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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2 章 132 试探


钱栗树的亲事是钱家人最为关心的,趁着他在家,钱娘子寻了上百张女子的画像给他看,最后没一张看顺眼的,钱娘子不由得跟钱木匠嘀咕,“树子不会没开窍吧?”

    钱木匠整天教学徒做木工,一天下来,心神俱累,灭了灯,翻身上床,无精打采地说道,“你见哪个有他聪明的?我看他心思都在工塾上,成亲的事儿怕得往后放一放。”

    “放多久?狗子和城子都成家了,他单着像什么样?”

    说着,她心里怨恨起李弟喜来,要不是李弟喜大吵大闹,树子不会排斥相看姑娘,亲事或许就有着落了,她往里翻了个身,嘟哝道,“你做爹的要多说说他。”

    钱木匠闭着眼,昏昏欲睡,“也得他听啊。”

    钱栗树打小就不服管教,幼时贪玩,他揍几下,关他在家里,现在他主意大了,老办法不管用了。

    钱娘子一声叹息,“罢了,我再问问媒婆。”

    这两天她看画像看得眼花缭乱,姑娘们长什么样完全记不得了,她估摸着亲事不能交给媒婆,还得找熟人问问,不知怎么,脑子里浮现出邵氏的脸来,忙抵了抵身边人,“狗子家跟谭家结亲的事儿你知道吗?”

    钱木匠都快睡着了,被摇醒后,脑子里一片混沌,“狗子不是说过吗?”

    他少有空闲,不怎么出门闲逛,不太记得银锤那孩子长什么样,纳闷,“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他来?”

    “罗家能攀上谭家,全是秀才娘子给的机会,银锤那孩子我见过,五官周正,逢人就笑,憨厚得很...”因着钱栗树的关系,她经常和罗家人打交道,罗家那几个晚辈也都认识,银锤不如狗子油嘴滑舌,也不像金锤手比天高,为人老实本分得很,她挑女婿也会挑银锤,寻思量道,“秀才娘子眼睛毒,我寻思着让她帮咱树子说门亲。”

    钱木匠蹙了蹙眉,“人家要守铺子,哪有功夫忙这些?”

    “她帮忙留意,搭桥牵线即可。”钱娘子觉得不是多麻烦的事儿,况且谭家男孩多,邵氏恐怕已经开始相看也说不准。

    钱木匠迟疑,“会不会打扰人家?”

    “不会,她是很好说话的人。”

    邵氏平易近人,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这个忙会帮的,打定主意后,她说,“改天我和她说说。”

    邵氏和邵老头回村没回来,芸娘怕青桃忙不过来,天天都会早起帮忙,罗狗子送她到铺子后再出去找铺子,他眼神挑剔,离梨花巷太远的不行,太偏僻的不行,附近住着地痞流氓的不行,芸娘笑他租个铺子就差挨家挨户敲门打听人的底细了。

    青桃说,“狗子哥常年不在家,也是怕你有个闪失。”

    “梨花巷治安好着呢。”嘴里如是说,笑容却从眼里溢了出来,芸娘笑道,“再不济还有巡街的官差呢。”

    “谨慎些是好的。”

    进伏后,一天比一天热,快大半个月没下过雨,午后来寻水喝的摊贩多了很多,喝完水他们也不着急走,或坐着或趴着休息,天南地北的闲聊,燥热的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青桃和芸娘爱听故事,一边听,一边做针线活打发时间。

    今日来的摊贩从府学过来的,其他摊贩看他担子里的胭脂盒,忍不住笑他,府学全是男子,谁买胭脂啊。

    摊贩眉一扬,兴冲冲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凡有男子出没的地方,必有女子的痕迹...”

    他在府学门口摆了四五天的摊,胭脂买得可好了,耐不住其他摊贩眼红,竟合伙挤兑他,聊起这事他就满腔愤懑,都是摆地摊的,凭什么排挤他,其他人替他解惑,“府学门口摆摊的都是先生们的亲戚好友,同气连枝,怎么会允许外人把生意抢了去,你去那边摆摊得离他们远些。”

    青桃卖包子时也常去府学门口,逗留的时间都不长,的确如其他人说的那样。

    摊贩边聊边往盆里舀水喝,满满的一大盆水很快就见了底,青桃又去锅里舀了半盆凉开水,刚端上桌,就看门口来了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哎呀,你还真搬来这边了啊。”

    摊贩们齐齐转过身,看妇人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裙,脸色潮红,布满了汗,语气极为亲昵,不禁猜她是谭家的亲戚,忙起身让座。

    妇人拂了拂鬓角汗湿的头发,熟稔的跨过门槛,“让我好找。”

    青桃眯了下眼,“婶子来买包子的?”

    这话立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摊贩们若有所思。

    妇人嘴角微微一抽,瞅了眼屋里的摊贩,浅笑道,“她们说你家搬到这边来了,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我来取取经。”

    见过脸皮厚的,没有见过脸皮如此厚的,青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家这点小买卖哪儿入得了婶子的眼,婶子面馆的生意怎么样了?”

    赵氏在镇上的面馆已经卖了,她来府城也该去何家要钱,找到她家作甚?

    芸娘没见过赵氏,看青桃态度有异,心领神会的收起针线篮,起身走到灶台后,就着桶里的水洗了手,问赵氏,“婶子要几个包子?”

    赵氏神色不变,扫了眼芸娘后,酸言酸语道,“这是你请的帮工吗?果然还是城里好啊...”

    谁能想到当初在她铺子做帮工的小姑娘有能耐开铺子呢?

    按下心里嫉妒,她道,“我这赶路确实又累又饿,你素来懂事,既这样,我就尝尝你家的包子吧。”

    芸娘嗤鼻,“婶子想吃白食不成?”

    没料到她直白的问出来,赵氏脸色不好,芸娘自顾往下说道,“谭婶子回村时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不熟的人仗着辈分高上门打秋风,要我看着铺子...”

    赵氏不悦,“谁打秋风了?”

    芸娘抿唇,“婶子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这不害怕吗?”

    她一副不好的意思的腼腆样,弄得赵氏一口气不上不下,让座位的摊贩慢慢回过味来,谭家人待人宽厚,这人真要是亲戚,必是笑脸相迎的,怎会如此冷淡?

    看来两家关系不太好。

    这般,起身的摊贩们重新落座,兀自接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聊。

    天儿本来就热,一群男子叽叽喳喳的,赵氏火气更甚,偏又不好发作,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芸娘好以整暇的站在蒸笼边望着自己,硬着头皮道,“我买两个包子。”

    接过包子,便坐在芸娘刚坐过的椅子上,嗅了嗅包子的味道,问青桃,“味道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青桃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肯定道,“一样的。”

    知她不会上当,赵氏又问,“你爹他们何时回来?”

    “傍晚吧,婶子来打听何家消息的?”

    提到何家,赵氏眼里闪过一抹阴翳,随即咬了口包子,没有回答。

    青桃又道,“周荣怎么没来?他没见过自己干娘呢。”

    青桃料定何树森成亲是瞒着赵氏的,否则以赵氏的心思,断不会借钱给何树森,她继续火上浇油,“我爹去过何家,说何家宅子大,亲朋好友上门完全住得开,你进城一趟不容易,该带着周荣多住些时日才是。”

    赵氏脸上愈发挂不住,冷冰冰来了句,“我去过了。”

    青桃挑眉,“周荣呢?”

    “在何家呢。”

    青桃恍然大悟,“听说何婶子想做点小买卖营生,但不知道做什么,你开过面馆,和她搭伙的话不是正好?”

    赵氏脑海里浮现汪氏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没有说汪氏的坏话,自嘲道,“人家哪儿瞧得上我?”

    “无论黑猫白猫,能抓着老鼠就算好猫。”青桃不希望她纠缠谭秀才,只能将她的注意往汪氏身上引,“何婶子勤快利索,你又有经验,你们开铺子,铁定能挣钱,你若不好开这个口,私下找何奶奶说说,何婶子还是听她的话的。”

    青桃注意自己说何奶奶时,赵氏脸上嘲讽更甚,约莫被何家老太太伤透了。

    那人看着慈眉善目,做事却极为自私自利,赵氏因爱慕何树森而被迷了眼,但现在应该醒悟了。

    赵氏似被扫了兴,之后再没说过话,待街上日影西斜,摊贩们陆续离去,赵氏也走了,离去时只问了青桃一句,“你爹还跟何树森有往来吗?”

    青桃自是摇头,“我爹天天去府学,学业繁忙,哪有时间应酬,别说何叔,就是那些同窗都极少往来。”

    赵氏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一走,芸娘就凑过来,盯着赵氏的背影看了好几眼,“她是谁啊?”

    “我娘村里的,儿子曾在书塾读过书,我娘看她们孤儿寡母可怜,常让我爹帮她儿子补课。”家丑不可外扬,青桃不好多说,逢有客人来,青桃招待客人去了,芸娘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只道,“看面相就不是好相处的人,婶子不在,你不好出面的话尽管交给我。”

    “麻烦芸嫂子了。”

    “哪儿的话。”

    一忙就是半夜,罗狗子接走芸娘后,青桃回到后院,见谭秀才屋里的油灯亮着,敲了敲门,“爹,今天赵姨来铺子里了。”

    一家人一起吃的晚饭,因有芸娘在,青桃没有提。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谭秀才有些恍惚,“她来干什么?”

    “说是跟我取经做生意,但看着不像。”以赵氏的为人,真奔着取经来的,定会揪着配方问东问西,可赵氏没有那样做,青桃打开门进去,注意谭秀才的笔顿在纸上,低低道,“她去府学找过爹吗?”

    谭秀才摇头。

    府学有守门人,若不是大事,不会轻易通传,他并未听到有人找他。

    而且,家里的事他做不了主,赵氏找他作甚?

    青桃松了口气,两人私下没接触就好,谭秀才耳根软,万一偷偷答应赵氏就麻烦了,她挑了挑灯芯,接着说,“她好像去过何家了,何奶奶借了她的钱没有还,她心里不太痛快。”

    借钱没还这事是青桃从赵氏表情看出来的,何家搬来府城没有告诉赵氏,何树森成亲也没邀请她,赵氏心里攒着怒火,进城自然要去何家要钱,然而赵氏一脸奚落,摆明了没拿到钱。

    谭秀才吃惊,“何家不是有钱吗?”

    认识何树森多年,何树森从没缺过钱,偶尔看出他手头拮据,还会问他要不要借钱,这样的人如何会借钱不还?

    “你赵姨是不是记错了?”

    尽管和何树森的关系不同往日,谭秀才仍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银钱的事儿哪儿会记错,我看何家不想还。”青桃说。

    谭秀才眉头微皱,“你何叔是秀才,不敢不爱惜自己的名声,约莫手头紧张,暂时拿不出来。”

    他忍不住替何树森说好话,“他爹去世花了不好钱,之后进书塾,束脩就不少,何况还得买笔墨纸砚,养活全家老小。”

    “他就是烧钱的主儿,哪儿有钱养家啊。”

    要么汪氏养家,要么吃老本。

    谭秀才也反应过来,叹息一声,“要我说啊,与其进普通书塾,不如找点活做,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总得为他们打算。”

    看浣衣巷辛苦忙碌的妇人们省吃俭用供丈夫读书他就有这种感悟了,府学是好,但乡试不是人人都能过的,为了读书拖累家里人,不值得,找点活,每个月挣七八百文,加上妻子浆洗的收入,好好培养儿子读书成材也是一样的。

    谭秀才说出心里的想法,青桃思考片刻,道,“浣衣巷的学子,有些平庸无能,初心淹没在觥筹交错的应酬里,有些还是努力上进的,自己想奔个前程,家里人乐意付出,多好。”

    “说的是咱家吧。”

    青桃笑,“对啊,你想啊,爹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如果放弃科举,把希望放在大哥他们身上,不说大哥他们能不能考上,论吃苦耐劳就比不上爹。”

    被闺女夸了,谭秀才哈哈大笑,“你大哥听到这话怕会跟你怄气。”

    “我说的实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论多穷,多艰辛,只要日子有奔头就好,但像秦柏那样她也不赞成,拿着媳妇的辛苦钱寻欢作乐,太不是人了,青桃发自肺腑道,“爹要是跟着秦叔学,我就不管爹了。”

    谭秀才登时垮了脸,“爹是那样的人吗?”

    父女两聊了几句,青桃回到正题,“赵姨如果要爹帮什么忙,你得先回家和我商量后才能答应,咱家有这天不容易,可不能毁了。”

    “爹心里有数。”

    谭秀才拉开右侧抽屉,拿出个长形雕花的木盒推给青桃,“给你的。”

    “爹给我买礼物了?”青桃边说边打开盒子,瞄到末端的印章,惊呼,“府学的笔?”

    也就说谭秀才这次考得很好。

    谭秀才道,“你的字虽有长进,可比你大哥还是差了许多,换只笔试试...”

    “爹不自己留着吗?”

    “爹手里不是有吗?”谭秀才举起手里的笔,后知后觉发现笔尖散成了蒲公英,忙扫了扫砚台,抽走不能用的纸,“爹不和你说了,了,得写功课呢。”

    “什么功课?”青桃好奇的瞄了眼,顿时不感兴趣了。

    如果是贴经释义,青桃还能插上话,算数她还是不开口得好,倒不是不会,而是措辞复杂的看不懂意思,会闹笑话,她拿起盒子,“我回屋了啊。”

    “早点睡。”

    “好。”

    似是遇到了难题,谭秀才的眉紧紧拧着,青桃关上门,回了自己屋。

    隔壁的谭青文也还没睡,院试三年两次,年初的他已经错过了,明年再不考,就得再等两年,示意隔壁的动静并未分散的注意,而是专心致志的背书。

    接下来几天,赵氏没有再来,看完梨花巷周围的几条街道后,罗狗子终于找到了喜欢的铺子。

    铺子窄长,夹在两间书铺中间,之前是卖烧饼的,生意不错,因烧饼老板自己买了铺子,搬到别处去了,罗狗子看后就定了下来,将就以前的灶台,其他全部翻新了遍。

    钱家学徒多,半天不到就忙完了,罗狗子到铺子接芸娘时,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邵氏回来。

    芸娘笑他,“你是不是太快了?”

    “快什么呀,好些人盯着那间铺子,要不是我动作快,铺子就被别人租去了。”

    隔梨花巷有四条街,好在都是主路,不用拐弯,且没有小巷子,不怕遇到地痞混混,罗狗子说,“我已经让人换了锁,待会我领你去看看,装潢和这边差不多,保证你喜欢。”

    知道芸娘爱干净,他买了口水缸搁在最里靠墙的位置,边上还搭了个水槽,方便洗手。

    芸娘问他,“花了多少钱?”

    “租子比这儿便宜,装潢没花钱。”

    钱家那帮学徒工正愁没地练手,他一开口,他们争着抢着要帮忙干活呢。

    罗狗子看向青桃,“婶子哪日回来啊?”

    “没说。”

    邵氏回家已经半个月了,青桃猜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村里没有消息来,她犹豫要不要回去。

    罗狗子看出她的担忧,“过两日有人要回清水镇,我让他帮忙问问。”

    “好。”

    对于邵氏回村迟迟没回来这事,谭秀才倒没太多想法,“家里有你奶,再大的事儿也应付得过来,你就别担心了,真有什么,不会不给咱来信。”

    家里生不出什么幺蛾子,真要有,约莫在郭寒梅身上。

    邵氏多不喜大儿媳妇谭秀才是清楚的,为此没少埋怨同意跟郭家结亲的他,难得没有青桃跟着,邵氏想好生调.教郭寒梅也说不准,谭秀才没和青桃说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同床共枕几十年,谭秀才还真是猜中了。

    邵氏原本要回府城的,但郭寒梅整天沉着脸,活像借了她钱没还似的,邵氏看得晦气,就留下做起了恶婆婆,天不亮就催郭寒梅起床做饭,撵她去河边洗衣服,然后带着她下地干活。

    邵氏也有好些年没做过体力活了,累得不行,可看到郭寒梅疲惫的脸立刻就有了精神,婆媳两从早到晚的干活,刘氏收到消息后生怕别人骂她不孝,也赶了回来,回村后径直去地里掰玉米棒子,害谭三户以为自己眼花,“媳妇,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是不是?”玉米杆挡着,刘氏没有看到邵氏的身影,骂谭三户,“地里的活忙不过来就该派人通知我,怎么把大嫂喊回来了?”

    谭三户云里雾里,“大嫂是自己回来的。”

    刘氏撕开玉米壳,拧下里边的玉米棒子,敲谭三户脑袋,“家里好好的大嫂会回来?”

    谭三户脑袋吃疼,不顾满脸的汗,牵着刘氏往边上走了走,低声道,“青武他们要参加县试,大嫂特意回来看他们的,说好过两天就走,哪晓得忽然改了主意。”

    为此,谭青武他们吓得不轻,早早就起床背书,下学后哪儿都不去,乖乖回家写功课,谭三户朝地里瞟了眼,刘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头的玉米杆晃着,她抬脚往里走,谭三户要拉她,已经来不及了。

    刘氏喊,“大嫂。”

    邵氏听到她的声儿,回,“三弟妹,你回来了?”

    “嗯。”刘氏拨开玉米杆,几步后就看到了掰玉米棒子的邵氏,以及她旁边苦着脸的郭寒梅,眼神转了转,道,“收玉米了,我怕忙不过来了...”

    “忙得过来,你回镇上忙你的便是。”邵氏驾轻就熟的撕玉米壳,拧玉米棒子,发上沾着草屑,衣服汗湿,但精神极好,刘氏招招手,示意邵氏过去说话。

    邵氏睨了眼身侧的郭寒梅,慢吞吞走了过去。

    人一走近,刘氏就挽了她的手往外边走,“三户跟我说你原本要回府城又改了主意?”

    挑着两箩筐玉米棒子准备回家的谭三户:“......”

    一瞬就把他给卖了,看在钱的份上,媳妇还真是...

    谭三户埋着头,走得飞快,就怕邵氏叫住他过问这事,因为据青武所说,从前温柔敦厚的亲娘不见了,现在的亲娘泼辣刁蛮,大有邱婆子的风采,他不避着些,往后怕是不好。

    索性邵氏并没注意他,而是扭着脖子盯着地里的郭寒梅。

    刘氏压低声问,“寒梅又做错事了?”

    婆婆看儿媳妇总是不太顺眼的,看邱婆子就明白了。

    邵氏嗯了声,刘氏劝她,“你看开些,监督她是一回事,别把自己累出病来,真要不喜欢她,让她娘家人带回去好生管教,管教好了再送回来。”

    这是她跟镇上的老婆子学的招数,与其自己冷着脸做恶婆婆,不如将烂摊子丢给亲家,刘氏问寒梅做错了什么,邵氏道,“打我进门就甩脸色...”

    “是该好好训训。”刘氏道,“翅膀没硬就敢跟咱叫嚣,往后生个儿子还得了?”

    刘氏生的全是儿子,得娶好几个儿媳妇,她是铁了心要做恶婆婆的,尤其在郭寒梅这种人面前,“早先的事儿咱没计较,她该感激,怎么能给你甩脸色。”

    两人声音再小,奈何郭寒梅掰玉米棒子是往这个方向来的,耐不住听了去,顿时觉得自己冤枉。

    邱婆子腰不好,家务活不怎么做,都是她和谭青杏忙,两人虽然不像以前交心,但这事上极有默契,一人一天,邵氏回来那天遇到她来月事,加上天热,便不想动,不曾想造成这种误会。

    她想上前解释两句,但心有惧意,没敢上前。

    天黑时,她慢吞吞的落在最后,想和刘氏说说话,但谭三户亦步亦趋跟着,她抹不开脸说那种事,只能憋着一肚子回家。

    自邵氏回家后,除了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谭青杏在煮,她们一到家,谭青杏就走出来说吃饭了。

    家里有面粉,蒸些馍馍,配着白粥就是一顿饭。

    馍馍有两蒸笼,郭寒梅累了一天,没什么胃口,想回屋休息会儿,碍于邵氏在,便在堂屋坐着,听刘氏讲镇上的趣事,其中还有关于罗家的,罗家重视谭青杏,得知刘氏要回来,给谭青杏送了好些礼,有簪子,棉布,针线,还有几包糖,刘氏笑得合不拢嘴,“咱青杏是找着好人家了啊。”

    谭青杏羞红了脸,郭寒梅心里不以为然,成亲前你是千般万般好,成亲后你是看哪儿哪儿不顺眼,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羡慕完谭青杏,刘氏转头训儿子,让他给春娥也捎些礼去。

    谭青牛挠头,“我没钱啊。”

    刘氏翻白眼,“礼轻情意重的道理你不懂啊。”

    谭青牛:“......”

    再轻的礼也得拿出手不是?他身无分文,去哪儿找像样的礼去?

    谭青武坐在谭青牛身侧,听了刘氏的话,立刻蹿到邵氏跟前,“娘,你说我给梨花...”

    话未说完,邵氏就瞪他,“你爹说了,县试过不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谭青武恹恹的回到座位,他也想过,能不能过不是他说了算的,问谭青槐,“你书读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谭青槐喝了口粥,得意洋洋道,“夫子说我是块读书的料,即便这次县试不过,来年也是有机会的。”

    谭青武沮丧,“夫子不会乱说的吧?”

    谭青槐不高兴了,邵氏说,“吃完饭就回屋写功课,你爹和大哥挑灯夜读,你们不可太懈怠。”

    兄弟两不服气的瞪了眼彼此,谭青槐扭过头,问邵氏何时回府城,邵氏说,“过两日。”

    每天都是过两日,具体哪日没人清楚。

    吃过晚饭,刘氏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完了端洗脚水进屋服侍邱婆子洗脚,邱婆子不甚习惯,总觉得刘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开门见山的问她,“你又怎么了?”

    刘氏咧嘴,“难得回来,这不表表孝心吗?”

    邱婆子撇嘴,“我没老到走不动呢。”

    “那时候再孝顺未免显得太假了。”刘氏面不改色的说。

    邱婆子道,“假不假,咱们心里有数就成,你要是闲,回屋跟三户说说话,别来我跟前晃悠。”

    自打刘氏去了镇上,谭三户就像个深闺怨妇似的,看得邱婆子火大。

    刘氏琢磨里边是不是有事,笑道,“行,我回去看看他的伤好了没,娘您身子不舒服,洗脚水放着,待会我来倒。”

    邱婆子不知道她抽哪门子疯,鼻子里哼了哼,没有多说,倒是洗完澡进屋的谭老头听到这番话,瞪大了眼,“老婆子,老三媳妇怎么了?”

    “谁知道?”

    刘氏说风就是雨的,捉摸不透,邱婆子懒得猜她的用意,问,“玉米棒子手进屋了?”

    夜里湿气重,玉米棒子搁外边会露湿,天黑就得收进屋,翌日再翻出去晒。

    “老二和老四收着呢,你腰好些没?”

    邱婆子已经吃了两副药了,大夫说不是什么大病,只要不重活就没事,邱婆子点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老大媳妇说府城的大夫医术好,带你去府城瞧瞧...”

    “瞧什么呀,大夫说了没事,何苦花那个钱。”

    邱婆子以前就有腰疼的毛病,但过阵子自己就会好,因此没放在心上,去府城待了些时日,回家后进山捡柴火,腰疼就又犯了,她以为忍忍就会好,哪晓得越来越严重,睡觉翻身都难,比起那两天,现在好多了,邱婆子说,“以后再说吧。”

    谭老头心知劝她没用,便和她商量,“要不再抓两副药回来吃?”

    邱婆子想了想,“行。”

    邱婆子生病的事儿就家里人知道,邵氏回府城那日,邱婆子耳提面命警告她不得告诉青桃,以免青桃来回跑,邵氏看她有所好转,应下,“你要是嫌远,就让青杏陪着你来府城,到时我们去医馆瞧瞧。”

    “好。”

    至于郭寒梅,尽管知她来月事导致心情不好,邵氏仍不待见她,只是不再像之前板着脸,“你是大嫂,家里的事儿要抢着做,不要等人提醒你。”

    郭寒梅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怔怔的点头。

    念她这些天的表现,邵氏补充道,“青杏来城里卖绣品,你随她一起来。”

    毕竟是青文媳妇,总得清楚家里铺子在何处。

    郭寒梅受宠若惊的抬起头,邵氏已将头扭向了别处,郭寒梅看不到她脸上的表现,不知她是随口一说还是特意嘱咐,重重道,“农闲不忙的时候吧。”

    邵氏一走,刘氏也嚷嚷着去镇上了。

    郭寒梅掐着手指,围着刘氏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刘氏打发谭三户父子两去捆柴,和郭寒梅道,“你娘也是女子,你要说身子不爽利,她何至于误会,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刘氏也不喜欢郭寒梅这个侄媳妇,试问,连亲姑子都嫌弃的人,怎么会对堂弟们好,刘氏愿意帮她说好话,委实不想家里乱糟糟的,因此那晚郭寒梅告诉她原因后,她转身就和郭寒梅说了。

    “娘家再好,你挣了钱,多帮衬他们便是,可算计婆家倒贴娘家就过分了,你二婶的下场你没看到啊?”

    有钱时娘家人轻声细语捧着,落魄后日日谩骂,恨不得将你逐出家门,刘氏说,“别以为你娘家爹娘不是那样的人,真到那天,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像青桃,家里谁不疼着宠着,哪天过得不顺意,娘家是否真心待她还不好说。”

    刘氏嘴里的娘家自然指郭寒梅。

    以郭寒梅的性子,将来青桃和离回家,郭寒梅必是冷嘲热讽的,人情冷暖,素来如此,刘氏说,“你要真心悔改,就拿出你的诚意来,你爹娘是老实人,不会看不到。”

    郭寒梅不吭声了。

    刘氏道,“这家里没人是傻子,你若铁了心向着娘家,不若和离,回去当牛做马,如若不然,就踏踏实实过你的日子,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

    丢下这话,刘氏大摇大摆出了门。

    她有相公,有儿子,只要她不想,粗活重活就落不到她头上,但她还说挑了两捆柴和他们一起出门。

    郭寒梅想说点什么,追了两步,又停下了。

    邵氏今日回城的事青桃并不知晓,府学休假,谭秀才和谭青文都在铺子里帮忙,巳时就没什么客人了,谭秀才让青桃去集市买两条鱼回来,好生答谢芸娘和罗狗子。

    芸娘也有许久没逛过集市了,提着篮子,和青桃一块出了门。

    集市有卖桃子的,青桃买了几个,另外半只鸡,四只猪蹄,两条鱼,经过拐角,碰到卖鳝鱼的也买了几斤,芸娘直呼太多了,青桃说,“吃不完留着晚饭吃。”

    “挣的钱不够花的。”芸娘道。

    “够的。”

    两个篮子装得沉甸甸的,想着还要做包子卖,芸娘去了铺子,青桃则回后院准备午饭,刚淘米下锅,芸娘神色复杂的走了进来,“来客人了,谭叔让你多煮点米饭。”

    青桃探头往外瞧,“谁啊?”

    “谭叔以前的同窗,何树森。”

    芸娘回清水镇的时候不多,但也知道些八卦,何家和谭家的事儿也了解些,芸娘说,“家里茶叶在哪儿,我给他们泡壶茶去。”

    她看得出谭叔不是很喜欢何树森,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芸娘道,“最怕这种人了。”

    青桃没有添米,将米倒进锅,走到灶台后燃火,“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跟谭叔请教学问,我看不像。”芸娘怕声音大被人听了去,捂着嘴道,“他娘子进门就东瞄西瞄,不像好人。”

    在铺子做了这么久,芸娘自认有些眼力,青桃将点燃的竹叶壳丢进灶膛,往里吹了吹气,待灶膛里的柴火燃起来后才抬头,“何婶想和我家做生意,我没答应,估计为此事来的。”

    “你要不要去前边瞧瞧?”

    芸娘原本要擀面皮做包子的,见汪氏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找借口溜到后院来了。

    青桃说,“不用,我爹应付得来。”

    之前她说了何树森许多坏话,她爹已不向从前维护何树森了,不会出乱子的,青桃取下墙上挂着的菜板,和芸娘说,“芸嫂子,你去外边休息一会。”

    “休息什么呀,那个人直勾勾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芸娘问了装茶的罐子,泡好茶就出去了,青桃剁好猪蹄,混着半只鸡放进炒菜的铁锅,添水直接煮。

    天气热,她准备做个凉拌鸡,酸辣猪蹄,鱼也煮熟凉拌,就鳝鱼麻烦些,但处理起来也快。

    她提着鱼去墙角处理,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就看汪氏站在槐树下,艳羡的望着两层楼,她回过头继续处理鳝鱼,轻描淡写问道,“婶子怎么不在前院,这儿热...”

    汪氏回过神,咧着嘴角笑了笑,“你嫂子戒心重得很,我弱在,她怕是不自在。”

    谭家包子名声好,她早想学了手艺自己开铺子,奈何谭家不帮忙,刚才还不是被她看见了?

    难怪面皮薄,竟是木棍擀出来的,汪氏心里不屑,没有多聊那事,问,“你娘回乡下去了吗?”

    “嗯。”

    “你们也是,开铺子怎么不知会声,我和你何叔来沾沾喜气也好啊。”汪氏打量着院子,“你爹说这儿是租的,租子不便宜吧?”

    青桃点头,“是啊。”

    “浣衣巷住得好好的,怎么想搬出来?”汪氏故作不解。

    青桃手上沾了血,她在桶里涮了涮,抓起另一条鳝鱼,不紧不慢道,“那边就两间屋,住不开,这儿租子贵是贵,但房间多,来两三个客人不用住客栈。”

    “太不划算了。”汪氏不赞同,“亲戚朋友又不是天天来,犯不着为此多花钱。”

    汪氏在府城住了几十年,这间带后院的铺子每月多少租子她心里有个大概,谭家舍得花钱租这么大的院子,想来挣了不少,汪氏说,“我看铺子没什么客人,长此以往,交不起租子怎么办?”

    “那只有搬出去了。”

    汪氏心思转了转,“你们做买卖的,客人好不容易记住地儿,你们突然搬走,客人去哪儿寻你们?”

    做买卖最忌讳的就是搬家,尤其生意好的时候。

    青桃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浣衣巷的宅子租子少,你要是嫌小,租两个宅子不就行了?”汪氏继续试探青桃,“租这种铺子太贵了。”

    “我奶的意思。”青桃搬出邱婆子,“我奶嫌浣衣巷太湿润了,担心我爹患风湿,要我们搬出来。”

    “你家不是你做主吗?”

    “但我得听我奶的话啊。”

    她说话滴水不漏,汪氏直接道,“能搬来这种地方,想必你们挣了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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