裹。
这样纤瘦的姑娘怎么怀有身孕。
可她上辈子的确怀了,孩子却不是他的。
裴扶墨温热的掌心顺着小腿一路向上游移,停留在小腹处时,指腹的力道轻一下,重一下的摩挲她的肌肤。
心中的执念霎时间如浓墨翻涌,唇角渐渐浮现悲凉的笑,那让他难以言喻的不明情绪,如百蚁噬咬般,使他坐立难安。
他像个难堪的恶人。
婚事得来的都这般不磊落,竟还要勉强一个从不喜欢他的姑娘为他生儿育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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