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岸上的对话
在河滩的岸上,维瑟米尔再一次跳入水中之后,安东和这个陌生的青年术士,陷入了等待之中。
“你是他的学徒?”戴斯蒙看着河面,突然问。
安东回答:“我是他的学生。”
戴斯蒙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按你的年纪,你不早应该出师了吗?你多少岁了?二十?”
虽然没有像维瑟米尔一样,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对于术士的提防,但安东也学会了,很多事情最好保持秘密。
于是,安东应和地回答:“差不多吧。”
戴斯蒙转过头去,说:“也行。但我感觉,你也许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但应该不止这个年龄。毕竟,你们变异种,衰老的很慢。”
安东反问:“那你多少岁了?你看起来三十岁,但绝对不止吧。”
戴斯蒙说:“当然。”但,他也不继续往下说了。
安东继续问:“你服务亨赛特多少年了?”
戴斯蒙说:“嗯,数不清了。”
安东说:“亨赛特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戴斯蒙笑了一下,说:“你和你的老师,都住在科德温,你们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安东说:“我确实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故事……”
戴斯蒙直接说:“都是真的。或者大差不差。我们共同的这位国王,有着许多缺点,但是,撒谎并不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亨赛特在人们印象中的糟糕形象,和他本人的真实情况,是一致的。
说到了撒谎,安东突然产生了一种尝试的冲动。
于是,他没有多想,开口说:“让我们还是坦白一些吧。”
他顿了顿,用猎魔人的控制力,放缓加速的心跳,然后像维瑟米尔在陌生人面前一样,平静地说:“我确实今年二十岁。”
“是吗?”戴斯蒙说:“好巧。”
安东继续说:“也可能有出入,毕竟,我们猎魔人都是从小加入学派,对于细节不会太清楚。”
戴斯蒙点点头,表示自己听着呢。
安东继续说,语气越来越稳:“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养蜂的。有一年,他进入森林,遇到了一只变形蛛。就在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一个猎魔人出手了……”
戴斯蒙说:“我想,我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了。”
安东继续讲:“是的。猎魔人要求的报酬,是意外律。而意外律的结果,就是我。”
戴斯蒙笑笑,说:“就像每一个有猎魔人出现的民间故事一样。当家的被猎魔人缠上了,要求一件‘你有但是不知道自己有’的东西,然后发现,是这一家的小女儿或者儿子……”
安东说:“这就是意外律。”这一路上,夜里扎营的时候,他可没少听维瑟米尔讲这一类的故事。
戴斯蒙说:“我还没说完呢。一般这类故事结尾时,天神或者国王或者路过的好心牧师出手,消灭了猎魔人,救出了被拐走的小孩,一家人重归团圆。”
安东保持平静的语气,说:“这不是我听过的故事。”
戴斯蒙嘲讽地笑笑:“我猜,你们种类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大概吧。”安东说,让自己保持直视。
戴斯蒙追问:“发现自己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你感觉如何?”
安东说:“对于我而言,这样的‘好心’介入没有发生。我变成了一个猎魔人,猎杀怪物,居无定所。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不知道。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意外,改变了我的一生。”
戴斯蒙耸了耸肩,不痛不痒地说:“这就是人生。”
双方陷入了寂静。
然后,安东说:“我已经说了我的故事。你的呢?”
戴斯蒙看着河面,似乎犹豫了一会,也开始说:“我今年三十岁。同样也是一个整数。”
安东看向河面,他愿意回答,就是自己的胜利了。
戴斯蒙继续说:“我来自柯威尔,我的父亲是一个军人,有两个儿子,我是小儿子。”
“然后呢?”安东问。
戴斯蒙说:“显然,我的父亲不需要第二个继承人。于是,他把我送到了术士学院。”
安东说:“那是在?”
戴斯蒙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说:“梅里泰利在上,当然在班·阿德。天哪,我有时低估你们猎魔人的无知了。”
安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这种失措,对于术士而言,反而恰恰应征了他的话。
戴斯蒙摇摇头,说:“我怎么会跟你聊这些?总之,长话短说,我变成了一个术士,我的哥哥继承了遗产。”
安东说:“他赢了?”
戴斯蒙说:“看你怎么定义胜利了。定义,猎魔人,定义能决定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安东说:“不过,到现在,他们应该都老死了吧。你还年轻。”
戴斯蒙说:“最好的部分是,伊迪叛乱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我的家庭是王室的支持者。所以,伊迪胜利之后,我的哥哥全家被处决了,只有我的父亲,被赦免了。他死在病床上的时候,还能看到外面街道上,大幅的伊迪家族的蓝宝石旗帜。”
“所以,”戴斯蒙转过头,带着一丝微笑说:“也可以说,伊迪叛乱的这一件意外,同样改变了我的人生。”
安东接下来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当然,都是一些闲聊中粗略的信息,而戴斯蒙也居然都回答了。
安东问:“术士的生活怎么样,有猎魔人忙吗?”
戴斯蒙回答:“所有的职业,不都一样吗?如果你是个好人,那么,恭喜你,从阿德·卡莱到班·格林的每个领主和土匪头子,都有事情找你。如果你是个混蛋,那么就轻松多了,像我一样。”
安东说:“你不是宫廷术士吗?国王应该会给你很多工作吧?”
戴斯蒙说:“这句话,就告诉我,你完全不了解宫廷。”
安东说:“确实。我只是一个猎魔人嘛。”
戴斯蒙笑笑,继续说:“难道国王,有很多工作吗?不,亨赛特陛下,在不打仗的时候,和冬眠的野猪差不了多少。”
“那么,谁来治理国家呢?”
戴斯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国王,是血统与名号的继承人,承载了国家与人民的期望,于是,他拥有了权力。”
“一个宫廷,正是围绕着权力这个无形的东西展开。近臣,就是围着权力打转的苍蝇;将军,就是权力豢养的猎犬。”
“术士呢?”安东问。
戴斯蒙说:“术士,是盘旋在权力上空的雄鹰。国王作为权力的载体,如果被近臣和将军控制,权力就虚掷了。不,他需要的是指导,高超智慧的指导,他需要雄鹰的引领。”
安东说:“现在,指导着亨赛特的雄鹰,是你?”
戴斯蒙的话头被打断了。“不是我。”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萨宾娜·葛丽维希格,你听过这个名字吗?”术士做作地用南方口音,将这个名字发音得像‘葛莱维希’。
安东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戴斯蒙说:“我羡慕你不认识她。”
安东问:“这个萨宾娜·葛丽维希格,她引领着亨赛特?”
戴斯蒙低沉地说:“一团野火,带着一只野狗。如果你把这个叫做引领的话,那么,是的。”
过了一会儿,戴斯蒙又喃喃:“不会太久了,萨宾娜,亨赛特现在的焦头烂额,我看你怎么处理。”
安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正当他想要再说句话的时候,戴斯蒙抬起了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说:“到了。”
“什么到了?”安东问。
戴斯蒙没有回话,而是双手举过头顶。
虽然安东没有戴猎魔人徽章,无法用它侦测魔法,也知道,这个术士在施法。
戴斯蒙双手下挥,在他面前三码处的河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门。
戴斯蒙回过头,对安东说:“传送门打开了。通向你老师在的地方。跟上来,如果你想的话。”
说完,他信步走入传送门。
安东没有选择,也跟了上去。
脸上裹着破布,正在搬运尸体的村民们,惊奇万分地看着,但都不敢上前,直到传送门消失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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