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率性时代之梦碎了才梦醒
大哥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美得如饮甘露。到自家地里干了会儿活,急不可耐地跑回家,找爹谈谈。“爹,现在张云翼要和我搭班子当大队干部,你以后出去别见到不高兴的事,就铁筒倒豆子,1股脑说出来,顾忌下张武义他们的感受。”
“瑞修,你今天是中了什么邪,教训起你爹来了?”
“我哪敢呀,爹!我不是要当大队干部了吗,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你不得考虑下我,别断了我的前路呀,是不是?”
“你呀,也不过过脑子,张武义是什么人,粘上毛比猴还精。张云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是张武义身边的1条狗。他俩画张饼,你以为就能吃顿饱饭了?我呸!哪是让你当干部,是怕你爹起来挑头,跟他们对着干。”
“张云翼我了解,还是讲点诚信的。”
“他就是人前的1个牵线木偶,1招1式,还得张武义背后做主。张武义这手厉害啊,1枪打俩鸟,不但把你从小派拉出来,还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别那么瞧不起人家张云翼,我挺佩服他的。”
“嗨嗨,你呀,眼光浅的没个铜钱厚。我今天先把话放在这儿,你最后吃不到什么好果子。既然已经成家立业,我不能总跟孩子似的架着你走路,世间多少桥、多少路,也该自己走走,摔个跟头,见识就长1分,眼光就宽1寸。”
“爹呀,这是说什么气话?你这个铁拐棍,我可得总拄着,这样心里才踏实。”
“耍耍嘴皮子,哄你爹高兴行。自己的小算盘拨得溜打得精,贪点小便宜行。嗨嗨,就你这两下子……要想在社会上吃得开混出个样,得做到知人知心,将心比心,否则,最后只会落个光杆司令的下场。瑞修,你可切记呀!”
张云翼兴高采烈地向张武义作了汇报。“瑞修肯定拿下了,看他那个官迷的样,估计会把他爹求下来,不会挑头和咱对着干了。叔,你真是老谋深算!”
“不能麻痹大意,要派人死死盯住,只要这爷俩不出头,就胜券在握。”
县里的工作组,忙活了3天,按照公社领导的意思,草草做了1个结论:“张武义没有经济问题,张武义带领的班子是干事的好班子。”
小派的人得知消息,1下子闹翻了天,2十多人把工作组堵在屋里,不让出来,怒斥他们和张武义狼狈为奸、蛇鼠1窝。
大派的人组织了几次冲击,没能把工作组的3个人解救出来。
1晃,就僵持了1天1夜。
上午,我正在家里歇大周假,街上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高1句低1句的话语声引发好奇心,走出门,跟着人群去看热闹。
在大队部院子里,小派的拖家带口来了2百多人,大派的人也纷纷围在大队部周围,1场混战1触即发。
公社副主任郎新友,双手叉腰站在吉普车的车头盖上,高声怒喝:“你们是想造反啊?哪个肉皮子痒痒,站出来!”
金辉婶晃着厚墩墩的肩膀,挤到车前,“我们是要造反,可不是造公社的反,是造张武义这个混蛋的反!”
“张武义是公社任命的大队书记,造张武义的反,就是造公社的反。现在马上散了,还则罢了。如果不听话,立即抓起来,让你们吃几年牢饭,接受下社会改造!”
“嗬嗬,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套说辞,那套天王老子的做派,我们不吃你这1套!”瑞龙站在远处呐喊着。
丁野梗着脖子喊:“为打倒腐败分子,我们不怕吃牢饭,我们怕的是大队的书记,吃着全体社员的饭,霸占着大队的茅坑,不拉人屎拉羊粑粑蛋子。主任,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叫工作组的人讲清楚,这几年,我们大队盖了不下3十处新房子,大队部收取的每户2百块钱押金,到现在1户都没按照规定退回,钱都弄哪去了?讲清楚,我们敲锣打鼓送工作组走,从此不争不闹,做个本本分分的老百姓。讲不清楚,嘿嘿,今天要学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造反了!”
刘门栓凑近金辉婶说:“我听说,咱这些钱,被张武义请县里和公社里的头头们到南方吃吃喝喝玩了1圈,早花光了。这个郎主任,是当中1个,还是张武义的拜把子兄弟。”
刘门栓自从被张武义拉到公社“穿了羊肉串”后,在街上1见到大派的人就点头哈腰,可心里恨之入骨,时刻等待机会报此奇耻大辱。今天这种情景,怎肯轻易放过,猛拱火添柴。
金辉婶没听清刘门栓说什么。“这么多人吵吵,你大点声,什么狼,我看是披着人皮的狼!”
“你个老娘们,你他妈侮辱我,就是侮辱公社,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郎新友气势汹汹地威胁着。
刘门栓恨不得把喉咙扯破了喊:“这个郎主任,是张武义的拜把子兄弟,是吃咱肉喝咱血的人。”
小派的人群情激愤,大声呼喝:“不是个好东西,揍他!”
铁蛋1个跨步,跳到汽车盖上,抬脚把郎新友踢下汽车。“像你这种谁喂食朝谁哼哼的肥猪,还配说公社。吃饱喝足了人们的泔水,不好好待着,还他妈跳槽蹿圈,我看是找打!”
宝来高中上了1年就退了学,今天浇完地,刚好路过这儿,扛着扁担,挤进人群看热闹。他娘提着两只水桶站在他旁边。
他越看越起劲,玩性大发,“铁蛋,再踢他两脚,让他在地上打个滚,更带劲。”
小派里有人跟着壮声势,“对,揍他,揍这个吃公社的饭,不干公社活的蛀虫!”
张武义带着人挤进人群,费了9牛2虎之力,把郎新友抢出来,送进工作组的屋子。
瑞龙砸着门和窗户,带头高声呼喊着口号:“不彻底收拾张武义,决不放人!”
临近中午,2十多名警察分别从3辆汽车上跳下来,咋咋呼呼挥舞着皮带、警棍,浩浩荡荡冲进人群。“都闪开,都闪开……”只是喊着、挥舞着,1直没有落下来。
全大队的人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1个个吓得呆若木鸡,机械地闪出1个通道。
宝来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只好把扁担扛在肩上,随着人流左右晃动着。
两个警察冲到他跟前,伸手夺过扁担,1个扫堂腿把他摁在地上,“小子,行啊,这么多人就你胆壮,带着扁担要打砸抢啊?”
宝来下巴杵着地面,大声喊着:“警察同志,误会,误会了。我不是大派的人,也不是小派的人,是看热闹的中间派。这是刚浇完地路过,我娘在旁边还提着水桶呐。”
警察扫了1下4周,确实见1个老年妇女,手提着两只水桶,向这儿张望。“没事看什么热闹,赶快回家!”警察1边厉声呵斥着,1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宝来胡噜下屁股和裤裆,裤裆里湿乎乎的,弄了1手泥,才知晓是吓尿了,慌忙在地上捡起扁担,顾不上招呼娘,撅着屁股、弓着腰,钻出人群。
警察打开屋门,保护着郎新友和工作组的人上了车。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几辆车子同时车轮飞速转动起来,绝尘而去。
大小派的人鸣金收兵,各自回家吃午饭,下午下地干活。晚饭后,如常疲倦地早早安歇了。
晚上,我和爹在院子里闲聊起今天的事,纳闷地问爹:“大派、小派拉开这么大阵势,警察1来就烟消云散了,真让人参不透。”
爹抽口烟袋,慢慢把烟吐出来,“这有什么参不透的,闹归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各家各户的头等大事。”
又聊了1会儿,爹便催促我,“早点歇着吧,养足精力,才能好好学习。”
我听话地回屋睡觉。
凌晨两点左右,全大队的狗1阵狂吠,两袋烟的工夫,才安静下来。
天1亮,人们奔走相告,“半夜黑压压来了好多人,把丁野、瑞龙、刘门栓、铁蛋抓走了。”
小派的人群龙无首,家家吓得闭门锁户。
郎新友不愿把事情再闹大,打电话喊张武义来到他的公社办公室,“兄弟,你看怎么处置丁野这些人?”
张武义早已成竹在胸,“都在1个大队住着,如果真把这些人关进牢里,我就和他们成了死仇,1两辈子都解不了,还是吓唬吓唬、做做工作放了算了。”
“那大队书记怎么办?兄弟,当哥的看这架势,你是不能再当书记了。”
“这个局早就布好,让张云翼当书记,他是咱的人,放心。”张武义从烟盒里抽出1根香烟递到郎新友手里,小心翼翼划火柴帮忙点着。
郎新友深抽口烟,轻松地吐出来,“那就好!你不当书记,给小派的人也算有个交代,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做了。根据规定,咱也不必搞那套虚头巴脑的民主选举了,由公社来直接任命张云翼为大队书记。”
“嗯,这就省去不少麻烦,不过,要再关这几个兔崽子们几天,让他们长点记性。走,走,兄弟请哥去喝几杯,放松1下。”张武义心情舒畅地招呼1声,站起身。
张武义和郎新友勾肩搭背走进公社旁边的饭店,来了个1醉方休。
丁野他们被关了几天放出来,个个心灰意冷,斗志消退。回到大队,听说张武义放弃了当书记,这样算有了结果,也就彻底放弃了和大派的争斗。
张云翼开始组班子。
大哥很是高兴,可等了3天,没有任何消息。
等到郎新友在大队部召开会议,宣布大队干部改选结果时,大哥才知道,被排除在外了。
晚上,大哥怒气冲冲地找到张云翼家,“这是怎么回事?”
“都怪你爹不识时务,见人就说张武义的不是,还不给他面子。他1生气,把你卡下来了。”张云翼解释说。
大哥“哼”了1声,转身走出张云翼家,恼羞成怒地来质问爹:“不是让你少说话吗?还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惹张武义干什么,这不是毁我前程啊?”
爹1听,剑眉倒竖,把手中的粥碗重重撴在饭桌上,从炕上跳下来,抄起地上的鞋,“啪啪啪”抽了大哥后背3鞋底子,“混账玩意儿,到现在还不明白,让人家耍啦!”趿拉上鞋,抓起躺柜上的烟袋,狠狠撩开门帘,走出屋。
大哥愣在屋子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娘皱起眉头,阴沉着脸抱怨说:“这阵子,白天,你爹在街上见人都躲着走,下地干活也专挑人少的洼去。晚上,吃了饭在家1个人抽闷烟,上哪儿说张武义不是去?还有什么不给张武义面子,不就是你爹和瑞儆那年给他爹打了个寿材,柏木的料子只要了个柳木的价,他还是不高兴吗?你呀,真是的!”
大哥边往家走边反省,还是爹说得对,我的小聪明不足以耍动纷杂的人性,耍来耍去,耍到梦碎了才梦醒,这是中了张武义、张云翼他们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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