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坦白

玛格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你们明明都猜到了。是的，多丽是我毒死的。”

    维瑟米尔暗松了口气。他说：“细节。”

    玛格简短地说：“我把毒蘑菇，放在了她的打胎药里。她喝了，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

    周围人群开始发出愤慨的声音。有人扔了一只拖鞋过来，接着是烂果子和吃到一半的萝卜。

    最贫困的人，也愤恨于杀害孕妇的事情。尤其，多丽失踪了才一年，很多人还记得她。

    另外一些人则开始窃窃私语，传播着那个死掉的姑娘打胎的事情，大部分人之前不知道。

    维瑟米尔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玛格冷笑了一下，说：“我不是故意的。”

    下毒，可以说是，最‘故意’的杀人手段了，维瑟米尔想。但口头上，他继续问：“怎么说？”

    玛格回答：“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当然了！她那么漂亮，我这么普通，她那么善良，我这么……我肯定不算善良。我真应该感谢梅里泰利女神，送给我这么好的一个朋友！”

    维瑟米尔可以听得出女人语气里的苦涩。

    玛格继续：“她一直跟我要主意。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嫁给谁。毕竟，她有这么多选择。是选择斯凡，她的青梅竹马，还是选择约恩，她的白马王子？”

    玛格的语气低沉了下来：“也许在某个时候，最开始的时候，听她说这些事情，有点有趣……”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自己怀孕了。而且，她，我们海姆菲尔德的小花，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玛格换上挖苦的口吻：“怎么办？玛格？她没完没了地问我，然后就是哭，哭完了开始埋怨所有人。”

    “埋怨约恩，为什么追这么紧；埋怨她的母亲和哥哥，为什么逼着她马上结婚，还埋怨我。我真的受够她了……”

    “也许她确实有些不重视你的感受。”维瑟米尔说：“如果你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也爱着约恩。”

    这一点，维瑟米尔早就注意到了。

    当时，广场上打起架的时候，雅比盖尔和约恩一度非常接近，当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一旁玛格眼中的恨意。

    虽然，那一刻他还没有完全明白，但很快整个逻辑链条就完整了。

    玛格顿了顿，承认了：“到了这个地步，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是的，我喜欢他。他帅气、有钱、会说话。不止是我，整个村子的女孩都喜欢他。”

    她吐了一口气，脸上阴霾重重：“除了我们的多丽，她永远不珍惜手里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我早就知道，她是要和约恩结婚的。我也接受了。或者，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

    “但在那里，听着她埋怨自己怀了这个孩子，这个可能是约恩的孩子，埋怨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嫁给他，我明白，我做不到放弃。”

    玛格的语气带上一丝憎恨：“她一定也知道我喜欢约恩。这是肯定的。在这种事情上，谁也骗不过她。”

    “我想，她就是在折磨我，以为我一辈子就是她的受气包。就在那时，我决定，一定要杀了她。”

    维瑟米尔记下这些话，然后又说：“具体经过呢？还有，最重要的，她的尸体，你藏在了哪里？”

    玛格回忆：“接下来，她终于下定决心打胎。谁帮她煮药呢？她当然找上了我。”

    玛格低下头：“我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药里，我下了毒。一点点的公主伞粉末，足够让她当场死掉。”

    维瑟米尔知道，公主伞是北方森林中秋天生长的一种少见的白色蘑菇，有剧毒。汤里放一个公主伞，足够让喝汤的一伙人全部失去性命。

    要想找到这种毒蘑菇，并且把握剂量，需要一定的草药学知识。而且，要熟悉林地。

    玛格讲述着：“她喝了，说自己肚子痛，发烧，出汗。我说，这是打胎药的反应，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麻烦都会消失。”

    玛格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前方，仿佛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然后，玛格继续说：“她相信了我的话，安宁地睡着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个下午，她没有醒来。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她的小脸，失去了温度，再也不会笑了。”

    维瑟米尔点头：“尸体呢？你是怎么处理的？”

    听到猎魔人的问话，玛格抬起头，平静地说：“接着，我撕烂她的发网，扔了。她只是一个农夫的女儿，没有资格戴这样的东西。”

    “她还有一个黄色的缎带蝴蝶结，我把它摘下，扔到野草里。”

    “最后，是她的尸体。我把她推到一条浅沟里，铲了一些土，埋了她。埋的不深。那是在东北边的林子里，老橡树后面一些的地方。”

    维瑟米尔在心中摇头，嫉妒心，能让人做下最可怕的事情。他继续问：“然后呢？多丽失踪了，约恩爱上了你了吗？”

    玛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猎魔人，没必要取笑我。我知道，约恩不会喜欢我的。最开始，也许我还会幻想，没有了多丽，说不定他会选我，但很快，我明白，我们其他人，入不了他的眼。”

    维瑟米尔说：“然后雅比盖尔来了，约恩开始追求她。所以，你决定再杀了她？”

    玛格说：“之前，我可以忍受。那个巫婆像一头高傲的呆鹅一样，堂而皇之地走来走去，看不起我们任何人。”

    “直到昨天，她第一次回应约恩，甚至，今天还见了约恩的父母。我知道，她很反常，很蹊跷……”

    维瑟米尔倾听着，又问：“如果你察觉情况不对，甚至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那你为什么还要下手？”

    玛格第一次露出羞怯的表情，但很快把这份柔弱也压抑下去。

    她咬了咬嘴唇，木木地说：“我忍不住。”

    维瑟米尔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粗大的五官，没有流露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单调的棕色瞳孔里，仿佛有炽热的大火在烧。

    村长老摇摇头，打断说：“这些证据，还有凶手的话，让任何质疑都不可能了。”

    他对着人群，宣读自己的判决：“海姆菲尔德的人们，我向你们保证，凶手会带到庄园治安官那里，在国王和领主的权威前，受到惩罚。”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用草药下毒，是巫术行为。凶手，将会以一个女巫的身份，绑在细柴堆上烧死。”

    人群发出喧闹的欢呼声，正义得以实现，而且有大火烧人的乐子可以看。几个村民，从猎魔人手中接过凶手，推搡着向庄园的方向走去。

    维瑟米尔注意到，玛格本人却一脸平静。仿佛对于自己接下来可怕的命运，她没有或者拒绝流露一丝恐惧。

    猎魔人和村长老寒暄了几句。

    维瑟米尔问：“你知道，这个叫玛格的女孩，是怎么掌握下毒的知识的吗？她制备的草乌汁液，我看了看，手法很老练。”

    村长老说：“我也不懂这些。但她的外祖父是个收草药的，还当过草药医生，也许死前教给了她一些东西吧。”

    维瑟米尔又问：“关于玛格的家人，你知道多少？”

    村长老回答：“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还活着。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其他兄弟姐妹都没长成。但是，这一家，以后几代人，都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也许要搬家吧。”

    维瑟米尔最后问了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你刚才说，玛格下毒，属于巫术，要以女巫的身份被烧死。我想问，你对雅比盖尔还有她的姨妈，怎么看？”

    村长老看了看周围，小心地说：“你可不要在外村人面前，说起我们村的女巫。而且，玛格的草药，是用来下毒的，是坏的巫术。但我们的穆里尔女巫，还有她的小侄女，都是用草药来救人的，她们的魔法，也是来帮助我们的。她们是好女巫。”

    维瑟米尔点头，接受了村长老的这个回答。他想起之前在林地中，看到的那个不知名邪神的雕像，以及雅比盖尔的对峙。

    于是，他向村长老建议道：“你对老女巫的看法，很可能是对的。但，关于这个雅比盖尔，我建议，你不要让她留在村子里。”

    “为什么？”村长老疑惑。

    维瑟米尔说：“就当是一个猎魔人好心的、非常严肃的建议吧。”

    村长老迟疑地点头，说：“好的。只是，这样一来，穆里尔夫人不在了之后，我们又要去请新的女巫了。”

    维瑟米尔点头，安排好今天把凶手送到庄园治安官手中后，明天去凶手交待的藏尸地，解决那只肆虐了好久的日间妖灵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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